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怡然
摘要:徐渭,字文长,号青藤居士,经历嘉靖、隆庆、万历三朝,生活在阶级矛盾和民族矛盾加剧的动荡年代。自幼聪慧,才华不凡,一生际遇坎坷不平、怀才不遇,其胸中不平之气,除了发于诗文外,也凭借书画表现。徐渭的水墨写意花鸟画笔墨淋漓,是写意花鸟画成熟的标志,也为后人开启了写意花鸟的一扇大门。本文从《墨花九段卷》出发,以徐渭的生平经历为基础,分析了徐渭的艺术思想对于写意花鸟画的影响。
关键词:徐渭 写意花鸟画 本色
中国国画史上能把墨色运用的淋漓自如的画家数不胜数,但是有几位能像他一样,无论是仕途坎坷还是家境衰落,甚至自虐后还能有这样一份狂放不羁的真性情,能将水墨的涂抹当成兴之所至,还能将水墨大写意花鸟画推入巅峰?上天给了他常人不能承受的苦难,也赋予了他凡人望其项背的才华。他,就是徐渭;他,就是“笔底明珠无处卖,闲抛闲掷野藤中”“信手拈来自有神”的徐渭!
一、徐渭生平
正德末年,徐谓出生在绍兴府山阴县徐氏故宅中。从六岁开始,就让天资聪颖的徐渭跟着管士颜、王政等几位老师学诗文学释道,为以后徐渭在文学戏曲以及艺术绘画上的创作奠定了深厚的基础。但也因广博的才华并不符合当时程朱理学的框架,所以徐渭八次应试皆落第。逐渐成人之后,随着生活中各种苦难接踵而至,进而加深了他与社会的对立情绪。
徐渭壮年时在浙江军务总督胡宗宪的帐下做幕僚,表现出惊人的军事政治才华。后胡宗宪被弹劾,胡氏督幕解散,徐渭无人赏识无从所去,这一系列的悲剧让徐渭厌倦了官场的黑暗和现实的丑陋,所以才会有后来的《黄甲图轴》:“兀然有物气粗豪,莫问年来珠有无。养就孤标人不识,时来黄甲独传胪。”督幕解散后这段清闲的日子里,徐渭习画也渐渐多了起来。
徐渭晚年回到山阴,过得不尽如人意,很多时候只有靠卖画赠文维持生计。但徐渭却不只是把作画当做谋生手段,更是自己兴之所至的随意涂抹。徐渭作画并不为一时的温饱屈从他人,这就是他真性情的体现。
二、徐渭艺术
徐渭不仅是一个文学家,也是一个精通音律戏曲创作的剧作家。他对自己做过评价:“吾书第一,诗二,文三,画四。”徐渭的行草书出自米芾、黄庭坚,又间接受到祝允明的影响,纵横奔放,笔势浑圆沉着,狂而不野。他的书法超法度、黜规矩,极有散逸之致,袁宏道称其为“八法之散圣”。同样,徐渭的诗文与书法一样,也是发乎真性的,有强烈的思想性和突出的艺术性。他的诗文内容题材丰富,都是真实思想在艺术中的具体呈现,比如那些题画的诗都是借物来抒发作者的思想情感。但为何“画四”?这是因为徐渭学画已是中年,主要创作时期是晚年,没有专门教他绘画的老师,完全是凭借自己多年的才学积累进行探索成功的。在他生前和去世后的一段时间里,人们看重的是他的诗文,随着时间的推移,人们才注意到他的绘画在中国写意花鸟画中的重要性。他的绘画艺术个性与其文学、戏曲书法都是相统一的。在绘画中他强调“师心独创”“不求形似求生韵”,他的绘画作品已不是吴门文人画那样闲适优雅的意趣,而是激荡难平对怀才不遇却不乏抗争精神的自我写照。画中表达的思想情感提升了花鸟画这一后起画科的表现力度和情感容量。从元代开始的小写意花鸟画,到林良吕纪和吴门画家的继承发展,到明代中后期,徐渭把水墨大写意花鸟画推向了一个巅峰时期,他在生宣纸上充分发挥并随意控制笔墨的表现提高到前所未有的水平,他把中国写意花鸟画推向了能够强烈书写内心情感的至高境界,他在水墨写意花鸟画上的独创性成就,实为东方绘画艺术开辟了一个新的时代。
