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青年是最为活跃、敢于创新的一个群体,同时也是当下乃至未来环境保护的主要践行者。通过利用CGSS的全国数据构建多元回归模型,分析当下青年人的环境知识水平及其环境行为的基本特征,同时剖析环境知识对环境行为的影响关系。研究发现:青年人的环境知识仍有较大的提升空间,其实施环境行为具有“公”“私”选择性;环境知识与环境行为则呈现“脱节”与“合一”并存的关系,环境知识越丰富的青年实施私域环境行为的积极性越高,而青年的环境知识水平对其实施公域环境行为没有显著影响。因此,要推动青年人在环境领域的“知行合一”,需政府、社会以及个人的全方位合作,一方面需重视并强化青年群体的环境教育,另一方面则要构建有助于青年人环境参与的社会氛围。
关键词:青年群体;环境知识;环境行为;中国综合社会调查
作者简介:胡溢轩,福州大学人文社会科学学院副教授, 社会学博士,主要研究方向:环境社会学、社会发展与社会治理(E-mail:hnhyx511@126.com;福建 福州 350108)。
基金项目:国家社会科学基金青年项目“矿区生态环境治理的制度创新与社会参与机制研究”(21CSH021)
中图分类号:C915;X24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6-1398(2021)06-0103-10
一 问题的提出与文献回顾
(一)问题的提出
近年来频发的“大气污染”“水土污染”“垃圾围城”等环境问题,将社会各界对环境污染问题的关注程度提升到前所未有的高度。从中央政府到普通民众也都意识到了生态文明建设的重要性与紧迫性。党的十八大以来,生态文明建设成为现代化建设“五位一体”总体布局之一,也是实现“中国梦”的重要组成部分。中华文明自古以来就推崇“天人合一”“道法自然”等人与自然和谐相处的思想,走可持续发展之路也已成为社会各界的普遍诉求。随着对环境问题认识的不断深入,人们意识到环境问题所具有的复合型特征洪大用:《复合型环境治理的中国道路》,《中共中央党校学报》2016年第3期,第67—73页。,其并不是一个单纯的技术性问题,而是与社会的发展模式及社会结构相关,甚至与公众的行为模式有关洪大用:《试论环境问题及其社会学的阐释模式》,《中国人民大学学报》2002年第5期,第58—62页。。公众的日常行为模式逐渐被认为是造成环境污染的因素之一彭远春:《试论我国公众环境行为及其培育》,《中国地质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11年第5期,第47—52页。,即公众在日常生活中的环境行为,可能会影响环境问题从产生、形成、演变到处理的全过程。越来越多的人开始在日常生活中实践环境保护的理念,并认同人类应当在环境保护的过程中承担更多的责任。
在众多的社会群体中,青年是最活跃、敢创新的一个群体,同时也是未来环境保护的主要践行者。2019年,习近平在纪念五四运动100周年大会上明确指出:“青年是整个社会力量中最积极、最有生气的力量,国家的希望在青年,民族的未来在青年。……新时代中国青年,要有家国情怀,也要有人类关怀。”习近平:《在纪念五四运动100周年大会上的讲话》。青年人对环境保护的态度及其所实施的环境友好行为,往往会对整个社会的环境行为取向产生一定的影响,甚至会关系到未来环境问题的根本解决。国内许多研究都发现,相比老年人而言,青年人往往具备更高的环境关心程度洪大用、范叶超、邓霞秋 等:《中国公众环境关心的年龄差异分析》,《青年研究》2015年第1期,第1—10+94页。。已有研究主要从社会人口特征(性别、年龄、教育程度等)刘计峰:《大学生环境行为的影响因素分析》,《当代青年研究》,2008年第11期,第61—66页。、心理学变量刘贤伟、吴建平:《大学生环境价值观与亲环境行为:环境关心的中介作用》,《心理与行为研究》2013年第6期,第780—785页。、环境意识李莉、范叶超:《环境意识对大学生环境行为的影响研究》,《当代青年研究》2011年第9期,第67—71页。等视角,对青年人的环境友好行为进行深入分析。这些研究为理解中国青年的环境友好行为提供较好的解释框架,但应当注意到,即便青年人具备实施环境行为所需要的责任感、价值观乃至环境意识,假如没有环境知识作为支撑,也容易造成对本质问题的忽视,从而实施简单化、情绪化及非理性的环境行为。
