语用能力在民族志访谈中的表现

姚 欣

(中央民族大学 中国少数民族语言文学学院，北京 100871)

在言语交际中，为了保证对话的顺畅进行，交际双方要遵守一定的语用原则、采用一定的言语策略，关注交际对象的会话含义，并在情境中理解会话的言外之意和说者的真实意图。简言之，为实现顺畅的交际，交际双方除应具备语言能力外，还要具有语用能力。目前，学界对单语学习者语用能力的研究越来越多，对二语学习者语用能力的研究也在不断深入，涉及语用能力观的形成[1]、语用能力的发展[2][3][4]、语用能力的培养[5]等不同的方面，但对民族志访谈者语用能力的研究尚少。民族志访谈作为会话类型之一，既具有一般会话的共性，又受其访谈目的及访谈对象等因素的影响，对访谈者语用能力有着特别的要求，也呈现出鲜明的特点。本文从笔者在英国伦敦及西安书院门随机访谈的材料出发，分析民族志访谈者语用能力及其呈现出的特性。

一、语用能力及其构成的综合性

如果说语言能力是交际的基础和保障，是交际得以进行的前提和必要条件，那么语用能力是交际得以顺畅、和谐、有效进行的基础。

(一)语用能力的作用

一个人的语言交际能力表现在既要有语言能力，又要有语用能力。这两种能力在言语交际中既相互作用，又各有差别。语言能力在转换生成语法中，指一个人先天具有的内在的掌握语言的机制，即它是大脑中天生的对本族语及其全部规则体系的知识。这意味着一个人能生成和理解无限量的句子(包括他出生以后从未听过的句子)，并能够确认哪些是一种语言的合格句子，哪些不是。[6](P123)但从交际信息学的角度看，语言能力是通过字、词、句、篇章等语言成分的组构而形成的传递信息的能力，它可以表现为一个人的表达能力，即“人们为传递所要传递的信息内容而对一定的符号材料和结构的选择和组织能力”[7](P29)。表达能力的好坏取决于表达是否达意，表达是否明了。可以说，如果没有很好的语言能力，人们交际时表达信息的可能性、表达信息的正确性、表达的可接受性等就要受到质疑。所以语言能力是基础，是形成语用能力的前提。

关于语用能力，不同学者从各种角度进行过界定。从交际理解与表达的角度，指“有效地使用语言以实现某种目的的能力和理解在具体情境中的语言的能力”[8]。从交际效果来界定，“指具体交际情境下合适、得体使用语言的能力”[9]。我们认为，语用能力是在动态交际环境中体现出来的复合能力，它包括不同层面上的各种能力，其中语用的推断和认知能力、语用规则和策略的使用能力、语言文化差异的区别能力、具体语境的调试能力等这些基本的能力。

语言能力和语用能力构成了一个人交际时必备的两种能力。没有语言能力，交际无从谈起。如果没有很好的语用能力，交际往往出现交际信息的不足，在交际中无话可说，使交际无法持续进行下去的情况；或者出现交际信息的误解，产生不快，甚至出现交际的冲突和矛盾；或者出现交际信息的冗余，使交际缺乏新信息而显得无趣和无聊。而一个人具备好的语用能力，则意味着他明确自己和对方的交际目的，能正确理解话语的字面意义和隐性含义，能在恰当的语境采用恰当的方式，输出自己的言语。一个人的语用能力强，交际质量就高，交际目的的达成性强。

(二)语用能力的综合性

语用能力的综合性，是指在会话交际中交际者的语用推理能力、认知能力、语用规则和策略的使用能力等并非截然分开，而是时有侧重地交织在一起，在特定环境中发挥其功能。

1.语用推断能力是一种语用判断、推理以及在特定的语境中适当进行调试的认识能力，这是使交际得以进行的心理机制。因为“交际的目的在于相互理解从而产生最佳的交际效果，只靠语法能力、语言知识都是不能奏效的”[10]。语言信息以符号为依托，根据合作原则激活外部信息，调动人的各种语用推理能力。“语言符号及结构内部信息，只不过是为通向现实意义世界所作的必要标示与准备，离散有限的语言符号及其组合，是冰山露出水面之一角，是通往丰富表达内容的走廊。”[11](P49)交际者从识别话语的句子开始，不但理解句子的语言意义，还在语言符号之外，根据特定的交际目的和环境、交际对象等进行语用推理，推理出句子蕴含的会话含义，理解语句在特定语境中的话外之意。语用推理能力在会话过程往往通过其他语用规则和策略的选择和使用而呈现出来。

