旷修
简介:警局里忽然空降了一位探长,不仅没有受到任何人的欢迎,甚至还屡次打乱宋绫探案的步伐。对此,宋绫表示,要不是看在这小白脸还算专业的分上,他早动手了!可是随着案件深入,他不得不承认,这小白脸不仅专业,胆子还那叫一个大啊!
一、初见
小满那天,天气雾蒙蒙的,有些潮湿。
眼瞧着暮色渐合,城内外逐渐安静下来,此时闹市区的酒楼内,却蓦然传来一声尖叫,不多时,酒楼内外骚动起来。
警局离此处不远,辛垣收到消息赶来时,已有巡逻的警员稳住场面。他刚一上前,就见那酒楼老板哆哆嗦嗦瘫在地上,嘴里叨叨着死人了,凑近却能听见这小子在念叨:“这死了谁不好啊,怎么能是他呢!这让我怎么安生啊!”
辛垣皱眉上了楼,在一片吵闹声中,他瞧见一名红衣女子仰面躺在地上,眼睛大睁着,面色铁青,嘴唇乌黑。
此人穿的似是戏服,面上也化着大浓妆,一时瞧不出长相,却是一丝人气儿都没有了。
他眯眼,忽然一只爪子闯入他的視线——那尸体旁边蹲着个人,此时颤巍巍地伸出手,摸向死者腰间价值不菲的珍珠挂坠。
这还得了!
辛垣皱眉,一步上前猛地擒住那人的手腕。对方一愣,手里用劲,灵活地挣脱,速度极快地转身,一胳膊肘砸了过去,又被辛垣抓住胳膊。
“你是何人!”他道,声音威慑力十足。
对方抬头,露出一张清秀的面容,辛垣一愣,觉得有些眼熟。下一秒,这清秀的男子破口大骂:“我去你大爷的!你管老子是谁?我在这儿这么多年,还没人敢在我查案的时候不长眼!你谁家的?报上名来!”
辛垣的目光顿时沉了下去,手里的力道也骤然加重,警员赶紧上前解围。
“那个,辛探长,这位是咱警局的警员,宋绫,他刚出差回来,您俩不认识。”
辛垣这才松了手,瞬间回过味来。宋绫也眨眨眼,一时间表情有些一言难尽。
这两人虽然不认识,却有些恩怨。
一个月前,庐州警局忽然就来了一位新老大,这位局长凳子还没坐热呢,就急着给局里改规矩,也着重整治了宋绫这一批做事狠辣,心眼油滑,毫无形象的警员,甚至从上面调了一名探长来负责这边所有的事务,这个不长眼的探长,就是辛垣。
到职三天,他就成功地把局里的人都得罪了个遍。
宋绫眯眼打量了一下辛垣,下了结论:小白脸,看着就不行!
辛垣倒是不在乎他无理的目光,问道:“你方才瞧了半晌,可看出什么问题?”
宋绫勾唇,不明所以地笑了笑。
他环视此处,这地方是个卧室,酒楼的地界,脂粉气太足,掩盖了很多味道。
“第一,此人是中毒死的,从中毒到毒发,不超过半个时辰。第二,从衣着凌乱程度,以及身侧物品的摆设,应当是挣扎过,而且很激烈。第三,”宋绫绕了一圈,走到辛垣跟前,伸手,沿着他笔挺的西装下摆,划拉到他的衣领处,作势整了整他的衣领,然后郑重地拍了一下他的肩膀,说,“第三,辛探长,你死定了,这人是莫家二少爷,莫林轩!”