公众的环境知识水平不仅会影响到其对环境问题的关注,同时也是推动其实施环境友好行为的前置变量。甚至有研究表明,在日常生活中公众对不同层次的环境知识的社会理解差异,是造成许多社会变革失败的关键因素Spaargaren G.,“Sustainable Consumption.A Theo-retical and Environmental Policy Perspective”,Society&Natural Resources,2003,16(8):687-701.。洪大用、范葉超指出:如果承认政策和技术干预在环境治理中的功能,那么公众的环境知识则在一定程度上决定了该政策或技术在多大范围内能获得社会的支持洪大用、范叶超:《公众环境知识测量:一个本土量表的提出与检验》,《中国人民大学学报》2016年第4期,第110—121页。。因此,分析和理解当代中国青年的环境知识与环境行为之间的互动逻辑,无论是对推进青年人参与环境保护,还是促进生态文明建设都具有非常重要的理论与现实意义。当前学界也已意识到公众的环境知识与环境友好行为之间存在较强的关联性王薪喜、钟杨:《中国城市居民环境行为影响因素研究——基于2013年全国民调数据的实证分析》,《上海交通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16年第1期,第69—80页。,但鲜有针对青年群体的研究,在仅有的研究中有学者分析了青年人的环境知识、环境风险感知对其实施环境友好行为的影响朱慧:《环境知识、风险感知与青年环境友好行为》,《当代青年研究》2017年第5期,第66—72页。,但未能深入探讨环境知识对环境行为的影响关系。
那么,新时代青年人的环境知识与环境行为究竟呈现出什么特点?青年人所具备的环境知识是否对其实施环境友好行为有实质影响?如果有,则其中具体的影响关系又如何?这些问题都需要通过具体的研究来回答。
(二)文献梳理与研究假设
已有研究基于不同的视角,对环境知识的概念界定也不尽相同,但从总体上看其基本内涵是一致的。“环境知识”“环境素养”等相关概念,从定义与内涵来看,主要是指与环境保护相关的内容体系。
已有对环境知识与环境友好行为关系的研究,主要有两种研究路径:一种是研究环境知识对环境行为的直接影响效应。研究者从不同的理论视角,对环境知识与环境行为的直接影响关系进行了深入分析与讨论。国外研究中,哈罗德·亨格福德(Harold Hungerford)等学者提出了著名的环境素养模型,他们从环境问题知识、生态学知识和环境行为策略等维度界定了环境知识的具体内涵,并认为环境知识能够有效地预测及解释个人的环境行为Hungerford H. R.,Peyton R. B.,Tomera A. N.,et al,Investigating and Evaluating Environmental Issues and Actions Skill Development Modules,Illinois:Stipes Publishing Company,1985.。尤阿希姆·沙恩(Joachim Schahn)和欧文·霍尔泽(Erwin Holzer)在总结前人已有研究的基础之上,将环境知识分为抽象的环境知识与具体的环境知识,并指出抽象的环境知识需要经过特定的情感才能转化成某种环境行为,而具体的环境知识则能直接作用于个体的环境行为Schahn J.,Holzer E.,“Studies of Individual Environmental Concern:The Role of Knowledge, Hender, and Background Variables”,Environment and Behavior,1990(6):767-786.。此后,学者们通过一系列的实证分析,验证了公众的环境知识的确对其实施环境行为有较强的解释力Sia A. P., Hungerford H. R.,Tomera A. N.,“Selected Predictors of Responsible Environmental Behavior:An Analysis”,The Journal of Environmental Education,1986(2):31-40.Lawrence E. K., “Visitation to Natural Areas on Campus and Its Relation to Place Identity and Environmentally