2.语用规则和语用策略的选择能力，是语用能力在交际过程中最显著的表现方式。对语用规则的总结与发现，是学者们在长期的研究中不断形成的，其中最为著名的就是合作原则与礼貌原则，最常见的策略就是顺应策略。

合作原则，是美国学者格赖斯(Grice)提出的理论，是保障会话顺利进行时谈话双方都必须共同遵守的一些原则。具体包括：适量原则、质量原则、关联原则、方式原则四个方面。[12](P78-79)在合作原则基础上，英国语言学家利奇(Leech)、列文森(Levinson)、布朗(P.Brown)又提出了礼貌原则的理论，对合作原则进行完善和补充，目的是为了交际双方在友好和相互尊重的环境下进行交际。礼貌原则具体包括得体原则、慷慨准则、称赞准则、一致性准则、谦虚准则、同情准则6项。[12](P96-98)在实际的交际中，合作原则与礼貌原则是交叉使用的，常常出现一个占主要、另一个占次要的状态，也会出现两个原则发生矛盾的状态。此时，交际双方就会根据交际语境和双方的关系情况综合权衡，强化什么、淡化什么、突出什么、隐蔽什么，寻找整体的平衡，“在多种可能性空间当中控制、设计、选择，达到在当下交际环境当中话语最大程度上的合适、得体”。[11](P158)

顺应策略是比利时语用学家耶夫·维索尔伦提出的、语用策略、指交际者在交际过程中调试会话语境，进行语言选择的一种策略。[13](P66-68)在交际过程中，交际者根据不同交际语境的变化，适时地选择和调整自己的会话，以达到自己的交际目的。语言的这种顺应性指出了语用策略与交际原则之间的协商与运作机制，为语用策略提供了言语基础，使语用原则更加正式和礼貌。民族志访谈目的是为了获取有效的信息和语料，需要遵守其中的全部或几项原则，并且随着访谈的进行随时调整和侧重。

二、语用能力在民族志访谈中的表现及特征

访谈是以会话形式表现出来的交际形式，也是一种有目的的会话交际，因访谈目的的不同，形成了有差异的访谈会话类别。民族志访谈是民族志研究中的一种，也是质性研究的一类，旨在对社会现实的复杂性和多元性进行全面详尽地描述、解释，要求研究人员长期和受访人群接触，以期掌握该人群的语言、文化和生活方式。[14]民族志访谈注重对个案进行详细和深入的分析，这与社会语用学的研究不期而合。民族志访谈的特点可从它与其他访谈的对比中看出，若把它与目前最为流行的媒体节目访谈相比，其表现如下：

(一)民族志访谈的特点

1.访谈的目的是科学性的调研。媒体访谈是以访谈形式而播出的节目。参与访谈的有两方或多方，他们围绕着某一共同的话题进行会话，目的是保障节目的顺利播出，以内容的趣味性、谈话形式的亲近感和新颖性去吸引电视观众，提升收视率。民族志访谈是一种科学性的调研，通过会话的方式，收集鲜活的语言材料，了解语言使用的状况及其成因，目的在于揭示语言及其使用的真实状况。如例1，笔者在西安书院门调研语言景观，随机走进一个毛笔店，询问店名的来历：

A：你们这是啥“笔都”？看不清写的草书。

B：华夏笔都。

A：为啥叫华夏笔都？

B：毛笔是中国的特色，还有，我们这的毛笔种类非常多。

A：自己起的名？

B：我跟战友商量起的。

笔者A针对店铺匾额手书的毛笔字，询问店老板，店老板B直接回答店铺的名称。A根据自己的知识贮备，以及对“华夏”一词的理解，说出命名的原因，意在引出真实情况。毛笔店老板回答命名基于两个考虑：用“华夏”突显其中国特色；用“华夏”体现毛笔种类很多。这种访谈，揭示了语言景观的内容及其成因。

2.访谈的对象以被访者为主。媒体访谈节目，其交际的一方是具极强主导性的节目主持人，他一方面导引着会话的主题，控制会话的节奏，把握访谈会话的走向，掌控会话的节目时间。语言访谈调研是调研者为求得最真实、最自然的语料，或了解语言使用及其成因的真实状况，调研者虽有导引，但会让被访者作为主角，以自然的形式展开访谈，通常不受时间的硬性限制，而以获得所需语言材料为根本。如笔者在西安书院门随机访谈“张一元”茶叶店命名原因，才一开口问“张一元是什么意思？”店老板就滔滔不绝地介绍了约8分钟：首先，说明“张一元“的命名来源于清朝，至今120年历史；其次，当笔者回应已有120年的历史后，老板又介绍了茶叶店起源于北京，如今是老字号的国营店；再次，介绍了茶叶店的经营特色是以茉莉花茶为主，兼及碧螺春、龙井茶等；最后，分享了诚信经营的理念，以及与其他茶叶店的差异。老板将店铺命名来源及历史等一系列交际信息充分传递了出来。

