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容摘要:“空灵”是卞之琳《断章》诗歌意境的特征,“因果”是《断章》对生命状态的解读,而“静观”则是诗人对人生的领悟方式。基于《断章》开放性语言结构,侧重于诗歌具体诗句之间可能隐含的因果关系、假设关系、条件关系和递进关系,对《断章》“风景”进行别样的解读,领会诗人对人生哲理的智慧言说。
关键词:空灵 因果 静观 人生 开放性结构
现代阐释学提出了循环解释的概念。所谓循环解释指的是我们在阅读文本的时候,并不是也不可能一次性解读就意味着对文本意义解读的完成和终结。
文本解读的实质,用海德格尔本体论观点来解释,就是对文本的“去蔽”过程,就是让文本中处于蒙蔽状态的“真理”(意义)显性化。文本的意义,固然包含作为创作主体的文本作者在构思创作文本的时候,所赋予文本作品本身的主观思想情感。但文本作品一旦通过语言文字的固化,就成为读者解读阐释的客体。在文本解读环节,文本作者自然隐去,成为可有可无的一种存在,解读者成为解读阐释的主体。解读者对文本的阐释过程,才是真正意义上的文本阅读过程。在这一过程中,阐释主体更多的是基于解读者自己已有的知识、经验、人生阅历、文化素养,甚至是解读主体解读文本时特定的心理、生理等诸种因素,通过解读者自己的视角基于文本进行个性化解读,使得被“遮蔽”的文本“意义”得以显性化。这种显性化的“意义”,有可能与文本作者最初赋予的一致,也有可能不一致,甚至相反。在阐释性阅读过程中,“一千个读者,就有一千个哈姆雷特”是一种普遍存在的正常现象,也是阐释性阅读的价值所在。
就文学作品的解读而言,越是经典越具有“哈姆莱特”效应,人们在不断反复多次、甚至是无数次的循环解释中,“发现”经典所蕴藏的丰富“意义”,读者在这种循环解释中,成就了经典的阐释史,让经典成为“经”、成为“典”,成为一种“永恒”。
一.空灵:诗歌意境的营造
卞之琳《断章》意境的特点是空灵。诗歌中“你”和“看风景的人”构成了一个瞬间定格的画面,实是诗人心造的虚相。它只是诗人对人生哲理性思考的符号而已。《断章》空灵的意境,留给了读者多元解读的可能。《断章》的艺术魅力,就在于似乎什么都没说但又似乎什么都说透了。个中“意味”也只能靠讀者透过语言去领悟、去参透。
二.因果:生命存在的解读
“风景”是本首诗的核心意象,是理解生命存在的形式、意义、过程和价值的关键词。在文本中,“你”和“看风景的人”是互为主客体存在方式。两者之间存在着互为因果的关系。
辩证唯物主义观认为事物是普遍联系的。世界万事万物,多姿多彩,都有其个性化的独立存在方式,但彼此之间又构成了一个和谐的整体,彼此之间存在着必然的“因果”关系,不可分割。在人世间,有因必有果,有果必有因,在不经意间,貌似毫无关联的人、事、物之间,却存在着互为因果、相互依存的关系。“人说黛玉与宝玉是前世的相遇,百转千回来到潇湘馆,虽然是为爱而来,却因那潇湘竹的斑斑泪痕,注定又是一段难以白首百年的恨缘。带着满满的情而来,空空的心而去。”[1]人世间有许多动人的爱情故事,演绎的种种爱恨情仇,从唯心的角度而言,人们常归因于“缘分”。茫茫人海之中,为什么“我偏偏遇见你”,仿佛“你”是因“我”而生,“我”是因“你”而存,这或许是《断章》给我们提供的有关人生的另一种诗意解读。一次邂逅、一次偶遇,貌似人生的偶然,实则必然,足以成为值得一生珍藏的美丽;有聚必有散,有散必有聚,聚散两相依。人生个中的因果,犹如卞之琳笔下的《断章》,你悟得是然,悟不得亦然。
《断章》中站在桥上看风景的“你”和站在楼上“看风景的人”之间存在的这种互为因果关系,与语言表达中前后两个句子之间存在的“因果”关联并不是一一对应的关系。这是因为从语言表达角度而言,“你站在桥上看风景”与“看风景的人在楼上看你”之间除了因果关系的复句可以解释“因果”之外,还存在着并列关系、转折关系、假设关系、条件关系、甚至是递进关系,在句式上分别构成并列复句、转折复句、假设复句、条件复句和递进复句。人世间不同的人事物一旦产生了关联、存在了某种关系,也就有了“因果”。
《断章》一诗,我们可以把它解读为基于“因果”揭示生命存在状态的一首哲理诗,它巧妙通过诗句之间隐含的这种开放性结构,达到对生命存在状态的诗性诠释。诗句之间存在的转折关系,我们可以同时品味出人生的悲剧性和喜剧性这两种不同的生命存在状态。而我们从诗句之间可能存在的并列关系中,又能够领悟到人生既不是单纯的悲剧、也不是单纯的喜剧,而是一出亦悲亦喜、悲中有喜、喜中有悲的悲喜剧的现实人生。[2]本文重点就另外存在的四种关系做一简要分析。
1.因果关系。完整语言表述:“(之所以/因为)你站在桥上看风景,(是因为/所以)看风景的人在楼上看你。”“你”与“看风景的人”在“有意”或“无意”当中,彼此都成为对方眼中的一道风景,在彼此的“有情”与“无情”之间更生浓浓的诗意。“明月装饰了你的窗子”和“你装饰了别人的梦”两诗句之间,我们虽然无法用合适的表达因果关系的关联词连接,但它们之间彼此存在的“因果”关系还是可以感受得到的。这种因果关系阐释的“因果”人生,就是因果双方之间存在的彼此依赖,不分主客,浑然一体的生命存在形态。
