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观形态设计方法的推演模式①

刘 谯（南京艺术学院 设计学院，江苏 南京 210013）

当代城市的开放空间快速地量变，以膨胀的姿态渗透到城市景观中。一面是薄弱与无系统性的城市基础设施，一面是混杂与表情怪异的城市景观形态。景观形态，冠之以“文化的表达”，以哗众取宠的形式和夸张的主题表达出现，却在审美上体现了过多的混乱和拙劣。景观形态多遭诟病：千城一面，雷同复制，缺乏精神，特质丧失。

刘滨谊教授在论文《人居环境学科群中的风景园林学科发展坐标系》中指出：“‘形态’，以风景园林的规划、设计、建设、管理为主……狭义地理解就是所谓的风景园林的视觉景观、视觉空间；广义地理解，还应包含承载风景园林的物质空间环境和心理空间环境，所涉及的感受除了视觉，还包括其余的五官感受，它们与风景园林的构成材料、环境形态、风格精神有关。”[1]可以看出，风景园林学科里的景观“形态”设计关乎材料、空间、造型，还关乎精神、意境。（图1）

“形态”是指事物在一定条件下的表现形式和组成关系，包括形状和情态两个方面。景观形态的研究包括物形的识别性与人对物态的心理感受两个方面。因此，景观形态的认识是客观与主观的复合。

形态的设计方法是景观设计中的重要部分。符合审美的形态思考，至少应该包含以下几种解释：

1. 景观形态是呈现出局部的排列或功能的结果；

2. 景观形态是外向、现象、特性与基础的感受的立现；

图1 风景园林学科坐标系 图片来源：刘滨谊.人居环境学科群中的风景园林学科发展坐标系[J].南方建筑，2011（3）

3. 景观形态是物理形状、外壳、外形、轮廓的外形；

4. 景观形态是概念的基础，是客观事物所具有的本质，是事物概念化、理想化的本质；

5. 景观形态是感受与表达的统一，是对可视物体的直觉与理智的贡献；

童寯先生说过：“造园意图，在东方是通过林亭丘壑，模拟自然而几临幻境；在西方，则是整理自然使井井有条。”[2]

景观形态设计方法的推演模式，便具有了价值，探索一种逻辑关系，并帮助设计者思考、探索、推进。

一、以基本形开始景观形态的探索

图2 基本形具有社会约定性的图形语义 图片来源：www.creativemarket.com

建筑通常以视觉形式传递着它的信息，景观亦同。景观形态设计的思考，从基本造型入手，所有形态都可以归纳为基本形或概念形。而基本形承载信息、观念、思想和情感，基本形是可感形态在双方认知下建立的统一性联系。（图2）

1.基本形与形态语义

图3 广州南沙亭角地区滨水带“海上明月”景观 图片来源：www.box-studio.cn

为社会传播和交流目的而出现了作为语言的视觉形态，表达形式和意义的关系。形态语义是借助外部形态表现内涵特质、功能和象征意义等，观者由形态引发的心理感受。人类拥有许多通识的基本形并在时间长河中逐渐形成其社会的约定性，如方形代表方正、庄严；圆形代表完美、圆满；直线代表顺畅、折线代表曲折，十字架意味着上帝的神奇力量等等。在设计中，找形的过程永远都无法逃开具有语义的社会约定符号。

符号由文字语言的逻辑系统和非文字语言的情感符号系统构成。以符号论学者苏珊·朗格观点剖析，形态语义是情感符号形式的一种，形态设计的目的是借助视觉符号沟通设计双方的认知体系。

广州南沙亭角地区滨水带“海上明月”景观，堤坝内侧是河床的一部分，常年的江河冲刷留下丰富的水纹肌理，凹凸变化的河床肌理，为水生动植物提供了很好的庇护。景观形态寻找到了圆形与波纹的基本形，延续河床的肌理，用大地艺术的手法塑造了丰富的地形变化，起伏的地形很好地解决了U 型下凹绿地与外部的视线和交通关系，并且创造了很特别的场地和空间行走体验，堤坝同时是一种守护的象征，主题“海上明月”表达出形态的主题概念。（图3）

2.基本形的形变与概念表达

直接用纯粹几何图形生成的景观形态曾经是设计的主要模式，这种模式显示出设计思维的误区，形成平庸与单调。

从景观形态的建构角度看，基本形无法直接参与形态生成，基本形从设计图纸到真实建造的过程中，就已经从一种纯粹形态进行了形变，从而介入场地景观中。形变的目的之一是为了适应结构、表达概念。

