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泽群,张家林 ,裴瑞霞
(西安市中医医院,陕西 西安)
裴瑞霞是全国名中医高上林学术经验继承人,秦晋高氏内科学术流派代表性传承人。通过多年跟随全国名中医高上林主任医师学习,逐渐形成自己独特的学术思想和临床经验,认为气机升降失调是发生疾病的根本原因,而治疗的目标就是恢复平衡,达到气机调和、阴平阳秘的健康状态。借此思路,老师在诊疗慢性腹泻时取得了良好的疗效。
慢性腹泻指病程大于3周或长期反复发作的排便次数增多 (>3 次 /日 ),粪便量增加 (>200g/日 ),粪质稀薄 (含水量>85%),可以伴有或不伴明显的腹痛、腹胀不适。世界卫生组织统计全世界每年发生腹泻病例达30-50亿例次, 人群中持续腹泻>4周发生率可达3%-5%[1],同时2016 年WHO组织[2]资料又显示,腹泻病在全球死因顺位中列第9位,导致140万人死亡,仍是全球十大死因之一。目前国内还没有成人慢性腹泻流行病学调查,但是临床上遇到的慢性腹泻病患数量不在少数。现有的西医治疗手段虽然取得一定疗效,但难以有更好的突破性进展[3]。因此对于迁延难愈的患者来说,严重影响患者的体力、精神状态、营养吸收、日常工作,大大降低患者的生活质量,从而带来较大的医疗经济负担。
慢性腹泻对应于中医的“泄泻”中的“久泄”,裴老师认为气机升降失调是久泄发生的根本原因,从而肝郁脾虚,或脾肾两虚,或肾虚泄泻。泄泻疾病的根本原因在气机升降失调,病位在肠道,主因脾虚湿盛,涉及肝、肾二脏,病性为虚实夹杂。杨君等人[4]通过总结全国名老中医凌湘力教授辨治泄泻时,认为泄泻多因肝郁、脾虚或脾肾同虚所引发,其病位在脾,亦与肝肾有关,与恩师裴瑞霞主任医师诊疗思想如出一辙,笔者有幸跟师潜修中医,现将老师诊治久泄的经验总结如下。
裴老师认为现代人群工作繁忙、生活环境复杂,往往会使人们产生焦虑、紧张、抑郁等情绪问题,从而会进一步引发一系列的疾病,情志不畅已经成为一种不可忽略的发病原因。《景岳全书·泄泻》中曰:“凡遇怒气便作泄泻者,必先以怒时夹食,致伤脾胃,故但有所犯,即随触而发,此肝脾二脏病也”,指出了情志不遂会致人泄泻,因为情志不畅导致肝郁,肝之疏泄失常,影响脾胃运化功能,脾虚不能促进胃及小肠对食物的消化、吸收,便会出现食欲不振、食后腹胀、大便溏泄的表现。《三因极一病证方论》中载:“喜则散,怒则激,忧则聚,惊则动,脏器隔绝,精神夺散,以致溏泄”。有学者[5]查阅文献发现肝郁脾虚证是临床上较为常见的类型。裴老师认为,人体失和尤以“气机失调”为主,气可推动脏腑正常的生理活动,一旦情志不畅,气机郁滞,脾脏功能失常,运化功能失司,则会发为久泄。
