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猪刀

佟掌柜

“岁月是一把杀猪刀，一刀一刀割掉青青河边草……”

杨军走进包房的时候，邀请的五个人已经到齐了。除了韵凝，剩下四个人都是他细细琢磨、精挑细选的。三个男生和韵凝一直有所往来，另外的女生是同学里的活跃人物，上学的时候和那三个男生的关系都不错，据说和其中一个还有过一段悱恻的初恋。

“对不起，对不起，临时有个会，来晚了。”杨军寒暄着，眼神匆匆在韵凝脸上掠过。时光真像一把杀猪刀，他恨恨地想。再看其他几个人，心里像倒了五味瓶，又看了眼墙壁上镶嵌的暗色花纹玻璃里映出的影子，叹了口气。

“杨局，你这大忙人咋有空召集哥儿几个喝酒？”

“上次没喝好呗，这还用问。”女生用眼角斜睨杨军一眼，嗲声嗲气地说道。

杨军看见韵凝微微蹙下眉头，不由心里一动。

“哈哈，那是，那是，跟老同学在一起永远也喝不好。今天哥儿几个敞开吃，敞开喝，不醉不归。”杨军指着已经上来的满桌子的菜说道。

“我看杨大局长今天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吧？”一个男生眄斜一眼韵凝，又看了一眼杨军，戏谑地说道。

“你还别说，还真是。”杨军不真不假地说，“你们哥儿几个和韵凝借光，我呀，就想见见我们班的大才女现在什么样了，三十年没见了。”

女生很不自在地看了韵凝一眼，酸味四溢地说：“人家韵凝多牛啊，同学聚会从来不去，也就是你杨局长面子大，我也很多年没见她了。”

“杨军邀请我还是要来的，当年我们班可就他一人考上了本科。我也想看看这个自称骑士的家伙现在什么样了。”韵凝看着杨军说道。

杨军听罢此言，端着酒杯的手有些不稳，暗想，上学时从来没见她注意我，没想到她还记得我的绰号。

酒至半酣，几个人话多了起来。从上学时的轶事到现在谁家孩子上哪所学校，你一言我一语，好不热闹。女生似乎有了醉意，将头斜向杨军，软软地靠住他的肩膀。杨军推了一下，看她竟似未觉，只好任由她靠着。

韵凝瞟了两人一眼，不被察觉地笑了笑，向杨军举起杯，“杨军，敬你一杯，谢谢你今天的盛情邀请。”说完，一口把杯里的酒喝干，继续说道：“在你进门时的眼神里，我看到了两个字。”

杨军愕然，酒杯停在半空中，猜想韵凝要说的两个字是什么。

“怎么杨局，这杯酒很难喝吗？”韵凝看着杨军停顿在空中的酒杯，将手中的空杯晃了晃，说道。

“韵凝，你还像小时候那样咄咄逼人。”杨军仰头把杯中酒干了，“你快说哪两个字？”

韵凝的眼睛有些湿润，又倒了一杯酒。看见几个昔日的同学都在凝神看着她，就连靠着杨军的女生都坐直了身子，她语调缓慢而又清晰地说：“失望！”

韵凝眼角的皱纹、头顶几根被岁月染白的发丝，在杨军眼中逐渐扩大。他眨了眨眼，韵凝脸上洋溢著岁月沉淀后的自信。

杨军问自己，我失望了？我真的失望了吗？

半夜，杨军挣扎着睁开眼睛。窗帘把月光挡在屋外，四周漆黑一片。梦中的情景像刚放映的电影，格外清晰。满头白发的杨军站在学校门口，乱哼着“刀个刀个刀刀，那是什么刀，我的青春小鸟已经飞走了，紫了葡萄，黑了木耳，软了香蕉”的小调，看着正值豆蔻年华的韵凝，背着书包疾步在他面前走过，他远远跟在后面，直到她的背影在小巷深处的拐角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