愿熬过长夜与风霜

古城不悲伤

亲爱的佳宜：

展信佳。

今天想要与你一同回忆青春，追溯时光，见证不同时期的每一个你。

我常常想念你，想念你穿着校服的清纯，想念你放声大笑的明媚，想念你跑八百米的勇往直前，想念你挑灯夜读的坚定：“能让你重新站起来的人，其实只有你自己。”

那一年你十四岁，面临着体考和中考的双重压力。在那个年纪，除了不断飙升的体重、跳不到的两米线、跑不完的八百米、刷不完的中考题、遥不可及的朋友，你一无所有。

体考成了你的噩梦，6月不断逼近的日子里，你每晚都梦见自己跑不完八百米，醒来望着自己的一身肥肉号啕大哭。你成了同学取笑的对象，被他们开着“佳宜跳两米，母猪会上树”的玩笑，气得躲进厕所哭。之后，你每天放学就绕着操场跑，在跳远垫上挥洒汗水，直到天黑得看不清跑道和跳远垫上的标线，你才伴着路灯回家。

体考时，你让所有同学都大吃一惊。他们说你做不到，你就做给他们看。你一次就跳过了两米线，那也是你最好的跳远成绩。同学都诧异不已，但你知道那是用多少次练习和多少汗水换来的。进八百米跑道时，你还沉浸在方才跳过两米的喜悦中，直到教考员打枪，你才反应过来，飞身快跑。

你也不记得是怎么摔倒的，在这条你跑过无数遍的跑道上，在众目睽睽之下，你突然倒下，虽然大脑一片空白，身体却本能地飞快做出反应——你迅速站了起来，快得就好像你没有摔倒过一样。但你知道，观众席上的突然沉默是为了你，紧接着的欢呼也是为了你。你没有辜负自己，冲进了三分二十五秒。

我永远无法忘记，你最后一次跑八百米时沉重的脚步和急促的呼吸。

我想告诉你，皇天不负有心人，你值得一切美好。

“日月星辉之外，你是第四种难得。”脸红心跳地写下这句话时，你十六岁，情窦初开。

他是语文科代表，笑起来有可爱的梨涡。让我惊奇的是，一向主动的你居然没有主动出击，而是选择暗恋，选择把这份喜欢小心翼翼地藏进心底。

你悄悄地为他写诗，形容他“心中有丘壑，眉目作山河”。

暗恋其实是很美好的一件事，为了他而努力，为了他而变好。在你蹒跚前行、踉跄跌倒的时候，心里想着的他，便是你爬起来继续前行的动力。

你怀揣着考清华大学的梦想，更多时候你把它当作一个目标。但你发现你没法心无旁骛地学习。他总懒懒散散地靠在窗台边，校服没拉拉链，风一吹就鼓起一大片，你又听见自己杂乱无章的心跳声。

那一天，你反复确认了自己的内心，抱着就算被拒绝也要说出口的心态走向他——你不想留下遗憾。你站在他背后喊他的名字，他诧异地回头，然后对着你笑。你没有胆怯，没有在他的温柔目光下低头，甚至连“我很喜欢你”这五个字说出来都是带着笑意的。

当时天空恰好飞过一群高声鸣叫的飞鸟，走廊上的其他同学发出阵阵惊呼声。

我仍然清楚地记得当时他说的话：“我知道啊。”就这样简简单单四个字，概括了你每天偷看他的几十眼，你字斟句酌的小诗，他看向你时你突然的脸红和莫名心酸——他都知道。

喜欢一个人是藏不住的，你热情过头的时候，他却选择和另一个女孩牵手。

我特别怀念那时的你，怀念你喜欢他时的清纯和勇敢，怀念你放下他时的坦荡和大方。

你颓废过一段时间，但你很快便振作起来。他不喜欢你，你更要好好爱自己。你告诉自己，总有人山高路远为你而来。

我其实好心疼你，心疼你抽屉里没有送出去的糖，心疼那盒折了一年多的星星，心疼他和别人牵手的那个晚上，站在黑夜里泪流满面的你。

我多想穿越回那个黑漆漆的夜晚，抱抱那个脆弱的你。

张国荣说过：“你要先学会好好爱自己，然后站在平等的位置去爱别人，不刻意讨好，也不曲意逢迎。宁愿自私，也不要把自己的自尊和深情放到很低很低的位置上。那样的爱，不会被珍惜，那样的你，也快乐不起来。”

这段话献给十六岁的你，也就是兩年前脸红又心酸的我自己。

“你可以一辈子不登山，但你心中一定要有座山。它使你总往高处爬，它使你总有个奋斗的方向。它使你任何时候抬起头，都能看见自己的希望。”

你把这段话工整地写在日记本上时，你决定读高四。

成绩出来的那个晚上，你彻夜未眠，高三那些数不清的灯火通明的夜晚在你眼前闪过，你用完的一百多支笔芯还躺在抽屉里，那些从头背到尾的资料还一摞一摞地堆在角落，甚至连高考最后一道数学题的解法也浮现在你的脑海中。

你的准考证还在墙上，你等着清华大学的录取通知书，但你与清华大学失之交臂了，你不想让自己后悔，决定复读。尽管家人反对，你还是固执地没有填写志愿。

在决心复读、等待高四开学的那个暑假，你把自己限制于书桌这一小方天地里，同学聚会你都没参加，既然上了岸，就不能想海里的事。说不痛苦是假的，但你知道，痛苦有时就是抵达目的地的路途。我想告诉那个彻夜未眠的自己：失败又有什么关系？无非从头再来。

你十八岁了，虽然这十八个年头一路走来过程艰苦，但如果再选择一遍，你也还是会选择这种滚烫的人生。

亲爱的佳宜，所有人都祝你快乐，我只愿你历尽坎坷艰难，仍觉人间值得。

熬过长夜与风霜，就算一个人走也坦坦荡荡。

我爱你。

佳宜（梁衍军摘自《花火·彩版》2019年第11期，范李丽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