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 婉,耿利军,凌 伟,肖剑龙,黄 毅,赵海潞(桂林医学院:广西糖尿病系统医学重点实验室,临床检验学院,广西 桂林 54004)
“谁是我们的敌人?谁是我们的朋友?这个问题是革命的首要问题。”《毛泽东选集》第一卷第一篇文章“中国社会各阶级的分析”中第一句话就首先提出了弄清楚革命对象的关键性和重要性。同样,分清“敌友”也是医学治病救人、生态文明建设的首要问题。现行的接种疫苗、使用抗生素、降糖降压、化疗等属于对抗疗法,输血、补充蛋白、维生素、胰岛素、生长激素、器官移植等是替代疗法。对抗与替代疗法是健康的敌人还是朋友?
物腐与虫生谁先谁后?究竟是虫生而后物腐,还是物腐而后虫生?抑或物腐与虫生同时发生?
现代医学总体将疾病分为病原体性疾病与非病原体性疾病,关注病原体,主张虫生而后物腐,将病因归于外在,其治疗思路是通过“杀虫”以治病,往往采用 “抗生素疗法”。
病原体性疾病,顾名思义,此类疾病的原因是病原体,病原体包括病毒、细菌、真菌、衣原体、寄生虫等。例如:肝炎、肝癌的病原体是乙肝、丙肝病毒,胆管细胞癌的病原体是肝吸虫,新型冠状病毒肺炎(corona virus disease 2019,COVID-19)的病原体是新型冠状病毒,艾滋病(acquired immune deficiency syndrome,AIDS)的病原体是人类免疫缺陷病毒(human immunodeficiency virus,HIV),等等[1]。因此,西医防治此类疾病的主流方式就是针对其病原体或病原体之宿主的“杀毒、杀菌、杀虫、杀宿主等等系列对抗疗法”。
扑杀宿主、杀虫等措施能够彻底制止“非典”“禽流感”“猪流感”“AIDS”等病吗?历史事实证明是不可能的。如AIDS,自1981年首次于美国同性恋和吸毒者中发现以来,迅速席卷全球。仅2014年就造成全球120多万人死亡,是世界公共卫生史上重大的灾难性事件。国际病毒分类委员会公布AIDS的病原体为HIV,在全世界大力推广抗HIV疗法。然而时至今日,患者死亡的风险依旧没有降低,生活质量依旧没有得到改善[2]。所以,仅仅抑制HIV,不足以遏制AIDS;仅仅杀虫,难以阻止“物腐”。
仅仅杀虫不足以阻止物腐,进一步扑杀病原体宿主,效果如何呢?2003年中国暴发非典,非典的病原体以为是SARS冠状病毒(SARS coronavirus,SARSCoV),SARS-CoV的宿主一度认为是果子狸,因此果子狸被不少人认定为“非典元凶”。非典虽已过去多年,但质疑之声从未间断。为什么SARS流行期间广东查不到因感染SARS病毒而出现发病的果子狸呢?全球八千多名非典患者,但直接接触果子狸的人却寥寥无几。人类饲养果子狸的历史有证可查至少两百余年,过去为何没有发生非典?当非典暴发时,却将果子狸作为“替罪羔羊”。2013年,世界卫生组织(WHO)公布SARS病毒的天然宿主是一种蝙蝠,虽然果子狸得以平反昭雪,蝙蝠却背上黑锅。如此发展下去,始终绕不出“杀宿主以杜绝病原微生物”“传染性疾病都是病原微生物惹的祸”的外求对抗防治思维。
