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第一招财喵

凌小唯

简介：富贵长达百年之久的甄财神府被卫家取代了，只留下一个臭名远扬的草包大小姐甄牡丹，她吃喝嫖赌，打架斗殴，无恶不作，江湖中几乎每个人都被她得罪过，包括她即将卖身的卫家。卫家当家少爷卫千云不仅让她做奴隶，还带着她去跟仇家一一道歉赚钱！简直……不要太过分！

第一章  梁子是这样结下的

卫家的护卫找到我时，我正躲在猪圈的角落里打瞌睡。我已经一天一夜没合眼了，送走我爹的灵柩后，我就开始被各路仇人追债，所有我得罪过的人，都像约定好了一样，痛打落水狗，不给你一点儿休息的时间。

这不，刚闭眼不到半炷香，就被卫家的人堵住了。我困得放弃了挣扎，打着哈欠被拽着两条胳膊拖走了。

我曾经想过，我爹寿终正寝后，我风风光光地继承甄财神府，招几个上门女婿，每天听曲、唱歌、找乐子，反正我家的钱怎么也花不完。但我没想过，我爹暴死后，我家的家产瞬间被以卫家为首的对手蚕食掉，我一夜之间成了穷光蛋，我家的宅院、田产、店铺，都姓了卫。

我还想和他姓卫的谈谈呢。

我是第一次来卫府，和我家金碧輝煌的风格不一样，这里庭院错落有致，种满了绿竹，芳池碧水，金鱼甩尾，不像是新晋首富的宅院，更像是一介书生的雅苑。附庸风雅！我从心底里瞧不起这家的主人。

他们把我扔进后庭的客厅，我踉跄了两步，觉得有些头晕眼花。这屋子好似站满了人，是向我示威的吗？我这人吃软不吃硬，输人不输阵，当下就抬高下巴喊道：“把卫四万叫来，我要当面和他谈谈。”

一阵凉风刮过，我打了个冷战，眼前清晰不少。只见左右两排白衣白裤的护卫，怒目圆睁正瞪着我，正前方坐着一位优雅俊秀的青年，穿着银白色丝质立领大褂，外罩一件宝蓝色薄马甲，手中折扇一开一合，眉头微皱，似乎在盯着某一物出神。也许是感觉到我的视线，他转过头来，与我四目相对，一双清冷的眸子，带着高高在上的冷漠看着我，朱唇轻启：“把她拖出去打死。”

“是。”左边的护卫应了一声就要来抓我。

我没想到事情是这样发展的，边往后躲，边问：“凭什么打死我！”

那讨人厌的温和又冷漠的声音响起：“你不是想和我爹当面谈谈？我送你去见他老人家。”

呃……

“算了吧，就不打扰他了，和你谈也可以。”我差点儿咬到自己的舌头。

他抬了一下扇子，让那护卫先住手。

我撇撇嘴，低头抚平我的孝服，先发制人地问道：“卫千云，你已经霸占了我家的家产，还把我绑来做什么？”

卫千云听了我的话，眉毛一挑，用一种晦暗不明的眼神看着我。我最讨厌这样的人，明面上波澜不惊，暗地里不知怎么算计你。这种人我见得多了，要么是窝囊的怂蛋，要么是厉害的大佬，前者随便欺负，后者有多远躲多远。直觉告诉我，卫千云属于后者。

“把甄家的借据拿来。”他说。

我嫌弃地接过护卫双手递过来的一张纸。借据？我甄财神府需要借钱吗？呵……呵？这上面个、十、百、千、万……万万……再看下面的手印和提名，是我爹没错？

“我不信。”我说，“我爹已经死了，谁知道这借据是不是你伪造的？”这种事我就干过不少，想骗我，你是遇到骗神祖宗了。

卫千云的护卫气得眼睛通红：“白纸黑字，我们少爷还会冤枉你不成！甄老爷借钱的时候，江南商会的人都在场，不信请来问一问便知。”

我下巴一抬：“那又如何？”

“你！”

“不用和她多费口舌。”卫千云喝完茶，慢悠悠地开口，“甄牡丹，你现在有两个选择：一是还钱，二是卖身为奴，还钱。”

“我还，我还还不行吗！”

卫千云不动声色地看着我。

“给我三百年的时间，我一分不差还给你。”

他眼神渐冷，折扇定在手中：“看来你是选择第二条路了，很好。”

“好什么好！本小姐才不奉陪呢！我现在身无分文，还钱不可能，卖身为奴更不可能，你就是故意刁难我。”

