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方经济增长的目标管理与资源错配

2020-12-28 23:45刘春济高静
商业研究 2020年10期
关键词:模型资源目标

刘春济 高静

内容提要:本文通过分析我国经济增长目标管理的制度基础,从理论和实证两个方面探讨目标管理对地方经济增长的影响以及由此引发的资源错配性后果。理论分析表明,目标管理是既可促进地方经济增长又会引致地方资源错配的双刃剑,但是短期目标的作用有别于长期目标,显著推动地方经济增长的主要是短期目标而不是长期目标;短期目标的达成程度越高地方资本错配的程度越严重,长期目标的达成则会显著抑制地方资本错配,长、短期目标达成对地方劳动力错配的影响并不显著。上述结论对我国经济的健康运行具有一定的启示意义。

关键词:经济增长目标;地方经济增长;目标管理;资源错配

中图分类号:F061.5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1-148X(2020)10-0001-09

20世纪80年代末期以来,我国政府每年都会制定较为明确的经济增长目标,下级政府会在上级政府的目标基准上“层层加码”[1],其结果是地方政府设定的经济增长目标普遍较高。有文献研究表明目标设定是促进我国经济增长的动力[2],并且这种机制在全球范围内都是成立的[3];相反的观点则认为目标管理诱发了诸多结构性矛盾、侵蚀了经济发展质量[4]、抑制了服务产业结构升级[5],甚至造成了政绩工程和基础设施的重复建设[5]。

我国政府系统是个多层级的纵向结构,各级政府都会制定相应的经济增长目标,包括年度性短期增长目标和五年规划类长期增长目标等①。如果增长目标会促进经济增长,那么究竟是短期目标还是长期目标更能推动地方经济增长?考虑到我国的资源错配现象较为严重[6],经济增长目标设定与达成的过程又具有强烈的政府干预特征,经济增长目标的达成是否会引发资源错配性后果?哪种目标引发的错配性后果会更加严重?

一、理论分析与研究假设

(一)我国经济增长目标管理的制度基础

与美国等发达经济体使用预测性经济增长目标不同,我国实施的是预期性甚至是“设定”性增长目标[2],这种目标具有“硬约束”特征,需要努力争取实现。在政治逻辑上,正如1992年邓小平南巡讲话和中共十四大主题报告指出的,“不坚持社会主义,不改革开放,不发展经济,不改善人民生活,只能是死路一条”②,“我国经济能不能加快发展,不仅是重大的经济问题,而且是重大的政治问题”③。但改革开放初期我国对经济增长速度的这种迫切需求,在实践中不断被强化,并泛化为政治问题,这是我国经济“唯增长”论背后的政治逻辑。受此驱动政府逐渐形成了对经济增长的特殊偏好[7],这也是若干年来我国经济“调结构”屡屡让步于“稳增长”背后的制度性成因。

在政府管理体制上,地方分权式威权体制的确立对我国经济增长目标的实现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这种体制的突出特征是政治集权和经济分权高度结合[8],即中央政府控制着地方官员的人事任命权,地方政府则掌握着相对独立的经济决策权和财政支配权[8]。通过纵向的“行政发包”体制、横向的官员晋升竞争机制和“自我晋升”激励机制[9],中央政府可以较好地引导地方政府在发展经济方面与中央政府保持一致。其中,就纵向的“行政发包”而言,中央政府在制定好社会经济发展规划纲要以后,各级地方政府需要承接相关事务,这也是中央政府提出的经济增长目标得以被层层分解的制度基础;同时,受“上级请客,下级买单”的影响,地方政府必须致力于发展经济、增加财税收入才会有能力更好地完成相关任务[10]。就横向的晋升竞争机制而言,虽然组织部门要求在考核和提拔领导干部时应该兼顾“德、能、勤、绩、廉”④,但是在实践中,对地方官员晋升影响最大的量化指标仍然是经济增长,这种考核方式直接引致了经济增长目标承诺与兑现竞争。然而,在“金字塔”式晋升竞争中,能够获得提拔的官员毕竟是少数,此时财政分权这种横向的“自我晋升”激励对经济增长目标管理的作用就变得愈发重要,原因是经济增长目标的实现有助于提高地方财政留存量,有助于地方官员获得更为广泛的“政治控制权收益”,包括名誉、福利、“在职消费”、灰色收入与反监督能力等[9]。