裴老师认为每个人的体质不尽然相同,仍有一部分先天不足之人,或者大病、久病后而出现脾气虚弱,都易发为久泄,正如《病因脉治·内伤泄泻》中记载:“脾虚泻之因,脾气素虚,或大病后,过用寒冷,或饮食不节,劳伤脾胃,皆成脾虚泄泻之症”,脾主运化,若脾气虚弱,则不能推动胃和肠道对食物的消化、吸收,故而出现大便溏泄的症状,脾主升清,若脾气虚弱,则不能将水谷精微上输于肺,则会与糟粕浊物混杂而下,加之脾虚日久,水湿内生,湿邪困脾,更加影响脾胃运化功能。老师认为此类患者多因先天脾胃虚弱、或者后天因大病或久病后导致脾气虚弱,气可激发和促进人体脏腑、经络正常的生理活动,气虚则会导致脾虚,无力推动胃及肠道对食物进行消化吸收,肠道传导失司,故而出现泄泻。
裴老师认为本就脾虚患者,如若不能得到及时的救治,脾胃化生气血不足,气血又为肾精之来源,那么肾中精气不足,则会封藏失职,《素问·六节藏象论》中云:“肾者,主蛰,封藏之本,精之处也”,肾有封藏之性,主要表现在藏精、纳气、固胎、固摄月经、固摄二便等多方面,肾开窍于二阴,若肾阳虚或肾气亏虚则会出现封藏失司,故而久泄不止,最终成为脾肾两虚之症。另有《医方集解》中载:“久泻命门火衰,不能专责脾胃,故治宜温补脾肾,涩肠止泻。大补下焦元阳,使土旺火强,则能制水而不复妄行矣”,告诉我们命门火衰,肾阳不足,此时在辨治应该注重温补脾肾,脾旺肾阳充足,便可制约阴水下走入肠道。
肝郁脾虚患者一般在发病以前有情绪不佳,诊疗时,问诊时可侧重点进行询问,此类患者通常情绪激动后出现泄泻加重,善太息,伴胸胁胀闷,甚至腹痛,嗳气食少,舌淡红,苔白,脉弦。裴老师一般在选方时以逍遥散或柴胡疏肝散加减,逍遥散中以醋北柴胡为君药以疏肝解郁,白芍、当归二药联合用以养血敛阴、柔肝缓急,共为臣药,炒白术、茯苓合用以益气健脾,薄荷、升姜二药共为佐药以透邪解郁,甘草为使药以调和诸药。柴胡疏肝散为疏肝行气代表方,方中柴胡功善疏肝解郁,用以为君,香附理气疏肝而止痛,川芎活血行气以止痛,二药相合,助柴胡以解肝经之郁滞,并增行气活血止痛之效,共为臣药,陈皮、枳壳理气行滞,芍药、甘草养血柔肝,缓急止痛,均为佐药,甘草调和诸药,为使药,诸药相合,共奏疏肝行气、活血止痛之功,在此取之“疏肝行气”之义。老师善于紧扣泄泻的病因病机,全方并无止泻之品,整体旨在调和脏腑功能,气血津液则运行正常,泄泻自愈。有很多学者运用相同的诊疗思路,譬如,陈钰莹[6]等人继承“五经配伍”诊病思路治疗慢性腹泻,发现疗效显著,考虑的最核心病机为肝郁脾虚。
老师认为胃与脾相表里,脾气虚弱者,必然胃气虚弱,此类患者通常主要表现为大便时溏时泻,病程迁延,进食油腻食物后容易出现病情加重,面色萎黄,乏力倦怠,舌淡,苔白,脉细弱。治宜调和脾胃,益气健脾为主,方选四逆散之调和之剂,老师独特之处是认为治脾必然以治肝为先,方中醋柴胡为君,苦、辛,归肝胆经,经醋炙能引药入肝经,可增强舒达肝气之功,肝气条达,脾胃之气自然通畅,运化功能也能如常,白芍敛阴养血,调和气血,为臣药,老师一般会将原方枳实换为枳壳,枳壳归脾胃经,可行气开胸、宽中除胀,脾胃为气机升降之枢纽,因此以枳壳为佐药,可调畅脾胃气机,使脾可升清,使胃能降浊,二者一升一降,维持人体消化机能正常进行,方中选用炙甘草为使,可补脾益气,脾气得健,胃气充盈,升降得宜,泄泻自止,老师的独特之处在于先调和气机,再益气健脾,最后会根据患者具体情况进行方剂加减变化,对于脾虚湿重的患者可以加用砂仁、陈皮、山药等健脾化湿之品,若脾气虚弱偏重的患者可加党参、炒白术、茯苓等药物以益气健脾。蔡蓉蓉[7]等人指出,张志聪《伤寒论集注》中载:“本篇凡论四逆皆主生阳不升,谷神内脱,……所以结四逆之义也”,一致认为四逆散证病机为脾胃不和,故可治疗脾气虚弱的泄泻。