3.访谈的语境呈自然状态。媒体节目访谈是在特定的摄影机或话筒前展开的，访谈注重灯光、声音、色彩等效果与话语的协调与配合。同时，参与访谈的对象知道访谈的节目性质和需求，也会注重会话艺术效果与传播效应，所以其访谈往往具有艺术性和可视性。又由于观众或听众(包括节目现场的观众和媒体前的观众)参与，使得媒体访谈具有很强现场表演性。[15]同时，为了可视性这一目标，节目组还可能在访谈后进行话语的剪辑与重组。与之相比，语言访谈调研，调查者往往是随机选取的，没有固定的交际环境制约，往往是在最自然的状态下进行的。调查者根据调查需求，或明示调查目的，或隐含调查目的，尽量不受其他因素对访谈的制约。如笔者在书院门调查“紫清阁”画廊命名原因，一进画廊先欣赏作品，询问画家的情况，营造自然的调查语境，隐含自己的调查目的，老板很高兴地介绍了画家情况。笔者接着说“紫清阁”画廊开店很长时间了，名字很特别，老板听后先诉说是很多年前一位教授给命名的：一是“紫”代表高贵；二是“清”代表清雅；三是历史上也有一个店名叫“紫清阁”。所以，笔者很快就获得了自己所需的信息。

(二)语用能力在民族志访谈中的使用

民族志访谈，既具有一般会话应遵循的语用规律，又具有会话目标明确、旨在求真求实的科学性。语用推理能力往往是通过话语策略和会话原则体现出来的。

1.合作原则的运用。会话之所以能进行下去，是因为交际双方在某种程度上都遵循着一个共同的目标，或者一个彼此可以合作的方向，所以它是交际中要遵循的最基本的原则，也是语用能力中最核心的构成要素。包括：第一，适量原则。一方面交际者所说的话应包括交谈目的所需要的信息；另一方面所说的话不应该包含超出需要的信息。第二，质量原则。交际者努力使所说的话是真实的话语，既不要说自己认为不真实的话，也不要说自己缺乏足够证据的话语。第三，关联原则，即交际所说的话语具有一定的内在联系，话语要贴切。第四，方式原则，一方面要清楚明白地表达出要说的话，要避免晦涩的词语，要避免歧义表达，要简练而有条理。人们在交际中为了实现言语互动，需要尊重上述各项或其中的几项原则，并且根据不同的场合有所侧重。如笔者曾多次在英国伦敦最为繁华的SOHO区中国城进行语言访谈调查[16]，访谈过一位56岁英国籍台湾老板。他来英国时间超过30年，一直和英国SOHO区的中国城保持着紧密的联系。2017年秋季在伦敦SOHO区的中国城开了一家炸鸡店，顾客来自不同文化背景的人群。访谈目的是了解他的语言使用及对顾客情况的判断。如例2：

A：您好，我是UCL(伦敦大学学院)的研究生，想对中国城的语言使用情况进行调查，并把它作为研究的材料，不知道可否对您进行访谈？

B：你好！你好！现在店里有点忙，要不然你一会儿，下午4点再来？

A：哦，好的，打扰您了。我一会儿再来，您能留一下联系方式吗？

B：(写下联系方式)

首先，A在长期观察的基础上，开门见山地表明调查的来意，没有过多的信息和表达上的晦涩成分。这符合合作原则中数量准则和方式原则。B对此回应“你好！你好！”是一种积极的回应与合作。但鉴于他正在忙碌的事实，他如实地告知店里正忙，这符合质量原则。但为了表示合作的诚意，他提出下午4点再来的提议。A出于自己的调研目标，答应一会再来，并要求留下电话号码，这是会话合作原则中关联原则的体现。而B写下电话号码，也是以行为表示合作。对话中，我们可以看出，访谈调查者A遵循了会话合作的数量原则、质量原则、方式原则和关联原则。被调查者出于合作的目的，使用了质量原则。合作原则在A与B不同的话轮中体现出来。会话合作原则的实施情况复杂，正如一些学者所言：“合作原则的实施具有程度上的差异。有全面落实，也有部分落实，还有全面违背的情况，从而形成形形色色、纷繁复杂的交际态势。”[11](P157)这种复杂的态势，是与交际目的联系在一起的，因为“合作原则的本质是信息的‘关联性’。交际双方都假定对方发出的信息在当前语境中具有合理性和关联性，是可以根据信息储备、预设等背景信息推断出来的”[11](P155)。如例3：

