竹里有鱼
魔改剧情一时爽,本尊维权火葬场。瞅着一个又一个角色从原著小说里爬出来,小编剧宁洛洛绷不住了。罪魁祸首又不是她,凭什么把她的家当维权中心兼收容所?
1.冤有头,债有主
凌晨两点,宁洛洛被一个大写加粗的“囚”字晃瞎了眼。
此刻,她最最需要的不是警察叔叔,而是发自内心的沉着与冷静。
定江山锁文——这五个大字挂在微博高位热搜上岿然不动。与此同时,项目微信群里不断跳出的信息,令宁洛洛的后背又叠了三层白毛汗——
“有读者看到,连载页面里的‘萧赦’全部消失了。”
“哪家黑客这么无聊,入侵网站只为删除小说男主角的名字?!”
“技术人员努力了一晚上也没修复数据,回个档还搞得全文乱码,只能先锁了。”
宁洛洛的四肢凉得厉害,她生无可恋地注视着坐在电脑前的男子,注视着他逐渐熟练的鼠标使用手法,注视着作者在最后更新的章节里为他呈现出的造型。
是的,萧赦在最新剧情里失势下狱,身上穿着的正是囚服。
是啊,本尊都从原文里爬出来了,名字可不得消失吗?
宁洛洛的嘴唇微微阖动,用一声悲怆的轻叹感慨命运的潦草。
“你叹什么气?把本王改成这样了,你还敢叹气!”大热权谋小说《定江山》的男主角祁王萧赦用手指戳着液晶屏上的剧本,气得发抖,“本王脑海中忽然出现与本王所历全然不符的记忆,所有细节、真相,乃至于本王的品性,皆大相径庭。譬如这卫城之战,本王攻城掠地所向披靡,怎么到了你这儿,竟成了敌将夫人单独出城与本王谈判,以昔年小恩小惠求缓兵一日,致使本王中计……这大战在即,得胜筹码近在咫尺,难道本王不该立即将她绑来当人质吗!本王像是这般愚蠢的人吗!”
一身囚衣难掩其华贵气质,他眉宇间流溢的桀骜,乍看之下冷锐非常。所以,宁洛洛始终无法理解他的嘴为何……如此聒噪。
萧赦拍着桌子道:“谁让你这么写的?本王要拿他祭旗!”
宁洛洛不假思索地举报:“资方爸爸。是他强烈要求给这个女人加戏。”
见祁王殿下一脸疑惑,宁洛洛全方位阐述了小说IP改编剧的制作流程,表示自己只是一介无权无势的外包小编剧,同时强烈控诉当代恶霸是如何为所欲为,是如何一步一步把他光辉伟岸的形象贬低到此等地步。
“殿下,他们才是罪魁祸首啊!”冤有头,债有主,宁洛洛默默祈祷这尊凭空出现的大佛能速速离去。
“照你的意思,本王若要拨乱反正,还得去找别人?”萧赦问。
宁洛洛没来得及狂喜,萧赦又意味深长道:“看来你是不明白本王为何选中你。”
选……中?宁洛洛心惊。
萧赦靠在椅背里,悠哉地端起热气腾腾的马克杯:“本王能看清你们的一举一动。譬如这杯茶水,便是本王亲眼看你泡的。”说罢,他抿了一口黑咖啡,又面色铁青地推了回去。
萧赦若无其事地继续说:“纵观所有人,只有你办事牢靠不推拒,面对质疑或责难,处处隐忍,处之泰然。”
行吧,柿子还挑软的捏。宁洛洛听懂了。
萧赦忽略宁洛洛翻的白眼,神色颇为得意:“不妨告诉你,你们打出的每一个‘萧赦’都会成为本王眼睛。”
眼睛?宁洛洛掂量起原著与剧本的“萧赦”密度,若替换成眼睛……頃刻间,密集恐惧症兜头而至,宁洛洛一时没忍住,干呕了一下。
萧赦的脸色陡然变黑:“本王说话就如此令人作呕吗!”
