极限运动意味着极限风险吗

2021-01-02 14:29宋明蔚
青年文摘(彩版) 2021年13期
关键词:登山家登山者极限运动

宋明蔚

5月22日,甘肃白银百公里越野赛,172名参赛选手出发,遭遇极端天气,21人遇难。纵观人类山地运动发展史,如此重大的伤亡事故非常罕见。越野跑是一种极限运动,极限既是人类体能、技艺上的极限,个别运动也需要玩家冒着极高的风险直到极限。

极限运动被很多人赋予酷炫的想象。在商业电影《极盗者》中,主人公要完成八种不同极限运动挑战,来追逐生命的终极目标。其中每一项挑战,都是人类的肉体凡胎所能达到的天花板。在眼花缭乱的镜头语言和成功的商业元素包装下,这部电影满足了城市人对于人类飞天遁地的幻想,而极限运动玩家,也顺理成章成了现实版的超级英雄。

可一旦打开新闻,人们便立即清醒地认识到幻想与现实之间的缺口有多大。从2020年开始,天门山翼装飞行事件,贵州的水西洞救援事件,多起可可西里徒步失联事件,珠峰拥堵事件,以及这次的绝命越野赛,似乎每一次与极限运动相关的新闻出现,都会出现不少伤亡事故。

极限运动真的意味着极限风险吗?极限运动爱好者真的都是在与命运相博弈吗?当我们把登山、攀岩、越野跑等拥有各自精神内核的户外运动,统称为极限运动时,本身就是一种不太尊重运动精神的称呼方式。每一项运动都有它自己的规则玩法、审美价值和挑战风险。

就拿登山来说,登山者从来不会自称是极限运动爱好者。真正的高海拔攀登高手,大多是风险管理方面的大师。莱茵霍尔德·梅斯纳尔被誉为“登山皇帝”,是首位登顶地球上全部14座8000米雪山的登山家。此外,他还曾远征南极北极,率队寻找喜马拉雅雪人,也是首次无氧登顶世界最高峰的登山者。他有多少次九死一生,就有多少次历劫归来。在一次采访中,我问他,你认为自己一生中取得的最大的成就是什么?梅斯纳尔说:“人们只关注我攀登过多少次高峰,却从没有关注过我有多少次下撤……我一生中最大的成就,就是无数次选择放弃。”

极限,从来不是一个定量,而是随着一个人对一项技艺精确地把握而不断延展的变量。每个人所能接受的极限也各不相同。在奥斯卡获奖纪录片《徒手攀岩》中,电影男主人公艾利克斯·霍尔诺德无保护徒手攀爬在900米高的绝壁之上。观者无不手心出汗,心下感叹,幸好电影里的不是自己。然而,我看到的却是自信和从容,以及他累计十余年的攀岩经验,直到每一处看似铤而走险的动作,变成肌肉记忆和机械式的重复动作。他明白,只有时机成熟,他才敢下定决心徒手对抗这难以抗衡的地心引力。观众面对的是一堵900米高的绝壁高墙,他眼中的却是一条通往自由的阶梯。

或许,对于体能、意志、耐力、勇气精益求精的某一项极限运动,本身也是一门艺术。波兰著名登山家欧特克·柯提卡曾说过:攀登高山就是一项忍耐痛苦的艺术。在现实的高海拔攀登中,没有那种纯白色的浪漫,没有渴望与灵魂对话的做作想象。人的欲望被降到最低,只有最朴素、原始的吃喝拉撒。真正的登山者与商业登山客户不同,他们必须要忍受几十天无法洗澡,长时间脱水、失眠、头痛的状态,抛弃“战胜自然”的功利心,一边享受痛苦,一边冲击人类从未有过的高峰体验。

你总会忍不住想问一句,為什么?乔治·马洛里那句被用烂了的“因为山在那里”只是一句含糊的敷衍,从不是明确的答案。这个因人而异的问题,本身就是无解。当你遇到一件毕生所爱的事情,痴迷到极度,誓将它进行到底,那是一种让人着迷、整个人会迸发出光芒的生活状态——甚至无法自拔。此时,理由和答案已没有意义了。

极限运动的本质从不是纯粹的以身犯险,而是鼓励你凝聚起人生的最大势能,从中寻找到生的勇气。从这层意义而言,“极限”更像是一层隐喻、一次考验,考验你能否承受生命的极限重量,能否忍耐人生中接踵而来的苦难。克服一层层的“极限”,就是翻越人生中的一座座“高山”。

毕竟,极限运动高手迟早也要从山野回归城市。多少回他们穿梭于城市中的车水马龙和钢筋水泥,回归到那些家长里短、鸡毛蒜皮,他们一次次地发现,最大的极限从不是运动,而是人生。

//摘自2021年5月31日《经济观察报》,本刊有删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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