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梦蝶,唐明秋,孔文霞
(1.成都中医药大学,四川 成都;2.成都中医药学附属绵阳医院,四川 绵阳)
慢性胃炎系多种病因引起的胃黏膜慢性炎症[1],以上腹部隐痛或胀满、嗳气、嘈杂、反酸、口干苦等为主要表现。随着医学模式向生物-心理-社会模式的转变,国内研究[2]认为,消化系统疾病与焦虑情绪间具有相关性,中国慢性胃炎患者中约50%伴心理障碍,焦虑、抑郁情绪占比38%。慢性伴焦虑在中医典籍中无明确记载,常归于“胃脘痛”、“嘈杂”、“不寐”中,与心、肝、脾之间关系密切,其中以肝胃不和证论述较多[3],对心系之间关系论述较少,李东垣[4]通过总结《黄帝内经》,提出了“心火亢盛,乘于脾胃”,在五行生化克制的理论基础上,从整体观出发,点出了脾胃病与心神病变的胜衰机制。本文旨在通过李东垣“安养心神调治脾胃”的理论指导,论述脾胃病与心病之间的胜衰机制,探讨治疗慢性胃炎伴焦虑的理法方药。
早在内经时代,便提出了脾胃在五脏六腑中的独特地位,“平人之气癝于胃,胃者平人之常气,人无胃气曰逆,逆者死”。李东垣在此基础上,提出脾胃乃人体元气之本,即脾胃元气论,这是李东垣脾胃学说的中心论点,区别于内经“胃气为常气,肾气为元气”的观点。他在《脾胃论·脾胃虚实传变论》中提到:“元气之充足,皆由脾胃之气无所伤,而后能滋养元气。”《脾胃论·脾胃虚则九窍不通论》中指出:“真气又名元气,乃先身生之精气也,非胃气不能滋养。”可见李东垣认为脾胃是元气之根本,是人体身生之精气,是气机升降出入的枢纽,人无胃气则水谷精微无生化之源,五脏藏精、六腑传化皆无所养,经络血脉、筋骨肌肉皆无所充,则五脏气争,九窍不通,气日益衰,脉道不利,则最终走向阴阳离诀,故脾胃伤,五脏虚,百病生。因此,脾胃元气与人体诸脏关系密切,脾胃元气是否能升降与运化,将影响人体的生理及心理活动。这是李东垣对内经体系的继承与发展,是对中医理论的进一步扩充。
心为君主之官,神明出焉,居人体上位,为阳脏,主血脉,在五行中属火,通于夏季。脾居人体中位,为阴脏,主运化,在五行中属土,通于长夏。若过食生冷或滋腻碍胃之品而致脾胃元气受损,气机运化升降失衡,无以助阳运转,阳气久郁化为阴火,或脾胃元气运化升降失常,水谷精微不能上荣于心,营气不能化赤生血,而壅遏于下,日久必伏而化火。故而元气虚弱,阴火内盛,气火失调,可上资心火,而致心火亢盛,扰其心神。李东垣认为此为壮火、七神之贼[5],故而易耗气伤津,引发一系列不适症状,如失眠、多梦、焦虑或抑郁情绪、情绪急躁、口干口苦、口舌生疮等。故脾胃元气不足可致心火亢盛、气火失调,即李东垣所指“心之神,真气之别名也,得血则生,血生则脉旺,脉者神之舍”。
人体是一个有机的整体,五脏以心为君主之官、神明出焉,是生之本、神之变,将人体的生理、心理联系起来,在人体一系列活动中有重要的主导及调控地位[6]。五行中火生土,火亢则土虚,一旦喜、怒、思、恐等情志不遂,气火失调,阴火内盛,而致气缓、气上、气结、气下,均可致气机升降乖戾,脾胃乃气机升降之枢纽,气机升降悖逆,故可反过来损伤脾胃元气,即“心火亢盛,乘于脾胃”,便是李东垣所言:“怒、忿、悲、思、恐、惧,皆损元气”。
故脾胃与心神之间是相互影响的辩证关系,脾胃元气虚衰,生化不足,气血不充,脉道不利,则心神失养;心情激荡,心不敛神,气机逆乱,损伤脾胃元气。这也从中医五行胜复的角度解释了消化系统疾病与焦虑症的相关性。
在治疗此类病证时,李东垣善清心火,即阴火,同时又认为“心火”的关键不单在于清心养心,还在于调治脾胃,其常拟补中益气汤合朱砂安神为方。补中益气汤中,黄芪甘温,入脾肺经,补中益气,升阳固表,为君;人参、白术补气健脾为臣;当归调营养血、陈皮理气和胃,为佐;少量柴胡、升麻升阳举陷,协助黄芪升提之功,为佐使;炙甘草调和诸药,为使,全方虽主以甘温益气升阳之品,却可通过补益中焦元气以清阴火,即甘温除热。若阴火亢盛,在疾病早期大剂量投用甘温除热之品恐犹助火势,故合用朱砂安神方,方中朱砂性寒质重,专入心经,可重镇降逆、安神定志,为君;黄连苦寒,入心、肝、胆、胃、大肠经,其泄热解毒、善清心火,为臣,二者配合,一镇一清,君臣相伍,安神定志、泻火除烦;当归、生地乃养血清热之品,清热的同时既可滋养肾水,使得水火共济,又可防止苦燥耗伤阴血,为佐;甘草调和诸药,为使。两方合用,补益中焦元气以甘温除热,清心泻火解毒以安神,而不至于顾标误本,故曰“善治斯疾者,惟在调和脾胃”。此外,李东垣还指出,安养心神还应“使心无凝滞,或生欢忻,或逢喜事,或天气暄和,居温和之处,或食滋味,或眼前见欲爱事”,符合现代心理学所提倡的心理疏导法。
李东垣在治疗脾胃病与心系病证时,不仅重视中焦脾胃元气的顾护,也重视对心火的调理,从脾胃元气为中心论点出发,又不单单只限于脾胃,而是将补元气、泻心火、安养心神、调治脾胃四个方面共同结合起来,如是则“慧然如无病也,盖胃中元气得舒伸故也”。回看现代临床中慢性胃炎伴焦虑的患者,不仅有胃脘或胀或痛、嗳气、嘈杂、反酸等消化系统表现,还伴随着情绪焦虑、急躁易怒、失眠等情志表现,有学者研究认为焦虑、抑郁主要于腹胀痛等具有相关性[7],符合“心火亢盛,乘于脾胃”,故李东垣提出的“安养心神调治脾胃”的理论,在治疗现代慢性胃炎伴焦虑时,具有极高的临床指导意义,仍值得进一步研究与探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