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理大帝的服装

2020-12-22 05:26
工业工程设计 2020年6期
关键词:法兰克米斯拜占庭

北京服装学院美术学院,北京 100029

自彼得·伯克的《制造路易十四》出版以来,国王或皇帝利用各种媒体制造自己的形象,宣扬和巩固、强化自己权势的观念逐渐深入人心。皇室或贵族肖像不再仅仅被看成是一种身份地位的象征和炫耀,更是一种建立、制造自己身份的手段。其实较早注意到肖像作为一种政治宣传的手段开始于一些研究古典艺术的学者,比如保罗·赞克在其《奥古斯都时代图像的力量》一书中就明确指出,奥古斯都时代的图像,尤其是肖像,不仅是这个时代的表现,同时参与塑造了这个时代,尤其是神圣的奥古斯都的形象。此后罗马帝国各个时代的帝王肖像都继承了这一传统,这一传统后来被拜占庭帝国保持下来,并发扬光大[1]。彼得伯克在另一本书《图像证史》中指出:“统治者本身也被视为图像,就像圣像一样。他们的服装、姿势以及身旁的物品都带有王权的意义。这在他们的画像和雕像中表现出来。[2]”也就是说,服装在塑造统治者的形象中起到巨大的作用,在一定的意义上,人物形象主要是通过服装和与服装相适应的姿势来塑造的。本文意在探究,在中世纪早期法兰克的诸王,尤其是查理曼大帝,如何通过服装来将自己从一位蛮族国王塑造成为神圣罗马帝国皇帝的。

一、文献中查理大帝的服装

关于查理大帝的服装,在艾因哈德和圣高尔修道院的修士分别撰写的两本《查理大帝传》中有详细的记载。在艾因哈德的《查理大帝传》中,有一段提到查理大帝穿着本族的,也就是法兰克人的服装[3]:查理大帝的衬衣(英linen shirt,拉丁camisam lineam)、衬裤是用麻布制的(linen breeches,feminalibus lineis),外面罩着一件镶丝边的外套(a tunic,tunicam),脚穿长袜(hose,tibiale),腿上横缠着袜带,两只脚套在鞋子里。冬天,他用水獭皮和貂皮做的短上衣来保护臂膀和胸部。他穿着蓝色的外衣(a blue cloak,sago veneto amictus),经常佩戴着一支剑,剑柄和剑带是金的或银的。偶尔也使用一把镶宝石的剑,但只在重大节庆或接见外国使臣的时候。外国服装虽然美观,但是他不喜欢,除了有一次在罗马,由于哈德良教皇的请求,另一次是由于哈德良的继任者利奥教皇的请求,他穿上了长外套(Roman tunic,longa tunica)、外衣(chlamys,clamide amictus)、罗马式的鞋子之外,他从来不肯穿着它们。每逢节日,他穿起织金的袍服(embroidered clothes,veste auro)、缀有宝石的靴子,外衣(cloak,sagum)系上金束带,还戴着分外耀目的黄金和宝石的王冕,在队伍里走着。而在其他日子里,他的服装与普通人没有什么区别。①艾因哈德,圣高尔修道院僧侣,《查理大帝传》,商务印书馆,1996 年,26-27 页。拉丁文据Einhardi Vita Karoli Magni(http://www.thelatinlibrary.com/ein.html);英文据The life of Charlemagne by Einhard,with a foreword by Sidney Painter by Einhard,the University of Michigan Press,1960.

由于物质文化的名词或概念在不同的语境中所指是不一样的,如果单纯看中文翻译甚至英文的翻译,都无法确知其所指为何,因此附上一些关键的服装名称的英文与拉丁原文,帮助理解其含义。结合服装史的知识,可以看到这里提到的至少有三套服装,并且能够辨认出至少三种不同来源的服装:第一套是法兰克的服装;第二套是罗马的服装;第三套则是拜占庭风格的服装。