Responsible Behaviors”,The Journal of Environmental Education,2012(2):93-106.,有学者甚至利用在美国、西班牙、巴西、墨西哥等国的跨国调查数据,论证了环境知识对环境行为的强大影响力Vicente-Molina M. A., Fernandez-Sainz A., Izagirre-Olaizola J.,“Environmental Knowledge and other Variables Affecting Pro-environmental Behaviour:Comparison of University Students from Emerging and Advanced Countries”,Journal of Cleaner Production,2013(15):130-138.。
在国内研究中,有学者通过对消费者绿色消费意愿的研究,发现环境知识是环境态度和环境保护行为产生和发展的前提条件,即消费者个人所拥有的环境知识将或多或少的影响其浅层或深层次的环境行为王凤、阴丹:《公众环境行为改变与环境政策的影响——一个实证研究》,《经济管理》2010年第12期,第158—164页。。于伟通过实证研究得出居民的环境知识与环境态度存在正相关关系,而且环境知识也是环境行为得以发生的关键性的前置变量于伟:《基于计划行为理论的居民环境行为形成机理研究——基于山东省内大中城市的调查》,《生态经济》2010年第6期,第160—163页。。彭远春将居民的环境友好行为细分为公共领域与私人领域,并通过对全国性抽样数据的分析,发现在这两个领域内环境保护知识更丰富的城市居民往往会实施更多的环境行为彭远春:《城市居民环境认知对环境行为的影响分析》,《中南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15年第3期,第168—174页。。王晓楠则利用不同时期的数据,得出了环境知识仅对私人领域的环境行为有正向影响关系王晓楠:《“公”与“私”:中国城市居民环境行为逻辑》,《福建论坛(人文社会科学版)》2018年第6期,第141—150页。。
另一种研究是分析环境知识—环境态度—环境行为的间接影响路径。在国外研究中,乔迪·海因斯(Jody Hines)等提出了负责任环境行为模型,该模型旨在阐述个人环境倾向对其环境行为的影响,环境知识在其中起到了条件变量的作用。即个体所具备的行动技能、环境知识等会影响到个人的环境意愿,这种意愿会作用于个体的环境行为Hines J. M., Hungerford H. R., Tomera A. N., “Analysis and Synthesis of Research on Responsible Environmental Behavior: A Meta-analysis”,The Journal of Environmental Education1,1987(2):1-8.。弗洛里安·凯泽(Florian Kaiser)等从环境态度中的环境知识、环境价值等维度,分析了环境态度对个人环境行为的影响,他们认为生态环保知识对个人的环境影响是通过作用于个人的环境行为倾向而产生的Kaiser F. G., Wolfing S., Fuhrer U., “Environmental Attitude and Ecological Behavior”,Journal of Environmental Psychology,1999(1):1-19.。在国内的研究中,学者们通过实证研究也已验证了环境知识与环境意识、环境敏感度以及环境态度之间的正向关系洪大用、肖晨阳:《环境关心的性别差异分析》,《社会学研究》2007年第2期,第111—135+244页。范叶超、洪大用:《差别暴露、差别职业和差别体验:中国城乡居民环境关心差异的实证分析》,《社会》2015年第3期,第141—167页。。有学者通过在农村地区的实证分析,验证了村民的环境知识、环境态度、环境行为三个变量之间,并非必然的存在一致性的关系宋言奇:《发达地区农民环境意识调查分析——以苏州市714个样本为例》,《中国农村经济》2010年第1期,第53—62+73頁。。也有学者从环境知识、环境态度、环境敏感度、后果意识、反应效能感等角度分析了影响环境友好行为的主要因素,并得出环境行动知识与环境敏感度存在交互作用,进而会对个体的环境友好行为意向产生积极影响张冬、罗艳菊:《城市居民环境友好行为意向的形成机制研究》,《四川师范大学学报(自然科学版)》2013年第3期,第463—468页。。
