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于横向视域研究《家人》卦中“正心”的重要性

沈佳熹

(山西大学 哲学社会学学院，山西 太原 030006)

《孟子·离娄上》曰：“天下之本在国，国之本在家，家之本在身”[1]20，可见在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之中，“齐家”是这个体系中重要一环。《周易》第三十七卦《家人》是我们研究“家”的最古文献资料之一，首先，从卦名来看，“家人”，朱熹曰：“‘家人’者，一家之人。”[2]296孔颖达曰：“明家内之道，正一家之人，故谓之家人。”[3]185所以，《家人》卦针对的是家内之事、家内之人、家内之道；其次，从卦象来看，离在下巽在上，离代表火，巽代表风，风自火出，火自内出，有自内而及于外之象，综合《彖传》中“正家而天下定”一语以及《象传》中“君子以言有物而行有恒”可知，《家人》卦本身内涵由修己到齐家，由齐家到治国，由治国到天下定的推演阐发；最后，从六爻的爻辞来看，从下至上，从内到外，六二应九五，九三应六四，交感而成和谐、统一的运动规律，即《家人》卦中男女呈现相互交感、相互通利的关系，这一关系的实现要求阳遇阴通利，即要求女性对男性的顺应，因而其卦辞称“利女贞”，即利于女子守持正固。[4]对于《周易·家人》卦的研究，大多数学者是基于横向的视域，从父母与孩子之间引出有关如何教育的理念，从严父与慈母之间引出有关如何治理家庭的理念，从家庭与社会的关系引出家国一体的政治理念；当然，也有学者是基于纵向的视域把《家人》卦看成一个女人的成长史，各个阶段承担相应的责任，如王力飞(1)王力飞说：“我感觉初爻是待字闺中的意思，到六二，中馈；六三，有孩子了。这个女人在一步步成长、变大。” 参见温海明：《易经明解》，孔学堂书局，2019年版，第312页。在《易经明解》中的详细阐释。本文欲从横向的视域，综合学界已有成果，以“正心”为核心，重新梳理《家人》卦中《彖传》 《大象传》及六爻的涵义。

1 “正家”的前提是“正心”

“正心”一词源于儒家经典《大学》：“古之欲明明德于天下者，先治其国；欲治其国者，先齐其家；欲齐其家者，先修其身；欲修其身者，先正其心；欲正其心者，先诚其意；欲诚其意者，先致其知；致知在格物。物格而后知至，知至而后意诚，意诚而后心正，心正而后身修，身修而后家齐，家齐而后国治，国治而后天下平。”[5]5对于《大学》的注解，朱子可谓用功最多，他称“格物、致知、诚意、正心、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为大学之八条目。对于“正心”的讨论，常见于他的心性情论，朱熹言：“性是未动，情是已动，心包得已动未动。盖心之未动则为性，已动则为情，所谓‘心统性情’也。”[6]93心统摄性情，性和情是心的一体两面，并认为“性无不善，心所发为情，或有不善”，“心之本体本无不善，或流为不善者，情之迁于物而然也”[6]92，心之未发，性是纯善的，而心之已发，情有善与不善，发乎本性的情是善，受物迁的情为不善，“正心”就是要正受物迁、有所偏、被物遮蔽的情，使情发乎合理，使心恢复到本然的状态。朱子将《大学》篇里的“正心”当做功夫论，通过省察克制的功夫来正那些不合乎本性的情，使心恢复“湛然虚明”的状态，而笔者以为“正心”的要求恰恰是《家人》卦的题中之义，重点从《家人》卦的《彖传》 《大象传》及六爻进行说明。

