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 鼎《 妇 科 指 归》 考 述

2020-12-20 16:15陈建仁
福建中医药 2020年2期
关键词:医书曾氏刻本

陈建仁

(福建中医药大学中医学院,福建 福州350122)

1 曾鼎生平考述

曾鼎,字亦峦,号香田,江西南城县人,乾嘉间人,享年八十有余。同治《南城县志》云:“曾鼎,字亦峦,号香田,工医,驰名京邑,王公争礼之。鼎初习举艺,后以家贫理父业。 旅豫章城之白马庙,庙故为喻嘉言禅棲所。鼎学宗嘉言,专精脉理。初时有客来庙者,辄试诊之,尝曰:必熟平脉,乃识病脉也。如是者八载,后始疗,多奇验,誉日起。 游京都,名益震焉。性阔达慷慨,脱略势利,贫子窭人,不计酬谢,反佽助之。 权贵者少不加礼,不应聘。 酒酣时,纵说古今得失,洞中肯綮。 晚岁仍寓居豫章,卒年八十有奇。著有痘疹会通,医学入门,妇科幼科宗旨行世。 ”[1]

曾鼎出生年,据《妇科指归·自序》“八十老人香田曾鼎撰”[2],则刊刻本书时曾氏应该八十岁,但《妇科指归·自序》又有“予今年望八矣”,即接近八十岁,或相差一、二岁。 该年是嘉庆十九年甲戌,即1814 年,则曾氏出生年约为1735 年,即雍正十三年甲寅。

诚如《妇科指归·自序》所言“鼎先君子以医学名世,鼎虽不敏,窃思继志。 ”可见曾鼎出生于业医之家,素有家学渊源。 但其年少时并非习医,而是攻读四书五经考取功名, 同时因其父业医的缘故,也阅览医书,如高学濂《痘疹会通·叙》言“曾君香田天机超旷,自其少时攻举子业,即旁涉歧黄”。

后或科场不利,或家庭变故,因此弃文从医。《妇科指归·自序》“初读《内经》,茫然莫解,参考诸名家书,复不甚悟,又无从请业焉。 ……始忆先君子与人论医,谓:医之要在脉,而医之难亦在脉。 诚哉是言也! ”“无从请业”,就是他学医时,没有人能够给他指点迷津;“始忆先君子与人论医”,可见在学医有成时,才回忆其父与人讨论医理,可知曾氏习医时,其父已经去世,家境困顿,故如《南城县志》云“以家贫理父业”。

曾氏习医甚为刻苦,《妇科指归·自序》云:“弃家至南昌,独居新城门之太定僧室者八年”。 即《南城县志》所说的“豫章城白马庙”。

据高学濂《痘疹会通·叙》言:“会临江原守李汇川先生延致宁波。 逾年,而令弟文比部婴疾,香田遂由浙入都。 予亦饥驱吴门。 不相见者七载。 今夏需次谒铨,复得朝夕聚首燕谈之。 ……乾隆五十一年丙午孟秋月愚弟高学濂手谨序。 ”清乾隆五十一年丙午,即1786 年。 可倒推七年,曾氏于1779 年为李汇川聘请到浙江宁波;1780 年,曾氏离开浙江去北京;而后一直到了1786 年,高学濂赴京“需次谒铨”,二人才在北京再见面。 曾鼎《痘疹会通·序》末亦署曰:“乾隆五十一年丙午仲夏月盱江曾鼎香田氏自书于京邱之忠恕堂。 ”京邱,即北京。

曾鼎《幼科指归·叙》曰:“余于乾隆丙午岁,托迹京师,受诸当事者劝,编著《痘疹会通》,授梓行世。 因时有他聘促行,致校对未确,字画不无亥豕。后携板南还,故未续刷。 ”[2]可见,曾氏1786 年于北京刊刻了《痘疹会通》,而后携带刻板南还。

《南城县志》云:“晚岁乃寓居豫章”。 可见,曾氏晚年在南昌度过。

嘉庆十九年甲戌(1814 年),曾氏八十高龄时,刊刻了《曾氏医书四种》,即《医宗备要》《妇科指归》《幼科指归》《痘疹会通》。 曾氏现存著作共有四部,即《痘疹会通》《妇科指归》《幼科指归》《医宗备要》。