总体而言,学者们通过各自的研究得出了环境知识是引发居民环境友好行为的关键性变量。从环境知识的角度入手,不仅可以有效避免陷入社会化与社会结构视角所存在的局限性,还能促使居民理性、客观地参与到环境保护之中。公众所拥有的环境知识越丰富,其实施环境友好行为的可能性也更大。除此之外,还应注意到,环境知识内部本身包含着不同维度。杰奎琳·弗里克(Jacqueline Frick)等人从抽象的生态系统知识、行为选择知识及具体的生态影响效应知识等三个角度对环境知识进行了类型学划分,得出与行为选择相关的知识以及生态效应知识能够引发相关的环境行为,其它知识也存在着间接影响效应Frick J., Kaiser F. G., Wilson M., “Environmental Knowledge and Conservation Behavior:Exploring Prevalence and Structure in a Representative Sample”,Personality and Individual Differences,2004(8):1597-1613.。简言之,无论是基于直接路径还是间接路径,均指出环境知识对环境行为存在影响关系。以上针对环境知识与环境行为之间关系的研究,其结论是否适用于青年群体,仍需要通过实证研究来回答。由此提出本文的核心研究假设:青年人拥有越丰富的环境知识,将会实施更多的公共领域以及私人领域的环境友好行为。
二 数据来源与变量测量
(一)数据来源
对青年人的年龄界定,无论是国内还是国际上依然存在着一定的争议性,也没有一致认可的划分标准。联合国教科文组织最早将14~34岁年龄层次的人口认为是青年;世界卫生组织利用全球范围内的数据,从平均寿命水平和健康状况两个指标入手,将青年人的年龄上限提升至44岁。国家统计局在进行人口普查时,将青年人的统计口径设定在15~34岁之间,中华全国青年联合会则将青年人的年龄限定在18岁~40岁之间。针对青年人年龄层次的界定,从不同的学科视角出发,自然会存在不同的划分标准。基于社会学学科视角,青年群体处于由少年不成熟的状态向成熟的状态过度的阶段,因此应更多的关注青年人在生理、心理以及社会生活等方面的综合成熟度。基于上述因素,本文将青年人的年龄界限划定为18周岁至40周岁之间。
研究数据来自中国人民大学社会学系所主持的中国综合社会调查(Chinese General Social Survey)项目。中国综合社会调查采取多阶段分层抽样,调查对象的年龄起点设置在18周岁及以上,调查的地点涉及到国内31个省级行政单位。CGSS2013年的最终有效样本为1 1438个,整体应答率为72.17%。在CGSS2013的总体有效样本中:男性样本占50.38%,女性样本占49.62%;城市样本占44.61%,农村样本占55.39%。在青年群体的有效样本中:男性占48.42%,女性样本占51.58%;城市样本占45.56%,农村样本占54.44%。总体来看,青年样本的人口学特征与总体的人口学特征类似,因而具有较高的全国代表性,就本文的研究主题而言是比较理想的数据。
(二)变量测量
1.因变量
环境友好行为可以从两个方面理解:从广义上来看,是指“作用于环境并对环境造成影响的人类社会行为和各种行为主体之间的互动行为,这种互动包括直接和间接的作用”王芳:《理性的困境:转型期环境问题的社会根源探析——环境行为的一种视角》,《华东理工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07年第1期,第6—10页。;而从狭义上来说,可以理解为“个体在日常生活中主动采取的,有助于环境状况改善与环境质量提升的行为”彭远春:《试论我国公众环境行为及其培育》,《中国地质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11年第5期,第47—52页。。本文侧重从广义层面来界定环境行为,具体指的是社会成员实施的与环境保护相关的友好行为。针对青年环境行为的测量,主要采用CGSS2013环境模块中的环境友好行为测量量表(见表1),该量表由10个问题组成,通过询问被访者“在最近的一年里,是否从事过下列活动或行为?”,所有的回答选项答案为“从不”“偶尔”“经常”,分别赋值为0分、1分、2分。通过对环境行为量表的可靠性分析,发现Cronbach's alpha系数为0.757,说明该量表的内部一致性相对较高,可以用来测量青年人的日常环境友好行为。
