邓红花,李静
从边缘人看爱玛虚幻的一生
邓红花1,李静2
(1. 萍乡学院 人文与传媒学院;2. 萍乡市第二中学,江西 萍乡 337000)
文章从子爵、伊波利特、瞎子三个边缘性人物切入,来探讨福楼拜的经典之作《包法利夫人》中的主要人物爱玛·包法利夫人虚幻不幸的一生。爱玛在子爵爱情幻影的引诱下两次出轨却被情夫始乱终弃;爱玛又想通过丈夫医治好伊波利特的畸脚来提高自己的身份,结果手术失败,幻想破灭;最后爱玛临终前大叫一声“瞎子”,暗示自己才是名副其实的瞎子,度过了虚幻的一生。
《包法利夫人》;子爵;伊波利特;瞎子
福楼拜被称为十九世纪现实主义的“大祭司”,对法国资本主义现实有深刻的洞察力。他的经典之作《包法利夫人》不仅写了包法利夫人的情欲,也通过外省风俗的描写,展现了法国乡村社会在资本主义政治生活冲击下的风俗和面貌。在小说中,福楼拜描绘了包法利夫人为满足自己的情欲害死了自己,殃及了丈夫和女儿;同时描绘了世态炎凉的资本主义制度下单调的生活,平庸环境下庸俗的婚姻。下面笔者将从子爵、伊波利特、瞎子三个边缘性人物切入,来探讨包法利夫人虚幻不幸的一生。
在小说中,子爵代表的是上流社会的糜烂生活。农家女爱玛从小就在修道院里生活,一方面接受着修道院里的做个贤妻良母的教育,另一方面又从老妇人那里读了很多不切实际的爱情小说,这滋长了爱玛对暴风雨式的爱情的期盼。爱玛从修道院起就开始了她的两面性生活。修道院里难以背诵的教条,爱玛可以应付自如,可她没什么宗教情感,也难以用修道院的教条来克制自己天马行空的幻想。“这姑娘的思想,虽然充满热情,但又讲究实际,她爱教堂是爱里面的鲜花,爱音乐是爱里面浪漫的歌词,爱文学是爱里面感情的刺激;面对信仰的神秘古奥,她反抗了……”[1]32浪漫的爱情小说里的骑士爱情令爱玛着迷,爱玛渴望得到一份这样的爱情。夏尔·包法利一次在爱玛家出诊时,不小心触到了她的背,爱玛禁不住内心泛起了波澜,面色微红。爱玛接触男人的机会很少,于是把夏尔当成了爱情小说里的骑士。夏尔在第一个老婆死后向鲁俄老爹求婚,鲁俄老爹决定征求爱玛的意见。此时的爱玛是个刚从修道院出来的农村姑娘,渴望爱情,急于摆脱百无聊赖的农庄生活,于是嫁给了夏尔·包法利,成为包法利夫人。“过去,这爱情像一只长着玫瑰色羽毛的大鸟,在充满诗意的绚烂天空中飞翔;现在呢,她不能想象,眼前这种平静的生活,就是她曾梦想的幸福。”[1]32婚后的平淡生活很快打碎了爱玛的幻想。她的丈夫包法利是一个平庸、乏味的人,娶了爱玛之后就万事知足,根本不能理解爱玛对生活的强烈渴求[2]。爱玛也曾经努力过,希望能向丈夫倾诉自己的知心话,但发现丈夫是个平庸的、掀不起半点涟漪的乏味男人。这导致爱玛在一次去沃比萨尔的侯爵的古堡做客归来后,脑海里就不断出现子爵的影子。爱玛一方面不断地回忆上流社会的舞会,期盼再被邀请去参加贵族的舞会,另一方面,她时常拿起子爵遗落的雪茄匣子,在头脑里不断想象子爵和某个女人的风流韵事。而在现实中爱玛却得不到所向往的狂风暴雨电闪雷鸣式的爱情。这种现实与理想的反差把爱玛折腾出某种病态。包法利决定搬离道特斯去鲁昂的一乡镇——永维寺。爱玛在修道院阅读的大量不切实际的爱情小说和在沃比萨尔一次梦幻般的舞会经历,助长了她想捕获暴风雨式的爱情的欲望。这种思想逐渐让爱玛想脱离家庭的束缚,奔向虚幻的爱情国度。
奔向爱情国度的爱玛,把对子爵的爱情幻想投射在莱昂和罗多尔夫身上,但偷情过后仍然陷入婚姻中的平淡乏味。想象太美好,现实太丑陋。爱玛追求不切实际的爱情幻影最终遭遇的是高利贷者的圈套,奥梅之流的算计。最后,爱玛债台高筑,走向毁灭。