他忽地笑了一下，讽刺的笑自嘴角逸开，眼角眉梢都柔和了不少，更显出翩翩公子，温润如玉的气质——如果说出的话不那么刺耳。他说：“甄牡丹臭名在外，还知道‘刁难二字？江湖上被你刁难的人可多了去了。”

他这么一说，我倒是听出来一点儿道道，当下警惕地问道：“我没得罪过你吧？”

话一出口，卫千云的脸都绿了。

我一拍大腿，还真有哎！可是，我怎么不记得？

他的护卫看不下去了，怒指我道：“就是因为你，害得我家少爷被退了三次亲！”

“哎？”

“碧云山庄的柳叶红小姐，被你怂恿去喝花酒，你可还记得？”

“记得呀。”难得遇见的酒友。

“她酒后失德，和一秀面小倌跑了！”

“怎么？她是卫千云的未婚妻？”我看看那护卫，又看看俊脸铁青的卫千云，扑哧就笑出声了，哈哈哈，活该啊活该。

“你还笑！我问你，华山派的绿韵小师妹你可记得？”

“她也和你家少爷结缘了？”

“她被你女扮男装调戏，剃发当姑子去了！还有……”

“够了。”卫千云重重地把折扇放在茶座上，震得茶盖滑落，摔碎在地。他怒瞪着我，带着毫不掩饰的愤怒和厌恶，“很好笑吗？”

“好笑好笑。”

“你……你，现在江湖上都传我家少爷克妻。”

“他不是克妻，是我克他，哈哈哈哈……”

“所以这次，甄牡丹，落在我手里，你死定了。”卫千云的这句狠话，是真心的。

第二章  底层奴婢宁死不屈

我被逼着签下卖身契，以及替父还款的一系列不平等条约，签字的时候我就自我安慰：大丈夫能屈能伸，今日是奴婢，不代表明日也是奴婢，待我找机会逃了，卫千云还能把江湖翻个底朝天来找我吗？

显然不会。

只是我没想到，卫千云现在就挺狠的。

十几个丫鬟站在院子里，虎视眈眈地盯着我，一个年纪大点儿的老婆子说：“少爷吩咐了， 以后你们所有的杂活都由新来的替你们做，你们就负责监督她，听到了吗？”

“是，婆婆。”

老婆子走后，这些丫鬟就盯着我猛瞧。

“听说她是甄财神府的大小姐。”

“啊？是那个江南第一首富的甄府吗？那她怎么来这里啦？体验下人的生活吗？”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甄家满门被屠，甄老爷死了，甄财神府没了，只剩下这位大小姐，还不是卖身到咱们府上还债，现在和我们一样？”

“这样啊，我还没使唤过大小姐呢，我来。”一位年轻漂亮的丫鬟，匆匆从里屋抱来一盆脏衣服，放到我面前，趾高气昂地说，“新来的，日落之前把这些洗完。”

“洗不完呢？”我倚靠着一口大缸，同样趾高气昂地看着这些瞧不起我的小丫鬟。自从我爹死后，嘲弄、看戏、怜悯的眼神我见得多了。

“洗不完你就死定了。”小丫鬟也不会什么威胁人的话。

真是太嫩了。

我撇撇嘴，撿起盆里一件粉色的衣服，当着她们的面，龇牙用力一点点儿撕开：“是这样洗吗？那会很快哦。”

“你！你竟然敢……”小丫鬟气得眼睛都红了，“我要打死你。”

这种一只手都能提溜起来的小丫头，我实在没放在眼里，一手一个，往大缸里塞。

卫千云，你让我进你家后院，绝对是你做过的最错误的决定。

我这边正玩得尽兴，那边一大队护卫匆匆赶了过来，卫千云阴沉着脸走在前面。他在院子正中站定，看到以大缸为中心，水洒了一地，被撕碎的衣服扔了一地，丫鬟湿漉漉地倒在周围，我就坐在缸沿上，脚丫子踩在缸里挣扎的丫鬟背上，场面说实话是有点儿闹腾。

卫千云被气得不轻，说话都破了音：“把她给我抓下来！”

护卫一拥而上，我撸起袖子，和他们打成一片。之前妥协是力气不够，现在休息够了，如果能逃出去，那是再好不过了，我还有正事没做呢。

我自诩武功不差，但和这些人比起来，似乎还差了点儿。就在我准备给他们下点儿七瘫散，让他们都瘫软的时候，一招不慎就被抓住了。我被他们摁到卫千云面前，看到他好几次握拳又松开。我想，我要不是女人，此刻应该就被他揍了。