杀灭病原体能够彻底清除病原体性疾病吗?世界上各种病原体种类千千万万,数量不计其数,变异速度如此之迅速,它们不会无缘无故地灭绝与消失。无论SARS病毒,还是禽流感病毒、猪流感病毒,根本就不是新病毒,早已存在地球数几万年或几百万年。1979年,WHO宣称全世界已经消灭了天花病,但这不等同于天花病毒被消灭。近期媒体报道:天花、麻疹等一度以为已经被疫苗接种完全消灭了的传染病,又在特定人群散在暴发,尽管这些人群已经接种过相关疫苗。WHO公布:2019年第一季度全球确诊麻疹病例超过11.2万例,比去年同期增加将近三倍。联合国儿童基金会(UNICEF)的统计结果显示,2017年至2018年,全球麻疹病例数同比飙升了48.1%,说明人类不可能完全通过疫苗接种、服用抗生素等措施彻底消除病原体性疾病。其实,人类永远不可能完全杀灭病原体,也没有必要完全杀灭病原体,杀灭病原体对人类更没有益处。近50年来,虽然人类传染性疾病的发病率、死亡率有所下降,但是自身免疫性疾病却大大攀升。自身免疫性疾病较病原体性疾病更为迁延难愈,在影响患者生存质量上更为严重,在治疗上更为棘手[3]。使用抗生素,可以破坏肠道微生物的多样性,增加肥胖、糖尿病、癌症等非传染性疾病与自身免疫性疾病的危险[4-6]。
那么试图通过研制疫苗能够彻底消灭传染病吗?结果往往是当研制出某种疫苗时,其病原体早已变异。我国乙肝疫苗使用多年,但乙肝患者已超亿,占全国人口1/10有余。再看人乳头瘤病毒(human papillovirus,HPV)疫苗[7-8],无论是GSK的2价Cervarix,还是MERCK的4价、9价Gardasil,都不能100%预防HPV感染,即使100%阻断了HPV感染,也不一定能预防宫颈癌,尤其是宫颈腺癌。HPV感染并非宫颈癌的惟一病因。已完成的HPV疫苗临床研究,对照组多用含有铝盐的佐剂以及使用铝盐作为佐剂的其他疫苗,鲜有使用生理盐水作为公认的安慰剂,疫苗的安全性令不少专业人士担心。HPV疫苗自上市以来,不良反应的投诉与伤害补偿持续不断。人类用疫苗对付病原体的效果并不如意,多数疫苗的安全有效性有待长期观察验证[9]。
对于非病原体性疾病如糖尿病、高血压、高血脂,依然是采用降糖、降压、降脂的联合“对抗疗法”。这种“对抗疗法”往往需要联合用药、长期用药,长期用药可造成药毒事件、耐药、抗药。一旦停药,血糖、血压、血脂等指标不仅难以持续控制,常常出现反弹或恶化[2]。
中国传统医学也关注过“虫生”。《黄帝内经》中就记有毛虫、羽虫、倮虫、甲虫、鳞虫等五虫。而中医亦有“九虫”的说法,即伏虫、蛔虫、白虫、肉虫、肺虫、胃虫、弱虫、赤虫和蛲虫等九种人体寄生虫。
中医古籍对感染肝吸虫、姜片虫、蛔虫、牛肉绦虫、猪肉绦虫和钩虫等消化道虫病的病案均有记载,并且蛔虫和蛲虫的感染情况是十分普遍的,有医书单独列出“诸虫门”,将传染性疾病总结为“蠱”。肝吸虫在江淮以南的地区也有过较高程度的流行。但是中医理论倾向于认为这和人畜同居一处的生活环境、个人不良卫生习惯以及生吃蔬菜果肉等生活习惯密切相关。这些习惯将生活空间营造成了有利于各种消化道寄生虫生长繁殖的生态环境,因此容易造成寄生虫病感染。
也就是说中医关注虫生但是更关注物腐,认为治病必求于本,强调“物腐而后虫生”“苍蝇不叮无缝的蛋”。其防治疾病的思维理念并不直接针对病原体或宿主,而是从自身内环境着手[10]。中医理论认为无论是病原体性疾病还是非病原体性疾病,其根本原因不在病原体,更不在细胞、基因、激素等,而在于自身正气不足,“邪之所凑,其气必虚”。因此,当面对疾病时,应当从自身处着手,“扶正祛邪”,以达到“正气存内,邪不可干”的和谐生态[11]。
《荀子·劝学》:“肉腐出虫,鱼枯生蠹。”宋代苏轼《范增论》:“物必先腐也,而后虫生之;人必先疑也,而后谗入之。” 孟子曰:“夫人必自侮,然后人侮之,家必自毁,而后人毁之;国必自伐,而后人伐之。”《太甲》曰:“天作孽,犹可违;自作孽,不可活。”可见,包括医学在内的中国传统文化认为先物腐而后虫生,虫生而后加重物腐。孔子提醒世人:射之不中,反求诸己。伟大领袖毛主席说过:内因是变化的根据,外因是变化的条件,外因通过内因而起作用。风寒暑湿燥火等六淫是外因,风动虫生是外因;饮食睡眠是非内非外因素[12];喜怒哀乐,七情六欲是内因[13-15];喜怒哀乐之未发谓之中,是内在根本;发而皆中节谓之和,是通向长安的大道。致中和,天地位焉,万物育焉。