(二)目标管理影响地方经济增长的机制

在中国背景下,目标管理之所以可以促进地方经济增长,可能的机制主要包括:(1)经济增长的目标管理是一个“官场”嵌入市场[10],并促进经济增长的过程。从长期看,经济增長目标能否顺利实现、地方官员能否赢得晋升竞争均有赖于辖区内产业和企业的健康发展,这意味着“官场”嵌入市场即地方官员对企业进行干预时,必须接受市场的检验和约束而不能“乱作为”⑤[10],类似互动有助于良性政企关系的形成、有助于改善市场失灵,从而促进了地方经济增长。(2)经济增长的目标管理是一个制定政策、配置相应资源甚至是倒逼资源配置以便确保目标实现的过程[4]。事实上,地方官员能否赢得晋升竞争不仅仅取决于经济增长目标承诺,更取决于承诺能否顺利兑现。为了兑现承诺,地方政府会制定相应的产业政策、配置资源、落实项目规划;特别是用于基础设施方面的投资,会通过吸引外商投资、增加资源要素流动等机制有效地促进地方经济增长。(3)确保经济增长目标达成的过程,也是一个地方官员不愧余力甚至不择手段促进经济增长的过程。例如,当经济运行下行风险增大时,政府会推出一系列“稳增长”策略;当预期到经济增长目标无法达成时,政府通常会投资基础设施以便在短期内完成计划[5];为了赢得竞争,地方政府甚至会采取地方保护主义措施。从长期看,类似干预未必有助于提升地方经济发展的质量,却可以在短期内有效提高地方经济增长的速度。

但是,从晋升竞争的角度看,由于中国官员的职务任期并不是固定式的而是“随时迁调”式的[12],其结果是年度性短期增长目标对我国地方经济增长的促进作用有别于五年规划类长期目标,具体表现是:(1)以地级市为例,市长和书记的平均任期均不足4年且大多数官员会在3年内调离[12],所以五年类增长目标对官员晋升的实际意义要低于年度目标,从而无法促使地方官员基于长期目标发展地方经济。(2)在没有明确任期的情况下官员的任期时点无法预知,所以地方官员只有年年完成增长目标,甚至需要对下期增长目标进行加码,才能在有限的任期内向上级传递能力信号、才能提高晋升概率,因此短期目标对地方经济增长的促进作用会更大。(3)虽然地方官员的任期无法预测,但是地方官员在任期内获得提拔的概率并非是均匀分布的[13],所以地方官员会更关注短期增长目标而不是长期目标,相应的,“官场”在嵌入市场时更倾向于驱使企业扩大短期投资规模,政府在配置资源时更关注产出的时效性以避免“前人栽树后人乘凉”,所以短期目标对地方经济增长的促进作用会更加突出。当然,从环境不确定性的角度看,短期增长目标也更能反映经济社会发展的时变性,从而使短期目标比长期目标更有助于推动地方经济增长。

基于以上分析,本文提出了如下假设:

H1:经济增长目标会促进地方经济增长,但是与长期目标相比,短期目标对地方经济增长的促进作用会更大。

(三)目标管理引致地方资源错配的机制

目标管理之所以会引发地方资源错配,相关机制主要包括:(1)在“层层加码”中,经济增长目标承诺往往会背离地方经济发展实际,为了兑现承诺地方政府会过度依赖投资、会强力干预资源配置,从而导致了资源错配。具体而言,地方政府在对上级政府制定的经济增长目标加码时,“基本不考虑当地的实际情况能否实现目标”[14],甚至“强加其意志而篡改专业预测”[15]。为了兑现承诺,地方政府则严重依赖财政刺激和大规模投资,原因是经济增长竞争的主要表现就是投资竞争[16],投资领域主要包括生产性基础设施、建筑与房地产业、加工制造业和资源性工业等[17],服务业特别是可视性不强的行业则受到了忽视[18];在分配信贷等关键性资源时,地方政府会优先保障地方国有企业而不是效率更高的民营企业,在偏离竞争的情况下,上述举措会导致要素在产业间和企业间发生逆市场化调整,从而引发了资源错配。(2)地方经济增长目标制定与实现的过程涉及中央政府与地方政府、公共利益与私人利益等多重博弈,这种博弈具有失衡性容易引发资源错配。其中,在央地博弈中,地方政府承担的是有限责任而中央政府承担的是无限责任[19],该制度空隙会激励地方政府“疯狂”地参加目标承诺竞争[20];在兑现承诺时,地方政府则会通过默认、容许,甚至鼓励地方企业以展期、拖欠、逃废债的方式从国有银行攫取金融资源[21],从而促使资源配置偏离了市场化轨道。在地区公共利益与官员私人利益博弈中,地方官员会更偏向私人利益,会操控资源的投入力度以确保经济增长率与自身的晋升时点相契合[13],这意味着从时间维度看政府干预下的资源配置缺乏均衡性,类似举措会扭曲资源配置。(3)企业作为制度环境的嵌入者,在地方经济发展中既会利用制度安排实现政企能力共成长,也会充分利用体制空隙进行寻租从而加剧了资源错配。例如,在地方政府急于达成目标的过程中,企业会利用地方政府的放任进行重复建设,地方国有企业会借助官员晋升压力以低于市场的价格获得更多的长期信贷[22]等。此外,为了在“层层加码”及其兑现中获得晋升激励,地方政府有“以邻为壑”进行地方保护的冲动,由此带来的市场分割及其对要素流动的阻滞也会引发资源错配[23]。

与前文一样,本文认为年度性短期增长目标管理引发资源错配的程度也有别于五年类长期目标,原因在于:(1)与短期增长目标的制定与执行相比,长期目标的制定与执行是一个长期重复博弈过程,在博弈中上級政府会通过政治引导与行政压力给地方追求高经济增长降温,以便促进上下级政府长期发展目标的耦合,类似治理行为有助于降低长期增长目标管理引发地方资源错配的强度。(2)短期增长目标属于年度目标需要年年考核,长期目标属于“年均增长”目标不需要年年达成,这意味着短期增长目标管理比长期目标管理具有更强的“硬约束”特征,“硬约束”越强由此带来的政策扭曲性资源错配就会越强。(3)与短期增长目标相比,长期目标的时变性较差,当宏观环境不确定性增加时,同级政府达成长期目标的概率均会下降,此时即便是长期目标没有达成对官员晋升的负面影响也不会太大,所以地方官员依据长期目标强力干预经济的动力会减弱,从而有助于减少地方资源错配。此外,受官员职务“随时迁调”的影响,地方官员根据短期增长目标干预资源配置的概率远高于长期目标,相应的,短期目标达成带来的资源错配性后果也会更加严重。

基于以上分析,本文提出了如下假设:

H2:经济增长目标的达成会引发地方资源错配,但是与长期目标相比,短期目标达成引发的资源错配性后果会更严重。

二、模型、变量与数据

(一)模型与指标构建

为了检验经济增长目标对地方经济增长的影响,设定回归方程如下:

在式(1)和式(2)中,i表示地区,t表示年份,GDP表示地方经济增长,GDPe表示经济增长目标,MISA表示资源错配,GDPg表示经济增长目标达成情况。考虑到经济增长是一个长期的动态过程[24],受经济惯性的影响资源错配也具有一定的路径依赖性[25],为了控制模型可能存在的动态效应并提高估计结果的可靠性,本文在式(1)中加入了GDP的一阶滞后项GDPit-1,在式(2)中加入了MISA的一阶滞后项MISAit-1。X表示一组控制变量,μ、λ分别表示地区固定效应和时间固定效应,ε表示随机扰动项。