《序卦传》曰：“夷者伤也，伤于外者，必反于家，故受之以家人。”据《周易集解纂疏》记载：“韩康伯曰：‘伤于外者，必反诸内也’，孟子曰：‘行有不得者，皆反求诸己’，故‘伤于外者，必反修诸内也。’”[7]349所以，明夷之后讲家人，明夷强调外，家人相反，重视内，讲家内之道。《家人》的卦辞：利女贞，“贞”有占卜、贞守、正的意思，《易经证释》记载：“贞即正也，有守曰贞，有位曰正，得位而不失所守，故能称贞正之德。”[8]815《家人》卦即为家内之事，女子为主要因素，女子能贞，即能守正，“中馈” “顺以巽” “富家”，这些都是“女正位乎内”的表现，从而家道可正，大吉。相反，对于《周易全集》中“利女贞”所表现出来的是对女子的卑视(2)《周易全解》：在这里只说“利女贞”而不及男人，并不是重视女人，恰恰相反，是表现出对女人的卑视，因为“利女贞”一语，是以男人为主体，女子不过是男人的附属品，意思是说男子齐家的基本问题的“女贞”。参见金景芳，吕绍刚：《周易全解》，吉林大学出版社，1989年版，第268页。这一观点无法赞同，男尊女卑的确是中国的传统，但这里主要不是强调女子卑微的地位，恰恰表明女子在“正家”之中起重要作用。笔者以为，“利女贞”实有三层涵义，其一，“女”对应“内”，《家人》卦主要讲的是家内之道；其二，“贞”对应“正”，指明治家之道在于守正；其三，“利”对应“吉”，女能贞则吉，故“‘利女贞’即家人之利在妇女之志行正，女子有所占问则吉利”[9]351。综上，序卦和卦辞都指明《家人》卦讲的是家内之道，正所谓男主外女主内，女子的言行对于“正家”发挥着不可替代的作用，“利女贞”所展现的是“正家”之道的总“规模”与总“纲领”，至于“正”的具体内涵及“正”所产生的影响，《彖传》 《大象传》、六爻与“利女贞”一脉相承，有具体的体现。

《彖传》：“家人，女正位乎内，男正位乎外，男女正，天地之大义也；家人有严君焉，父母之谓也；父父，子子，兄兄，弟弟，夫夫，妇妇，而家道正；正家，而天下定矣！”《彖传》贯彻爻辞“利女贞”，认为治家之道在于守正，卦辞只言女性，《彖传》由男女正推衍至父子兄弟夫妇皆正。《周易正义》记载：“‘女正位乎内’谓二也，‘男正位乎外’谓五也。此因二、五得正以释‘家人’之义，并明女贞之旨。家人之道，必须女主于内，男主于外，然后家道乃成。”[3]186二与五，正男女之位于内外，六二为阴爻居阴位，居内居中，即“女正位乎内”；九五爻为阳爻居阳位，居外居中，即“男正位乎外”，女在内正，男在外正，男女代表阴阳、天地，男女正乃是合乎阴阳、天地之理。“既家有严君，即父不失父道，乃至妇不失妇道，尊卑有序，上下不失，而后为家道之正。各正其家，无家不正，即天下之治定矣。”[3]187由男女正推衍至家庭其余关系皆正，从而家道正，由家道正推衍至天下定，这是，大部分学者对于《彖传》的逻辑推演，那么问题有两个：其一，应然和实然的关系问题，即《彖传》是根据《家人》的卦象说明六二和九五的位置处于正位，即男女处于正位，但是处于正位不代表一定会做正事，或者应该说明，处于正位且安于做正事的原因何在；其二，男女正，则家庭其余关系皆正并不存在必然性，那么，诸多学者如此肯定地有这样的逻辑推演，必然暗含一个条件——“正家的前提是正心”。《家人》卦讲治家之道，据《易经证释》记载：“古人言治，必自正心始”[8]818，即治家的第一步是正心，正字从止从一，止于一为正，于治家而言，正心即使心止于治家，心能恒一于治家，改正使心波动的言行，知止而后有定，定则安其分，守其位。故前半句“女正位乎内，男正位乎外”是说男女能改正使心波动的言行，使心止于治家，而后能得位自守，男能“闲” “厉” “威”，女能“中馈” “顺以巽” “富家”，所以曰男女正，至于后半句由男女正推衍至父子兄弟夫妇皆正，由“正家”而天下定，是说大众皆能使心一，恒于治家，九五六二居乾坤之正位而能不失所守，他人自然效法，各守其位，行贞正之德。温海明说：“真正的家是心家”[10]312，一心都在“正家”上，“正家”应先“正心”，“正心”是“正家”的必然要求，《家人》卦主要内容为“正家”，所以，“正心”的要求应当是《家人》卦的题中之义，以“正心”解释《彖传》不仅可以弥补文本的内在逻辑，还可以体会《彖传》内涵的“正心—正家—天下定”的线索。