A：Hi，老板，你好!我是刚才的调查者，请问您现在方便吗？

B：你好!我现在在办公室，你可以到店这边来了，我下楼来接你。

这段对话，A使用了合作原则中质的原则、数量的原则。B在会话中没有直接表达接受访谈，虽然违反了合作原则的关联原则，但却在违反中隐含着会话含义：我下楼接你来访谈。可以说，B同意接受访谈的真实意义是可以通过语用推理得出来的。可以说，交际中合作原则的使用是与其他语用能力联系在一起的，这一过程也需要语用推理与判断参与其中。

2.礼貌原则的运用。礼貌原则包括：第一，得体原则，减少表达有损于他人的观点；第二，慷慨准则，减少表达利己观点；第三，称赞准则，减少表达对他人的贬低，少贬低他人，多称赞他人；第四，一致性准则：减少自己与他人观点的不一致；第五，谦虚准则，减少对自己的表扬；第六，同情准则，减少自己和他人在情感上的对立。上述准则在言语交际中是人们会普遍遵循的原则。说话人在交际时多为交际者考虑，给别人多一些方便，有助于使交际双方都感受到被尊重。从笔者的访谈来看，礼貌原则在访谈调研中起十分重要的作用。如例4：

A：老板您好，很开心呀!您愿意接受我的访谈。没想到老板不但生意好，人也这么好！

B：你是哪里人？我记得之前也有人在Chinatown进行调查，他好像也是你们学校的。

A：UCL的。对，之前有个香港的master，他有进行建筑学的调查。那，我这个调查跟他有所不同，我主要是想了解一下中国城内部华人的语言使用情况。总的来说就是想从您这里了解一下您在中国城的经历和您周围人的语言使用，不会涉及其他内容。这项研究出发点就是想要为华人做些有意义的事情。

B：这个调查听上去很有意思。那大家都是中国人，你也想着为Chinatown留下些什么，我肯定也会支持，有什么问题你就问！

以上第一轮会话中，A使用了礼貌原则中的称赞原则，通过赞许老板生意好、人也好，为访谈继续进行提供了良好的氛围和基调。B没有直接回应A的赞许，符合礼貌原则中的谦虚原则，反而通过询问A的基本情况，进入访谈内容的询问。第二轮会话，A对被试的言语进行回应的同时，尽量使用简单的词汇表达尽可能多的访谈意图，以及希望对方合作的内容。在这一过程中，不仅使用合作原则中的适量原则、方式原则，还使用了礼貌原则中的同情原则，减少B对访谈的疑虑，表明该调查不会损害对方的利益。B在得知相应的信息后，使用了礼貌原则中的一致性原则，表达对A访谈的态度。一方面表现了老板自己作为中国人的语言和民族认同，另外一方面也使用了礼貌原则中的同情准则，减少了交谈者的情感对立，甚至特意通过言语加强了民族情感的联系以表现鲜明的合作的态度。可以看出，在访谈中，合作原则与礼貌原则是交叉运用的，主要满足双方持续交际的愿望。

3.顺应策略的运用。顺应原则认为语言使用的过程就是交际者根据交际语境的需要不断进行语言手段选择的过程，其目的是达到交际的意图。这种选择是交际双方参与的一种动态过程，体现在语言结构和语言策略的选择上。如例5：

A：非常感谢老板!那您来中国城有多少年了?当年的中国城和现在有什么区别吗？

B：我来中国城已经有三十年了。你看，当年在中国城工作，不会粤语的话完全找不到工作。为了能顺利留下，我们这代人很多都要快速学会英语和粤语。那现在就不同了，香港人很多已经搬离了Chinatown。

A：好像是，感觉现在Chinatown里多了很多大陆人开的店，甚至还有些其他国家的人开的店。但是我看香港餐厅还是很多呀！

B：香港人当然还有啦！但就是剩下一些做生意的人了。主体的话，很多都已经融入到英国社会了，他们不会想要在Chinatown一直待下去。自从后来大陆经济的发展，现在这里的大陆人越来越多了。那，我祖籍就在山东，对大陆有很强的亲切感。

