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头琴,唤醒的母爱……(组章)

2020-12-25 03:04内蒙古
星星·散文诗 2020年36期
关键词:马头琴毡房暮色

(内蒙古)

羊群,渐渐靠近城郊……

落日,头羊的一滴血。庞大的风电塔筒,闪动金属的光芒,轰鸣不止——

不安的风轮,无休止、有节奏地缓慢轮回,将古老的科尔沁草原上的鸦群,变成散落在旷野的黑色斑点,黑色孤寂。

暮色薄凉,倾斜。

马头琴无边的弯弓和琴声,在辽阔的阿木尔新建草场一角,正在收割草原的沧桑与悲凉。

一群怀有菩萨之心的菩萨,不像从大乐林寺请出来的菩萨,它们从默然的电流神秘的数据库中,悄悄,成群逃离出来,越过科尔沁沙地起伏的波浪,年年为草原献出芳香的乳汁和孩子——

此刻,它们缓缓前行,似乎惊惶或恐惧,再快一点就好像被地心引力甩出,胆小慎微,都低着头,缓慢地,在淡淡血色中,将退出牵魂的草原,退出牧人的视线——

人间,本不该有欲念和凌迟之物。

但蒙古刀被日益繁茂的欲望驱使,日夜进出,却自古似乎与那些物件,毫无关联。

此刻,缓慢行进的羊群,恍惚听见或觉察到了。

——城郊,从白色水泥加固装饰的蒙餐店,遽然传来既悠扬又狂野的酒歌,和河流般流淌的蒙古长调,拉长着默然铺展下来的黑暗:头羊,停顿了一下。

一步又一步。它们缓缓前行,每走一步,落在身上的暮色更深一些——

牧场的狂欢之夜

套马杆搭建的空毡房,漏出一滴又一滴夕光,缓慢滑过草场的血色,已在幽蓝天空下,滴成墨汁。

一颗明亮的星辰,在不远的地平线上,伴随远处苍狼瘆人的嚎叫,缓慢升起。

放牧点的拖拉机和打草机,在狼灯不间断地闪烁中,钢铁的沉默,沉积在弯弯小河无尽的弧度里。蒙古笨狗次声波的敌意,增加着草原深处暮色的重。

我们,一直在毡房里喝酒,唱歌。餐桌上堆积着羊肉,羊骨头,羊头已成骷髅,刚被一条牧羊犬领走,羊头里装满了空茫的寂静和反刍过的光阴,羊眼珠,凝视着毡房外,高高的苏鲁德的顶端与悬垂摇晃不止的天灯平齐……

眨眼间,羊肉已经冰凉,羊骨头更白。

此刻骨头渣子,碎肉细小的表情,呈现着万物面对风暴席卷的惊奇,和羊群在平原上,反复消弭的痕迹。而我们的手足,却正在渐凉,已察觉不到饮酒、吃肉以外的事情。

这时,那些死去的羊又活了过来,又一次,将头伸到了餐桌上,舌头也伸了出来,想把那张长脸,贴在与它最近的那个人脸上——这个小小举动,我们已理解为:它是在索要一杯烈酒,以解千愁。

此刻,酒宴上人来人往,越聚越多,人声鼎沸,已没有一个人理会它的所求,人们埋头继续饮酒取乐,豪饮,狂欢……

科尔沁草原的牛哞

其实,次声波里的科尔沁草原更显安静,古老,那漆黑乌亮的一双眼眸,更能反射出故乡草原的清澈与纯净。

那时,阿爸除了牛羊,一定还放牧过远天的云朵,莫非那匹天上的白马与阿爸远行,有人将那些黑白花,红白花的牛吽,是否隐藏在那厚厚云层中?

——科尔沁草原上,打草的拖拉机依旧像蚂蚱一样泛滥,而故乡一望无际的平原,已是那样的空茫,天空中的云朵,一片又一片的,多像那些缓慢游动的牛群!

马头琴,唤醒的母爱……

不曾想,在阿拉善古老的沙漠中,植物和人同样都很稀缺。

在这遥远遥远的远方,偶然飘零的蝴蝶的寂静里,炎热的盛夏,也很冷。

——母驼,初次续命,也是在这个寒冷的夏季:幼驼,从温暖的母胎无声轻轻滑落,睁开眼就竟然遇见了母亲明眸里的积雪和冷雾,也似乎目睹了尘世的疤痕,和太阳的黑斑。

在母亲支撑天空的四肢间,这颇有高度的寒意,在幼驼的仰望里,已拉开了人世间白昼与黑夜的距离,于是黑夜,滞留在一小片温热的处女地上。

马头琴弦和牧歌柔软,或许胜过老额吉清晨的唤魂。蓝色哈达,摇动着长生天温热的目光。老额吉轻柔的抚摸和虔诚的祈祷,唤醒母驼对亲情的记忆。

远处幼驼凄惨的嘶鸣,足以让人眼眶塌陷,泪水冲决!甘甜的溪流,正从老牧人的指尖,汩汩流淌下来,将哺育一个明亮的世界。

母驼的泪水,开始洗濯眼睛里温热的亲情。

阳光在幼驼身体内开始萌动、发芽、生长。幼驼稚嫩的嘴唇,触碰上苍易碎的一颗心:阿拉善夏日的冰雪,即刻融化在悠扬的温热的两根弦上,琴弦低音区,阳光的一粒黑暗,也已彻底消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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