微生物主要包括细菌、病毒和真菌。大部分人可能没有意识到,我们每个人都是一个行走的生态系统。大多数时候,我们与90万亿左右的微生物和谐地分享我们的身体。通过显微镜观察可知,无数的细菌生活在我们的舌头、牙齿、皮肤和肠道内。正常情况下,每个人的皮肤上约有一万亿个细菌。如果你不经常刷牙,你的牙齿表面可能有一层300到500个细胞厚的细菌生物膜,即使你仔细刷牙,这些细菌仍然会存在,并一直停留到牙齿脱落为止。这些微生物有些很可能会引发疾病甚至危及生命,但是大部分是无害的,甚至有益的。
人体的免疫功能都是通过与微生物的“互动”训练出来的。一个人如果一年得一两次感冒之类的小病,体质会变好。然而一个人经常不感冒,并不是他没有病,而是他的君主之官 “昏庸不明”,不能及时察觉自身有病。《黄帝内经·灵兰秘典》:“心者,君主之官,神明出焉。”
人类使用抗生素的历史由来已久,抗生素是针对微生物而设计的,那么微生物是我们的“敌人”吗?实际上服用抗生素,不仅会杀死致病微生物,同时也会杀死一些有益微生物,从而扰乱包括肠道在内的生态系统[4-5]。另有研究表明一些有益的肠道细菌可以诱导T细胞使它们成熟为调节性T细胞[3],从而预防炎症。值得警惕的是,青霉素等抗生素本身的使用也会引起严重的过敏反应[16-17]。6~13岁农场儿童接触微生物的种类越多,罹患过敏性哮喘与鼻炎的风险越小[18],暴露微生物可预防儿童过敏性疾病。
人类多数是在病理状态下才了解到自己的生理功能的。例如,我们是如何知道呼吸系统是管理呼吸功能的呢?正常的人每时每刻都在呼吸,但你很少注意到这一行为,而当呼吸系统出了问题,当我们遇到了感染,当我们发生了痰阻塞,当我们有肿瘤堵住气管或者肺,当我们呼吸时呛着了,这时才意识到原来我们的呼吸道,我们的支气管、细支气管、肺是管理呼吸功能的。人体其他系统也一样,例如消化系统、泌尿生殖系统、神经系统等等,当它们的生理功能十分完美的时候,我们是意识不到它们的存在的,因为那时人体很平和。只有在某个系统出现异常,我们才会了解到它的功能[19]。
病理状态也就是某种生理功能的放大。例如咳嗽、咯痰,这就是我们呼吸系统中某一个功能的放大。呕吐、腹泻、便秘,甚至腹痛,这些是我们消化系统某些功能极端放大造成的。甚至糖尿病的“消谷善饥”也是消化功能的一个放大。只是这个放大超过我们正常范围,便成了病理状态。一个人如果无疾而终,十分安详地走完一生,他是不会意识到自己身体有多少个系统,这些系统又有何功能的。
2型糖尿病患者胰腺的特征性病理变化之一是胰岛淀粉样沉积。1901年,病理学家Opie首先通过尸体解剖发现糖尿病患者胰岛中存在有透明样变性。1986年,Westermarker和 Cooper等先后发现该透明样物质的主要成分是由胰岛β细胞产生的具有37个氨基酸序列的多肽,即胰岛淀粉样多肽,也叫胰淀素[20]。随后科学家们逐渐发现,胰淀素不但具有协同胰岛素和胰高血糖素调节糖代谢的功能,还能作用于神经系统,控制食欲,达到减轻体重的功能。病理状态下,人胰淀素能够折叠沉积在胰岛中而形成淀粉样沉积。药厂研发人员化学合成了胰淀素类似物普兰林肽(Pramlintide,又名Symlin)。普兰林肽作为药物,不但保持了胰淀素的生理功能,而且具有不形成淀粉样沉积的特性。因此,临床上利用普兰林肽可以协同胰岛素,达到控制血糖、减轻肥胖的作用[21]。从病理发现到生理功能的研究,再到药理药物的开发,体现了病理—生理—药理的一体功能[22]。