从青年实施环境保护行为项目及其频率可以看出,青年人实施环境友好行为具有一定的“公”“私”选择性,其参与公共领域环境保护行动的频率相对较低,而参与私人领域的环境行动则相对较高。超过七成的受访青年表示,从未参与过环境捐款、民间环保组织行动以及政府和单位组织的环境宣传教育活动。高达八成的受访青年从来没有自费养护树林或绿地,以及积极参加要求解决环境问题的投诉维权。而在涉及个人日常的环境行为时,青年群体则表现出相对较高的参与率。但是,即便是在私人领域中也有超过四成的受访青年表示从未参与垃圾分类,与朋友讨论环境问题或主动关注环境保护信息。这些数据反映出,当前青年群体未能承担起在环境保护领域的先锋示范作用,其实施环境保护行动的频率仍然相对较低,尤其缺乏参与公共领域的环境保护的积极性。
为了更为细致的分析和检验环境友好行为量表内部所包含的不同维度,对量表进行了因子分析,得出KMO系数为0.816(P<0.001),随后利用方差最大旋转法提取出两个公因子,每个公因子的特征值均大于1。最后根据每个因子的总体特征,分别将其命名为“公域环境行为”和“私域环境行为”。其中,私人领域的环境行为主要由量表中的1、2、3、4、6题组成,均值为9.62,标准差為2.28;公共领域的环境行为由5、7、8、9、10题组成,均值为6.22,标准差为1.79。各题的累加得分即为青年人实施环境友好行为的频率,得分越高说明其参与环境保护越积极。从青年人的环境行为得分也可以进一步验证,他们实施私人领域环境行为的频率要远高于公共领域。
2.自变量
环境知识主要是指对环境保护相关内容的认识与理解。这里所说的环境知识既包含自然规律、生态平衡等相对抽象的知识,同时也涉及环境问题、行为选择、行为过程与行为结果相关的具体知识。本文利用CGSS2013环境模块中的环境知识量表分析青年的环境知识水平(见表2),该量表由10个问题组成,所有的回答选项答案为“正确”“错误”“不知道”。从青年环境保护知识项目及其频率可以看出,青年人对与日常生活相关的环境知识(汽车尾气、化肥、温室效应等)的认知程度较为准确,而当涉及更为细化的专业环境知识(空气质量标准、水质标准等)时,选择不知道的比例仍然较高,这反映出青年人的专业环境知识仍有所欠缺。通过进行信度分析发现该量表的Cronbach's alpha系数为0.781,这说明量表中的问题具有良好的信度和内部一致性。所有问题的累加得分即为青年人的环境保护知识得分,数值越高说明青年人的环境知识越丰富。在满分为10分的情况下,青年人的环境知识得分均值为5.81,标准差为2.67,这说明青年人的整体环境知识水平仍然有较大的提升空间。
除此之外,为了更清楚地了解青年人所拥有的环境知识对其实施环境行为的独特影响效应。本文还将社会人口特征、社会结构等变量,作为控制变量纳入到模型中进行分析,其中:社会人口变量主要包括性别、年龄、受教育年限(根据受教育程度转化而来)、婚姻状况;社会结构变量主要包括城乡类型、自评社会地位(受访者对自身社会地位的主观认知,分为1—10不同的等级)、个人年收入,具体变量情况见表3。
三 数据分析与研究发现
本研究将青年人的“私域环境行为”“公域环境行为”作为因变量,环境知识为主要预测变量,并将性别、年龄、受教育年限、城乡分布、个人年收入、自评社会地位作为控制变量,建立了多元线性回归模型(见表4)。随后通过对所建模型进行拟合度及多重共线性问题的诊断,发现所有模型都具有较好的拟合度,并且通过了显著性检验。接下来是对模型的具体分析。
首先,在控制其它变量的情况下,环境知识对私人领域的环境行为有着较强的正向影响力。模型A1是控制变量的单独影响效应,该模型的解释力为17.1%,而模型A2在加入环境知识变量之后,其解释力提升到18.8%。这说明,环境知识对因变量私人领域环境行为有着一定的解释力。在控制人口特征、社会结构及环境污染状况等变量的情况下,环境知识与私人领域的环境行为依然存在正相关关系。这一研究发现部分地验证了本文的核心研究假设,即青年人拥有的环境知识越丰富,其参与私人领域环境友好行为的频率也将更高。环境知识的标准化系数为0.160,仅次于控制变量受教育年限,再次验证了环境知识对私人领域环境行为的确有较强的解释力。相较公共性的环境污染问题而言,青年往往更为关注私人领域的环境问题,在此种情况下,青年人的环境知识水平将会直接影响到其实施环境友好行为的频率。