2.假设关系。完整语言表述:“你(如果)站在桥上看风景,看风景的人(就)在楼上看你。(如果)明月装饰了你的窗子,(那么)你装饰了别人的梦。”这种假设关系,从本质上来说揭示的主体与客体彼此之间的密切关系,只要有假设的“因”(你站在桥上看风景),就很有可能与其相关联的“果”(看风景的人在楼上看你)的存在。在这种假设关系中,“你”和“看风景的人”之间存在的“因果”,乍一看似乎是单向性的,“你站在桥上看风景”是因,“看风景的人在楼上看你”是果,但我们何尝不可以把“你站在桥上看风景”的因也归结于“看风景的人在楼上看你”呢?这是因为从语言表达角度而言,“你(就)站在桥上看风景,看风景的人(如果)在楼上看你”也是一种合情合理又合乎语法规范的诗意表达,虚拟的场景中,虽然“我”和“看风景的人”都未出现在“现场”,但彼此之间存在隐性的“因”与“果”。
3.条件关系。完整語言表述:“(只要/一旦)你站在桥上看风景,看风景的人(就)在楼上看你。”或者“你(就)站在桥上看风景,看风景的人(只要/一旦)在楼上看你。”这种条件关系,乍看很不合理性逻辑,因为从复句的前后两个分句之间的关系而言,把“你站在桥上看风景”(“看风景的人在楼上看你”)视为“看风景的人在楼上看你”(“你站在桥上看风景”)充分条件有些牵强。但是你不能否认两者之间可能存在的不合逻辑的逻辑性,在特定的情境当中,“(只要/一旦)你站在桥上看风景,看风景的人(就)在楼上看你。”或者“你(就)站在桥上看风景,看风景的人(只要/一旦)在楼上看你。”就是一个十足的真命题,读者可以作出“真”的艺术审美价值判断。从言说人生“因果”哲理角度来分析,这样的表述强调的是只要有“你站在桥上看风景”(“看风景的人在楼上看你”)的“因”,也一定有“看风景的人在楼上看你”(“你站在桥上看风景”)这样的“果”,这“果”可以是显性的,也可以是隐性的,但它又是合乎情理的存在。
4.递进关系。完整语言表述:“(不仅)你站在桥上看风景,(而且)看风景的人在楼上看你。(不仅)明月装饰了你的窗子,(而且)你装饰了别人的梦。”“你站在桥上看风景”这“风景”不就是“在楼上看你”的那位“看风景的人”吗?而“你”不也就是那位“在楼上看你”的人眼中的那道“风景”吗?“明月装饰了你的窗子”已是令人神往,但“你装饰了别人的梦”更是一种心有灵犀的心动神摇。这种“因果”关系中,“你”和“看风景的人”均在“现场”,阐释的是一种彼此欣赏、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美好人生体验。
三.静观:领悟人生的真谛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如果我们把《断章》视为一出独幕剧,剧中共有三个角色。这三个角色在剧中的地位不同、出现的方式也不同。“你”和“看风景的人”是显性角色,是台前热心的表演者。还有一个始终站在幕后的“我”,可以称之为隐性角色,是戏剧冷静的旁观者。从角色主次角度而言,隐藏在幕后的恰恰是主角,而登台表演亮相却是配角。以阐释学的观点来理解,这主角既可以理解为诗人,但更可以理解为读者自己。对人生的意义价值、对生命本真的存在状态的领悟,只有让“自己”成为“第三者”,以静观的态度冷静观照才能实现。以一种静观的心态“冷眼”人世间的芸芸众生,才能望得远、见得深、看得透。一个人对自己的人生参悟不透,其原因常常在于过于执迷于“自我”,视“自我”为主体,凌驾于“他人”、“它物”之上,最终导致迷失“自我”,始终无法看清“我是谁”,也无法觉解人生意义、生命存在的状态及其价值。
“因果”是卞之琳《断章》一诗对生命存在的解读,诗句之间无论是转折、并列还是因果、假设,抑或是条件、递进,我们都能品味出人生百般滋味,个中的甜蜜美好、忧伤哀痛、惆怅失意、乃至有情人终不成眷属的无奈,不同的读者都能读出属于自己的味道。不悲不喜,“冷眼”静观一切人世界的悲欢离合、爱恨情仇都可以放下。这种境界就是“宠辱不惊,看庭前花开花落;去留无意,望天空云卷云舒”的境界。卞之琳在《断章》中的这种人生境界,就是冯友兰在《人生的境界》中所说的人生最高境界——哲学的境界。“静观”,这或许就是诗人卞之琳透过这首诗,想要告诉读者的如何去领悟人生意义、生命存在的真谛吧。
参考文献
[1]孔祥秋.纳兰容若词传[M].南京:江苏凤凰文艺出版社,2020:16.
[2]孙国华.人生哲理的智慧言说[J].语文知识,2015(2):81-82.
(作者单位:无锡高等师范学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