至此,可蠡测曾氏一生:大约雍正十三年(1735年),出生于江西南城业医之家;年少时攻举子业,后因家贫弃文从医,自学医术于豫章白马寺,学崇喻嘉言氏;乾隆四十四年(1779 年),前往浙江宁波;乾隆四十五年(1780 年),前往北京;乾隆五十一年(1786 年),在北京刻《痘疹会通》,嗣后回南方;嘉庆十九年(1814 年),在江西南昌刻《医宗备要》《妇科指归》《幼科指归》《痘疹会通》;卒年据《南城县志》记载“卒年八十有奇”,可推约在1814 年—1824 年。

2 《妇科指归》版本考述

《妇科指归》现存清嘉庆十九年甲戌(1814 年)忠恕堂刻本、清解经书屋抄本两种足本,另有摘抄本,即《竟成堂医书三种·摘录妇科指归产后方》。

清嘉庆十九年甲戌(1814 年)忠恕堂刻本即《曾氏医书四种》本。 《曾氏医书四种》于首本《医宗备要》书牌有“嘉庆甲戌刊”“忠恕堂藏板”字样,其《序》末署“嘉庆十九年岁在甲戌夏月南城香田曾鼎撰”。《妇科指归》书牌有“盱江曾香田辑”“忠恕堂藏板”字样。 其版本特征为:9 行20 字,白口,四周双边,单鱼尾;一叶框高21.3 cm,框宽24.2 cm;文字疏朗,笔画清晰;刻印甚为精良。

清嘉庆十九年甲戌忠恕堂刻本为初刻本,未见重刻本。近年目录学著作,如《中国古籍总目》《中国丛书综录》《全国中医图书联合目录》《中国医籍通考》《中国中医古籍总目》等都著录了嘉庆十九年甲戌忠恕堂刻本。 此刻本年代甚近,流传甚广,多家图书馆都有藏本,如国家图书馆、中国中医科学院图书馆、首都图书馆、苏州图书馆等等。

清解经书屋抄本应为刻本之抄本,其体例、分卷、内容一如刻本。 其不同有:一是处方药名分量与刻本无差异,但次序多有不同,可见抄手抄书时有随意性。一是偶见错漏,如“胎产金丹”条脱“产后瘀血未清,忽作痛者,用炒黑山查酒淬煎汤送下一丸。 ”但亦有纠正刻本错误之处,如“清骨散”条下,刻本作“三味同捣成洞”,解本作“三味同捣成泥”,显然,“洞”误;还有病名,“霍乱”,刻本作“藿乱”,“藿”明显为“霍”之别字,解本作“霍乱”。 一些药名刻本与解本同药而异名,如吴茱萸,刻本作“吴于”,解本作“吴萸”;石膏,刻本作“石羔”,解本作“石膏”,等等。缘曾氏为宿医,所著医书喜用临床处方时习用之名,如“吴茱萸”作“吴于”,自是特点之一;且曾氏为江西人,其药物用名亦有地域之特色,如“石膏”作“石羔”,据包锡生《实用中药别名手册(修定版)》记载,“石羔”即为“石膏的处方用名(华东)”[3]。 还有其他一些例子,在此不一一列举。 或许抄本抄手有一定的中医知识,甚至是中医师,在抄写过程中作了一些纠正工作,抄本对刻本确有纠正某些错误的作用。解经书屋抄本现藏南京中医药大学图书馆。

《妇科指归》还有一摘抄本,即《竟成堂医书三种·摘录妇科指归产后方》(1914 年湖南唐氏据清同治九年己巳<1869 年>刻本抄本)。 执嘉庆甲戌刻本与之比对,此书摘录刻本卷三、卷四内容,文字与刻本一字不差。 抄本偶有空出阙字,俱可以刻本补上。

3 《妇科指归》内容考述

妇科,古来所重。 马王堆汉墓出土《胎产书》、《史记》载淳于意妇产病案、张仲景《金匮要略》妇人病三篇等等,均体现了重视妇科,相沿成习。 尔后传承不绝,辉光日新,至清代已蔚为大观,名家辈出,经典屡现。曾氏虽非大家,亦有专长,且《妇科指归》尊奉经典,重视临床实践,系统实用,确为中医妇科临床一本实用的案头医书。