其次,青年人的环境知识对其实施公共领域的环境行为无显著影响。模型B1的解释力为8.0%,模型B2在加入环境知识之后,模型的解释力非但没有提升反而略微下降。从模型B2也可以看出,环境知识也没有通过显著性检验,即青年人所拥有的环境知识,并不会对其实施公共领域的环境行为产生实质影响,这也部分地否定了本文的研究假设。这些研究发现表明,环境知识对环境友好行为的影响存在着明确的“公”“私”分界线。公共领域的环境行為带有强烈的公共物品属性,而私人领域的环境行为则具有极强的个体性与主体性Hadler M., Haller M., “Global Activism and Nationally Driven Recycling: The Influence of World Society and National Contexts on Public and Private Environmental Behavior”,International Sociology,2011(3): 315-345.。青年人的环境知识对其环境行为的影响,在不同的环境领域存在着“合一”与“脱节”并存的现象。这提醒我们在讨论环境知识对青年人实施环境友好行为的影响效应时,不能一概而论,而应区分好公共领域、私人领域的不同情况。
除此之外,相较男性青年而言,女性青年实施了更多的私人领域的环境行为,但就公共领域的环境行为而言,并不存在显著的性别差异。年龄因素对青年实施公共、私人领域环境行为均有着显著的正向影响。受教育年限越高的青年,实施公共、私人领域环境行为的频率也更高。青年的婚姻状况对私人领域的环境行为无显著影响,但未婚青年参与公共领域的环境保护频率更高。相对已婚青年而言,未婚青年可以投入更多精力到公共事务之中。城市青年相比农村青年而言,将会实施更多的公共与私人领域的环境友好行为。青年的自评社会地位对其私人领域的环境行为无显著影响,但对其实施公共领域的环境行为有积极促进作用。年收入对青年实施公、私领域的环境行为均没有显著影响关系。总体而言,这些研究发现验证了性别、年龄、受教育年限、婚姻状况、城乡分布、自评社会地位等变量仍然是影响青年人实施环境行为的关键因素,在具体的分析中,不能脱离这些变量的影响去单独讨论环境知识与环境行为的相关关系。
四 研究结论与思考
当前社会各界对生态问题越来越重视,分析青年人的环境知识与行为现状,找出影响青年参与环境保护的主要因素,并据此制定针对性的改进措施,对促进青年自身发展乃至生态文明建设都有着重要价值。本文通过实证研究,聚焦于分析青年群体的环境知识与环境行为状况,并尝试解释环境知识对环境行为的影响关系,而针对其中深层次的关联机制有待另文详细剖析。总体而言,本文的研究部分验证了国内外的已有研究结论,同时基于CGSS2013年的数据也有了新的研究发现,具体可以得出两点基本的结论:
第一,青年人的环境知识水平仍然有较大提升空间,其所实施的环境友好行为具有“公”“私”选择性。青年人的环境知识并没有想象中的高,尤其在涉及一些较为专业的环境知识时,其得分相对较低。青年人的环境知识水平不仅是其实施环境友好行为的前置条件,同时也会对整个社会的环境保护氛围产生影响。已有研究认为青年人在整体上普遍具备较高的环境知识水平刘森林:《当代中国青年群体环境意识研究——基于中国社会状况综合调查(CSS)2013年数据》,《中国青年研究》2017年第5期,第84—90+73页。,然而从本文研究结果来看,青年人的环境知识水平仍然存在较大的提升空间。可能的解释是青年群体相对其他群体而言,对环境问题的感知更为敏感,面对可以触及的环境污染问题时,自然愿意积极主动地了解相关的环境知识。专业的环境知识则更为突出科学性与准确性,这意味着可能需要通过专业化的渠道获取。知识体系是影响个体展开社会行动的前提、过程和结果尼科·斯特尔:《知识社会》,殷晓蓉,译.上海:上海译文出版社1998年版,第153页。。当前由于中国环境教育体系的相对滞后,以及各类院校对环境教育的忽视,例如教育方法欠缺、投入力度不足等,导致青年人出现了受教育程度普遍较高,而环境知识水平不高的内在困境。