相关指标设定与测度方法如下:

1.地方经济增长(GDP)。使用地区GDP增长率进行度量,具体包括年度短期经济增长率(GDPy)和五年长期经济增长率(GDPfy)。其中,后者的算法为五年规划期内地区年度经济增长率的均值,之所以使用均值形式是为了匹配五年经济增长目标值⑥。在稳健性检验中,则借鉴徐现祥和刘毓芸(2017)[3]的思路使用地区相对GDP增长率进行度量,其中,短期相对经济增长率(GDPry)等于地区年度经济增长率减去全国同期年度经济增长率,长期相对经济增长率(GDPrfy)等于地区五年经济增长率减去全国同期五年经济增长率。

2.经济增长目标(GDPe)。包括地区年度短期经济增长目标(GDPey)和五年长期经济增长目标(GDPefy)。在稳健性检验中,与前文一样使用地区相对经济增长目标进行度量,其中,年度短期相对经济增长目标(GDPrey)等于地区年度经济增长目标减去全国同期年度经济增长目标,五年长期相对经济增长目标(GDPrefy)等于地区五年经济增长目标减去全国同期五年经济增长目标。

3.资源错配(MISA)。根据季书函等(2016)[6]、白俊红和刘宇英(2018)[25]的研究,使用资本错配指数(τKi)和劳动力错配指数(τLi)测度地区资源错配。方法为:

在式(3)和式(4)中,γKi、γLi分别表示资本和劳动力价格的绝对扭曲系数,刻画的是要素价格无扭曲时的加成情况,在实际测算时可以使用要素价格的相对扭曲系数进行代替:

在式(5)和式(6)中,si=Yi/Y表示地区产出Yi占经济体总产出Y的份额,核算时使用经过GDP平减指数⑦平减后的GDP表征Yi和Y;Ki/K、Li/L分别表示地区使用的资本和劳动力占经济体相应要素总量的份额,核算时使用基于永续存盘法⑧计算的固定资本存量表征Ki和K,使用年平均就业人数表征表示Li和L;βK=∑Nisiβki、βL=∑NisiβLi分别表示产出加权的资本和劳动力贡献值;siβKi/βK、siβLi/βL分别表示在资本和劳动力有效配置的情况下地区使用相应要素的理论比例,比值Ki/K/siβKi/βK、Li/L/siβLi/βL反映的则是实际使用的相应要素量偏离有效配置的程度。使用索洛余值法进一步测算资本和劳动力的产出弹性系数βKi、βLi,并假设生产函数为规模报酬不变的柯布–道格拉斯生产函数:

使用MPL除以劳动力价格w即为劳动力错配指数distLi,使用MPK除以资本价格r即为资本错配指数distKi。其中,w为经过城镇居民消费价格指数平减后的地区就业人口平均工资,r为各年6个月至1年期基准贷款利率的算数平均值[27]。

4.经济增长目标达成情况(GDPg)⑨。包括短期经济增长目标达成情况(GDPgy)和长期经济增长目标达成情况(GDPgfy),前者的算法为GDPey减去GDPy,后者的算法为GDPefy减去GDPfy。在稳健性检验中,则使用相对经济增长目标达成度进行测度,其中,年度短期相对经济增长目标达成度(GDPrgy)等于GDPrey减去GDPry,五年长期相对经济增长目标达成度(GDPrgfy)等于GDPrefy减去GDPrfy。

5.控制变量。根据刘智勇等(2018)[28]的研究,并结合影响经济增长的常见因素选择了式(1)的控制变量,主要包括固定资产投资率(Invest)、劳动力投入(Labor)、科学投入(Science)、经济开放度(Trade)、外资依存度(FDI)、两个反映东中部城市区位特征的虚拟变量(Location_dum)和14个年份虚拟变量(Year)。其中,Invest为地区固定资产投资总额占总产出的比重,Labor为地区年平均就业人数占总人口的比重,Science为地区科学支出占财政支出的比重,Trade为经过汇率折算后的地区进出口贸易总额占总产出的比重,FDI为经过汇率折算后的地区实际利用外商直接投资总额占总产出的比重。