二、法兰克人的服装

第一套服装从其构成就可以看到包含的服饰很多,至少有三层。最里面的是麻布的衬衣和衬裤,从汉语或英语的译名很难明白这指的具体是什么,拉丁语camisia据Elizabeth Wayland Barber说是罗马人从凯尔特人那儿引入的一种服装样式[4],大致和罗马的丘尼克类似,更为紧身,为贯头式;第二层是用丝绸镶边的丘尼克,较前者稍短;最外层是蓝色的斗篷。腿上穿的是所谓的衬裤或紧身裤,到脚踝,然后套上到膝的长袜,用袜带缠扎。这套衣服在圣高尔修士的《查理大帝传》中也有比较详细的论述:

图1 The Gospels of Otto III②德国慕尼黑巴伐利亚州立图书馆馆藏(Clm.4453)。

“古代法兰克人的服装和装备是这样的:他们的长筒靴子外面是涂金的,饰有三腕尺长的花绦。缠在小腿上的皮带是红颜色的,他们的腿上穿的缠在带子里面的亚麻布裤也是同一颜色的,镶边很艺术。花绦绷在麻布衣服的上面,也绷在十字交叉的系腿带子上面,时而在带子之外,时而在带子之内,时而在小腿之后。除此之外,则是一件华丽的亚麻布衬衫,再就是一条带扣环的剑带。长剑装在剑鞘里面,剑鞘外边还有一层皮套,皮套外面还有一层用亮闪闪的蜡涂硬了的亚麻布套。”[3]

圣高尔的修士特别提到这是行军时的装扮,考虑到当时法兰克人基本上都处在行军打仗的状态,和艾因哈德上面所描述的应该是同一套衣服,就是所谓的日常服装。这里也非常详细地描述了花绦和腿上皮带的十字交叉的扎法。法兰克人的这身穿着在一些图像中有所体现,因此根据一些查理大帝前后的图像来分析这些服装的具体形态。

图2 Equestrian Statue③制作于9世纪,青铜制,镀金,收藏于卢浮宫。

首先看一幅作为神圣罗马帝国皇帝的奥托三世(Otto III,996—1002年在位)登基像,见图1。②奥托三世头戴蓝色珠宝镶嵌的王冠,坐在正中的宝座上,从脚往上看,可以看出他所穿的衣服和查理大帝传中所描述的服饰非常契合,最里面的是仅露出脚腕部分的红色紧身裤,其上是较长,若站起来,可以掩及脚面的丘尼克内衣,内衣之外是稍短,有较宽丝绸镶边的丘尼克,最外层是蓝色克莱米斯(chlamys,χλαμύς),以珠宝搭扣在右肩系连。奥托三世右手握顶部有圆球,上立小鸟的金色权杖,左手托着绘有希腊十字的金色权球。其中,除了克莱米斯来自罗马或拜占庭外,其余均是法兰克服装。

据传为查理大帝骑马像也在一定程度上反映了这里所描述的服饰,见图2。这座雕像的各个部件是分别铸造而成的,组装起来时高约24 cm。骑手在外形上比马大,现在人们普遍认为这两件作品所用的青铜是相同的,马和骑手是在同一时间铸造的。骑士是一个国王的肖像,至少有足够的面相细节让人联想到一个理想化的君王肖像。埃因哈特在对查理曼大帝的描述恰巧与这座微型塑像的外观吻合。雕像左手拿着一个圆球,从克莱米斯下面伸出一个装饰精美的剑鞘。从右边看,这个人像握着的右手,可能是后来添加的,好像握着什么垂直的东西,比如权杖。一个搭扣把他的克莱米斯系在右肩上。脚上穿的应该不是靴子,而是系带的鞋子。腿上穿的应该是紧身裤。这种紧身裤有实物的存留,可供参证。查理大帝最外边穿一件克莱米斯,左肩披挂下来,右肩以搭扣系连,头戴王冠。③

图3 The enthroned emperor Lothair I,from the Psalter of Lothair④罗退尔宫廷画派,Inv.Add.37768,fol.4.,伦敦,大英图书馆,850年。