此外,青年人在实施环境行为的过程中具有一定的选择性。青年人在私人领域表现出积极的环境参与热情,而在环境公共领域则缺乏参与的积极性。这反映出青年人的环境行为可能存在一种“趋利避害”的利益机制,这与对其他群体的研究发现相一致张萍、丁倩倩:《我国城乡居民的环境行为及其影响因素探究——基于2010年中国综合社会调查数据的分析》,《南京工业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15年第3期,第83—90+98页。。本文研究进一步论证了青年人实施环境友好行为必然是受到个体特征、社会规范以及环境知识等多种因素的综合影响,同时也找出了各类不同变量的差异化影响效应。青年群体在公共领域与私人领域实施的环境行为,本质上体现了集体主义与个体主义两种不同的理性文化与行为逻辑,进而引发了在公共领域与私人领域环境行为的差异性。就私域环境行为而言,青年个体的因素影响更大,性别、年龄、受教育年限、城乡分布等个体特征变量均对其实施私域环境行为有显著影响。值得注意的是年收入以及社会地位并未对青年实施私域环境行为有显著影响。一种可能的解释是:社会地位主要是采用受访者对自我社会地位的认知,带有一定的主观性;而收入指标的效度也有待进一步检验,从样本数据来看,年收入的离散系数较大,这些都可能会影响到对环境行为的实际解释效力。
第二,环境知识仅对青年在私人领域的环境行为存在正向预测作用,但对其公共领域的环境行为无显著影响。本文研究没有从环境知识—环境态度—环境行为的间接影响路径展开分析,而是检验了研究环境知识对环境行为的直接影响,这样做有助于更为精确地把握环境知识对环境行为的真实影响效应。本文的研究发现与已有对社会大众的研究结果相一致龚文娟、杜兆雨:《知行合一?从环境问题感知到环境友好行为——环境知识、媒体使用与非正式网络沟通的调节作用》,《中国地质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19年第4期,第72—83页。。可能的解释是,私人领域的环境行为往往与个人的生活方式密切相关,此时青年所拥有的环境知识能够有直接的应用场景。当青年人具备了一定程度的环境知识之后,往往更容易将个人的日常行为与环境保护联系起来,从而实施具体的环境行为。也就是说,从掌握知识到转化为行动是一个自然而然的过程。除此之外,青年在私人领域的环境行为也带有很强的自主性,这种环境保护行为受到青年自身环境知识的影响,容易演变为自发、自愿的生活习惯。因此,在私人领域内,青年人所拥有的环境知識能够对其实施环境行为产生实质性的影响,从而实现了“知行合一”的状态。
公共领域环境行为的实施则要求个人具备较高的社会责任感。青年在公共领域的环境行为不仅会受到个体因素的影响,同时还与外部政策、法律法规、社会环境以及媒体宣传等因素有关。当前环境污染问题不断加剧,使得青年人或主动或被动地卷入到政府及环境组织所组织的环境活动之中。因此,他们在公共领域所实施的环境行为,很可能是迫于群体性的压力,而并不是由其个人的环境知识所驱动的。此种情况下,青年的“知”要想转化为“行”还需要有高度的道德自律,一旦青年人有了“搭便车”的心态,就很容易出现“知”与“行”的不匹配,再加上当前社会普遍缺乏有效的环境动员,导致了青年参与公共领域环境保护的积极性减弱。以上种种因素的存在,造成了青年人即便拥有较高的环境知识水平,也不一定能切实激发其参与公共环保活动的积极性与主动性。总体上看,相比以往研究本文总结了环境知识对环境行为的影响不能一概而论,二者存在“脱节”与“合一”并存的影响关系。
当前,部分新闻媒体将环境污染的责任完全归咎于污染企业,并认为政府和企业应当在环境治理中承担主要责任,这种解读容易造成青年低估自身的环保能力和贡献,为此,基于本文的研究发现,综合考虑外部的社会氛围,政府的制度引导,市场技术的支撑,以及青年人的群体特征,提出两点政策性建议:
第一,多种教育渠道并存,重视并强化青年群体的环境教育。青年实施环境友好行为的过程具有高度的复杂性,而展开多种形式的环境教育是行为实施的重要前置条件。系统教育是青年获取环境知识的重要渠道,应将环境教育纳入到各个阶段的学习中,通过开设环境课程有针对性的为青年提供系统、专业的环境知识教育。政府则需要为青年的环境教育提供相应的制度保障,尤其需要充分发挥社区的宣传教育功能。此外,新闻媒体作为青年获取环境知识的主要渠道之一,可以通过议题设置,设计贴近日常生活,具有较强操作性的环境知识宣传活动。
第二,多元主体合作,构建有助于青年环境参与的社会氛围。整个社会的环境氛围并非是不同个体或行为主体环境行为的简单相加,而是受行为主体间的“交互影响”关系所形成的一个复杂的有机体系统。针对青年人的环境行为特点,各种环境教育机构、社会组织以及政府部门应当进行全方位的合作,共同推动环境保护的社会氛围。应当继续发扬中华文明的优秀传统,利用社会道德观及社会舆论监督青年人的环境行为。青年人自身也应有意识地增强对环境知识的学习,主动参与多种形式的环境体验活动,努力提升在公共领域的环境参与积极性。