萧赦拔地而起,誓要将这不识体统的小民惩治一番。奈何马失前蹄,祁王殿下被转椅轮轴绊个正着,登时就给小民行了个五体投地的大礼。
他的脸当时就绿了,但更绿的还在后头。
萧赦扑下去那一刻,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双臂忽而模糊起来,从宁洛洛的身体穿了过去。
哦哟,原来碰不到人呀。
宁洛洛重新找回了气势,近乎怜悯地欣赏趴在她脚下神恍惚的祁王殿下:“哈哈哈哈……”
2.放弃幻想,认清现实
网络上针对锁文事件的口诛笔伐,渐渐从版权方转移到出品方。
作为当前热度最高的网文之一,《定江山》在原著未完结的情况下,就被买下影视改编版权。日前,资方已确定项目日程,资金与团队皆准备就绪。偏偏在这个当口,原著作者途风发生意外,至今躺在病床上昏迷不醒。
无良资方向来秉承“不谈狗血恋爱就无法呼吸”的影视剧制作方针,原本就在结局设定方面与途风存在重大分歧。眼下当然是乘人之危,抓紧时间定下剧本,企图在他苏醒前,将生米煮成熟饭。
这世上的墙一般都是透风的。循着斑斑劣迹,书粉把锁文的锅扣在资方头上,也算正常。
然而,网上的传言愈发离谱,已经进化到了“无良资方强制锁文,擅自对原文进行毁灭性修改”的阶段。
宁洛洛麻木地点开外包工作组下发的人物小传,深吸一口凉气。
魔改后的祁王殿下乃是京城一枝花,拥有随时让未婚姑娘们哭天抢地、要死要活的油腻魅力,其降智行为之频繁,令人无法直视。也难怪本尊爬出原著讨说法,原本的他是多么冷静自持又睿智的妙人啊。
宁洛洛侧目,见妙人正虚伪地笑着,两侧嘴角跟被鱼线吊起来似的,宛如智障。
真就……妙个鬼。
基于萧赦在当前世界碰不到活物的属性,宁洛洛连续数日采取冷处理的手段。她相信,只要当他是空气,这位祁王必定会出于对恢复人设的迫切需求,转而祸害他人。天晓得这货一点儿也没有原著里的玲珑心,居然打算在一棵树上吊死。
“三更已过,你为何不肯就寝?”
熟悉的声音幽幽响起,挠得宁洛洛的脖子阵阵发寒。
他又来了。这几日最让宁洛洛无法忍受的,就是他这张嘴。
身为非法入侵的外来生物,萧赦没有半点儿自觉,终日喋喋不休地对她的生活习惯发表意见,比自家老母亲还唠叨——
“这面里的油是馊的,气味极其劣质,食之对身体无益。”
“未出阁的女子怎可在闺房内悬挂陌生男子的画像!”
“女子出门岂能蓬头垢面,连鞋袜都、都……唉!”
真是够了。方便面的味道能好到哪儿去?她喜欢在自家挂爱豆海报关他何事?蓬头垢面……下楼倒垃圾难不成还得盛装出行吗!
宁洛洛实在忍不住了,扭头就是一声咆哮:“姑奶奶几点睡要你……管。”
磅礴的气势猝然溃散,宁洛洛梗着脖子,上半身紧急向后撇出一个高难度的姿势,险些连人带椅子翻下地。
差点儿亲到了!宁洛洛恍惚中想了想,不是碰不着他吗?但还是差点儿亲到了!
萧赦依旧保持着伏在她肩头的状态,聚精会神地盯着电脑屏幕。
宁洛洛松了一口气,假装什么也没发生过的样子,悄悄挪了挪椅子。
“方才你是否意图轻薄本王?”萧赦转过来的俊脸上浮起一层淡淡的红晕。
“恶人先告状!分明是你先凑过来,为什么不是你意图轻薄我!”宁洛洛写过不少碰瓷桥段,反应十分迅速,从眼神到握紧的拳头,全方位展现出一个贞烈不屈的灵魂。
或许是祁王殿下一生从未被顶撞过,此刻的眼神震惊又呆滞。
这是一个好机会。宁洛洛决定趁他意志涣散的时候,同他分析利弊,争取一次性将其劝退。
奈何萧赦先发制人,迫使她的嘴炮计划胎死腹中:“你不就是想将本王扫地出门吗?”
在宁洛洛惊悚然的目光注视下,萧赦扬起矜贵的头颅,指向她的手机:“本王看见了,明日你有一个剧本会议,想必诸人皆会到场,你便带本王过去吧。”
宁洛洛不是没想过带他亲临现场挑人,可万一被人发现他疑似不可触碰的阿飘……
想到这里,宁洛洛眼前一阵阵发黑:“你就不能自己爬……不对,你不是能顺着名字看到所有人吗?”