卫千云真的是很能克制，他没有直接对我动手，而是问道：“按照家法，奴婢以下犯上，应该何罚？”

“杖打二十，逐出府，永不录用。”

卫千云冷哼一声：“逐出府便宜了她，杖打三十，现在就打。”

我皱起了眉：“卫千云你敢，我爹……”不会放过你的……

这句话我不知说过多少次，今儿说起的时候，只觉得很苦涩。

他看了我一眼，眼中带着一丝怜悯，想说什么，又咽了下去。

我被四个护卫摁在长凳上，执杖的人在等卫千云的指示。他似乎气消了不少，用平淡的语气问我：“甄牡丹，你可知错？”

我瞪了他一眼：“我没错！你敢打我，我爹做鬼都不会放过你。”

他被我一而再的顶撞气得不轻，吐出一个字：“打。”

木杖一下下落在我屁股上。

我活了二十几年，和别人打架斗武，大大小小的伤受过不少，最严重的一次，被飓风镖局的师兄弟合伙砍伤了胳膊，都露出骨头来，我也没叫过疼。我爹把我当儿子养，我也活成了他期望的无忧无虑，快意洒脱的样子。我以为我会一辈子有爹护着，天不怕，地不怕。可是现在，这么窝囊地被欺负，我真的很疼。

嘴里腥涩的味道，是嘴唇被咬破流出的血，我数着呢，一共打了二十杖。

卫千云的声音再次在头顶响起，带着一丝无奈的妥协：“你错了没？”

我抬头，朝他笑了：“我没错，我不服。”

卫千云可能没遇到过我这么倔的人，气得手都颤抖了：“给我继续打，不准停。”

后面打了多少下，我没有数。我心里在埋怨我爹，甄家被强盗屠杀的那晚，他凭什么跪下求我躲起来！怎么就不让我跟他一起死呢？留我一个人孤零零。

第三章  整个江湖都等着我赔罪道歉

我失去意识的过程记不清了，只记得当时浑身滚烫，像吞了一团火在身体里，热得头晕目眩，嗓子冒烟。后来似乎抱住了一块冰，抱了好久，直到热度渐渐褪去，身体舒坦不少。

我醒来的时候，是在一辆铺着鹅绒毯子的马车上，马车内部很大，我趴在毯子上，视线绕了一圈，定格在一双黑色素稠尖头靴子上，再往上看，果然是卫千云那张讨人厌的脸。折扇打开，他若无其事地摇着扇子。

我感受到马车的颤动，强撑着想坐起来，却牵动屁股上的伤，“咝”地倒吸了一口凉气，一阵火辣辣的疼从屁股遍布全身。我侧坐着，问卫千云：“这里是哪里，你要带我去哪里？”可能是长时间不说话，我的声音沙哑了很多。

他合上扇子，挑开车窗帘看了一眼：“此处是小河村，我们要去三合银宝总舵。”

这俩地方都有些耳熟，但我一时想不起为何觉得耳熟，反问道：“我为什么要去三合银宝总舵？”

“不单是三合银宝总舵，还有芙蓉坳、翠云山庄、青苍派……这二十四处地方都欠了甄家的钱。”他靠着腰垫，双手撑在膝盖上，一动不动地看着我。

“此话当真？”我挺高兴的，这样我就不是穷光蛋了。

“但现在都是我卫家的欠款。”

我瞬间像被射落的大雁，眉毛都耷拉下来：“那你让我来做什么？不让我继续做你家的奴婢了？”我揉了揉屁股，心想，这笔账我给你记着。

“这二十四家指名道姓要你登门赔罪才肯还钱……”

“告辞。”我不等卫千云说完，转头就往外爬。他一手抓住我的手腕，冰凉刺骨的感觉从腕子传来，我皱眉打掉他的手。怎么这么冰？我注意到他挽起的袖子下面，胳膊上有水珠流出，难道这厮刚刚洗完凉水澡？

“我说过让你走了吗？”卫千云清冷的眼睛里染上了一层怒意，不知是气我忤逆他，还是气我打掉他的手。

“这事我宁死不做，你找其他人吧，或者，杀了我。”

“你以为我不敢杀你吗？若不是你还有些用处，我早就……”卫千云一字一句地说着，忽然话语一转，“你哭什么？”