赫尔辛基Amos Rex 艺术博物馆，在进入艺术博物馆之前首先要穿过“Lasipalatsi”（玻璃宫殿），一座修建于1930 年代的功能主义建筑。 Amos Rex 艺术博物馆的所有展厅均位于地下6230 平方米的建筑空间，这一大胆的做法主要是尊重古典建筑。造型极为独特的屋顶结构将自然光引入地下展览空间，并在地面上创造出一种前所未有的景观形态：形变后的圆形解决了地下空间的采光，也成为广场上起伏的轮廓，展示了城市公园的理念，人们可以经由广场走上顶部。（图4）

图4 赫尔辛基Amos Rex艺术博物馆广场景观 图片来源：www.gooood.cn

图5 叠加在上面的手法可以看作“力”的施加 图片来源：作者自绘

二、以叠加手法表达景观形态“力”的加法

1.形态叠加的“力”

一切物质，无论有无生命，它的形态以及在运动和生长中可看出“力”的作用。从某种意义上说，物体的形态就是一幅“力图”，并且至少在这个意义上，我们能够从形态上认知出曾经施加的“力”与正在发生的“力”。（图5）

Zaha Hadid 的建筑造型丰富，体块的扭转、垂直支撑的倾斜、空间穿插的变化和弯曲的坡道均形成了强烈的动感。这些看似分崩离析的形态表达了强烈的“力”的动态。

“力”的叠加是对基本形的有意识地改变。叠加的手法不仅于此，与更多的手法共同构成景观形态推演的逻辑演变。

2.“力”的叠加手法与形态解析

叠加在基本形的手法除了施加的力之外，还有许多因素。色彩的叠加、肌理的赋予、材质的变幻、细节的繁复，这些手法使得基本形变异得复杂并富于表情，更加具有“有意味”的表现力。（图6）

图6 色彩与肌理的叠加增加了形态的丰富性 图片来源：WATERMANT.At Liberty[J].Landscape Architecture Magazine,2014,104（4）:112-126.

图9 再复杂的景观形态也可以借助于整合同构的手法达到统一 图片来源：Rottle N, Yocom K.Basics Landscape Architecture 02: Ecological Design [M]. AV A Publishing SA，2011

巴洛克风格与本质无关，而与运作功能、与特点相关。它不断地制作褶子。褶子这东西并不是巴洛克风格的发明：原先已有来自东方的各种褶子，希腊的褶子，罗马的褶子，罗曼式褶子，哥特式褶子，古典式褶子……但巴洛克风格使这些褶子弯来曲去，并使褶子叠褶子，褶子生褶子，直至无穷。[3]这些所谓的“褶子”正是形成风格各异的各种形态的“力”的手法。

三、以复合因素考虑景观形态的功能维度

1.“形式与功能”不变的命题

早期人类的景观形态方式：边缘结构、闭合结构和廊道结构，这些形态可提供较其它环境更多的食物、更安全的庇护和更方便的内外联系，其中隐含形式与功能的策略。

形式与功能从来都是互为存在的关系。古代彩陶的装饰，如鼎足为了站立，耳环为了提携，尖形为了倾液，波浪纹为了方便把握搬动。看似装饰却无不出于功利用途目的。

如果广场、街道、停车场富于人气，我们所感知的一年四季和一日早晚的气氛，就会受到日光和阴影、噪音和气味的影响，因此，要把形式语言同氛围营造联系在一起，使人可以感受造型功能产生的显著影响，而不仅仅玩味于美学价值或弥补欠缺。[4]（图7）

2.复合因素与功能维度的正比关系

位于汉堡易北河岸的Niederhafen，长达652 米的河滨走廊对城市防洪系统的优化与加固起到了不可或缺的作用。原防洪高度可达到海拔7.2 米，需要再增加0.80 米，才能够保证汉堡市不受未来冬季风暴潮和极端浪潮的影响。汉堡市发起了重建防洪堤坝的设计竞赛。景观形态的功能考量，在此发挥的作用是既保证城市界面与防洪堤的联结，又达到防洪高度；既满足堤坝通行游览功能，又达到城市优美的滨水空间形态。功能与形态是互为正比的关系，这些形态很好地解决了人们在堤岸停留、通行、聚集的功能复合需求。（图8）

图7 景观形态的美好复合了通行、水体、地形变化等功能因素图片来源：www.gooood.cn

图8 景观形态很好地解决了人们在堤岸停留、通行、聚集的功能复合需求 图片来源：www.asla.org

复合因素是将更多的功能要求和形态放在一起推敲，设计者必须寻找到一个好的方法与适合的形态，将所有的东西建立为一个完整的体系。

四、以整合同构来达到景观形态的完形

1.单体形态与空间完形的悖论

鉴于景观尺度的变化使得景观形态的设计方法跨度较大，试图寻找整合同构的手法：

同构原则1：规则的几何式的形式语言；

同构原则2：不规则的有机式的形式语言；

同构原则3：从（周边环境的）空间“逻辑”和功能格局出发的形式探求；

同构原则4：装饰性的形式语言，作为内涵表达的“艺术形式”；

同构原则5：基于一定意图，或由必要性形成的形态；

悖论之一，环境中的单体形态的研究更多强调独立形态的表达，凸显在环境中的主角意识，极尽造型之能事，这一点与雕塑的创意方法近似，空间完形借由主角和配景的关系达到；而悖论之二，单体形态需与环境整体形态协调，强调协调统一，整体环境完整、手法同一。（图9）