由于奥托三世登基像腿部基本上被遮蔽,而查理大帝加冕像作为雕塑,从颜色上不是太好分辨腿部衣物的构成,所以再从罗退尔诗篇(Psalter of Lothair)中的罗退尔(Lothair I,817—855 年在位)坐宝座像来仔细查看查理曼腿部的这些衣物可能会是什么样,见图3。④罗退尔贴身应该也穿有一件丘尼克,由于没有如奥托三世那样在下面露出来,故应是短款丘尼克,外面是一件腕部收紧,镶有蓝绿红三种宝石的金色短款丘尼克,最外层是有着相同装饰的金色克莱米斯,头上戴的王冠同克莱米斯和丘尼克的装饰也是一样。下身的衣物可以看得比较清楚,脚上穿金色皮质鞋子,小腿穿深红色长筒袜(hose),用绑腿(legging,tibialia)从脚腕以十字形系结到膝下,据布兰奇·佩尼,这种系结腿带的服饰为王室专有[5]。腿上穿红色裤袜(breech),右手持类似查理大帝所持顶部有球形把柄的金色权杖,佩剑似乎插入克莱米斯里面,再从下方伸出,剑套亦镶嵌有蓝绿红三种宝石。

这四幅图像中的人物均戴王冠,故更可能穿着较为正式华丽,而平时则更为简洁,但服装样式是类同的,尤其是外衣遮盖下里层的服装,艾因哈德提到这是查理曼喜欢的法兰克服装。而当他会见教皇时,则不得不应其请求,穿上外国的服装,即罗马服装,其中包括罗马丘尼克、克莱米斯及罗马式的鞋子,因此,接下来对罗马风格的服装及其具体样式与法兰克服装的不同之处进行探讨。

三、罗马服装

公元800年12月25日,查理大帝在罗马的圣彼得巴斯利卡参加圣诞节弥撒,当他在半圆室的使徒墓前跪下时,当时的教皇利奥三世把一顶皇冠戴在了他的头上,会众立时发出欢呼:“为上帝加冕的最敬虔的奥古斯都,伟大和赐予和平的皇帝,万岁、胜利!。”詹姆斯·布赖斯认为,这次加冕意义重大,不仅是罗马人和条顿人的联合,而且是南方的记忆和文明与北方新生力量的联合。这一事件,标志着欧洲近代历史的开始[6],也使得欧洲统治者的图像志发生了很大的转变,蛮族国王变成了神圣罗马帝国的皇帝。基督教的成分、古典的成分及蛮族的成分被结合在一起,成为基督教君王图像的特点。神圣罗马帝国的皇帝形象的塑造当然需要特别的服装来为其服务。查理大帝偏爱的法兰克人的服装现在要让位于罗马的服装。

按照艾因哈德的记述,在此前去罗马时,已应当时的教皇哈德良的请求,换上了罗马装束。而詹姆斯·布赖斯在《神圣罗马帝国》则把他换装事件戏剧化地描述为在加冕之前发生的:“教皇现在从这把椅子上立起身来,诵读福音书毕,走到查理跟前——查理业已脱去了朴素的法兰克服装,换上了罗马贵人的皮带鞋和短外套⑤James Bryce,The Holy Roman Empire(Third Edition),Macmillan and Co.,1871.原文见第49 页:“From that chair the Pope now rose,as the reading of the Gospel ended,advanced to where Charles — who had exchanged his simple Frankish dress for the sandals and the chlamys of a Roman patrician.”。”布赖斯把查理大帝的法兰克服装描述为简朴的,不知所据为何。根据圣高尔修士的描述,作为法兰克国王的查理所穿的服装“光彩夺目”[3]。在艾因哈德的记述中,罗马的服饰主要包括三种:长外套(Roman tunic,longa tunica)、外衣(chlamys,clamide amictus)、罗马式的鞋子。长外套属于里衣,不太清楚和法兰克服装中穿在蓝色外衣下的镶丝边丘尼克有何不同。作为法兰克国王,查理穿的是涂金的长筒靴,而在加冕典礼时,他穿的是罗马式的鞋子,一种皮质尖头平底鞋,有带子系至脚踝。