“我才没哭。”我就是眼睛有点儿涩，鼻子有点儿酸，心里有点儿难过，不行吗！

他深吸一口气，无奈地看着我：“身上的伤还疼吗？”

我眨巴眨巴眼睛，直觉卫千云不怀好意，当即做出防备的姿态，“关你屁事”四个字已经滚到了嘴边，眼睁睁看着卫千云掏出一个小瓷瓶扔给我，“疼就上药。”

上你大爷！我现在这样能上药吗？我捡起瓷瓶，低头嘟囔了一句谢谢。他不知是不是故意的，侧耳问我：“你说什么？”

说你是王八蛋！看到我垮下脸来，他发出轻快的笑声。

这时，马车忽然停了下来，有护卫凑到车前说道：“少爷，前面有十几个村民挡在前面，指名要见甄牡丹。”

“见我？”我透过车帘露出一个脑袋问他，“他们带了武器吗？”

那人低着头，吐出俩字：“没有。”

那我就放心了：“我去见见，一群村民，找我能有什么事？”我慢悠悠地爬下马车，屁股还是有点儿疼，但不妨碍走路。我这是昏迷了多久？屁股都要痊愈了。想到这里，我怒瞪了马车一眼，却见卫千云挑开车帘，也走了下来。

我赶紧回头，刚往前走了两步，接二连三的东西往我脸上砸来，有烂菜叶子、臭鸡蛋，还有石子，我顿时就怒了：“你们这些刁民，竟然敢……”我看到十步之外，一群村民势汹汹往我这边走，当先的是一位老人，抱着个六七岁的小孩，那小孩脸通红，好像生病了。看到他们，我的怒意瞬间消失了。

老头走到离我三步远处站定，恶狠狠地指着我说：“甄牡丹，我要让你为我孙儿偿命。”

“你胡说什么？”我抠掉沾在脸上的鸡蛋壳，“我上次不是赔你们钱了？”

“赔钱？钱有用吗！我孙儿的命你能赔吗！”

“发生了什么？”卫千云走过来，话是对老头说的，目光却是看着我的，恨铁不成钢地把我头顶的菜叶子揪下来扔掉。

那老头像是找到了可以做主的人，跪在地上，一把鼻涕一把泪地控诉我的恶行。其实我并未做什么，只是和朋友在此处喝酒烤肉，不小心点着了庄稼，把他们村庄烧了个大半，他的孙儿本就病重，被烟熏到后，更是一病不起，如今只吊着一口气活着，和死了没两样。

卫千云听到后，先是用眼睛狠狠剜了我一眼，然后看了一眼身边之人。那人跨出一步，谦逊地说道：“在下颇懂医术，就让我为你孙儿看看吧。”

“他行吗？”我替老头问出了这句话。卫千云又狠狠瞪我一眼。那边，在那人的妙手医治下，小孩竟睁开了眼睛。

老头和村民皆是感恩戴德。

“多谢卫少爷了，有您镇压着这玩意儿，我们就放心多了。”

“你说谁是这玩意儿？”我黑了脸。

卫千云用折扇敲我的头：“你险些害了一条无辜的性命，还不认错道歉？”

我抱着头：“我不是故意的，这是意外。”

“道歉。”卫千云沉了脸，用眼神威胁我，如果我拒不认错，后果会相当严重。

我撇撇嘴，生硬地说了声：“对不起。”

第四章  打人不打脸

我想来想去，还是不能去三合银宝总舵，主要是我和他家大小姐结的怨有点儿深，我觉得还是跑为上策。

卫千云似乎看透了我的想法，吃饭的时候不止一次用眼睛瞟过我的腿，意图很明显了——只要我敢跑，他就打断我的腿。这个恶毒的人。

他已经两天没理我了，一直到天合银宝总舵，也没和我说一句话，像个怄气的孩子，真是幼稚，以为我会在意吗？

我站在天合总舵的门口，脚丫子像长在了地里，怎么也迈不开步子，只得再次和他商量：“卫千云，你放过我吧，我真不能去，我会被打死的。”

卫千云没好气地看了我一眼，大概是摸透了我的脾气秉性，懒得费口舌了，直接吩咐道：“拖进来。”

我命休矣。

我被两个人拖进内堂，里面乌泱泱站了一屋子的人。卫千云站在我前面，不是我怂，是他个高，挡住我了。

天合总舵的大小姐武诗诗，在丫鬟的搀扶下一瘸一拐地走进来，手里攥着鞭子，高喊：“甄牡丹呢？甄牡丹在哪里？”