裴老师认为脾肾两虚患者主要表现为腹部冷痛明显,尤以黎明时分为主,肠鸣腹泻,完谷不化,泻后痛减,形寒肢冷,腰膝酸软,全身乏困无力,舌淡,苔白,脉沉细。蔺晓源[8]等人通过大鼠模型试验,证明四神丸对脾肾阳虚的患者有显著疗效。老师认为患者脾肾两虚,以肾虚为主,治疗以温肾补脾,化湿止泻,通常选用四神丸加减,方中补骨脂性苦辛温,可以补命门之火,从而温养脾土,《本草纲目》中明确提出:“治肾泄”,故为本方君药,肉豆蔻辛温,归脾、胃、大肠经,旨在温中涩肠,与补骨脂配伍,增强其温肾暖脾之功,又可涩肠止泻,《本草纲目》谓其:“暖脾胃, 固大肠”,吴茱萸性辛、苦、热,归肝、脾、肾经,具有散寒止痛,助阳止泻之功,可温脾暖胃,五味子酸甘温,归肺、心、肾经,功善收敛固涩,益气补肾,另加生姜、大枣以温补脾胃,鼓舞运化,诸药联用,使肾火旺、脾土强,泄泻自愈。老师认为气机紊乱本病发生的主要原因,脾肾二脏气虚功能不足,也属于气机紊乱的一种,因此治疗以温肾补脾为主,兼以化湿止泻,四神丸为温肾补脾之代表方,老师临床上善用此方,再配合调理脾胃气机之药物,防止温补太过,虚不受补,而出现壅滞。
患者,朱某某,女,51岁。2018年6月11日以“大便不成形半年”为主诉前来就诊,症见:反复大便不成形,无异味,无明显腹痛,时有腹胀,时有口干,口苦,纳食一般,夜休欠安,小便正常。已绝经3年。舌淡红,苔白,脉弦细。既往体健,查体:腹部平软,肝脾肋下未触及,未触及明显包块,未见压痛及反跳痛,肠鸣音正常。辅助检查:血常规+C反应示:未见明显异常。粪常规+隐血试验示:未见明显异常。电子肠镜:未见明显异常(外院,2018.05.03)。老师辨为:泄泻(肝郁脾虚证),治法为疏肝行气、健脾化湿,方选柴胡疏肝散加减,处方:醋北柴胡10g,麸炒枳壳12g,陈皮12g,醋香附12g,白芍15g,甘草6g,厚朴10g,砂仁6g后下,醋郁金15g,龙胆6g,炒白术15g,炒薏苡仁30g,共6付,水煎400mL,分早晚饭后30分钟温服。治疗1周后患者复诊,自诉上述症状明显好转,老师认为辨证方向准确,继续巩固治疗,经四诊后,患者症状消失。半年后随访,诉未再出现反复腹泻的症状。
按:本病例中患者因忧思不解,情志不畅,影响肝之疏泄功能,进而影响脾胃运化功能,水湿内生,清气不升,水谷、精津则下入肠道,正如《素问·举痛论》中云:“怒则气逆,甚则呕血及飧泄”,情绪不畅可引起气血逆乱,导致呕血及泄泻,因此在治疗时以肝脾为侧重点,疏肝行气,健脾化湿,柴胡疏肝散为疏肝健脾代表方,再兼加健脾化湿之品,肝气得舒,脾气得健,气血津液输布有司,病症自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