《象》曰：风自火出，家人；君子以言有物而行有恒。物：事实，恒：常度法则。《象传》从卦象讲治家之道，“风自火出”有“自内而出”之象，就《家人》卦而言有两层内涵，其一，据《周易折中》记载：“卦外巽内离，为风自火出。火炽则风生，风生自火，自内而出也。自内而出，由家而及于外之象”[2]297，“内”指“家内”，“自内而出”即由家而及于外之象，即治家之道盖治国之道，与“正家而天下定”相呼应；其二，据《周易全解》记载：“君子观家人风自火出之象，知风化之本自家出，家之本自身出”[11]269，“内”指“身心”，“自内而出”即家之本自身出，即治家之道应反身修己，始于“正心”，忠于“修身”，具体表现为“言之有物行之有恒”。《象传》亦与卦辞“利女贞”一以贯之，认为治家之道在于守正。据《易经证释》记载：“有物有恒，言行不苟，情志不移，贞正自守，近取诸身，推之家人，广及天下。”[8]819君子能自正其心，然后言必有物行必有恒，贞正自守，出身加人，发而化远，从而家道可正，行于家者则能施于国，至于天下治，因正心而能修身从而家道可正，治国之道与治家之道不二，从而天下定，由此，《家人》卦内涵的“正心”→“修身”→“正家”→“治国”→“天下定”的内在线索已经明了。

综上可知，《彖传》侧重于从卦名讲治家之道，治家始于“正心”，《象传》侧重于从卦象讲治家之道，治家忠于“修身”，《彖传》 《象传》与卦辞“利女贞”一脉相承，皆强调治家应先守正，据《易经证释》记载：“古人言治，必自正心始”[8]820，故“正心”是治家的必然要求，《家人》卦主要内容是治家之道，即正心是《家人》卦的题中之义。心正而后能自守，做到言必有物行必有恒，出身加人，发而化远，人人自正其心，家道可正，治家之道盖治国之道，家家贞正自守，则国家得治，一以贯之，天下可定。以“正心”作为“正家”的前提不仅可以弥补文本的内在逻辑，还可以体会《家人》卦内涵从“正心—修身—正家—治国—天下定”的线索，由此，“正家”是以“正心” “修身”为具体内涵，“治国”受“正家”的影响，自然效法，从而天下定。

2 “正心”在六爻中的具体体现

初九：闲有家 ，悔亡。“闲”：防备，防闲，闲习；“有”：于；“亡”与“无”古字通用。初爻“闲”与《家人》卦核心“正”一以贯之。据《易经证释》记载：“正即有闲之谓，闲者有所止，正字从一从止”，“闲者门之限，闲内有木，为以固门户，防盗贼，因而推作防闲之用。”[8]821古代中国的家门一般都是由木头制成，门的作用是防止外人侵扰，“闲”可以看成“门”和“木”的组成，“门”限制人的出入，有“止”之意，与“正”之意相通。“闲”作防之意，齐家之始，防患于未然，如注意防火、防盗、防长幼无序、防男女违礼，就不会有悔恨；“闲”作习之意，初在潜位，潜龙勿用，闲习家事，养精蓄锐，等到治国平天下之时才能没有悔恨，一则侧于“正家”，一则侧于修身，但都强调止于“正”，行贞正之德，得位自守，故“初之时当闲，九之刚能闲”[2]298。综上可知，初九与《彖传》 《象传》及“利女贞”一脉相承，强调《家人》卦要在一“正”字，于家而言，父子兄弟夫妇，各有所守，不越于防，则尊卑以明，长幼以序，家道可正；于自身而言，以正自闲，做到言之有物行之有恒，正己、正家则无悔。

《象》曰：闲有家，志未变也。“志”：用心也，情志；“变”：变故也。《易经证释》记载：“其志易变，惟刚能自贞以就于正”，“志者心之所之，能防其心，始恒其志，心苟不守，志焉能恒”[8]822。初九心志易变，易受物役，心性不坚，但因善于防闲，防其心，使心不受物役，不为情动，才能恒其志。上文中“闲”与“正”有相通之意，所以“防其心”即“正其心”，就《家人》卦而言，“志”尤指“正家”，心若不守，志焉能恒，所以“正家”之前应先“正心”，即《易经证释》记载的：“家道固重在善于防闲，而身心尤重在恒一贞正。”[8]823综上可知，初九一爻紧扣《家人》卦的要义“正”，利用“闲”与“正”的相通意，在志未变之前，防范心之不正，心若不正，志焉能恒，在“志未变”之前正心；正家之初就应闲习言之有物行之有恒，这样才能“悔亡”，表明“正家”的前提是“正心”，“正家”的具体做法是修身，即“正心”及“修身”是正的内涵。