萧赦的表情微妙地抖动了一下,愠怒道:“我萧赦是什么身份!岂有主动送上门一一拜访他人的道理?”
宁洛洛指了指他胸前硕大无比的“囚”,提醒他放弃幻想,认清现实。
萧赦自信地笑起来:“本王试过了,他们看不见。”
“什么时候试的?”
“前两天你下楼扔垃圾,垃圾站的那位妇人并没有看见本王。”
宁洛洛警惕地说道:“你偷偷跟踪我了?堂堂祁王居然跟踪未婚少女!”
萧赦的呼吸急促起来,他急了:“莫要污蔑本王!本王在此举目无亲,若你一走了之,留我一个人如何是好!”
这语调,埋怨之中略带娇嗔,撒泼之间略带心虚。
宁洛洛斜眼一瞟剧本,暗道:这人设看似魔改了,又没有完全魔改。
3.魔改现场,无能狂怒
今天的萧赦比昨天更聒噪。
只怪资方志在把无CP权谋事业剧改编成狗血杰克苏五角恋神剧,就连萧赦麾下智勇双全的女将军都能打造成傻白甜惹祸精,怪不得被萧赦本尊强烈谴责。
“本王一想起梦里俞将军那矫揉造作的狐媚模样,便浑身不适。”从出门到下地铁,萧赦的嘴压根就没停过。
对此,宁洛洛非但没恼,还深表同情。毕竟,苦日子要到头了。
宁洛抑制不住喜悦,一到工作室楼下就拉着萧赦四处指:“你看你看,那是我們组长,俞将军的人设就是她改的。还有那位,你从马背栽下地就是他改的,哈哈哈哈!”
萧赦一脸阴郁地看着她:“你在嘲笑本王?”
宁洛洛正色道:“不不不,我是嘲笑他们愚昧,是他们不懂欣赏殿下。”
不知怎的,宁洛洛直觉萧赦的情绪不太对劲,那微微皱起的眉毛似乎在恐吓谁。不止是他,刚才走进电梯的组长也一身戾气,一双三寸高的红底鞋几乎要被踏出火星子。
果不其然,例会上,组长格外暴躁:“看原著?看什么原著!看完你们还瞎编得下去?给我记住,干我们这行,就是为了赚钱!”
此言一出,在场所有人皆惭愧埋头。
组长传达资方的改编意向:“现在是这样,上面要加一个角色。萧赦副将的未婚妻,加戏改成萧赦的初恋。”
当时宁洛洛就感觉身后的呼吸粗重了起来,生怕当事人当场发动“灵异事件”。
然而等了许久,萧赦只在她耳边轻飘飘地来了句:“本王出去透透气,你别乱跑。”
透气好啊,透气总比无能狂怒强。
萧赦一走,宁洛洛自顾自地揉耳垂,对周遭骤然压抑的气氛毫无察觉。
左边的同僚戳戳她的手肘,暗地里朝组长所在的方向抬了抬眉毛。
下一刻,组长的声音扎进宁洛洛的耳朵:“宁洛洛,你还好意思笑?我再三强调过,严禁自我发挥。我让你写的是萧赦的信鸽被敌方射下,死对头连晋不计前嫌拔刀相助。你写的是什么?萧赦将计就计,收服连晋大破敌营?”
宁洛洛嗫喏片刻,把话咽了回去。
其实,她只是单纯觉得敌方弓箭兵守在萧赦营外等着射信鸽实在不科学。再说了,以萧赦的能力与骄傲,怎么也不会容许一个叛徒来帮他。
慢着,她为什么要帮那家伙扭转人设?
宁洛洛的手指不自然地缩了缩,笔不慎滑落在地。
左边的同僚替她拾起来,深深地望着她:“给。”
宁洛洛刚想道谢,却发现他递来的不止一支笔。她抬眼一瞧,发觉这位男编剧眼底涌动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甚至有些许炙热。
组长恨铁不成钢:“你知道连晋的爸是谁吗?必须安排高光情节给他,懂吗!”