结合白俊红和刘宇英(2018)[25]、Bian等(2019)[23]的研究,并考虑数据的可得性选择了式(2)即经济增长目标达成影响资源错配的控制变量,包括政府干预(Gover)、产业结构水平(Structure)、出口依存度(ExTrade)、金融发展效率(Finance)、两个反映东中部城市区位特征的虚拟变量(Location_dum)和14个年份虚拟变量(Year)。其中,Gover用地区政府财政支出占总产出的比重衡量,Structure用地区第三产业产值占总产出的比重衡量,ExTrad用经过汇率折算后的地区出口贸易总额占总产出的比重衡量,Finance用地区贷款余额与地区存款余额的比值衡量。

(二)样本与数据

考虑到省级经济增长目标的设定、省级官员的晋升较多地受制于政治因素[15],县级数据又缺乏系统性,因此本文以地级市和副省级城市为研究样本。考虑到加入世界贸易组织对我国的宏观经济发展具有系统性影响,五年经济增长目标又是拟待考察的核心变量,因此本文的样本数据区间最终确定为2001-2015年。剔除数据严重缺失的样本城市以后,共获得了涉及285个城市的4275条观测数据。具体数据来源包括,地方经济增长值和经济增長目标值手工整理或换算自样本城市政府工作报告、“国民经济和社会发展统计公报”以及“国民经济和社会发展五年计划/规划纲要”⑩;进出口贸易数据来自Wind宏观经济数据库,其他城市层面的数据来自《中国城市统计年鉴》;国家和省层面经济发展数据来自《中国统计年鉴》以及各省统计年鉴,利率与汇率数据来自中国人民银行官网。为了避免极值的干扰,本文对所有进入回归的连续变量进行了1%分位数Winsor收尾处理。

表1列示了核心变量的描述性统计结果B11。均值显示,样本城市的短期和长期经济增长率、短期和长期经济增长目标均保持在较高水平;短期增长目标达成情况良好,但是长期目标达成情况、短期相对目标和长期相对目标达成情况不佳;资本和劳动力错配均属于负向错配即配置过度B12,且资本错配的程度要大于劳动力错配的程度,该测度结果与王宁和史普川(2015)[29]的研究具有一致性。

三、实证结果

(一)目标管理影响地方经济增长的实证结果

在式(1)中,由于解释变量包含有因变量的一阶滞后项以及其他潜在的内生性问题,且模型中还包含有不随时间变化的区位变量,为此本文选择两步系统GMM方法进行估计。在估计时,参考刘智勇等(2018)[28]的研究将GDPit-1、Invest、Labor、Science和FDI设定为内生变量,并通过枚举法确定了相应变量的工具变量。模型一致性和有效性检验显示(表2),各模型的残差项不存在二阶序列相关,工具变量有效性原假设也获得了支持。

回归结果列示于表2B13。其中,模型1和模型2分别以短期增长目标(GDPey)为自变量、以短期经济增长率(GDPy)和短期相对经济增长率(GDPry)为因变量,模型5和模型6则将模型1和模型2的自变量替换为短期相对增长目标(GDPrey),回归结果显示4个模型的系数均在1%水平上显著为正(系数依次为0.646、0.589、0.634、0.566),这意味着短期增长目标可以有效推动地方经济的短期增长且结果具有稳健性。模型3和模型4分别以长期增长目标(GDPefy)为自变量、以长期经济增长率(GDPfy)和长期相对经济增长率(GDPrfy)为因变量,模型7和模型8则将模型3和模型4的自变量替换成了长期相对增长目标(GDPrefy),回归结果显示4个模型的系数虽然为正但均不显著(系数依次为0.112、0.068、0.109、0.066),这意味着长期增长目标未能有效推动地方经济的长期增长。