三、《墨花九段卷》解析
(一)《墨花九段卷》简介
《墨花九段卷》为纸本水墨,纵46.6厘米,横625厘米,现收藏于北京故宫博物院。这幅《墨花九段卷》是徐渭晚年所作,是徐渭晚年最有代表性作品之一。这幅作品以墨笔写梅、兰、竹、菊、牡丹、荷、水仙、葡萄、芭蕉共九段,技法纯熟精炼,墨笔写意,神韵兼有。每段皆赋诗一首,题字书法挥洒自如,起笔藏锋,飘逸又不失厚重。
(二)作品透析
“梅兰竹菊”四君子,向来是绘画者经常表现的题材,徐渭也不例外。徐渭曾画墨竹颇多,而且每每不同。
《墨花九段卷》首段所绘便是竹,在数笔勾勒皴擦间,发自心始,以手写心,并且这种画竹的笔法痛快淋漓,竹竿挺拔、枝叶飘动,似有飒飒萧声,傲然之竹彼岸立于纸上。这也正是作者“真我”的真实写照,即便是看遍了现实污浊世道的不公,也要以本色活于世,不为名所累,不为名所屈。
第二段是兰。此段中的兰草爽爽有致、翻折屈弯、一笔浓淡兼有,像极了作者自身经历世事沉浮,即使怀才不遇不受重用,即使“不值五文钱”,也依旧挺拔在现世中,这是“真我”的切实体现。
“从来不见梅花谱,信手拈来自有神。不信但看千万封,东风吹着便成春。”第五段是梅。徐渭的梅花,多以水墨画出枝干,用白描简约勾出花瓣,以尖笔蘸重墨剔点花蕊,姿态生动,落笔自然信手拈来,妙趣横生。这样的梅显然能够让人从梅的倔强顽强中看到徐渭自身的骨气,虽然出狱后从此与仕途无缘,依旧敢于批判黑暗的官场,不与其同流合污的高潔品格。这样的人格特色也体现在第七段的菊中,徐渭画菊非常大气,运笔潇洒,有一气呵成的流畅感,大胆落墨的气势都淋漓尽致地表现出泼墨写意的意趣。题画诗中的“一生偏耐九秋霜”点透了徐渭坚持自我,面对官场现实黑暗不屈不挠的个性情感。
除了四君子之外,《墨花九段卷》中的葡萄和芭蕉,皆把徐渭以书入画的绘画特点发挥到极致,大笔地挥洒蕉叶与葡叶,下笔皴擦果断,力透纸背,展现力量的美感,这样的坚决果断也是徐渭性格的真实体现。
而余下的三段,荷花、水仙,还有墨牡丹的形象,都融入了一种女性的形态要素,清丽脱俗、素雅高洁。第六段的水仙,徐渭以白描双钩叶的正反两面,配以浓墨点竹,与花的淡雅清香对比鲜明,仿若置身画外也能闻到。这水仙与墨色竹叶对比,一阴一阳,体现着道中的阴阳两仪的对应合一,体现着他对于道教的追求和信仰。第八段是荷花,出淤泥而不染的荷花是高洁的象征。此段中的荷花看似轻灵几笔,其实处处法备笔力浑厚,与浓墨干笔皴擦的荷叶相互衬托,以双钩花瓣点蕊,清丽的姿态反映出徐渭对这种纯洁素雅的环境的向往,也是徐渭强烈的不愿与世俗同流合污精神的体现。最后一段为牡丹,徐渭与他人不同的是,他素来喜画墨牡丹。但他认识到墨牡丹虽有生机却不是牡丹的本来面目,所以墨牡丹其实是与梅竹的一个对比,他认为自己穷且一生,对于荣华富贵,到底是相左的,不能融为一体,这也是他对于现实一种深深的感叹无奈之情。
(三)赏析感悟