在无数同情的目光下,宁洛洛承认错误,承诺回去马上重写。随后,她悄悄展开了卷在笔杆上的纸条。
“散会后别走,我有话想对你说。”
宁洛洛心头一梗,僵硬地侧过脖颈,撞上他的目光,看到了他眼底的急迫与祈盼。
男编剧局促地搓手,冲她微微一笑。
仔细想来,这位似乎从一进门就盯着她,莫非……不可不可,颜值比萧赦差远了。
宁洛洛烦躁地握拳。话说她连萧赦都要甩掉,何况是他?
是的,宁洛洛之所以轻易带萧赦一同参会,便是为了利用对写字楼的环境熟悉,甩去这个举目无亲的大麻烦。如今老天有眼,直到散会,萧赦也不见踪影。
宁洛洛依计从写字楼离开,可惜那位男编剧活像一块牛皮糖,死缠着她不放。
宁洛洛冷漠地说:“对不起,我有喜欢的人了。”
男编剧的表情卡了一卡,漠然地表示:“别误会,我没有那个想法。我只想告诉你……”他神经兮兮四下窥看,死死揪住宁洛洛,“又一个角色不见了。”
处于社死中心的宁洛洛急于脱身:“什么角色?”
“《定江山》连载页面里又有一个角色的名字消失了。”
“这肯定是程序员的技术不行。”宁洛洛绝情地掰开男编剧的手,快步离开。
又爬出来一个?这还了得!
宁洛洛一想到可能被双倍的萧赦缠上,顿时打了个激灵,火速蹿上路边的计程车。可是,即使她努力了,依然在回到小区后,被人拖进安全通道。
那人身上散发着一股子汗臭味,像是好几天不曾洗澡,外加箍人的胳膊很是结实,宁洛洛一下子联想到持刀抢劫的街头混混,差点儿哭出声。
“别说话,是我!我被人盯上了!”
“你被盯上关我什么事?救命啊!”虽然不知道这混混为什么不捂人质的嘴,但此时必须高声呼救!
“我是萧赦!”
宁洛洛猛然回头,一眼撞见那身熟悉的囚衣,陡然惊恐起来:“你、你是怎么箍住我的!”
这时,单元大铁门被人一把推开:“终于逮到你了!奇装异服戴假发的变态!洛洛,别怕,再坚持一下,阿姨这就报警!”
萧赦在她耳边说:“就是她。我一回来,她就死盯着我,害我在楼下转了好几圈。”
“不能报警!”宁洛洛坚强地挽住萧赦的手,干笑道,“他是来找我的。”
垃圾站阿姨跟看大猩猩似的打量着祁王殿下,将他的囚服造型与及腰长发细细扫描了一遍,总结道:“啧,年轻人可真会玩。”
4.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目前的问题相当严峻,令人头秃。
话说萧赦什么时候能碰着人了?他没钱,又不认路,是怎么回来的?还好刚才阻止了报警,不然家里多出一个黑户该怎么解释?不对,为什么要关心他黑不黑户?直接送救助站不就完了?眼下把他带回家来,不是彻底让他缠上了吗!
陷入鬼打墙境界的宁洛洛无助地瞧着眼前人。他穿着她紧急购买的地摊货,浑身散发着沐浴泡泡的柑橘味,手里端着一只奶锅,里头盛着奶油火鸡面。
很显然,萧赦身上凝固的时间开始流逝,需要洗澡,需要吃饭。
宁洛洛望着阳台上飘荡的囚衣,阴恻恻地看他:“你打算在我家待多久?今天你也看到了,剧本怎么写我根本没法控制,我稍微改一点儿就……”今晚还得返工。
萧赦如同耳背,熟练地插吸管,嘬了一口柠檬茶。
宁洛洛的太阳穴突突直跳:“你先回答我,为什么你能碰到人了?”
“喀喀喀……”萧赦被辣味呛着了,一口灌下半盒柠檬茶。
宁洛洛眯了眯眼,试探道:“又不止你一个人出来,你们完全可以抱团杀去我组长家。”
“喀喀喀喀……我去洗碗。”萧赦收拾碗筷,步入厨房。
有古怪。祁王殿下自称“我”就罢了,居然主动洗碗!
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宁洛洛“噌”地起身,欲追上去问个明白。岂料地板湿滑,她右脚一刺溜,屁股着地,摔了个结结实实。
宁洛洛忍着剧痛吼出声:“萧赦,你到底会不会擦头发!”