同理,老年性痴呆患者的大脑中也会出现主要由β-淀粉样蛋白组成的淀粉样沉积。目前,有学者认为β-淀粉样蛋白是导致老年性痴呆的病因,因此许多针对清除β-淀粉样蛋白的药物进入了数百个临床研究,结果不仅不能显著改善认知功能障碍与痴呆,甚至引发严重不良事件,造成部分受试者死亡[23]。由此说明,β-淀粉样蛋白如同胰淀素一样,可能具有重要的保护功能[24],是否可以利用β-淀粉样蛋白类似物,开发出具有防治老年性痴呆的药物,有待证实。只是目前还未被认识到,没有必要把病理产物当做“敌人”消除掉。将减毒菌株用作疫苗也是病理产物变为了药物的例子。
中医同理,例如牛黄本身是牛的结石,就是病理产物,但是牛黄却是一味非常好的清热药物。中医历史上还有利用痘痂治疗天花,这是最早的天花疫苗。中医典籍记录可入药的病理性产物如下:虫白蜡,白蜡虫的雄虫群栖于白蜡树等植物枝干上所分泌的蜡质;白僵蚕,家蚕娥幼虫感染白僵菌而僵死的全体;白僵蛹,桑蚕蛹经白僵菌发酵所得僵蛹;猴枣,猕猴胃中结石;马宝,马的胃肠道结石;牛黄,黄牛或水牛的胆囊结石;五倍子,系角倍蚜或桔蛋蚜在寄主盐肤木、青麸杨或红麸杨等树上形成的虫瘿;冬虫夏草,系麦角菌科真菌冬虫夏草菌寄生在蝙蝠科昆虫、蝙蝠蛾幼虫上的子座及幼虫尸体的复合体。
以上说明,病理彰显了生理功能,病理产物可以转化为药物。高明的医师往往化腐朽为神奇;聪慧的患者,常常化疾病为良药。
除死亡之外,几乎所有的疾病都是机会性疾病,仅仅部分人会患病。现代医学的治疗思路就是找到疾病的“敌人”进行对抗,这种疗法到了一定程度疗效无法再提高甚至会出现反弹。因这种治疗思维并没有从根本上去解决问题,皆于细枝末节上做功夫,在得到效果的同时恰恰又为下一次疾病的流行或发生做了铺垫。病原体或者宿主同人类一样都是自然的产物,如今人类患病却将病原体、宿主、细胞、激素等当作“敌人”,效果可想而知。
中国传统医学则不太关心病原体,更不在意病原体如何变异。非典时期,广东省中医院接治100多例非典患者,国医大师邓铁涛老人叮嘱医务工作者,防治此病重在祛湿,除7例死亡之外,其余患者全部治愈,均无股骨头坏死、肺部纤维化等后遗症[25]。20世纪90年代,河南上蔡县因大批村民卖血而感染艾滋病,引起全社会恐慌。中医师实施祛寒化湿的汤药,强调改善人体内环境。共诊治168例患者,有效率达90%以上,HIV血浆病毒载量下降74.7%[25]。中国传统医学虽没有细菌、病毒学说,但却能治愈病原体性疾病。中国自东汉以来发生过多次疫病流行,却没有出现过一次像欧洲14、16世纪鼠疫流行,以及西班牙大流感一次死亡人数超过几千万人的悲剧。这其中,中医的介入功不可没。中医就是根据人的出汗、呕吐、腹泻等各种症状,才有了汗、吐、下、和、温、清、消、补的中医内治八法,说明医学上分清什么是敌人,什么是朋友,这才是治病救人的首要问题。腹泻是病,便秘也是病;嗜睡是病,失眠也是病;发烧是病,体温低也是病。但敌人和朋友在不同的情况下是会转化的,假如一个人每次腹泻都很舒服,那对于他而言腹泻就不是病,不是“敌人”。
无论病原体性疾病还是非病原体性疾病,根本原因不在病原体,不在细胞,更不在激素、基因等,而在于“自身正气不足,诸病皆根于内”。久雨发霉,陈米生虫,积水滋蛹,物腐而后虫生,治病必求于根本。人的健康模型是“正气存内,邪不可干”的自我稳定的生态和谐。无论面对疾病,还是自然灾难,皆需回归自己身上来,反躬自省,不能总是依靠找到外部“敌人”来解决。诚如《黄帝内经》所云“恬淡虚无,真气从之;精神内守,病安从来”,这亦是人类预防疾病的“最好疫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