他说完后退后几步,有些幸灾乐祸地看着辛垣:“刚上任就碰到这种案子,看好你哟!哥哥我先回警局了。”
辛垣挑眉,示意赶来的警员赶紧把尸体带回去。
待处理完现场后,已是深夜。
二、谋杀
确定死者身份后,辛垣才知道宋绫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莫家势力庞大,且关系复杂,要说和莫林轩结仇的人,可太多了。要命的是,莫家大太太就这么一个少爷,眼下他的死讯已然通知到了莫府那边,莫家太太急吼吼地跑来警局,哭天抢地一番后,咬着牙说要所有记恨他们儿子的人偿命。
这可了不得。辛垣好说歹说,半劝慰半压制地让他们冷静下来。眼下最重要的是验尸,警局的法医查验了一番后,确定莫林轩约莫是一个时辰前死的,中毒到毒发的时间,如宋绫所料,半个时辰。而且这毒很有意思,是蛇毒,他腰上还有两个细小的印子,应该是现咬的,按伤口看,蛇的个头不大,咬得也不深,却剧毒无比,见血封喉。
这莫少爷,穿着个戏服,怀里还揣条蛇?这是什么迷惑行为啊?
这按酒楼那边的说法,莫少爷喜欢唱戏,也时常登台,出事儿的那间屋子是他常住的。那晚给他化装的两个丫头还说,他上了妆后,便要自己换衣服,没让她俩伺候,两人出门时还活蹦乱跳的呢。
这验毒的活儿医生并不擅长,局里唯一熟悉这项手艺的,就是宋绫。
于是辛垣亲自登门把休公假的宋绫拉了出来。
宋警官倚在门框上,嚣张地说道:“小样儿,给我笑一个,我就去验尸。”
辛垣皮笑肉不笑,慢悠悠地说:“你要是再不去,我就扣你工资。”
他忘了这小子是自己的顶头上司。
宋绫翻了个白眼。
这天气渐热,尸体也不禁放,莫林轩的脸洗干净后,面色那叫一个惊悚。宋绫取了一点儿他的血,目光又落到他的戏服身上。
半晌,他拍案道:“是谋杀!”
辛垣虚心请教。
“这戏服,金线绣的,尤其是腰间那串珠子,价值连城啊,就算是莫林轩,也不敢随意摆弄,别说在里头揣活物了。而且腰间不容易被咬,他却是此处中招,这中间一定有蹊跷。”
最重要的一点,蛇呢?
二人对视,决定回现场瞧瞧。
正要出警局,迎面却进来一位行色匆忙的男子。
宋绫皱眉,这不是莫家大少爷吗?听闻他近半年一直在杭州,听说弟弟死了,回来得倒很是迅速。
辛垣见他面色有异,低声问:“这是何人?”
宋绫笑了,拉着他出门,走出一段才说:“莫衍舟,莫家大少爷。啧啧,要说他家的那些事儿啊,编成话本子都够了。大少爷是偏房的儿子。莫老爷走后,这莫太太想培养莫林轩当家,可是这位爷只喜欢风月,早年间有莫大少爷主事儿,他更是不管事。可自从半年前大少爷被莫太太赶去杭州后,二少爷就被逼着学习经商主事。先前他家老爷子在时,还关爱莫衍舟几分,如今出了这事,怕是这位少爷心里也不痛快。”
莫衍舟的风评一直都不错,孝顺乖巧,能力出众。
要说嫌疑嘛,他半年都不在家,自然不像。可是那深宅大院的,关系错综复杂,难以预料。
二人都从彼此的眼里看出来一丝玩味。
不多时,就到了酒楼门前。
这地方自从死了人后,生意便冷清了,二楼更是无人敢去。宋绫见那间屋子的摆设还和之前一样,辛垣环顾一圈,蹲下来开始清查那些边角处。
“小心。”宋绫不咸不淡地叮嘱了声。
他皱眉,道:“我们这儿啊,见血封喉的毒蛇还真有几种,但是毒性如此剧烈的,我知道的只有一类名为土地婆的毒蛇。那要是被它叨着了,没有及时救治,基本回天乏术。”
他话音未落,辛垣不知道摸着了个啥,忽然顿了一下。
满脑子毒蛇的宋绫登时吓得一蹦,猛地扑过去,拽住他的手查看。
检查半天没看到什么异常,他一抬头,看见辛垣正饶有趣味地看着他。宋绫皱眉,反手就是一巴掌。
“哎,別别别!”辛垣跟这咋呼的哥们在一起,也是被磨得没了脾气,起身,拿了灯,靠近那个角落。宋绫虽然生气,但还是下意识地蹲在前方,有意无意地护着辛垣。
说实在的,他就一直打心里觉得像辛垣这种不经常处理案子的人,是应付不了突发情况的,作为老油条,他怎么也得保证这小白脸的安全呀。
嗐,麻烦!