六二：无攸遂，在中馈，贞吉。“遂”：自专，成；“无攸遂”：不自作主张，不专主其事、无所成就；“中馈”：家中饮食事宜。《周易折中》记载：“六二柔顺得位，与九五相应，女正位乎内者也，此爻正所以发明‘利女贞’之义。”[2]此爻与“利女贞”相呼应，六二为家中主妇，主要负责家中饮食，“女正位乎内”即在六二之位就要守饮食之职，行贞正之德，贞正自守，终获吉祥。综上可知，六二之爻与卦辞“利女贞”一脉相承，因六二居内卦之中，即坤正位，能守饮食之职，奉献无所求，所以终得妇人之正，吉。

《象》曰：六二之吉，顺以巽也。“巽”：顺也，大部分学者认为：“妇人之吉，由它顺从而卑巽得来。”[11]270笔者以为，顺从而卑巽只是表面看到的现象，六二之吉，看似因为妇人单纯地顺从丈夫，实则因为妇人不仅仅是顺从夫，更关键的是妇能择善从之，择正从之，不是愚从，假从，所以终获吉祥。据《易经证释》记载：“六二之顺，以能选九五之正而从之耳，九五为外之正，六二为内之正，以正从正，斯谓能巽。巽虽重在能顺，实在善择，择正以顺。”[8]824所以，六二之吉，最主要是女子能自正其正，且能顺男之正，由此“女正位乎内，男正位乎外”，男女皆正，内外皆正，家道可正。综上可知，《家人》卦的宗旨在于“正家”，对于“正家”的具体做法却因人而异，但只要得位而不失所守，各成其正，就可称贞正之德。

九三：家人嗃嗃，悔厉，吉；妇子嘻嘻，终吝。孔颖达曰：“‘嗃嗃’，严酷之意也。”[3]九三之爻行刚严之政，治家过严或教育孩子过严，终究是治严、管严了。《易经证释》曰：“此九三一爻，咎在重刚失中。”[8]825但是，九三虽嗃嗃伤猛，终究是为了“正家”，只是方式过于严苛，所以妇子应给予理解，明白“正家”之道，惟和能中。关于“嘻嘻”的注解大致有二，其一，孔颖达曰：“‘嘻嘻’，喜笑之貌也”[3]；其二，《易经证释》记载：“嘻嘻者，嗟叹之声，犹唏嘘之意，为心存怨怼，而口发悲忧。”[8]826面对九三重刚失中，妇子无论是慢黩嘻嘻，还是口发悲忧，都是违背家道，不利于“正家”。

《象》曰：“家人嗃嗃”，未失也；“妇子嘻嘻”，失家节也。孔颖达曰：“‘未失也’者，初虽悔厉，似失于猛，终无慢黩，‘失家节’者，若纵其嘻嘻，初虽欢乐，终失家节也。”[3]九三爻的《象》更像是两种态度的得失，“嗃嗃”说明九三之爻虽过于苛刻，但未失德，妇子能顺从理解，终将保有良好家风，相反，“嘻嘻”者，面对九三重刚失中，慢黩嘻嘻，怨语相对，有失家中礼节，违背治家之道，最终家之不齐。综上可知，九三重刚失中，妇、子知其不和，而能先反身自修，应行贞正之德，相夫教子，理解顺从，以柔克刚，致家庭和乐，故“修身之本，齐家之基”[8]827。

六四：富家，大吉。据《周易译注》记载：“富，用动词，‘增富’之意。此言六四处上卦之下，阴虚本不富，但柔顺得正，下应初九，上承九五，大得阳刚之富实，故有‘富家，大吉’之象。”[12]306王力飞说：“‘富’指诚信，而非财产。”[10]321六四阴爻居阴位，上承九五之尊，下应九三之刚，柔以从刚，内以约外，能力超凡且德才兼备，所以，“富”其实蕴含一切美好的涵义：增加财富、良好品质、旺夫兴家等。六四之爻仍贯彻“利女贞”的脉络，强调女子在其位而能不失所守对于“正家”的重要性，针对“富家”六四有两大职责须守，其一，作偏正结构，财富，正所谓“女正位乎内，男正位乎外”，男子在外辛勤所获，女子应在内节用厚储，守财富是妇女的职责；其二，作动宾结构，增富，六四，妇女之象，妇人适夫而能富其家，相夫教子、打理上下、行贞正之德、得位自守，而富其家，故吉。