受浪漫爱情小说影响的爱玛认为:“爱情应当是突然到来的,犹如狂风骤雨,夹着电闪雷鸣——自天而降的暴风雨,把生活搅得动荡不宁,把意志落叶般卷走,把整颗心儿刮进无底的深渊。”[1]85~86爱玛认识了事务所见习生莱昂后,两人萌生情愫。在爱玛还没来得及考虑这种爱情的时候,莱昂就离开了永维寺到巴黎完成他的学业去了。作为妻子,爱玛内心隐藏着各种与现实相差甚远的欲望,“于是,肉体的欲望、金钱的渴求和感情的压抑,纠缠在一起,使她深深地陷入痛苦。她的思想不但没能从中摆脱出来,反而越陷越深,甚至处处自寻烦恼,增添自己的痛苦。一道菜没烧好或一扇门没关严,她都会气恼。她哀叹自己没有丝绒衣裳,没有幸福,哀叹自己幻想太多、居室太窄。”[1]92爱玛把自己的哀叹愤怒都归结到丈夫身上,因为当爱玛想在丈夫身上得到爱情的时候,夏尔总是不解风情,丝毫没有浪漫小说中骑士的品质,连抽子爵的雪茄都不配。“难道他夏尔不正是一切幸福的障碍、一切痛苦的根源?他不正像皮带上密密麻麻的扣钉,把她箍得紧紧的,让她喘不过气来?”[1]爱玛和莱昂的情欲仅隔一张纸的距离,爱玛骚动的欲望,在莱昂去巴黎后,暂时告一段落。
此后爱玛又遭遇了罗多尔夫·布朗的勾引与玩弄。在一次农业评比会前,罗多尔夫认识了爱玛,他一眼就看穿了爱玛的欲望,于是想着玩弄后怎么甩掉她。在被罗多尔夫勾引的过程中,对子爵爱情的幻影又浮现在爱玛的眼前:“她仿佛还在吊灯的照耀下,在子爵的臂弯里,随着华尔兹舞曲旋转。”[1]126当爱玛成为罗多尔夫的情妇后,她十分快意,因为她认为自己已经成了所读过的书里的女主人公,成了她所羡慕的那样的情妇。爱玛要求罗多尔夫一起私奔时,却被罗多尔夫毫不留情地抛弃了。再次大病一场的爱玛要求领圣体,这意味着她归顺宗教了。
包法利为了让妻子病情好转,带她去鲁昂看戏,结果遇到了莱昂。莱昂虽胆小怕事,精明谨慎,但已没有往日的羞怯,再也不把小医生的妻子想象得高不可攀了。这次莱昂下定决心把爱玛搞到手。“他像一位百万富翁荣归故里,心头的高兴,掺杂着自鸣得意的虚荣和自私的感慨。”[1]225而包法利情感太迟钝,把爱玛留在鲁昂再待一天,这方便莱昂和爱玛重燃情欲。小说中还有很多包法利为妻子纵欲制造方便的描写,例如:爱玛对包法利透露自己想学钢琴以后好教女儿的想法,同时在字里行间又流露出不舍得花钱的意思。善良的包法利鼓励爱玛去学。这为爱玛和莱昂长期约会制造了契机[3]。为了能去鲁昂和莱昂约会,爱玛假装每周去鲁昂学钢琴。在鲁昂的一艘小船上,她从划船人那里听到了罗多尔夫的名字,可见罗多尔夫继续在风流快活,根本没把爱玛当回事。爱玛在与莱昂偷情的欢愉中,也感叹世界上什么东西都靠不住,一切都是虚假的。爱玛眼前时常浮现出“一个由她最销魂的回忆、最美好的阅读和最强烈的欲念形成的幻影。”[1]254而今,爱玛觉得这种虚幻的爱情冲动比纵情淫乐更使人疲倦。爱玛只和子爵跳过一次舞,可一生都在子爵的爱情幻影中度过,最终在这种求而不得的失望中服毒自杀。爱玛死了,罗多尔夫和莱昂之流依然安稳入睡。爱玛·包法利夫人正是在子爵爱情幻影的引诱下两次出轨,最终走向毁灭。
爱玛在与罗多尔夫偷情期间感受到了情妇情夫的某种不对等状态,她减弱了对罗多尔夫的热情。爱玛把希望寄托到包法利身上,迫切希望通过包法利能够治好伊波力特的畸脚从而改变她的生活。现实总是太残酷,伊波力特的畸脚不仅没被治好,最后还失去了腿,要带腿套生活。伊波力特的畸脚实际上是爱玛现实生活的写照,象征着爱玛的婚姻和爱情的畸形。爱玛沉闷的婚姻生活急需要通过丈夫的出名来改变,因而爱玛极力鼓励丈夫对伊波力特的畸脚进行外科手术,以获取名利,提高自己的身份地位。