这其中如果从外表来看,最大的不同应该是被称作“克莱米斯”的外衣。作为法兰克国王的查理,穿的外衣是一种法兰克斗篷,圣高尔修士对此有详细描述:“服装的最后部分是一件白色或蓝色的斗篷,形状像是连在一起的两个四方快,因此把它披在肩上的时候,前后两端可达脚面,而旁边却不到膝盖[3]。”后面又提到这种斗篷又长又宽,主要功能是睡觉时遮盖身体,骑马时抵御风雨。这斗篷应该是亚麻布或羊毛料的,因不适合作战,逐渐被高卢人带有条纹的短斗篷所代替,尽管查理大帝想要禁止法兰克人使用这种短斗篷,但到艾因哈德写作传记的时候,法兰克又宽又长的斗篷已经无人知道了[3]。

关于罗马的斗篷,Alexandra Croom指出:“罗马有很多词汇指称斗篷(cloak),其基本形制为一块方形的布用别针固定,几乎都是固定于右肩,使得两手可以自由。别针仅为功能性的,而不是像现在的珠宝是装饰性的,在意大利主流的时尚中主要为男人穿戴。为了避免把别针放错地方,即使不穿的时候也是别在斗篷上的。斗篷可能长至大腿或脚踝,上边短边有花绦,下边长,或直或弯曲。被称作萨古姆(sagum)的斗篷厚而粗糙,起源于欧洲西北部,主要是士兵、农民或在恶劣天气下户外工作的人穿用。萨古姆与军事关系紧密以致于成为战争的象征,正如托加是和平的象征。”[7]其实罗马的克莱米斯(chlamys,χλαμύς)也是一种斗篷,从这个词的起源看,是来自于希腊,和希玛纯(himation)一样,也是一块四方形的布,只是更窄而等长,一般用别针固定于右肩,也偶有固定于左肩,甚或固定于后背以便遮盖双肩,下垂短至大腿,长可至脚踝。一种更高级的克莱米斯,多为白色、绯色或紫色,为将军或皇帝所专用,被称作帕鲁达门托姆(paludamentum)。在罗马皇帝的大理石像中经常见到这种斗篷,以大而圆的别针固定,上边有厚厚的花绦,这种斗篷一直被使用到拜占庭时期。查理大帝在加冕时所穿的斗篷应该就是这种帕鲁达门托姆。从以下两幅图中可以比较清楚地观察其形制和所塑造的人物形象。

第一幅是罗马将军斯蒂利克的象牙双联版(见图4),斯蒂利克短发短须,身穿袖长至腕部收紧的丘尼克,腰上束带,左侧佩剑,身披长至脚踝的克莱米斯。克莱米斯以一种很复杂的别针固定于右肩,上面有繁复的花纹。克莱米斯从左肩垂下,被扶盾的左手稍稍抬起,在左胸形成生动流畅的褶皱。右手向上举起,握住矛柄上部,脚穿尖头平底鞋,和他儿子妻子所穿的鞋样式类似。这是一个典型的罗马将军的威严形象,查理大帝穿罗马服装的样子和这个形象比较类似。

图4 Late Roman workshop,Diptych of Stilicho,Ivory with traces of paint,ca.400⑥©Museo e Tesoro del Duomo di Monza.Photo:Piero Pozzi.