我一看这架势，往卫千云身后又躲了躲。

要说我和武诗诗的恩怨，那就久了去了。总而言之，就是她喜我厌，她厌我喜，但难得我们俩有同一爱好，就是赛马。江湖版本，我们俩抢一匹良驹，她被我推下马，变成了瘸子。

我直觉武诗诗要开始报仇了，卫千云这厮故意移开步子，露出我的脸来。我没了遮挡物，看着武诗诗怒目圆睁地按着鞭子，我后退两步，做出要打架的架勢来，大声壮胆：“武诗诗你别嚣张，我、我不怕你。”其实我想说打人不打脸。

武诗诗一甩鞭子，我就要出手，卫千云摁住我的手，把我拽到他身边，对着武诗诗说：“武小姐，这孩子今日是来向你赔罪道歉的。”

“谁说的！”

“道歉？”武诗诗扑哧笑了，扔下鞭子，绕着我转了一圈，“她，会道歉？”

瞧不起谁呢！

卫千云看了我一眼，张口欲要教育我，我“哼”了一声：“我没错，为什么要道歉？”

“是呀，她为什么要道歉？”武诗诗难得和我同气连枝，我们俩看着卫千云。

武诗诗冲我抱拳：“江湖儿女，有什么说什么，那日你把我从马上拽下来，救了我一命，我武诗诗不是不知好歹的人，多谢。”

我鼓着腮帮子，不知该说什么。骂我的人不少，谢我的人，她还是第一个。我是不是应该说句“小事，不用谢”？

我的脸都憋红了，却不知该不该说那句话。

好在卫千云替我解了围，他摸摸我的头，很温柔地看着我笑，就像我爹收到我送给他第一份寿礼时，眼里带着欣慰，那笑容仿若外面温暖的阳光打进屋里，又像雨后的一道彩虹那样明媚。他真的很开心，莫名其妙。

他与武诗诗的爹客气了一会儿，我就听到，有三百两黄金送到了卫家，听得我肉疼。

在总舵晚宴上，我喝了点儿酒，之后和武诗诗坐在她家墙头，说起我们这些年做过的荒唐事，颇有点儿一笑泯恩仇的意味。她问我后面有何打算，是不是继续被卫千云欺压当受气包。我哼笑一声，叉腰指天：“我，甄牡丹，像是会屈尊的人吗？我告诉你，我是没找到机会，不然我早跑了，给他三条腿，他也逮不到我。他以为他是谁呀？动不动就管我，对我说教，不准我喝酒，不准我惹事，不准我逛窑子，还不准我和男人牵手，说什么止于礼呀……他又不是我爹，管得着吗？早晚有一天，我要教他怎么做人。”

“喀喀。”武诗诗好像被酒呛着了。

“你咳嗽干什么？”我顺着她的视线，转头看去，只感觉天旋地转，五雷轰顶。

只见卫千云双手抱胸，握着折扇的手青筋暴起，一字一句道：“你想怎么教我做人？”

这个……这个，我仰头望天，余光瞥向武诗诗，她一闪身从墙头跳下去了：“后会有期。”

呵，女人。

“你怎么上来了？”我尝试转移话题。

卫千云一只手捂上我的嘴巴，顺势往我嘴里塞了个东西。我的酒醒了很多：“你给我吃了什么？”

“解酒药，坐下。”他命令我，坐到他身边。

我心不甘，情不愿地离他远点儿坐下，他问我：“今日的事，你为什么不早点儿告诉我？”

“告诉你什么？”

“你没有把武诗诗推下马，反而救了她。”

我歪着头不解地看着他。月光下，他整个人都在发光，目光沉静且专注，我笑道：“我说了你会信吗？”江湖人都知道甄牡丹无恶不作，欺女霸男，坏得冒黑水，你看，就算武诗诗传出话去，说是甄牡丹救了她，外人也只会以为是甄财神买通了三合银庄，谁都不信。

再说了，我本意不是救人，而是舍不得马。

“我信。”他很正经地看着我，“我知道你本性不坏，虽嘴上无德，好打架惹事，但也没真正做过伤天害理的事，只是孩子脾气，被宠坏了。那日打你板子，是我下手重了，我向你道歉。”

我把眼睛都瞪圆了，他跟我道歉？是不是喝多了？看神情也不像呀！完了，完了！我抱着晕乎乎的脑袋想，不要对我太好呀，我会不好意思的。

他后面说些什么，我也听不清了，我就直直地倒了下去，窝在一个舒服的怀里，就像我爹的怀抱一样温暖、安心。

“爹，你回来啦。”