考虑到目标管理对经济增长的影响不仅仅可能会发生在短期目标与短期经济增长、长期目标与长期经济增长之间(模型1-模型8),也可能会发生在短期目标与长期经济增长、长期目标与短期经济增长之间,因此有必要加以检验。Arellano-Bond和Sargan检验表明模型具有一致性和有效性(表2中模型9-模型16),但是在 8个回归中,仅有模型13和模型15的回归系数在10%及以上水平具有显著性(系数依次为0.133、0.154),但从系数大小和显著水平角度看,该类作用远不及模型1和模型2、模型5和模型6呈现的影响,模型9和模型11的系数不显著则说明上述回归结果缺乏稳健性。综合看,模型1-模型16反映出,在目标管理框架下推动地方经济增长的主要是短期增长目标,长期目标的促进作用较为有限。至此,假设H1获得了验证。

(二)目标管理引致地方资源错配的实证结果

继续使用两步系统GMM方法估计目标管理对地方资源错配的影响。在估计时,将ExTrade和Structure设定为内生变量,原因是资源在产业间的错配会影响到产业结构的优化,也会强化出口型经济的发展。为了保证回归方向的一致,季书函等(2016)[6]建议对τK和τL进行绝对值处理,本文遵循该建议并将相应变量记为τK和τL。通过枚举法确定了工具变量的滞后阶数,在此基础上进行的模型一致性和有效性检验显示(表3),在8个回归中,除了模型8外其余模型的残差项均不存在二阶序列相关,工具变量有效性原假设也通过了检验。

回歸结果列示于表3。其中,模型1、模型5、模型3和模型7的因变量均为资本错配指数τK,自变量依次为短期经济增长目标达成情况(GDPgy)、短期相对经济增长目标达成情况(GDPrgy)、长期经济增长目标达成情况(GDPgfy)和长期相对经济增长目标达成情况(GDPrgfy),回归结果显示模型1和模型5的系数在10%或10%左右显著为正(系数均为0.006),模型3和模型7的系数在10%左右显著为负(系数依次为-0.006、-0.005)。上述结果意味着,地方短期经济增长目标完成得越好越会引发资本错配,相反,地方围绕长期目标发展经济则会抑制资本错配。模型2、模型6、模型4和模型8B14的因变量均为劳动力错配指数τL,自变量依次为GDPgy、GDPrgy、GDPgfy和GDPrgfy,回归结果显示模型2和模型6的系数均为正但不显著(系数均为0.006),模型4和模型8的回归系数均为负但不显著(系数依次为-0.004、-0.005)。上述结果虽然缺乏统计显著性,但在一定程度上仍意味着,围绕着短期增长目标发展地方经济会引致劳动力错配性后果、围绕长期目标发展地方经济的则会减弱类似后果。

将因变量τK和τL分别替换为distK、distL进行稳健性检验,模型一致性和有效性测度显示(表3中模型9-模型16),系统GMM估计具有恰适性。回归结果显示,短期经济增长目标的达成至少会在10%边缘水平上显著提升资本错配程度(模型9和模型13)、长期经济增长目标的达成对资本错配指数则具有显著抑制或抑制作用(模型11和模型15),从而印证了前文描述的地方经济增长目标达成与资本错配之间的关系。与前文一样,以distL为因变量进行回归获得的系数值也不具有统计显著性(模型10和模型14、模型12和模型16),但从符号方向看相关模型未能有效验证前述结论,即在更换资源错配指数的情况下,地方经济增长目标达成影响劳动力错配的稳健性检验结果并不理想。

上述检验表明,地方经济增长目标的达成对资源错配的影响具有分异性:(1)短期增长目标达成程度越高地方资本错配的程度越严重,长期目标达成对资本错配的作用则是显著抑制性的;(2)长、短期目标达成对劳动力错配的影响方向并不一致且均不显著。资本和劳动力错配效应之间的差异,可能和经济增长的目标管理更加依赖投资驱动有关。上述分析表明,在长、短期目标分异下,目标达成不一定都会引发资源错配,因此假设H2仅获得了部分实证支持。