3.1 重视《内经》,阴阳为本 曾鼎素有家学渊源,在《自序》中讲述习医的因缘,就是“鼎先君子以医学名世……窃思继志。 ”并且在《内经》研读上下过一番苦功。“初读《内经》,茫然莫解,参考诸名家书,复不甚悟,又无从请业焉。 因弃家至南昌,独居新城门之太定僧室者八年。 虑极通微,恍若鬼神来告,渐觉先难后获,由《内经·素问》天地六淫之论,以参四时正变、五行顺逆、阴阳和违、四方风土、刚柔燥湿,少明病者之情弊。”在凡例中指出“医家必读《内经》方知阴阳至理、时行逆顺”。因此,在《妇科指归》中,引用《内经》之语比比皆是。

众所周知,《内经》以阴阳五行构成中医基本理论框架。历来医书,必论阴阳,《妇科指归》于阴阳上用力尤深。 上述凡例中已强调治病应掌握“阴阳至理”,而具体到内容上,则处处不离阴阳。 治则总纲上,开篇《辨男女禀气论》即指出:“男属阳,主气,火为用”“女属阴,主血,水为用”。认为“况人为万物之灵,医家岂可不分阴阳漫成混施? ”强调男女因禀气相异,一为阳,一为阴,医家治疗时当然应区别对待。论述具体病证,如“论血块”条,以为“医书有云,妇人病症,倍于男人。 因有胎产一节,千疮百孔,而治之为尤难也。 大抵总不离于阴阳二理,明乎气血盛衰,便是主脑。气血盛者,经调胎固,临产自安。产后余气亦足,脾气亦旺,瘀恶不停,新血随转。 犹如浊水一去,清水即回。 否则,气血两亏,阴阳不相贯注,百病必然错出。 ”强调治疗要“不离于阴阳二理”。临床用药上,“经来大小便俱出”条,指出“此症名曰蹉理症。因食热物过多,久积而成。宜用分利五苓散,解其积热,顺动阴阳。 ”强调通过用药,调理阴阳,达到平衡,恢复健康。

3.2 系统细致,重点突出 《妇科指归》全书共四卷。 卷一首先论女子月经病,其次,用两卷的内容论妇产疾患;卷二论孕期诸疾;卷三论产后疾病;卷四论妇科杂病,并附以妇幼常用药及药性。 曾氏抓住重点,围绕女子月经病和妇产诸疾,重点突破,而后论妇科杂病,再附以妇幼常用药,系统全面而又重点突出。

同时《妇科指归》对妇科各种疾病做了深入细致的论述。 先做简要的理论阐述,而后分门别类论述各种具体症候,并开列方药,融理法方药于一炉。如论月经病,先列“女子通经论”条,认为“女病所以难治,不同男病者以此。 ”接着便是“调经辨症诸方”,具体罗列月经疾病各种证状,并开列方药,共83 条。 如“月经血色有异”列了“经来黄泥水色”“经来铜绿色”“经来全白无红”“经来成块死猪血色”四条;“月经排出物有异”列了“经来臭如夏腐之物”“经来如鱼髓”“经来如牛膜片”“经来下肉胞”四条,并且对病证进行细致描绘。 因此,全书既系统全面而又细致入微,同时重点又非常突出。

3.3 开方列药,重在实用 曾鼎在《自序》中说:“予今年望八矣,自愧衰颓,本欲闭门谢客,而求方问症者日踵而至,悠悠此心,终难过拒。 且承知爱诸公责予立说问世,爰先纂妇、幼两科,以待论定焉。”也就是说,《妇科指归》是他年近八十时,应友人要求写出的医书, 是他长期临床经验的总结著作,具有极高的实用价值。