灯凑近的地方,不起眼的角落里,安静地躺着一枚白色的,类似珠子一样的东西。可这玩意像是破了一般,里面是空的。辛垣捏起来,触感的确有些湿,有点儿像蜡烛。
他低头闻了闻,宋绫也跟着凑过去闻,都觉得像是一股子蜡味儿。辛垣心里一动,猛地抬头,正好撞上宋绫近在咫尺的脸,顿时吓了一跳。
宋绫面不改色:“你想到什么了?”
辛垣皱眉,严肃地说:“我想到莫林轩腰间的珠串,尺寸和这个差不多。”
“嗯,然后呢?”
“按推测的蛇的尺寸来看,应该是有人把蛇封在蜡丸里,
混在珠串中,等蛇咬穿了蜡丸,再顺着他的衣服钻进去。”
想法不错。
宋绫挑眉,看来是一起非常严谨的谋杀。
三、宋警官,端正态度!
回去之后,辛垣的猜想得到了证实。
验血的结果证明蛇毒就是来源于宋绫口中的土地婆。不过辛垣不解,这珠子也不算太大,除非是刚出生的幼蛇,否则不可能塞进去。
眼下便要找谁动过这件戏服,但按照现场人的口供,莫二少爷化好妆后就把人都支出去了。
莫林轩的尸体也不能再搁置,莫家要办丧事,辛垣和宋绫将莫林轩送回去时,在大堂等了好半天,莫家太太才在莫衍舟的搀扶下出来。
莫太太的脸色不好,尤其是看到莫林轩的遗体后,更是难过。
莫衍舟问了些案情相关的问题,语气也难掩悲痛。
那莫太太艰难地移开目光,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忽然冷哼一声,道:“你倒是懂事得很,这个时候都不忘问凶手,却不先看看你弟弟!”
辛垣皱眉,这老夫人有些不讲理啊。
莫太太起身,抡着拐杖直直地砸向莫衍舟的肩膀,他忍痛,退了一步,不敢再说话。
把辛垣和宋绫两个人都惊呆了。
“都……都是你不该!不知道督促、管教他,任他留连风月场所,才造成今天的局面!你……你就该替你弟弟去,也免得我莫家从此断了血脉!”
莫太太的这一波黑锅甩得叹为观止。可这断了血脉的话,岂是可轻易说的?
莫衍舟愣了愣,忍着疼道:“是,母亲你若是没有发泄的地方,冲着我来便是。二位见笑了,请先回吧。”
辛垣想说什么,还未开口,手腕被宋绫拽了一下。他又说了几句体面话,随即拉着辛垣离开。
看样子,莫老太太想弄死莫衍舟的意图不是一天、两天了,此时莫林轩丧命,对这位大少爷来说,还是利大于弊的。挨几句骂算什么?
辛垣似乎是看出了宋绫的心思,意味不明地说:“据我的了解,莫衍舟离开的这半年,莫太太把他在这儿的生意和眼线摘得干干净净。就是莫太太自己想查,估计也无从下手。”
宋绫站定看辛垣,辛垣也看着他。
半晌,辛垣道:“宋警官在想什么?”