(三)其他稳健性检验B15

在稳健性检验中,除了前文涉及的调整自变量和因变量的衡量方法以外,本文还从以下三个方面进行了稳健性检验:

第一,样本敏感性检验。剔出了副省级城市样本,仅使用地级市样本检验式(1)和式(2)。考虑到GDP实际增长率可能存在注水现象,根据卢盛峰等(2017)[30]的研究将注水嫌疑较大的省域内城市样本删除B16,重新检验式(1)。

第二,调整内生控制变量的稳健性检验。在基于式(1)展开的回归中,将Trade也视为内生变量;在基于式(2)展开的回归中,将Finance也视为内生变量。

第三,更换式(2)自变量测度方式的稳健性检验。根据经济增长目标是否达成,将GDPgy、GDPrgy、GDPgfy和GDPrgfy变换为1、0虚拟变量。

结果显示,无论是调整样本量、改变内生控制变量还是变换自变量的测度方式,除个别模型外前述研究结论均能获得较好支持,这意味着前述实证结果具有可靠性。

四、结论与启示

(一)研究结论

在政治逻辑上,我国经济增长的目标管理源于对经济问题的泛政治化;在管理体制上,“行政发包”体制、官员晋升竞争和“自我晋升”激励机制则触发了经济增长目标的“层层加码”、硬化了经济增长的目标约束。基于上述制度基础,本文研究了目标管理对地方经济增长的促进作用及其对地方资源错配的引致效应。主要研究结论包括:

第一,理论分析认为,目标管理是把既可促进地方经济增长又会引致地方资源错配的双刃剑。其中,促进机制主要包括“官场”嵌入市场的约束机制、资源配置与引导机制,以及地方官员的短期决策机制等;引致机制主要包括要素的逆市场化调整机制、央地博弈与公私利益博弈失衡机制,以及企业寻租的影响等。受地方官员“随时迁调”式任期的影响,短期目标对地方经济增长的促进作用大于长期目标;受目标制定博弈、目标约束硬度与弹性差异的影响,短期目标达成引致的资源错配性后果也有别于长期目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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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anagement by Objectives and Misallocation of Resources of Local Economic Growth

LIU Chun-ji1,GAO Jing2

(1. Business School, Shanghai Normal University, Shanghai 200234,China; 2.Tourism

and Events School, Shanghai University of International Business and Economics,Shanghai 201620,China)

Abstract:Based on the analysis of the institutional basis of management by objectives (M.B.O.) of economic growth in China, this paper discusses the impact of M.B.O. on local economic growth and the consequences of misallocation of resources caused by it from both theoretical and empirical aspects.Theoretical analysis shows that M.B.O is a double-edged sword that can promote local economic growth and lead to local misallocation of resources,while the role of short-term goal is different from that of long-term goal:the main driving force of local economic growth is short-term rather than long-term;the higher the achievement of short-term goals, the more serious the misallocation of local capital is,the achievement of long-term goals will significantly inhibit the misallocation of local capital, while the achievement of long-term and short-term goals has no significant impact on misallocation of local labor. The above conclusion has certain enlightenment significance to the healthy operation of China′s economy.

Key words:economic growth target; local economic growth;management by objectives (M.B.O.);misallocation of resources

(责任编辑:周正)

收稿日期:2020-07-06

作者简介:刘春济(1976-),男(满族),河北承德人,上海师范大学商学院副教授,经济学博士,研究方向:产业发展、企业社会责任;高静(1978- ),本文通讯作者,女,河北邯郸人,上海对外经贸大学会展与旅游学院副教授,理学博士,研究方向:服务经济。

基金项目:国家哲学社会科学基金项目,项目编号:2018BJL003;国家社科基金教育学重点项目,项目编号:AIA1800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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