需要反思的是目前CGSS公布的最新数据为2017年,而且其中涉及到环境模块的数据较少,因此选用了环境数据更为全面的2013年的数据,这在一定程度上会存在数据时效性滞后的问题。在对环境知识的分析中没有进行类型学划分,一是考虑到对环境知识量表进行因子分析可能会遇到特征值不高的问题;二是过往研究也较少对环境知识进行分类探讨,这意味着在今后的研究中有必要对环境知识进行更深入的多维检验。此外,本文也未能完整探究中介变量对环境行为所带来的影响,这些都有待于在今后的实证研究中进一步完善。
Abstract: Young people are the most active and innovative group, and are also the main practitioners of environmental protection at present and even in the future. Based on the CGSS2013 data, this paper constructed a multiple regression model to analyse the basic characteristics of environmental knowledge level of young people and their environmental practice, and the impact of environmental knowledge on their environmental practice. The results show that there is still room for young people to improve their environmental knowledge, and there is a selective between public and private for their environmental practice; and there is the relationship of “disconnected” and “connected” between environmental knowledge and environmental practice. The more abundant environmental knowledge the youth have, the more active they are in carrying out their private environmental practice, while the level of environmental knowledge has no significant influence on their public environmental practice. Therefore, in order to promote young people’s “integration of knowledge and practice” in the field of environment, it’s necessary for the government, society and individuals to cooperate in all - round way. On the one hand, it is necessary to pay attention to and strengthen the environmental education of young people, on the other hand, it is necessary to build a social atmosphere to help young people to participate in environmental protection.
Keywords: young groups; environmental knowledge; environmental practice; CGSS
【責任编辑:龚桂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