宋绫直勾勾地盯着他,说:“我这会儿才想起来,莫林轩死时穿戴整齐,他那晚上要是登台的话,毒发半个时辰,一台戏早完了,怎么会无人去催促呢?酒楼的老板也没提到过这茬。”
辛垣觉得有理,那他这戏是唱给谁听的?
二人又去酒楼查访,酒楼老板看到这俩瘟神一下苍老了好几岁。他努力回忆了半天,道:“那晚,台本上确实没记二少爷的戏,他一来就去了雅间,我就也没管。”
宋绫:“那后面有没有别人进去过?”
“哎哟,这我哪儿知道啊?晚上人多。”
辛垣挑眉,把酒楼里的伙计挨个问个遍,终于有人回忆起来,那晚似乎有个男人进了莫林轩的雅间,但不知何时出去的。
据说穿着西装,身材高大挺拔。
辛垣扯了扯宋绫,低声问:“莫二少爷貌似扮的赵飞燕?”
宋绫看了他一眼,一瞬间,两人想了很多很多。
“喀喀!”辛垣不自在地撇开头,严肃地说道:“宋警官,端正态度。”
“彼此彼此,辛探长!”
四、生变
再过两天就是莫林轩下葬的日子,由于案件迟迟没有进展,莫家人有些按捺不住,宋绫也急了,把莫林轩的贴身小厮拎到警局,威逼审讯了半天,终于问出了那个男人的一些信息。
据说此人名为叶铭,在某次莫二少爷登台后,便写了书信给他。二少爷也是个酸腐矫情的,喜欢那些文绉绉又绵软奉承的文字,便也回了信,一来二去,二人便熟络了。那晚也是约好了在酒楼听戏,莫林轩却不打算登台,而是支走了所有人。
这事原本也没什么不好说的,但是莫衍舟听了后,便嘱咐他们所有人缄口。
懂的都懂。
辛垣立即着手查这个叶铭,但是奇了怪了,这人就跟天外来物一样,一点儿存在的证据都没有。宋绫一拍大腿,那些信!
莫家人决定隐瞒此事,那就只能偷摸去查。
辛垣义正词严地教育他:“宋警官,我们不能干这种不正经的事情!”
宋绫握着他的肩膀说:“辛探长,你眼里明明写着兴奋。”
反正眼下就是出殡的日子,二人便一起去了莫家,一来是表达哀思,二来是趁机调查。
辛垣擅长应付场面,宋绫脚底抹油贼溜。二人里应外合,辛垣在大堂与莫太太和莫衍舟说上话时,宋绫已经摸进了莫林轩的屋内。
这二少爷的屋子很是干净,他检查了一圈后,目光落在床头柜上。
他上前摸索了一番,很快发觉这玩意儿里头似乎还有一层,正要上手,外头忽然传来动静,似乎有人开门。
宋绫急忙往床底钻,不多时,门开了,有两个人走了进来。
“这间便是我弟弟的屋子,他走后,大太太便不许任何人动这里的东西。”
居然是莫衍舟和辛垣,宋绫屏住呼吸,眼珠转了转,忽然瞟到上方床板处,有一块凸起。
真是个严密的机关啊。
宋绫伸手摸了摸。两人扯了几句后,辛垣便提出要离开,门关上后,又过了好一会儿,宋绫才哼哧哼哧地往外钻。
刚探出个头,一只手朝他伸了过去,宋绫一凛,反手将他攥住,一用力,对方疼得倒吸一口气。
“宋绫!”辛垣咬牙忍痛,低声说。
宋绫吓了一跳,松开手:“你没走啊!”
辛垣将他扶起来,给他拍了拍灰。
“莫衍舟急着去应付人,便不管我了,方才还硬要我来这里瞧瞧。你找到什么了?”
