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小学教育的“庐山”角度

刘庆昌

做大学教师有一个优势，是比中小学教师更容易发现中小学教育中的问题。听到我这样说，一定会有人不以为然。我都能猜测出他们不以为然的原因多半是我忽视了一个事实，即中小学教师每天生活和工作在中小学。那我只能说，他们的不以为然完全是感觉主义认识论肤浅的表现。如果他们的认识具有可靠性，那写出“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的苏轼就是个糊涂虫。谁也无法否认，身在其中，便容易使人抑制自己从远处观看事物的直觉。如果这人又缺乏反思的习惯，那他注定与他身在其中的系统具有毫无二致的成色。我说到这里，会不会有人说，他们并没有说所有的中小学教师都比大学教师更容易发现中小学教育的问题呢？如果有这样的声音，我也会认真回应。我重点要指出：即使是人们公认的、优秀的中小学教师，通常也难以摆脱他们生活和工作结构的规定。因为，他们的优秀，尤其是被公认的优秀，基本是与他们作为中小学教师的角色联系在一起的。再具体地说，现实存在的是中小学教师，实际上是学科(数学、语文……)教师，因而他们的优秀虽不能说全部，但可以说几乎全部表现在对具体学科卓越的理解和教学天赋上，甚至可以说他们算得上具体学科教学领域的精灵。但是需要承认，他们的思维首先是专业的，而这种其实很正常的思维状况，客观上限制了他们自觉建构中小学教育的整体视野。除非他们能够超越本体的学科教师角色，否则就会持续地追求或自然满足于学科教学精灵的状态。话说回来，当我说大学教师更具有发现中小学教育问题优势的时候，也不是含括了所有的大学教师，但这并不会从根本上颠覆我的判断。换一个思考的角度，中小学教师对自己面对的中小学生当然也会有不满意评价的情况，但在进行归因的时候，因回溯的本性作用，他们的思维必然指向学生个人的认知、习惯以及属于过去的外部因素。同样的思维方式，在大学教师那里，归因思维指向的则主要是制造大学生的中小学教育系统。

我指出这种差异，并强调大学教师所具有的优势，并不是表达对中小学教师的批评，而是想提醒大学教师去自觉承担对中小学教育进行研究的责任。当然，如果优秀的中小学教师能够理解我的认识和希望，他们也完全可以，哪怕是为了证明自己可以超越局限，去对自己身在其中的中小学教育做整体的反思。真能如此的话，和苏霍姆林斯基一样的教育家一定会陆续蓬勃涌现。对于大学教师，尤其是对于大学的教育学科教师来说，永远不应该无视自己的便利和优越位置，应当把自己眼前的大学生当作中小学教育最直接和最可靠的文本，进而从他们的表现中探寻中小学教育的问题。这绝不是一种虚妄的规劝，而是许多教育研究者屡试不爽的方法。我个人也有这方面的经验，印象最深刻的是，时不时就能从与学生的交流中，直接感受到他们思维的动力和能力严重不足。由于我从不怀疑他们的天资和努力，所以总能高效率地把自己的思维转向中小学教育甚至更远却更根本的领域。在此过程中，我不仅探寻到了中小学教育的许多问题，而且自然拓展了专业研究的范围，更重要的是让我对教育这件事拥有了许多从书本中难以获得的认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