《凡例》引俞嘉言说:“有方之书奉为至宝,无方之书绝不寓目。 ”在明暸病理的基础上重视方药的地位。 书中每一证之后,必有方药,而每味药必注明分量。 除了卷四“妇科通治诸方”因尊用古方,没有加上分量,但他特意作了说明:“因其原方似非今时可以尽遵,而戥分更觉不合,沿流已久,不无失实,故秪开药名,聊备查阅。 ”同时也强调随病证不同而临机应变,如《凡例》所说:“医家方散必遵用仲景八法,君臣佐使,孰轻孰重,切不可拘泥成方以妨时令,阻碍标本。 ”

书末更附以妇幼二科常用药,并具体说明各药药性,特别强调用药要道地。如“当归”“务要陕西秦州”,也只有秦当归才能养血;而川当归“性燥带散”,不可用。

书中屡屡强调各方用药为其临床经验之谈,如“试验产后生化汤”条,就是对他平生行医临床经验的总结,认为产后用生化汤“最为平妥”。

3.4 尊崇丹溪,重用生化 曾鼎于“产后较胎前病窦更多尤宜慎重”条指出:“唯既产以后,……病窦百出,实难预防。 ……治者能依丹溪之法,用生化汤为主,百无一失。 ”妇人生育一事,对其身体影响至大,尤其是产后调理至为关键。 调理不当,疾病丛生,贻害终生。曾氏将其数十年临床经验浓缩为“依丹溪之法,用生化汤为主,百无一失”,对朱丹溪生化汤极为尊崇。

其一,科学分析生化汤原理。 “产后宜去瘀,人知之。 宜生新,人知之。 奈专消,则新不增。 专生,则瘀不行。愚考是方药性。当归、桃仁、川芎三品,去瘀生新。 佐以姜炭、炙草,引用童便,其为生血利气,实王道,无霸功也。 盖汤名生化,谓行中有补,化中有生之义矣。 ”女子产后既要活血,又需补血。 胎儿出生后,子宫内仍遗留一些余血和浊液,即恶露,必须排除干净。活血的目的在于去瘀,即排除恶露。女子产后,即使顺产,血气也已大伤,需要补血。 补血的目的在于生新。 处方用药,需二者兼顾,不能偏于一隅。“当归,能养血,扶阴之圣药也。”“桃仁,治血结,血闭,血燥,润大肠。”“川芎,扶气养血,妇科要药。”“姜炭,散寒暖中,止血。 ”“炙甘草,补脾和胃,益气复脉。”“童便,可治产后血瘀血晕。”几味药配合,其功用去瘀生新。 生化汤,生,即生新血;化,即化瘀血。 曾鼎由衷赞叹:“丹溪学问,于此见一斑矣。 ”

其二,强调产后必用生化汤。 “凡产后百二十天病症,总以生化汤为主。 即时令杂症,只可从末治之。”曾鼎罗列产后“论血块”等三十种病证,其中有十九种明言必服生化汤。 因为这是曾氏平生行医的经验之谈。 他说:“惟生化汤最为平妥,去旧瘀,生新血,转易甚快,实为行中带补之良方。 此方创自丹溪,予试验数十年,万全无失。 ”“至济坤回生等方,其名甚雅,其药过攻,杀人匪浅。 ”

其三,生化汤增减变化多。 在书中,曾氏列出了“加参生化汤”“宁神生化汤”等十七种根据不同病证而增减药味的生化汤。 曾氏说:“生化一方,其中变增移换,不啻千佛都临,万珠悉贯。 俾医家既造无穷之福,亦产妇均臻大老之年。 幸勿以数见不鲜而弃诸。 ”

乾嘉之世,中华国力强盛,太平繁荣,人民安居乐业。 曾鼎行年八十余岁,竭其一生,以医为业,临床经验丰富,富有医名。 同时,戮力创作,将医学理论与临床实践相结合,有的放矢写出系统性强、重点突出而又实用的多部专科医书,虽然没有名垂医史的创见,但如张仲景所言“上以疗君亲之疾,下以救贫贱之厄,中以保身长全,以养其生”,于民生医事,总算尽心焉。 中医药源远流长,是中国古代科学的瑰宝,重在传承,贵在创新,只有奠下坚实深厚的传承之基,才能结出丰盈鲜美的创新之果。 孔子言:“述而不作,信而好古。 ”说的不正是曾鼎的传承精神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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