宋绫神色古怪地笑了笑,冲辛垣勾勾手指,然后敲了敲床头柜,找准位置,往下一按,床底发出“啪”的一声,似乎掉下个什么东西。宋绫摸出来一看,是个盒子。
里面全是信件。
都是叶铭寄来的,无非就是些问候的内容,倒也没啥出格的,只是……
“我怎么觉着,这个叶铭,不知道莫林轩是个男人呢。”宋绫皱眉,再一想,莫林轩的小厮说过,叶铭是外地人,或许并不清楚莫林轩这个人。
二人还没琢磨出味来,外面忽然一阵动乱,宋绫急忙把盒子塞回去,趁着外面没人时双双跑了出去。
大堂里来了个不速之客。
莫太太面色铁青,莫衍舟也是一脸愤怒。辛垣只听他喝道:“你胡说什么东西!今日是我弟弟出殡的日子,若你是存心来捣乱,你最好想好后果!”
对面站了个男人,他面色不善,但也不卑不亢。
他道:“在下叶铭,不知道大少爷是否听他说起过我?我只是想弄明白,自称女子与我交好至今的人,到底是男是女。”
好家伙,轻描淡写一句话,顿时惹得四下哗然。
辛垣挑眉,还着急找人呢,没想到自己撞上来了。
莫太太气得手都在抖,指着他大骂:“一派胡言!给我把他打出去!”
叶铭抬手,道:“莫二少爷每回见我,都是戏装,也未曾与我提起过他是男子,更未说起过他的身份,若非他忽然死了,我不知要被瞒到何时。若是你们不信,我有书信为证,我只是想要个说法罢了!”
“你!”莫太太几乎要厥过去了。莫衍舟抬手,吩咐人将他赶了出去。宋绫急忙跟着溜出去。辛垣不动声色,只瞧着这一屋子的人都低声议论,莫太太又是恼又是急,还好莫衍舟还能说上几句话,只说是疯子来触霉头,但莫二少爷的名声估计很难保住。
辛垣也没久待,寻了个由头先走了。
他拐了两条街后,来到警局的后门。宋绫在那里等他,旁边是被敲晕的叶铭。
辛垣无奈:“宋警官,你是警员,不是土匪,抓人也不能就这么敲晕了事!”
宋土匪挑眉:“再废话,我就把你也敲晕带回去。”
辛垣的内心顿时十分复杂。两人把叶铭丢进审讯室后,一起去警局食堂吃了碗粉,等回来时,叶铭已经醒了。
五、意外
辛垣和宋绫坐在他对面,跟两尊雕像似的。
半晌,叶铭憋不住了,说:“就只是因为我在莫家说的那些事情,你们就把我抓过来?不合适吧?”
宋绫冷笑:“兄弟,如果只是因为这样,你现在已经是一具尸体了好吧!你得罪了莫家的人,你还想完整地走出庐州府?哥哥我救了你的小命,还不说谢谢!”
辛垣拍了拍他,示意他冷静。
“我问你,莫林轩出事的那天,有人看见你进了他的屋子,你干吗去了?”
叶铭翻了个白眼,古里古怪地说:“我当他是姑娘,是相好的,你说我干吗去了?”
辛垣噎了一下,宋綾拍桌子道:“禁止胡言乱语!”禁止当着他的面调戏他的上司!
“喀喀,那你什么时候离开的?”