“……”

第五章  我也是有靠山的人

我是个酒品不好的酒鬼，每次宿醉后，都不知会在何处醒来，我爹为了这事没少在我耳边念叨，我每次都答应他少喝酒，但该喝的酒一次也不少。这次一样，我醒来的时候，又趴在了熟悉的马车上，屁股上的伤好了，头又开始疼了，眼前飘忽，看坐位上的人，都觉得他有两个头，四只眼睛。

“醒了就起来把汤喝了。”卫千云一如既往地使唤我。

我打了个哈欠，盘腿坐好：“这是什么汤？”

“醒酒汤。”

“我已经醒了。”

“喝。”

该死的卫千云，又凶我！喝就喝，我捧过药汤，一股苦味扑鼻而来，我皱眉道：“这是什么醒酒汤？过期了吧？”

“良药苦口，不准挑三拣四。”卫千云又用折扇敲我的头。

我的暴脾气上来了：“我不喝这么苦的药，除非有刘一得师傅做的蜜饯。”

“号称第一甜品师的刘一得师傅？你嘴巴很刁呀。”卫千云笑了笑，只是笑意未达眼底，“刘师傅可不好请。”

“我知道哪里可以找到他，翠云山庄呀，我们改道去翠云山庄吧。”我提议道。

卫千云低头把玩着折扇，嘴里的话不清不楚：“你就这么想去翠云山庄？”

“是……倒也不是，主要我不想去芙蓉坳。”

卫千云瞥了我一眼：“你怎么得罪了芙蓉坳？”

“冤枉啊。”我盘腿往他那边靠了靠，仰头跟他说，“我是真的看到芙蓉坳的刘老头和山下的阿婆私会，我也不是故意说漏了嘴。那不是酒后误事嘛！谁知江湖传得沸沸扬扬的，刘老头气到得了羊癫疯，至今不能下炕。他们芙蓉坳的其他老头们臭不要脸，竟然诬蔑我胡说八道，你说说，我能找谁评理去！”

“呵。”卫千云被我生动的表情逗笑了，一根手指指着我的额头，把我的脑袋推歪了，“你这个惹是生非的嘴巴，以后我定要管好了。”

他说完，自己都愣住了，玉面莫名染上了一层红晕。

我翻了个白眼：“嘴长在我脸上，你管得着吗？”不等卫千云反应过来，我赶紧说道，“所以我们去翠云山莊吗？我想吃刘师傅的蜜饯了。”

“当然要去。”卫千云再次用晦暗不明的眼神看着我，仿佛已经看透我心里的小九九，就像我爹惯着我一样的表情。他把一张请帖递给我，我打开看了，里面赫然是翠云山庄庄主发出的邀请。

真是跟我心有灵犀呀。

我之所以想去翠云山庄，是因为那儿的主人是我活在这世界上“唯一的牵挂了”。这也是我一路乖乖跟着卫千云来讨债的原因。

因为翠云山庄庄主叶向南是我的未婚夫。

直到进了山庄我才把这个好消息告诉卫千云，他一甩折扇，好似早就知道这件事，脸上笑容未减，眼神却冷了很多。我甩掉他，一路小跑着跑到叶哥哥的身边。他坐在轮椅上，含笑朝我伸出手，右手腕处，是我咬下的印记。我笑着要伸手去握，就被一把折扇狠狠敲了一下。

我怒目：“卫千云，你干什么！”

卫千云看也不看我一眼，目光落在叶向南身上：“原来叶庄主醉翁之意不在酒。”

叶向南笑道：“彼此彼此，卫少爷请坐。”

他转动轮椅，我看他行动不便，就要上去帮他，刚迈出去一只脚，就被绊倒摔了个脸朝地。我心中的火噌地就起来了：“卫千云，你故意的是不是！”

卫千云嘴角含笑地拉我起来，温柔地让我小心，但我的胳膊都要被他拧青了。在他的威胁下，我乖乖站到一边。听着叶哥哥跟他聊赎金的事，我顿时两眼放光，我终于要自由了呀。

“三百万两黄金，我已经派人送去卫府，请卫兄不要再难为在下的未婚妻。”

“叶庄主好大的手笔。”卫千云阴森森地看着我，“未！婚！妻！”