徐渭一生的大起大落,曲折坎坷,从官场的失意到受重用,又在最得意的时候失去了一切,其中挫败感与绝望之情旁人何以能感同身受?但就算经历诸多风雨,他一如兰草般翻折弯曲、梅竹般坚毅挺拔,这些形象的描绘都出自他的内心,浑朴天然,不刻意为之,没有世俗的牵绊。徐渭作品里这种种物象的自然之气,也正是他真性情的体现。放眼当下社会,能在复杂环境中保持真正自我的人,寥寥可数,而徐渭在那样黑暗動荡的社会环境下,还能洁身自好,不与其同流合污,这种坚定的气概从他的绘画作品中表露出来一览无余,着实让人钦佩。
四、徐渭的艺术思想对写意花鸟画的影响
徐渭的绘画作品,都是抒写真性情的豪放直率,无丝毫扭捏作态的习性,这种“本色”的特点,就是徐渭艺术思想的核心,不求形似,而重神韵。他曾在《西厢序》中说道:“世事莫不有本色,有相色。本色犹俗言正身也,相色,替身也。替身者,即书评中‘婢作夫人,终觉羞涩之谓也。婢作夫人者,欲涂抹成主母而多插带,反掩其素之谓也。故余于此本中贱相色,贵本色。……”这便是徐渭“本色”理论的由来。色,即是物体形象。在艺术作品中,“本色”就是表现真性情的形象,“相色”则是表现假设之情,是装捏出来的,就像婢女想变成女主人,装扮得花枝招展反而没有她原来朴素的美了。所以徐渭“贱相色,贵本色”,就是提倡在艺术创作中,无论是艺术的形象塑造还是形式技巧,都应当充分体现其真本色,表现真性情,这样的作品才能够“摹情弥真,则动人弥易”,才能够打动人的。徐渭笔下的物象不拘泥于其本身形态,也不照搬传统技法,没有矫揉造作,也没有拘谨刻意之感,率性而为之,这便是徐渭在自己作品中“本色”的体现。
这样注重自然、注重“真我”的艺术理念,决定了他的生活态度和人生观、价值观。比如《墨花九段卷》中徐渭以竹菊自比,竹的坚韧挺拔与菊的无畏秋霜,比喻出他在黑暗现实中即使被牵连入狱、从此与仕途无缘,也依旧不屈不挠、坚持自我、不与世俗同流合污的一种反抗精神。
“本色”不仅出现在徐渭的绘画艺术中,在他的书法和诗文上亦是挥洒自如、直抒胸臆。这种“不可磨灭之气”强劲浑厚,为他的草书注入了新的活力,也让他的书法神韵与生意兼有。徐渭的艺术思想在绘画作品中有许多真切的体现,也正因如此,才会有后人如此推崇。到当代许多写意画家也对其“本色”有直接的继承与发扬。如贾广建的《晴雪》,从题材上看,雪与荷花也是对徐渭作品题材内容的承袭。
艺术创作的最高境界不但需要长期刻苦的训练,对作品形式技巧的掌握,并且需要对传统作品的批判继承。徐渭正是在这种文人画的大背景下,承认工笔的基础性而勇于探索新的写意花鸟画科,对写意花鸟画的继承与发扬起到了承上启下的关键性作用。
现代的书画创作者,应该要继承传统,但更应当有创新精神,因为艺术作品是最直接的时代精神的体现,所以艺术要发展,就需要与时俱进。现代的创作者们要创作出更好的作品,任重而道远。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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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单位:重庆市荣昌永荣中学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