话音未落,萧赦已将她打横抱起,安放在沙发上。他焦急地问:“有没有事?有没有哪里疼?”
哪里疼也比不过头疼。一滴水落在宁洛洛手背上,她气呼呼地捞过纸巾盒,连抽五六张纸巾往他发梢掐:“你是不是从小就没自己擦过头!”
上方的人一动也不动,放任她胡乱掐头发。宁洛洛好不容易把发尾的水吸干,又有两三滴水珠顺着她的额头滚下来。
宁洛洛出离地愤怒了。她做出一个凶狠的眼神,倔强地扬起脑袋,后知后觉地发现萧赦离她未免太近了些。
她被他的雙臂困在了沙发里。
萧赦保持着双臂支撑的姿势,眼神却有些飘忽,慢了三四拍才退到沙发另一侧。他乖巧地将双手放在膝盖上,艰难地翘了翘嘴角,耳垂红得像煮熟的虾。
霸道王爷,瞬间纯情。宁洛洛的心忽地蹦了几下,忙扶着老腰逃进卧室。
这注定是一个不眠之夜。往日萧赦是碰不着她,如今他变成一个彻头彻尾的大活人……而且是个男人,一个长得不错的男人,有体温的男人。
虽然宁洛洛不肯承认,但祁王殿下残留在身上的余温的确严重地影响了睡眠质量,导致她第二天清晨起床时,顶着一副黑眼圈。
然而,宁洛洛醒得有点儿晚,萧赦已经不见了。
她的家许久不曾如此整洁。宁洛洛环顾周遭,感受到一丝温馨,心里却空落落的。
习惯了有个人在自己的生活里窜来窜去,此刻那人不在了,便生出一种不真实感。
他真的存在过吗?
存在过的。一直在呢。
譬如此时,他拿钥匙开门进来,手里拎着两只纸袋。
萧赦关门换拖鞋,自如得像生活在祁王府:“早上醒得早,顺手帮你收拾了一下屋子。哦,拿了桌上的零钱,帮你买了早餐。”
这一幕,多像晨跑完毕带早餐归来的丈……等等!
宁洛洛狐疑地盯住他,心想,过去的他也能收拾屋子,怎么到今天才动手呢?还主动出门买早餐,好像多温柔懂事似的。
呵,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宁洛洛产生了一个大胆的想法,不禁脱口问他:“你不会回不去了吧?”
萧赦的动作一顿,做作地压低声线:“笑话,这怎么可能?”
那就很有可能!
凭借宁洛洛多年看文码字的经验,祁王殿下的操作极有可能是为了防止被扫地出门,无家可归。不愧是干大事的人,不愧是权谋文大男主,真是能屈能伸。
宁洛洛脑子里一团乱麻:“回不去……那多不好啊。”
萧赦:“无妨,有些事比朝堂博弈有趣多了。”
5.所谓乱世出英雄
当萧赦长眉微挑看过来,宁洛洛就断定,这绝对不是什么好兆头。
一连几天,宁洛洛都过得浑浑噩噩,一会儿想到要莫名其妙养男人,一会儿又想到经过垃圾站阿姨的宣传,整个小区都晓得她跟萧赦同居了。
即便头疼,日子也还是要清醒地过下去,尤其是发现有人在她家楼下撬锁的时候。
那会儿正值傍晚,宁洛洛拎着两大袋食物走近自个儿的单元楼,看见有个家伙在鬼鬼祟祟撬门禁锁。
当时,撬锁男回头瞪了她一眼,致使她本能地呼唤援兵:“萧赦!”
紧接着,萧赦脚踩拖鞋从天而降,将撬锁男暴揍了一顿。
再接着,撬锁男就坐在她家的沙发上,手举冰袋敷脑袋。
撬锁男委委屈屈地望着萧赦:“你至于连我都认不出来吗?”
萧赦面不改色:“你吓着她了。”
撬锁男的眼珠子在宁洛洛身上转悠一圈,惊喜地说道:“殿下,她真能帮你我办妥户籍之事?”