伊波力特的畸脚已经跟随他多年,他从来没觉得要做什么改变。可药店老板奥梅为了满足自己发学术论文的私欲诱导伊波力特做外科手术,爱玛为了自己境况的改变也鼓励包法利对伊波力特进行外科手术。包法利在他们的影响下头脑一热,查阅各种资料后,对伊波力特畸脚进行了外科手术。伊波力特的畸脚正如爱玛的畸形婚姻,爱玛不想维持现状,希望通过丈夫医术的出名得以认识名人,提高自己的身份地位,从平庸的婚姻中突围。爱玛对她乏味婚姻也进行了反抗,她的反抗就是出轨,想像爱情小说描写的那样当别人的情妇,像上流社会的贵族一样过着情妇情夫的生活。爱玛的畸形反抗让情况变得更糟糕,在纵情淫乐中她也开始厌烦,得不到自己所需要的虚幻爱情,最令她悲哀的是被情夫玩弄、抛弃。爱玛的死都没有给情夫半点不安。“夜12点的时钟敲响了,镇子像往常一样静悄悄的,夏尔无法入眠,时时思念着爱玛。罗多尔夫白天在森林里打猎消遣,夜里在古堡里睡得又香又甜。莱昂也睡得很安稳。”[1]229只有她认为一无是处无能的丈夫在乎爱玛的生死。“门厅里传来木棍碰地板的声音,咚咚咚十分清脆,是伊波力特给太太送行李来了。包法利在钱包里摸出一个铜板。伊波力特站在他面前,就像一个活见证,在谴责他无可救药的无能,而他呢,似乎根本没有意识到。其实,仅仅这个人出现在面前,对他就是多么大的耻辱!”[1]219伊波力特的脚套敲打着谁的良知呢?爱玛还真是当局者迷式地把伊波力特矫正手术的失败归结于丈夫的平庸的医术,殊不知伊波力特的腿套就是爱玛追求不切实际的上流社会的生活的罪证。其实爱玛和奥梅的野心比夏尔的平庸更让人可怕。夏尔只满足于家庭幸福,并没有什么专业上的雄心壮志,对别人没有什么伤害。医术平平的夏尔被自身之外的野心的力量架空前行,失败可想而知。而爱玛和奥梅的野心直接造成了伊波利特要过着带腿套的生活了,伊波力特的腿套正是永维寺众人野心欲望的罪证。
爱玛咽下最后一口气前,听到了伊波力特木头脚套的声音和瞎子的拐棍在地上戳戳点点的响声及沙哑的歌声,大叫一声“瞎子”死去。这一声“瞎子”正是爱玛对自己短暂一生的总结。爱玛追求不切实际的虚幻浪漫爱情,却嫁给了掀不起半点涟漪的平庸的包法利;爱玛给自己构筑了一间难以到达的空中楼阁,“他居住在蓝幽幽的国度,那里明月皎皎,花影摇曳,丝质软梯轻摆慢荡,通向闺阁阳台。她感到他近在身边,一个亲吻,就能带着她的身心远走高飞。可是接着,她又重重地跌落下来,心力交瘁,因为这虚幻的爱情冲动,比纵情淫乐更使她疲倦。”[1]254
小说中写道,奥梅碰到一个流浪汉瞎子,这个乞丐瞎子,自然不可能引起药店老板奥梅的同情心。但这回奥梅遇到乞丐后却同情心泛滥,告诫乞丐要喝好葡萄酒、好啤酒,吃好肉。奥梅说自己配的消炎药能治好瞎子的病,叫瞎子去永维寺找他治病。结果奥梅并没治好瞎子的病,瞎子又回到原来的地方行乞,于是逢人便说永维寺的药店老板奥梅没治好自己的病。这对奥梅希望得到十字勋章一事肯定很不利。于是奥梅便利用报纸发表言说大谈流浪汉的危害,还造谣谴责瞎子。瞎子被抓入狱,被判终身监禁,奥梅得到十字勋章。
瞎子的命运其实也是爱玛的命运。爱玛经历了纵欲与高利贷的胁迫后已无法在永维镇生存。流言都能让瞎子终身监禁。更别说世人的白眼,加上唯利是图的高利贷者的逼迫,这些外界的压力让爱玛最终选择死亡。