第二幅是梅茨圣礼书中的一幅插图,上面是由两位主教陪侍一位皇帝,上帝之手正从空中云端伸出,为皇帝加冕,见图5。⑥对于图中三位人物的身份,众说纷纭。有人认为是兰斯的主教雷米、特里尔的主教阿努尔夫与克洛维;有人认为是教皇司提反二世、教皇大格列高利与匹平;有人认为是教皇哈德良、教皇格列高利与查理大帝;有人认为是兰斯主教辛克玛、梅茨主教阿温图斯与秃头查理。John Beckwith 认为最巧妙的看法是,将他们视为教皇格拉西一世、教皇大格列高利与查理大帝。这种看法的根据是两位教皇手里合上和打开的书指的是以格列高利圣礼书(打开的)代替格拉西圣礼书(合上的)[8]。如果John Beckwith 所言不错,这幅图对分析查理大帝加冕时所穿的服饰有很大帮助:丘尼克样式与斯蒂利克的丘尼克非常相似,所披克莱米斯却是从右肩披挂,固定于左肩,这种比较特殊的披着方式令很多艺术史家不能理解,以至于宁愿把图放反,让查理大帝的克莱米斯仍然在右肩固定。但将图放反之后,人物下面表达图像含义的话就无法读出来了⑦就笔者所见,许多美术史著作中这幅图都是反的,唯独Francois Boucher在其《西方服装史》中放对了,见其A History of Costume in the West,Thames and Hudson,1966年,第160页,图269。关于这幅图像的含义与图上文字之关系,笔者将专文讨论。,所穿的鞋和裤子与罗马将军的服饰完全不一样了,紧身裤和袜裤更像是作为法兰克国王的装束。对此,笔者有两点推测:第一,查理大帝多数时间在亚琛,北方较冷,所以不能完全接受罗马很宽松的装束;第二,艾因哈特说查理大帝更喜欢法兰克的服装,从前面所论可以得知,他不愿改服易装,很可能是由于他面对法兰克人的时间更多,不能不考虑其着装对法兰克人的影响。但作为神圣罗马帝国的皇帝,又必须考虑帝国的形象,因此在礼仪场合,他更换了具有罗马帝国特色的丘尼克、克莱米斯及尖头的鞋子。

图5 Metz Coronation Sacramentary,c.870,Palace School of Charles the Bald,St.Denis

四、拜占庭风格的服装

艾因哈德描述查理大帝节日所穿的服装甚为华丽,“织金的袍服(embroidered clothes,veste auro),缀有宝石的靴子,外衣(cloak,sagum)系上金束带,还戴着分外耀目的黄金和宝石的王冕”。这套衣服不能以简朴描述,让人不禁思考这套服装是法兰克国王本来就有的,还是受外来影响形成的。从这身服装对于金银珠宝的偏爱很容易让人联想到拜占庭的服饰。Maria G.Parani 指出,当拜占庭的服饰进入到拜占庭文化中期(9世纪至1204年),装饰的成分大大增强,特别喜欢用珠宝装饰克莱米斯和丘尼克的衣边、衣领、衣袖及上臂等,发展出金碧辉煌的拜占庭服装[9]。她进一步解释了这些珠宝的使用是皇帝财富的展现,同时也体现了拜占庭喜欢奢侈和华丽的品味。当然这些珠宝和华丽的饰品也有其神秘的象征意义,在拜占庭,它们被认为是信心、敬虔、智慧,以及对上帝认识的象征[9]。并且克莱米斯、皇冠、权杖、权球都成为皇权的象征,从上述图像可得知,这些也都被加洛林王朝接受下来,作为神圣罗马帝国皇权的象征。

图6 French Codex Aureus 870⑧Manuscript(Clm.14000),420 x 330 mm,德国慕尼黑巴伐利亚州立图书馆馆藏。

图7 Dalmatic alleged to have belonged to Charlemagne⑨9世纪,保存于梵蒂冈大教堂。照片来源:Alinari。

图8 Dalmatica and sandals of Charlemagne,insignia of the king of france at the coronation⑩Preserved in the Treasury of the Abbey of St Denis.图片摘自Paul Lacroix 的Manners,Custom and Dress During the Middle Ages and During the Renaissance Period,第507页。

通过《黄金书》(Codex Aureus,大约创作于870 年)上的一幅秃头查理的插图可知,法兰克国王受拜占庭服饰文化的影响,穿金戴银的形象,见图6。⑧这也是一幅典型的加洛林王朝的皇帝图像,秃头查理坐在由四根柱子支撑的华丽华盖之下,在华盖的后面,是从云端伸下来的上帝之手,表明秃头查理头上的皇冠是上帝赐予的。秃头查理贴身穿一件蓝色丘尼克,上面布满了珠宝,外披一件由珠宝装饰衣边的克莱米斯,腿部所穿服饰和前面提到的皇帝或国王像类似。