这三个字好像是被戴了绿帽子的男人对背叛他的女人说话的语气。

我缩缩脖子，莫名觉得有些惭愧和不好意思。

“你怎么看？”卫千云恢复了一点儿理智，问我。

我能怎么看呢？我刻意避开卫千云的眼神，硬气道：“当然是欣然接受了。”我也不知道当时天不怕，地不怕的我，为什么不敢去看他的脸、他的眼神。我可能是怕，伤害到他？

“你很好。”卫千云笑了，我的小心肝却颤了颤。

第六章  你也有求我帮忙的时候呀

我好像把卫千云得罪了。我以为以他对我不耐烦的态度，会转身就走，没想到人家转性了，非但不走，还住了下来。

叶哥哥把他安排在了隔壁的隔壁，总之离我很远。

休息之前，叶哥哥来找我，他转动着轮椅，脸上总是微笑着，说话的声音也很好听：“牡丹妹妹，这段时间你受苦了。你爹的事我都知道了，我会帮你找到那伙歹人，替你爹报仇。”

“叶哥哥……”我的眼泪吧嗒掉了下来。

他轻拍我的手：“不要难过，以后就由我来照顾你。那晚你是如何从歹人手下逃掉的？”

我看着他担忧的目光，勉强笑了一下：“我呀，那晚，我约了朋友喝酒，躲过了一劫。”

“原来是这样。你不知道我有多担心你，出事后，我让山庄的所有弟子都去找你的消息，却得知你在卫少爷那里。”

“嗯……是呀。”

他看出我不愿提卫千云，就没有继续问我，只是嘱咐我好好休息。

“好。”我应了一声，看他转动轮椅。

到门口时，他忽然停下来说：“妹妹好像和我生疏了不少，以往见面总要拉着我说上半宿的话，今儿怎么没有话说了？”

我愣了一下，差点儿咬到自己的舌头：“还不是卫千云那个浑蛋！早上不知给我灌了什么汤，我现在还头晕得厉害。”

“要不要请个大夫？”

“不用了，睡一觉就好了。”

“嗯，早点儿休息。”

送走叶哥哥，我关上门，刚脱掉外衣准备休息，窗外就翻进来一个人影，我手里的匕首一下就抡了上去。

“甄牡丹，你就这么想杀了我？”

听到这声音，我翻了个白眼，把匕首收进袖中：“谁让你半夜翻窗户的。”防的就是你。

卫千云一步一步走近我，蜡烛的微光照亮他的半边脸，显得棱角分明，眼神深沉。他紧盯着我的脸，说出的话阴阳怪气的：“这么晚了，叶向南来你房间做什么？”

“没什么呀。”我退一步，他进一步。我恼了，叉腰挺胸怒瞪他，“你离我这么近干什么？”

他俯身，一张嘴咬住我的耳朵：“真想咬死你这个不知好歹的女人，明明这么没心没肺，我却总忍不住记挂你！”

我疼得倒吸一口凉气：“你发什么疯呀！”我的耳朵好疼！

卫千云深深地看我一眼，我也瞪着他，最后他先败下阵，摸了摸我的头发，说：“我有事让你帮忙。”

他在我耳边嘀咕了一通，呼出的气息打在耳朵上痒痒的，心也痒痒的，我就只听到后半部分。“就这点儿事吗？我可以帮你，我有什么好处吗？”

“你想要什么？”

“这个嘛……”我看了看他的脸，“我想让你脱光了在街上跑一圈，大叫三声，我是甄牡丹的孙子。”

“咚”，我又被敲头了。

“不行。”卫千云拒绝了我。

我抱着头，躲他远点儿：“那你给我做三年的小弟，我让你往东，你不能往西，让你脱裤子，你就不能……”

“咚”，又一声：“不行。”

我不高兴了：“这不行，那不行，你到底能给我什么好处？”

“钱。”卫千云说道。

我两眼冒光，心里的想法还没说出口，卫千云就直截了当道：“债务一笔勾销，如何？”

“……行吧。”总感觉便宜了他。

“以后不准找我麻烦。”我抓紧补了一句，卫千云一口应下。

我摆摆手，把他往外推：“好了，包在我身上吧。不过，我不确定能拖多长时间，你自己好自为之。”

第七章  天下只有一人敢

我把叶哥哥约在了山庄的湖中央，这里只有一条船来往，上岸的时候，我趁他不注意，把系船的绳子扔进了湖里。

“牡丹，你说有话要对我说？”叶哥哥双手捏着银杯。

我给他倒满了酒，使劲地点头：“是呀，这些都是我……让人准备的菜。”