“户什么籍?”宁洛洛双目圆瞪。
眼前这位撬锁男姓纪名修,在《定江山》里是京城武卫军指挥使,曾是萧赦幼时伴读,可惜成年后互不对盘,连萧赦下狱都是他一手陷害。不过,按照他们当前的互动来看,这“陷害”怕是另有内情。
但内不内情的,宁洛洛并不关心,眼下最值得在意的是所谓的户籍问题。
此刻的纪修充分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化身为被掐住脖子的鸡,半声也不敢吱。
而萧赦呢,脸皮厚得可以:“我在开会那天遇上纪修。我们确认彼此都无法回到话本里,所以这几天我吩咐他去办了点儿事。相信这里与我们那里一样,若要生存,总会需要過所。只不过,我还没来得及跟你说。”
他说得十分坦然,但宁洛洛要崩溃了:“拜托,现在已经不是你们那个雕个萝卜印章就能混过去的时代了。”
“我们那里……雕萝卜也不行。”萧赦认真地反驳。
宁洛洛从未觉得自己的人生如此艰难,她看着面前这两位非主流长发艺术家,心道,有一就有二,二再有三,要是再来几个怎么办?当她家是收容所吗?
萧赦一眼看穿了她的想法,宽慰道:“放心,纪修四处探过了,暂时没有其他人。”
他的心可真大。宁洛洛焦虑地说道:“《定江山》里有多少人,我比你清楚。如果他们一个接一个从小说里消失,出现在这个世界,那么一下子多出这么多身份不明的人,警察一定会察觉,到时候就天下大乱了!”
萧赦似笑非笑,嘴角的弧度犹如锋利的刀:“乱世出英雄,哪个天下不是天下?”
去他的乱世出英雄!他怎么能说出这么危险的话!
宁洛洛彻夜回顾《定江山》原著剧情,回顾了萧赦从落魄世子一步一步走向权力巅峰的风霜历程,深刻领会到萧赦……他什么都做得出来。
因此,宁洛洛决定对他们二人进行监视。
宁洛洛说到做到,第二日上午就躲在窗帘后,偷听萧赦与纪修的对话。
曾经位高权重的两人,此时穿着人字拖站在阳台上,低声密谋——
“我打听过了,像我们这种情况一般得送去救助站。”
“救助站是何种地方?若有朝一日能回去,你让本王颜面何存!”
“你真是够了。你在女子家中吃软饭也没好到哪里去。”
“笑话,洛洛是一般女子吗?”
“当然,否则你能洗碗拖地?”纪修眉梢一挑,玩味道,“怕不是嫂子吧?”
萧赦的脸猛地涨红,着急地为自己辩白:“休得胡言!若我不洗碗,岂非毫无价值?你我又岂会站在这里?方才说了,他们的胡编滥造一开始并未阻碍你我来去,所以你我眼下的处境,恐是有人从中作梗。”
纪修笑了笑,说:“从中作梗与情爱有何关系?”
萧赦语塞,叹息道:“有关系。我根本无法带她离开。”
听到这里,宁洛洛揪紧了窗帘,鼻尖微微发酸,不禁想起那个清晨。
她从未真正地去面对事实:他不属于这个世界。
不知过了多久,萧赦站到她面前:“洛洛?”
宁洛洛恍然回过神,狠狠抽了抽鼻子:“你们打算住多久?我出门买点儿东西备着吧。”
萧赦逮住要跑的兔子,道:“不必麻烦,我们……住不了几天。”他苦笑了一下,“我们有手有脚,总不至于饿死。”
现在想起来有手有脚了?之前骗吃骗喝的时候怎么那样不见外呢?什么恶俗烂梗,不就是时间与距离冲淡一切的人渣操作吗?
宁洛洛头也不回地摔门离开,表面上冷漠无情,心里却将萧赦撩完就跑的行为谴责了八百遍,直到手机响起推送提示音。
6.有效更新
《定江山》更新了。
《定江山》的锁文状态已解除,章节列表最后一行赫然显示着“最新更新”四个字。
宁洛洛飞速浏览更新章节,脑内一片轰鸣。
在最新剧情中,上一章还在狱中的萧赦突然出现在京郊的乱石林,召集私囤的兵将,准备下令逼宫,而此战的先锋纪修本该还在国舅那头表忠心。
这是谁写的?如此前后割裂的剧情,不仅走向迷幻,还推翻无数伏笔,绝不是出自途风之手。
项目微信群接连跳出新信息——
“这是什么鬼?途风被逼逆反了,打算干一票大的吗?”