这段访谈中，第一轮会话，A先是礼貌地表示感谢，直接提出自己的访谈问题。B一方面直接引出了伦敦中国城的语言使用的历时改变，过去粤语是中国城的强语族活力语言，而现在这一情况不复存在；另一方面，这段回答符合量的原则和关系原则，表达的信息完全贴合提出的问题，并且没有冗余信息。同时，B在回答时体现了伦敦SOHO区中国城多语人使用语码转换的特点。前一个“中国城”顺应A的表达，用汉语说出，后一个用英语Chinatown表达。第二轮会话中，A采用了礼貌原则的一致性准则和同情准则，减少情感对立以及观点的不一致；但也顺应B，使用英语Chinatown指称中国城。B回答采用了会话合作原则中的关系原则以及礼貌原则中的一致性准则，表达了中国城内部的发展、不同时代语言文化的历时适应性、语言使用的转变动因等。同时，采用顺应原则，表明自己祖籍山东，拉近与A是中国大陆人的心理距离。

(三)语用能力在民族志访谈中的呈现特点

民族志访谈交际上的独特性，使调研者的语用能力以及被调研者的语用能力呈现一些特点。从上面的几轮会话可以看出，语用的几个核心原则在访谈中广泛地使用着，但民族志访谈这种质性的研究方式又使它与一般的言语交际不同，具有自己的特点。

1.就调研者而言，出于调研的目的，其访谈时的特点表现在：第一，会与他人进行广泛性的合作，但绝不会轻易涉及利己的观点，也不会使用对他人贬低等主观性的言语和观点。如例6中，笔者前往书院门汉唐阁画廊调研命名原因，刚进店门，老板就用方言询问：

A：你对谁的画感兴趣？

B：这都经营哪些画家？

A：长安画派的。

B：咋叫汉唐阁，不叫长安画廊？

A：你是西安人？你知道，咱这是十三朝古都，汉、唐都是盛世么，最能代表咱这的历史，也能代表我这画廊的希望，名字也好记。

从对话可知，第一轮会话中，老板A以为笔者B要买绘画作品，用西安方言询问，笔者B就合作性地用西安方言问老板经营哪些画家作品。第二轮会话中，当老板A说出所经营的画家时，B在合作中，提出问题，问其画廊命名的原因。A插入了一句询问是否是西安人，以了解B关于西安的知识结构，并为他说出原因进行铺垫。会话中，B出于获得画廊老板真实想法的交际目的，采用了方言进行合作，提问丝毫不涉及自己的主观意图，使得被调研者能呈现其最自然、最真实的状态。

第二，为了获取访谈对象的真实信息、可靠的语料和观点，礼貌原则中的一致性准则和同情准则应用广泛，呈现出和谐友好的交际氛围。如例2、例4、例6，调研者都遵循礼貌原则，与被访者交流。又如在伦敦中国城一家蛋糕店，为了解华人店员语言使用情况，笔者在店员不太忙时，以购物的方式进店聊天，如例7：

A：这个(手指点心)，How much is this?

B：3英镑。Three pounds。

A：Oh！3英镑，(点头)蛋糕呢?

B：One is 5,一个5英镑；Two，8；两个8英镑。

A：你英语和普通话都说得很好呀！

B：现在大陆的人多了，我学了普通话。

调查者故意使用英语和普通话双语交谈。被访者说普通话和英语来回答。调查者在夸奖被调查者时，使被调查者说出了自己讲普通话的原因。

第三，为了交际顺畅进行，无论在语境和语言选择上，都会采用顺应策略。如例7中，笔者在伦敦的华人街访谈，在这一华人言语社团的特定语境中，出于调查目的，有意用双语进行交流。被调查者随之使用普通话及英语交流，顺应了笔者的交流，也使笔者得知中国大陆游客的增加，是她学习并使用普通话的原因。

2.就被调查者而言：第一，访谈具有合目的性。出于对学术研究的尊重，一般都具有合作意识，遵从合作原则。一般情况下，调研者会告知被调研者自己的调研活动，如例2，调研者告知被调者自己是UCL硕士，出于科研的调研目的来访谈，被调研者台湾老板虽然因一时忙碌，未接受调研，但之后主动打电话给调研者，显示出具有较强的合作意识。第二，被调查者主动遵循关系原则，尽可能回答询问的问题。以上各例的情况均可看出这点，这也正是民族志访谈可以持续进行下去，访谈者得以完成访谈任务的条件。

可以说，民族志访谈中广泛地使用着各类语用规则，这就要求专业的语言访谈调查者不仅注重提升自己的语言能力，还要不断提升自己的语用能力。理性地认识语用能力及其在民族志访谈中的呈现特点与规律，确保达到语言访谈研究求真、求实的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