“我也就待了一会儿。那晚我有事儿的,没空听他唱戏。呵,说是单独给我搭的戏台子。可是我得去城西那边买药啊,就中途离开了。我药单子还在,你们可以去城西医馆问问。”
这货瞧着似乎就是个被骗了的无知少男,但是见惯了各种场面的宋绫和辛垣,对他的说辞那是一点儿不信。
眼下莫家的人大概在满世界找他,要取他狗命,辛垣再三警告他不要乱跑,自己则和宋绫去他的住所找证据。
这叶铭住的地方还挺偏,城边的一个小院子。这地方种了很多忘忧花,边上就是山,宋绫在他屋内翻出一些草药和那个药单子,虽然没啥异常,但还是看出些不对劲。
“辛探长,这些药材,貌似都是解蛇毒的。”他说着,没听见辛垣回应,一抬头,就见辛垣直勾勾地盯着他。
确切地说,是盯着他身后。
“别动!”他低声道,宋绫缓缓回头,就见床边横梁上,一条巨大的土地婆盘在上头,正望着他们。
宋绫顿时魂都吓快没了,他猛地想起来,忘忧花正是毒蛇喜爱的。这叶铭是个什么玩意儿啊?这是在养蛇呢?那那条塞在蜡丸里的幼蛇,可能还真是他的杰作!他故意让他们来此查探,怕也是为了灭口,毕竟被蛇咬死也很难追查。
辛垣握住他的胳膊,慢慢往外挪动,同时手往腰间探去。那条毒蛇似乎有意往他们那儿试探,辛垣没有那个自信他俩的速度能快过毒蛇,下一秒,他猛地抽出手枪,一枪打中蛇脑袋,那蛇弹了出去,但是生命力惊人,居然还有反应,它猛地朝他们蹿了过去,宋绫反手推开辛垣,肩膀被咬了一口。
一瞬间,辛垣的呼吸都停了。而宋绫顿时疼得整个人都不好了,撞在辛垣怀中,一脸的惊恐,外加视死如归的表情:“我擦,我被咬了?”
“没事!别动!”
辛垣咬牙,顾不上其他,用力撕开宋绫肩上的衣物,低头靠近伤口,给他吸毒。
宋绫又疼又恍惚,脑袋还疼得不行。这土地婆不愧是名声在外,他只感觉辛垣的手覆在他脸上,不断让他清醒一点儿,然后,他就没知觉了。
六、将功赎罪
宋绫醒来时,自己已经在医院里。
还好,送来及时,他的小命算是保住了。他愣愣地看了一会儿天,转过脸去,看见辛垣趴在床边上睡着了。
宋绫顿了一会儿,笑了笑。
辛垣睡得浅,察觉到动静,马上醒了过来,见宋绫已经清醒,松了一口气。
半晌,他才道:“对不起,是我没判断好情形。”
宋绫不以为意:“大哥,你能判断出蛇的动向,你就能换门手艺啦。”
他动了动,胳膊传来一阵疼痛,辛垣急忙伸手扶他起来。
“我睡了多久啊?叶铭现在什么情况?”他问。
辛垣道:“被关起来了。你出事后,局里派人去把他的院子翻了个底朝天,结果找出四条毒蛇,还都是被豢养的,随后审讯了整整一晚上,他才承认,自己先前就得知莫林轩是男子,觉得自己被耍了,蓄意报复,才整了那么一出。莫林轩腰间的珍珠坠子,便就是他送的,杀人无痕。”
宋绫沉默了一会儿,心里有个疑问,但是无关紧要,顿了顿,便没说出口。
二人间气氛很是沉重,宋绫有些无奈地说道:“真是服了你了,这样,你给我涨点儿工钱,就当你将功赎罪了”。
辛垣面色复杂,憋了半天,无奈地笑了笑。
见他终于放松下来,宋绫勾了勾嘴角。他再细细回想那个院子里的一切,忽然又想起一个问题。
“叶铭不是本地人,可土地婆只有我们这儿才有啊,他前脚来这儿,后面就开始养蛇是什么操作?这人嘴里没一句真话,认罪却很痛快。”
莫非杀人是蓄谋已久?