“你疯了吗?途风还在病床上躺着,我刚找朋友确认过。”
“那是谁更的?”
“后台在查。”
“那群废物能不能靠点儿谱,我都不指望换服务器了,这点儿小事也办不好吗!”
超市离小区只隔一条马路,宁洛洛却感觉跑了很久很久。她推开家门,看着无知无觉地倒在客厅里的萧赦二人,悬在嗓子眼的心狠狠沉了下去。
宁洛洛赶忙将萧赦捞起来,慌道:“ CPR怎么做来着?对对对,找度娘!”
宁洛洛手足无措地翻找网页,忽然有一只手摁住了她:“本王还没死。”
萧赦捂着脑袋支起身,茫然四顾:“这里是……不对,不是乱石林,什么也不对。”
最新章节对萧赦产生了影响。宁洛洛掰开他紧握的拳头,拢在掌心:“看看我,你还记得我吗?”
萧赦的视线重新聚焦,眼神从迷惑到惊慌:“宁洛洛,你哭什么?”
宁洛洛胡乱抹了抹眼角,开心拥住他:“没事就好。我还以为你们回去攻城了。”
萧赦轻轻回抱住她,轻抚她的脊背,顺便用一个眼神严厉制止了纪修的倾诉欲。
宁洛洛将章节更新的内容告诉他二人,并告知了作者途风的真实状态:“虽然这章节不是途风写的,但的的确确对你们产生了影响,说明更新是有效的。难道说,只要在版权网站更新,不论是谁,都可以左右剧情?”
萧赦沉吟片刻:“看来有人并不是想把我困在这里,而是打算要命。洛洛,把文章我看看。”
萧赦用一夜的时间看完了《定江山》的已有章节,最后揉了揉眉心,对昏昏欲睡的宁洛洛与纪修说:“消失的不止我和纪修,还有第三个人。文章里对他的描述少之又少,但对我而言,他是我身边时常能见到的人,也是我之前曾怀疑过的人。”
纪修扑到电脑前,戳着两个小方框冥思苦想:“下朝后与我聊过天?是赵显!”
“对,户部侍郎,赵显。”萧赦点了点头,“我之前只知道他伪造鱼鳞册,没想到密谋夺权的幕后黑手竟是他。”
“等会儿……”宁洛洛的灵台被雷轰开,大脑顿时一片清明,“当时《定江山》还锁着,他怎么知道又少了一个角色?除非……”
宁洛洛头皮发麻地问:“纪修,你是从谁的剧本爬出来的?”
纪修答:“你们组长。有问题吗?”
难怪那天组长异常暴躁,果然受刺激了。所以,那个男编剧说的人不是纪修,而是不起眼的赵显。若如萧赦所言,赵显是幕后黑手,那么他必对萧赦二人不利。
必须阻止小说继续更新!
宁洛洛立即拨通男编剧的号码,但始终无人接听。
“要更新章节,必须登录网站,登录需要用户名和密码,就算自动登录,也必须是在作者常用的电脑上……”宁洛洛强迫自己保持冷静,转而拨通组长的手机,“姐,没有时间解释了,途风到底住哪家医院、哪个病房?”