爱玛临死前醒悟过来,自己就是一个“瞎子”:在修道院时她看不清浪漫小说的虚伪做作,接受了浪漫小说那一套狂风暴雨式爱情套路;在婚后她又建构了一个绝美的“爱情幻影”,没有认清丈夫平庸下的真实,错把与罗多尔夫和莱昂的偷情纵欲当成对丈夫的抗争,错把高利贷者和公证人当成解决金钱危机的善主。爱玛最终因自己的错误选择,度过了悲剧而短暂的一生,因此,她死前临大喊一句“瞎子”,总结了自己生前的所作所为。
爱玛所受的教育让她时常陷入虚幻。毫无男子气概的丈夫,一成不变的枯燥乏味的生活,这所有的一切都令她感到烦躁、抑郁和痛苦。因此,她把对美好生活的向往都寄托在了虚幻的想象上[4]。正是为追求这不切实际的爱情幻影,爱玛两次出轨却被情夫始乱终弃,最终在失望中服毒自杀,结束了虚幻而不幸的一生。
[1] 福楼拜. 包法利夫人[M]. 罗国林, 译. 北京: 中央编译出版社, 2012.
[2] 王阳阳. 行走在光与影之间——重读《包法利夫人》[J].吉林广播电视大学学报. 2016(7): 42.
[3] 刘尚琪.《包法利夫人》中的“吉诃德原则”[J]. 牡丹江教育学院学报, 2015(9): 2.
[4] 王琼. 从《包法利夫人》看福楼拜的男性世界[J]. 台州学院学报, 2014(2): 21.
Exploring Emma’s Illusory Life from the Marginal Figures
DENG Hong-hua1, LI Jing2
(1. School of Humanities and Communication, Pingxiang University; 2. Pingxiang No. 2 Middle School, Pingxiang Jiangxi 337000, China)
The paper explores the illusory and unfortunate life of Madame Bovary, the main character in Flaubert’s classicfrom three marginal figures of the viscount, Ippolite and the blind man. Emma twice had an affair with the viscount, who’s love was mere sham, abandoning her finally. Emma wanted to improve her identity through her husband’s curing of Ippolite’s deformed feet, but the operation failed and she became disillusioned; When she was going to die, Emma yelled the “blind man”, implying that she herself was that blind person who lived an illusory life.
; the viscount; Ippolite; the blind man
I565.074
A
2095-9249(2020)05-0054-04
2020-04-17
邓红花(1978—),女,江西赣州人,副教授,硕士,研究方向:比较文学与世界文学。
〔责任编校:吴侃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