辛垣也觉得不对劲。
宋绫虽然被咬了,但好在处理得及时,没什么大事。两人还没来得及回警局盘问叶铭,局里就传来消息,有人趁着半夜来劫囚了,还打伤了几名警员。
两人当机立断掉转了方向,赶往莫家。
莫衍舟正做梦呢,被吵醒,醒来发现莫太太不见了。辛垣暗叫不好,带着赶来的警员急忙往莫家陵园跑,果不其然,那里聚了一堆人,已经快疯了的莫太太也在。
自从叶铭当着所有人的面揭开自己和莫林轩的关系后,这几日,城中沸沸扬扬全是有关此事的传闻。莫太太无法接受自己的儿子死了还要遭受非议,脑子一热,就走上了犯罪的不归路。
她把叶铭劫了出来,钉在棺材里,准备送进莫林轩的墓室里。
辛垣和宋绫赶到时,墓室开了一半,一旁的棺材内不断传来动静,似乎有人在呼喊,辛垣喝止他们。莫太太闻言回头,目光狠辣。
“辛探长,我劝你不要管我莫家的事情。”她哑着嗓子道。
莫太太自然是不怂,也不把这些警员放在眼里。
辛垣抬手,身后的警员一拥而上,把莫家的小厮都摁住,又动手把关着叶铭的棺材撬开。
“辛垣!”莫太太厉声道。
“莫夫人,世道变了,我劝您安分一点儿。杀人凶手,我们自然不会放过,您又何必给自己找事儿呢?” 辛垣语气淡然,但十分坚定。宋绫愣了愣,忽然就知道辛垣的特别之处了。
他以前看辛垣,无非就是觉得,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能成什么事儿?现在一看,似乎明白了。
辛垣敢做的,恰恰是他们不敢的。
叶铭被放出来后,又立马被按住,宋绫上前,问他:“不是不怕死吗?”
叶铭一脸苍白,艰难地呼吸着,半晌,凄然笑了,说:“是我对他不起,你让我死个痛快可以。但是……”
“但是在地底下遇见,我还是希望我们能离得远一点儿。毕竟……”
他话音未落,莫太太跟疯了一般,红着眼睛猛地抽出枪,对着叶铭扣动扳机,谁都来不及阻拦。辛垣下意识地拉过宋绫,也就是电光火石的一瞬间,叶铭身上多了个弹孔。现场顿时一片混乱,叶铭无力地张张嘴,再也说不出话。
毕竟,那也是他不能去面对的,不敢承认的愧疚。
七、 来日方长
叶铭当时受了重伤,莫太太也被带走,一时间莫衍舟忙得起飞。
他们从叶铭的住处找出很多信,都是莫林轩寄给他的,辛垣看完后,去找莫衍舟。
这件事情,莫大少爷似乎是局外人,但彻查了叶铭的身份后,莫衍舟的存在似乎又微妙了起来。
警局内,莫衍舟安静地看着宋绫和辛垣。
宋绫翻看着那些信,头也不抬地问:“叶铭在庐州半年,什么痕迹都没有,我们还是通过他去过的药店、码头等地,一路追查出去,你猜,最终地是哪里?”
莫衍舟笑笑不说话。
“是杭州。”
宋绫也懒得跟他打太极,直截了当地问:“他也不叫叶铭,他叫叶存铮,先前是杭州一家药铺的老板,和您的铺子有生意往来。后来家里破产,欠了一堆債务,只听说他忽然就不见了,但是也没有人追查他的去处,也不再追究债务的问题,你说,这些钱是谁给补上的?”
莫衍舟垂眸不语。过了半晌,他道:“两位,你们要是有什么凭证,直接抓人就是,也不必如此拐弯抹角。叶铭的事情,我一概不知,那次在我家见到他,我也很震惊。”
他说着,见对面的二人半晌没有回应,便起身准备离开。
“对了。”辛垣忽然出声。
“不知道二少爷和你的关系如何?我看这封信里有提及,‘适才看了你写的诗句,总觉着新奇,你的才华与我兄长有得一拼,他是我见过的最有诗书气的人,脑子也好用,只是他后来不愿意教我,我也就懒得学了’,这二少爷似乎不知道莫太太对你的态度?”