“洛洛,好像又多了一个章节。”萧赦手指页面,章节名显示为《武卫之死》。
宁洛洛的四肢冷透了,心脏惊恐地狂跳。她扭過头,望向纪修。
纪修还保持着手支在电脑前的姿势,却毫无预兆地慢慢消失不见。
时间不多了。
7.放开我的电脑
武卫之死,纪修之死。下一个是谁?不言而喻。
根据组长提供的信息,途风的状况正在好转,而开始好转的时间点,恰是萧赦的名字从连载页面消失的那天。
“你打算怎么做?”萧赦问。
“先把他的手给废了。”宁洛洛咬牙切齿,越走越快。
萧赦快步跟上她:“有一件事,我需要坦白。”
宁洛洛捂住耳朵:“我不听!等完事了再说。”
萧赦不容抗拒地拉住她的手,珍惜地握好:“其实,我注意你很久了。”
一开始只想看看那个胡说八道,随意改变他人人生的人是谁,长得什么模样。结果发现这个女孩是个一点儿也不懂得照顾自己的傻姑娘,每天硬着头皮按照上头吩咐的情节胡编乱造,每个字都写得十分痛苦。
之后,他心中的怨怼一点儿一点儿地烟消云散,心软了,也焦躁了。
最后,在她又一次熬夜到凌晨时,来到她的世界。
医院人来人往,萧赦凭借出色的眼力锁定目标。
为了改变命运,赵显把头发剃了,完美融入这个世界。
他没有发现在病房外偷窥的宁洛洛二人,而是全神贯注地抱着笔记本电脑,十指如飞。
这里是《定江山》出品方为途风包下的私人病房。根据依赵显的造型,他显然是通过某种途径,成为了途风的专职护工。
啧,反派都学会用电脑了,男主角居然连个网页都不会开。
萧赦坦然接受宁洛洛的白眼攻击,指挥道:“待会儿我拖住他,你马上把章节删了。”
说完,他的身体只留下一道残影,猛地踹门攻了进去。
正如书中所写,萧赦自幼习武,身法卓越。赵显一个中年男人震惊不已,还没有反应过来就被拍到墙上。
赵显阴鸷地笑出声:“殿下来得也太晚了。看来那家伙没骗我,只告诉这姑娘多了一个人,却没告诉她,被选中的人能看见所有走出来的人物。如殿下,又如我。”
原来,那天男编剧根本不是盯她,而是盯萧赦!
萧赦懒得与他多说,对宁洛洛说:“去删了它。”
“删与不删有什么区别?”赵显笑着说,“改变结局,殿下就不会消失吗?难不成殿下以为能永远留在这里?”
宁洛洛选中章节,在点击删除之前,顿住了。她侧过头,望向萧赦。
萧赦终于露出一个小说里描述的笑容,肆意张扬,如风卷过野火,如浩瀚霞光出东隅。
两两相望,一时恍神。赵显蓦然挣脱一只手,摁响桌角的安保铃。
赵显无所畏惧:“你与纪修合谋下狱,不就是为了诱我出来吗?我原本就是要死的,之所以这么做,不过是想搏一搏罢了。等这里的护卫过来,你我一个都跑不掉。”
“是吗?”宁洛洛点击新章节发布,简简单单地敲下几个字:赵显失足落水身亡。
“你……”不到片刻,赵显一脸怨愤地消散殆尽。
宁洛洛直勾勾地看着萧赦,两眼泛红。可惜,在她开口之前,先听到了陌生的男声:“放开我的电脑。”
途风醒了,手指堪堪够着宁洛洛的衣角。
同一时间,萧赦身上析出细碎的星火。
当主宰世界的神重新掌握他所创造的世界,混乱就此消亡。
宁洛洛跌跌撞撞地跑过去,紧紧抱住他,怀里的人却一寸一寸变得透明。他身体的触感与温度就像沙漏一样,顷刻间,漏了个一干二净。
他临走前说:“宁洛洛,我喜欢你。”
8.洛洛吾爱
阳光从窗外投进病房,宁洛洛醒来的第一眼,看见的是雪白的墙壁。
这是她入院的第五天。
五天前,她因熬夜过度突发心梗,险些猝死。幸好催稿的组长及时发现,送医抢救成功。
宁洛洛不受控地点开《定江山》的连载页面,看见小说恢复连载,也看见小说里的他依旧静静地存在于字里行间。
一切的一切,大概只是一场梦吧。
新邮件跳出提示,项目组长给她发来小说未发布的结局章节和最新修订的剧本大纲。
组长说,途风出院后莫名福至心灵,小说的最后部分一气呵成。另外,原出品方因非法对赌的旧事被挖出,被迫出让了《定江山》的制作权。再有,新出品方要求尊重原著,强制推翻了魔改剧本。
组长:你到底什么时候出院?快点儿回来赶稿!
宁洛洛蔫蔫地打开文件,无精打采地看着萧赦是如何运筹帷幄,赵显和国舅如何倒台,纪修与那位俞将军是如何合作无间,直到最后,完结章的标题映入眼底——《思洛河》。
这是……宁洛洛快速滚动页面,泪水盈满了眼眶。
文末有云,祁王殿下第一百一十九次打退媒婆攻势,拒京城第一美人千里之外,终日藏于府中研究面食制作,屡试屡败。更有坊间传闻,说祁王对“洛”字情有独钟。
言其有佩剑,名曰洛河;其有凉亭,名曰思洛;其有牌匾,题曰“吾爱洛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