查理大帝还留下一些服装遗物,有助于人们更真切地认识和了解他的拜占庭风格服装。一件是藏于梵提冈教堂,被认为是属于查理大帝的达尔玛提卡(Dalmatic),见图7。⑨这是一种衣袖较丘尼卡更为宽大的贯头衣,男女皆可穿着,到拜占庭时代已经成为了基督教神职人员的专用服装。这件被认为属于查理大帝的达尔玛提卡装饰华丽,图案繁复。胸部正中是光轮中的基督,基督端坐于宝座,头上饰有十字架的光环,右手作祝福,左手拿一本翻开的圣经,四围有象征四福音作者的四兽。基督上方有十字架,两边分列十二位天使,下方是众多圣徒。左右肩处各有一位圣徒,两只短袖上则各有三位圣徒。周身以鸡眼(clavi)点缀。以基督为中心的众多人物以圆形环绕,圆形左右下侧也有人物,人物下方绣有一道丝绸条纹,将下摆分开,衣领与下摆均有华丽的镶边。有研究者认为这是拜占庭皇帝赠送的礼物,因此不能看成是查理大帝的服装风格。当然,查理大帝所接受的衣物来自不同的地方,比如他还接受过波斯国王所送的袍服。虽然仅从存留的查理大帝的衣物还不能判断他的穿着风格[3],但其所穿过的衣物仍然可以体现拜占庭服饰的特色。

图9 Sandal and buskin of Carlemange(from the Abbey of St.Denis)⑪同样摘自Manners,Custom and Dress During the Middle Ages and During the Renaissance Period。

收藏在圣丹尼斯修道院中的一件查理大帝在加冕为法兰克国王时所穿的达尔玛提卡在衣领、衣袖、上臂、下摆都绣有大片的拜占庭风格的花纹,见图8。⑩一双鞋子除了绣满花纹外,还装饰有一行珠宝,见图9。⑪正如圣高尔修道院的修士在描述拜占庭的使者来觐见查理时看到的:“皇帝周身都是金珠宝石,光辉四射,有如初生朝日[3]。”由此可见,查理大帝的着装明显是直接来自拜占庭,或者受到了拜占庭风格影响的。

五、结语

其实,8—9 世纪的西方受拜占庭文化的影响,当时的罗马服装是否能够同拜占庭服装区分开来,很难判定。而拜占庭的一些服装样式,如达尔玛提卡、丘尼克也有罗马的影响。而这时候无论是罗马还是拜占庭,在作战时都会接受法兰克人的(特别是斗篷和腿部的)装束,因此作为神圣罗马帝国皇帝,查理大帝的服装很有可能就是这三种服装结合而形成的:实用方面来自法兰克,而如加冕等的服装来自罗马和拜占庭,冠冕和权球则是继承基督教的传统。公元800年意味着南方文化和北方文化联合的开始,实际上也是古典文化、基督教文化和蛮族文化结合的开始,这在查理大帝的服装上有非常清晰的体现。查理大帝对这些具有不同来源服装的选择当然部分是出自法兰克国王着装的传统,但也会有意识地根据所面对的人群来选择服装,他接受教皇的请求换上罗马服装这一行为足以说明这个问题。艾因哈德说他不喜欢罗马服装,偏爱法兰克服装,很难确定他是否考虑自己更多处身于法兰克人之中的缘故。可以说,查理大帝的服装是他有意塑造自己形象以影响臣民、行使权力的重要工具。将法兰克服装、罗马服装和拜占庭服装融合在一起,可能不是无心插柳的结果,而是一位蛮族国王要塑造自己作为神圣罗马帝国皇帝的形象所使用的手段。

研究欧洲文化者还未能充分认识到物质文化,尤其是图像和实物的意义。图像和实物能够提供一些具有象征意义的细节,这些细节可能比很多的文献都更有帮助。本文可以说是对此所作的一种尝试,期待有更多欧洲文化的研究者关注并有效地使用图像和实物,使得欧洲文化的研究更细致更深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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