莫衍舟站定,一瞬间,似乎回忆起许多事情。
但时间过去,他已然没了共情。
“不重要。”
其实还是叶铭死前的态度,让辛垣起了疑虑。
他并不恨莫林轩。
可他在莫家的一番话,让莫林轩死得毫无体面,这或许,就是莫衍舟想看见的。
莫衍舟做了这么大的一个局,让自己远在外地却能收到莫林轩的死讯。他知道莫太太不会放过叶铭,他全程旁观,到头来坐收渔利。
他为什么恨莫林轩呢?大概是自己作为长子,却一直被欺压,他想看到的,或许是莫林轩名声扫地时,莫太太的反应。
可惜,猜想不能作为证据。
莫衍舟离开。
审讯室安静了许久。
“哎。”
宋绫伸了个懒腰,他见辛垣脸色不咋好,拍了拍他的肩膀。
“这很多案子啊,不是一天、两天就能水落石出的,慢慢来吧。我快饿死了,吃饭去。”
辛垣眨眨眼,笑着问:“我算是跟你们打成一片了吗?”
宋绫眨眨眼:“那当然!放心,以后哥罩你!”
辛垣挑眉,那他可就放心了。
反正,来日方长。
尾声、
夜半,莫宅。
莫衍舟回到自己屋内,外面候着的人送上一个盒子,然后退了出去。
偌大一个莫宅,眼下只有他一个主子,他也不知自己是松快了,还是依旧紧绷着。
他打开盒子,里面是一些信件,都是他写给叶铭的。当初宋绫被咬,辛垣带着他前脚离开,后面暗中观察的人便找出这些信,以至于没有暴露他的存在。
叶铭必须死。
这是莫衍舟看到这些信时,唯一的想法。
他曾提过:“大少爷所赠之物,存铮必然好好保存。”
这句话在莫衍舟看来,无异于一句威胁——他还想活命,而且不介意在鱼死网破之际拉莫衍舟下水。
叶铭也是个相当卑鄙的人,所以莫衍舟坚持到他动手杀莫林轩的那天,才踩着点把债条给他。要说叶铭之前还有着一命换一命的想法,债还清后,多少有点儿荡漾了。
只是在莫林轩坟前时,他那几滴泪,却拿不准是不是假的。
莫衍舟扶额,还好,他有两手准备。
他起身,此时却发觉,外头似乎安静得不像话。
莫大太太当时亲手开的枪,就算莫家势大,她要脱身也得需要一段时间,足够莫衍舟掌控整个莫家了。
他闭上眼,有些乏了,想先休息,一片寂静中,一股子奇异的香味飘了进来。
耳畔似乎传来微弱的“嘶嘶”声。
莫衍舟一睁眼,榻边窗柩上,挂着一条赤色的毒蛇,正朝他靠近。他咬牙,僵住身子不动弹。此时多条毒蛇从门缝、窗户上爬进来,莫衍舟再也待不住,摸出枪朝最近的几条开火,结果不慎被咬到胳膊。一声惨叫过后,屋内灯光闪烁,不多时,便再也没了动静。
一片死寂。
医院里。
叶铭最终还是没撑过去,刚要入夜时,他便没了气息。莫太太坐在病房外,一旁有人低声说了句什么,她挑眉,笑得很狰狞。
“收拾好家里,我回去时,不想看到一丝脏东西。”
叶铭知道自己命不久矣时,说了这么一句话:“夫人,二少爷死于蛇毒,蛇是我放的,可是那个珍珠坠子,是大少爷给的。”
他闭眼时,莫衍舟也被蛇咬得不成人形了。
外头似乎传来脚步声,一大队警员包围了医院,莫太太低头,先前抓捕叶铭的那两个警员正看着她。
“走吧。”莫太太转身。
也不知道这俩小子,是因为她逃狱,还是因为她杀人才来的,不过看这阵仗,二者皆有。
外头,夜色渐深。
莫太太和警队一起,回了那间审讯室。
由于殺人,她暂被关在狱中,还没等到定罪呢,她便挑了个天气好的日子自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