“你，比以前懂事了不少。”

我随口道：“都是卫千云教得好。”

“你喜欢他？”叶哥哥低着头，我看不到他的眼神。

我就是很吃惊：“我？喜欢他？怎么可能！”

他低笑一声：“那就好，否则你会难过的。”

“什么意思？”

“我在书房布下了山庄最精锐的护卫，擅闯者有来无回。”

“你说什么？”我差点儿掀了桌子。

他自顾自地说着：“我自是知道卫千云来此的目的，他一直在调查我，我只是没想到你会帮他。”他把酒洒在地上，发出滋滋的气泡声，没错，里面被我掺了毒药。

他的眼神很受伤，我却看着看着，突兀地笑出聲来。

我不停地笑，葉向南的眼神渐渐变得急躁起来，他问我：“你在笑什么？”

我捂着肚子，笑得眼泪都要出来了。我说：“我笑人的演技怎么这么好，你装了十六年的温柔慈悲，装弱小可怜，但是，”我双手撑在桌子上，“你杀我爹的时候，怎么就这么残忍呢？”

听到这话，他惊得酒杯没握住，滚落掉地。

“你，都知道？”

“我当然知道。我亲眼看到你将刀捅进我爹的肚子，看到你手上，我小时候留下的牙印，我一辈子都忘不了。是你，杀了我爹。我不是帮卫千云，我是帮我自己。”

“你。”他用手指着我，起身走出半步，又跌坐回去，“你什么时候给我下了毒？”

“从我见你第一面时就下了毒，和地上洒的毒液融合到一起，就是能让人疲软的七瘫散。”

“哈哈，没想到，没想到……”他冷不丁也笑出了声。

我慢慢拔出准备好的匕首：“不管你说什么，你今天都死定了。”

“你杀了我，卫千云也死定了。”我的匕首在距离他胸膛一寸的地方，骤然而止。

我想要毫不犹豫地捅下去，却怎么也下不了手。我心想，他的死活与我何干？可是身体就是比脑袋要诚实得多。

“卫千云，你这个王八蛋！”我扔掉匕首，就往亭子外跑，一个没注意，撞上一个坚实的胸膛，头还没来得及抬起，就被人摁到了怀里。

沙哑的嗓音在头顶响起：“你真是让人又爱又恨！”

“卫千云？”我使劲从他怀里探出头来，“你没事呀？”他不是被埋伏了吗？

“没事，我早有准备，证据已经拿到了。”他牵着我的手，走向叶向南。

“叶庄主，你为一己之私，残杀甄家满门，用见不得人的手段威胁攀附甄家的小商户跟你一起哄抬粮价，牟取私利。你们往来的书信我已经拿到了，我会将你送去商会，听候处置吧，你。”

“还处置什么！”我觉得卫千云太磨叽了，我捡起地上的匕首，“不如痛快地杀了他，给我爹，给甄家其他无辜的人报仇！”

“牡丹。”卫千云拦下我，“他背后一定还有同伙，你觉得仅凭他一个人，就能绊倒甄家，杀了你爹吗？相信我，我会亲手替你报仇。”

我不敢信他：“他要是跑了呢？”

“那我就算追到天涯海角，也会替你手刃他。”

“呃……”我看着卫千云认真的表情，觉得胸腔里有一股暖流在涌动。那是一种我再也不是孤单一个人的心境，是一种，我的背后还有所依的安心。一瞬间，我的心怦怦乱跳。我重重地点了一下头，我信他。

“乖。”他摸摸我的头，嘴角扬起一丝微笑。

很好，很治愈。

后来证明，我没有信错人。短短一个月的时间，卫千云就揪出了以翠云山庄、青苍派为首的地下钱庄。他们早在三年前就开始密谋我家的家产了，这帮王八蛋！而卫千云也说到做到，替我报了仇，只是我没能亲手杀了叶向南，心中还是遗憾。

卫千云那厮，仗着替我报了仇，越来越变本加厉地使唤我，吃饭要我喂，更衣要我伺候，出去查铺子要我陪，就差陪睡了好吗！还有，我问他：“我家的家产你什么时候还我？”不要以为我不知道，地下钱庄的钱一多半都是抢了我爹的。

卫千云一脸认真地跟我说：“现在就还给你。还有这些。”他把他家的地契、田契一股脑塞给我。

我，我有点儿受宠若惊。

他说：“这些都是聘礼。”

我被财物冲昏了头脑，说了一连串的“好呀好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