2. 整合同构是完形的途径

形态是内在结构的外在表现，完形是对各种复杂关系的整合。整合同构是具体设计过程中的手法的集群，形态局部与整体之间的推敲过程，系统而完整地服从于整体意识。

越南金兰国际机场户外空间与常规机场的景观形态不同，视觉捕捉到的形态为柔和的曲线形态，成为遮阳廊或休息座，人们在到达机场之后，便会进入到一个宽敞、友好而开放的区域，并在这里产生对金兰的第一印象，或是在轻松的氛围中与亲友交谈或告别。与整体环境的完形是借由完全变化的曲线形态形成鲜明对比而达到的。

五、以点睛之意达到精神意境的升华

意境是中国古代园林美学的独特追求，而当代景观设计中的意境，更多的是借景抒情、托物言志，将历史文化内涵、内在精神向往等借景观的物象表达出来，提升景观的审美情趣之时，达到共鸣与思考。

景观的形成来源于人的经验和想象力，人类改造自然的能力形成了景观的艺术形象，景观具有了人性的成分。人对景观环境的这一创造性活动可通过立意、达意和意境三个层次来达到。

1. 所谓立意即创造性思维，开端是意图的形成，它决定了景观不会是一处硬质的场所，而是情感的寄托之处。因此寻找表达气韵和意境的理想方式即成为艺术家、设计师的首要任务，对意图的准确表达成为发展他们艺术思想的必要前提。

2. 达意就是将个人目的与环境相连，将个人情感融入审美的思想中去，与客观存在相联系又体现人的情感，形成富有感染力的“气韵”。人和不同的景观元素之间的关联，显示出人类的情感与景观之美不是孤立、片断的，而是整体统一的美学现象。

3. 意境蕴含了深厚的情感、心理学和哲学意味。景观设计不仅仅是堆山凿地、栽花种树，而是通过对景观的营建，表达个人对待生命的态度。它不同于绘画和诗歌，它要求创造一个审美需求兼具物质条件限制的空间场所，承载一定的行为功能，设计者须利用一切可能的条件使在场的人产生美的联想。

位于美国中西部地区的圣路易斯市，是美国中西部地区制造业和文教科研中心，在美国拓展西部时，由于该市为必经之路，在1965 年建造了被称为“西进之门”的高达192 米的萨里南拱门，这个不锈钢拱门标志着美国从密西西比河向西部的发展历史，是通向无边无垠的西部地区的大门。这是实质为振兴衰落的滨水区的开发计划，通过清理废弃的仓库而获得的40 个城市区块的土地成为新的城市公园，巨大的拱门定义了公园与城市的边界，为城市生活提供了新的活力。同时，它是类似德芳斯大门的优秀设计，视觉上生成连续的历史意义。通过形态指向的意义，使得它在城市尺度上获得了定位，而最终成为圣路易斯市的象征。而“西进之门”是环境中的点睛之笔，是景观形态派生出的更高的精神境界。

图10 “指环天桥”——英国铁路人行天桥设计竞赛参赛作品 图片来源：www.hnsgtd.com/news

“指环天桥”是为英国铁路寻找全新的无障碍人行天桥设计想法的竞赛参赛作品（行之建筑设计工作室）。“指环天桥”表达出英国人内敛的浪漫，设计创意是“铁路是城市的手指，牵连和触及其他的城市，与其放上一个纯功能的人行天桥，不如把它做成一个艺术装置——给手指戴上戒指：指环的形象成为英国铁路的象征，人们在此相遇，重逢和吻别”。指环的形态完成了铁路的跨越和高度，边缘的弧线为残疾轮椅提供了电动升降，台阶便于拾级而上，而坡道适合自行车通行。所有这一切，是设计者恰到好处地将基本功能与形态的完美结合，要论精妙之笔还是它的精神意境：形态的美好象征、电影的告别与重逢的画面感，浪漫的气息。（图10）

六、小结

形态推演的过程，也是形态被赋予意义的过程，景观形态推演的最终目的是达到形式与意义的统一。形态设计的逻辑演进不仅要起到视觉连续的作用，还需做到意义连续的作用，这就是形态的意指。景观形态的设计方法的推演模式具有逻辑性与可学习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