《象》曰：“富家大吉”，顺在位也。顺九五正位而居中，合六二正位而应刚，故曰“顺在位，顺从正位，以主持中爻，全卦皆从，以和大众，此物所由聚，家所由富也”[8]。《象》道出富家的原因在于“顺”，居妻道须顺，孰可知“顺”亦是难事，看似卑微顺从，实则须明辨是非，因势利导，循循善诱，与六二之吉一脉相承，女子首先应能自正其正，然后应能顺男之正，由此“女正位乎内，男正位乎外”，男女皆正，内外皆正，家道可正。

九五：王假有家，勿恤，吉。《彖传》所说的“男正位乎外”即指九五爻。“假”：至，大，与“格”古字通用，有感格之义。“王假有家”即九五爻以身作则，于家而言，家长以自身的言行感格家人，使父子兄弟夫妇各正其正，各安其分，从而家道可正，终获吉祥；于国而言，治家之道盖治国之道，王者能以身作则，不忘齐家之道，百姓效法亦以齐家为重，正家而天下定，故王弼曰：“履正而应，处尊体巽，王至斯道，以有其家者也。居于尊位，而明于家道，则下莫不化矣。父父，子子，兄兄，弟弟，夫夫，妇妇，六亲和睦，交相爱乐，而家道正。正家而天下定矣。”[3]“恤”：忧，“勿恤者，勿畜于情”[8]，忧与情都与“心”相关，都是心发出来的情绪，有情绪就会有所偏执，干扰人做正确的选择，“勿恤”即九五爻不能沉溺于私心，有所偏，应去掉被情欲侵扰的心，使心恢复清净虚明的状态，才能做正确的选择，这就是“正心”。于治家而言，“正心”即“正家”之心，不能因为个人情绪、言行、德性等，违背“正家”之道，心若不定，志焉能恒，“正家”之前应先“正心”；于治国而言，“正心”即正国之心，王者不能忘“小家”但亦不能私“小家”，更不能因私其“小家”而忘“大家”，故《易经证释》曰：“骨肉之爱，天性也，而不得私以害公，儿女之情，人情也，而不得以情害义。”[8]综上可知，于家而言，个人是私，家庭是公，个人是私情，家庭是大义，九五之爻不能以私害公，以情害义，所以以身作则，先守心再恒志，言之有物行之有恒，感格家人，家道可正，“正心”是修身的必然要求，修身是正家的必然要求，所以“正心”是“正家”的必然要求；于国而言，治国之道与治家之道不二，先“正己”而后正人，先正心而后身可修，家道正，推己及人，天下莫不以齐家为重，家国天下，存乎一心，国亦正，天下定，故吉。

《象》曰：“王假有家”，交相爱也。《周易译注》：“‘交相爱’，指九五与六二交应，犹家人亲和；并含家道正而天下定之义。”[12]307《易经证释》记载：“凡用假字，有假设之意，以其由此推彼。”[8]九五与六二，家之正位，一外一内，一阳一阴，男女交爱，情志两合，推之家人，家道乃成，推之国家，一国之君，外主政治，内得妻助，国家可定。此爻言“爱”，爱出于心，正则吉，不正则否，正则爱，不正则淫，故“惟在其正而已，九五六二有其正位，故爱不害德，情不悖性也”[8]。综上可知，九五之爻由家迈向国之维度，明晰治家之道即治国之道，呼应《彖传》中“正家而天下定”之意，其中“恤” “爱”之词皆出于“心”，正则吉，正则家正、国亦正，道出正心是正家、正国的必然要求。

上九：有孚威如，终吉。“孚，罚也。威，有威可畏也。君上有罚于臣民，有威而可畏，则臣民不敢为奸违法，终为吉。孚，信也，君上有信有威，则臣民信之畏之，终为吉。”[6]笔者以为“孚”为信，上九以身作则，使人信服；“威”为威而不严，人畏而无怨，上九能言之有物行之有恒，自然生威，而非凶暴残忍、脾性暴烈使人畏，故《易经证释》曰：“孚本中孚，实即和也，言其御下能正。威如如字，言其若威而不严，人畏无怨，自约其行，自成其德。”[8]综上可知，于自身而言，“孚以修己”呼应“君子以言有物而行有恒”，正人之前先正己；于他人而言，“威以安人”呼应“家人有严君焉，父母之谓也”，通过以身作则而能使人信服、敬畏，从而人人效法，父子兄弟夫妇皆正，而家道正。对内修己，对外正人，一孚一威，正是治家的内外之道，又因是上爻，上为终，故“终吉”。

《象》曰：“威如”大吉，反身之谓也。高亨曰：“言君上反求于己身，立其信，树其威，而后民乃习信之畏之，故终吉。”[9]355-356《家人》卦最后一爻道出“终吉”的原因在于反身修己，上九位崇分尊且能反身修己，以身作则，在下者敬而从之，皆反身修己，故家正天下定，终吉。“反身有二义，一则反己，自昭明德，以齐其家；一则反顾，诒厥孙谋，以裕其后”[8]，就《家人》卦而言，“终吉”主要指的是家道正，所以，反身能“正家”，这一逻辑与《象传》一脉相承，具体表现为，其一，反身能正己；其二，反身能正人，人人贞正自守，家道可正，故“终吉”。

3 “正心”对于《家人》卦的重要意义

《序卦传》和卦辞“利女贞”都指明《家人》卦讲的是家内之道，正所谓男主外女主内，家内，女子为主要因素，在“正家”中发挥着不可替代的作用，女子能得位而不失所守，行贞正之德，家道可正。《彖传》“女正位乎内”与“利女贞”相呼应，强调女子能得位而不失所守是家人之利，卦辞仅言“利女贞”，《彖传》由“女正位乎内”到“男正位乎外”到“而家道正”再到“天下定”的推衍阐发是其特有的解经方式，不仅完善了“利女贞”到“家道正”的内在逻辑，还引申了《家人》卦的内涵，由治家之道到治国之道到天下定。《象传》从卦象角度指明治家之道的具体方法在于“君子以言有物而行有恒”，然后出身加人，发而化远，家道可正，《象传》进一步弥补《彖传》的不足，指明《彖传》是通过修身的方式进行人道推衍，进一步完善了《家人》卦的内涵。卦辞、《彖传》 《象传》都强调治家之道在于守正，行贞正之德，得位而不失所守，言之有物行之有恒都是守正的具体表现，据“古人言治，必自正心始”[8]的记载，道出守正的源头在于守心正，因心正而能行贞正之德，能得位而不失所守，能言之有物行之有恒，因心正而能守正，因守正而能“正家”，“正家”是以“正心”为前提的。

卦辞“利女贞”所展现的是“正家”之道的总“规模”与总“纲领”，《彖传》 《象传》、六爻与“利女贞”一脉相承。初九“闲”与《家人》卦核心“正”一以贯之，因初九心志易变，所以要善于防闲，避免违背家道；六二居坤正位，负饮食之责，择九五之正而从之，而家道正；九三虽重刚失中，而妇、子能反身修己，以柔克刚，行贞正之德，从而不失家和；六四与六二之吉与“利女贞”相呼应，强调女子能在其位守其正，守护家中财富、守护丈夫之正，择善从之，从而内外皆正，家道可正；九五之爻由家迈向国之维度，明晰治家之道即治国之道，“恤” “爱”之词皆出于心，强调正则吉，正则家正、国正，表明“正心”是“正家”的必然要求；上九与《象传》一脉相承，道出反身自修是“正家”的具体要求。综上可知，男能“闲” “厉” “威”，女能“中馈” “顺以巽” “富家”呼应《彖传》父子兄弟夫妇皆正，六二、九五呼应“女正位乎内，男正位乎外”；六二、六四之吉与卦辞“利女贞”相呼应；上九与《象传》“君子以言有物而行有恒”相呼应；初九与《家人》卦核心一以贯之，指明此卦重在“正家”之道。

《家人》卦主讲治家、正家之道的同时，也在不断地拓展其内涵，《彖传》“正家，而天下定矣”，《象传》“风自火出”，都在有意识地推衍由家而及于外之象。六爻中九五之爻由家迈向国之维度，指明治国之道盖治家之道，呼应《家人》卦的这层深意，“恤” “爱”之词皆出于心，王能够自正其心，勿畜于情，才能虽勤于国政，而不忘齐家之道，以身作则，示民有家，不私其小家，而能以天下人为家人，天下之人莫不化之而能以齐家为重，至德感化天下之人，举国上下同心同德，“正家”以正国，而天下定。

4 结 语

综上所述，以“正心”贯穿诠释《家人》卦，不仅可以弥补文本的内在逻辑，明晰《家人》卦“正家”之道的精髓，还可以体会《家人》卦蕴含的“正心”→“修己”→“正家”→“治国”→“天下定”的推衍阐发，其中“正心” “修己”是正的内涵，“正家” “正国” “天下定”是正的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