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雨
摘 要:快乐是一种人生境界,北宋哲学家邵雍终身不仕,恣意潇洒,毕生践行生活与快乐融合之道。他关注人在现实生活中的主体地位,一方面肯定人生义理的道德选择,一方面强调生命节律的自然状态,将自己信奉的快乐观念融入进生活与创作之中,体现了畅神、主闲、安乐的三大核心特点,实现了人的生命从世俗到精神的超越。
关键词:邵雍;快乐哲学;安乐
邵雍自称“安乐先生”,他以闲居、读书、饮酒、交游等活动作为快乐生存的雅趣,包含着丰富的意蕴,呈现着儒道双兼的色彩。他在其独创的观物方式下,强调内心节奏和生命节律的自然状态,阐释了自己所信奉的“乐”的生命境界。“造化在我”“因物见性”“安乐逍遥”,邵雍乐己且乐他,追求一种无待、无累、无患的自由,以此实现一种忘情尽性的境界。
一、畅神
“畅神”是中国传统自然审美观的核心概念之一,它强调人和自然的“同一”,人只有在聚精凝神、心无旁骛的“澄怀”之中,才有可能把握到审美对象的内在意蕴,以自然风物为美,并获取精神的超脱,达到“物我两忘”的境界。邵雍一生游历无数山川盛景,他将身心与自然合一,既书写所赏之景的外在形态,又以虚静、清明之心境来感悟自然万物的创化之妙与生生之美。快乐从自然山水而来,亦在自然山水中呈现,这集中体现了自然“畅神”的审美观。
邵雍十二岁移居共城,三十九岁迁居洛阳,“踰河、汾,涉淮、汉,周流齐鲁宋郑之墟”,游历过无数地域,他步履不停,以超脱的心境去寻求生命最原始的快乐。在《伊川击壤集》中,记录着许多展现自然风景、抒发风月情怀的诗作,如《春游五首》《初夏闲吟》《秋暮西轩》《和商守西楼雪霁》《小圃睡起》《游山三首》等。这些诗不仅表现了四时之序,而且容纳了无数审美意象,深山、草木、落花、暮霭、烟霞、霜天、皎月……隐含于山水之中的“万趣”与审美主体的“神思”融通为一,人也由此捕捉到山水的神韵,内心逐渐变得洁净、快乐。在邵雍看来,人心守静,忘乎外物,与本体之气、万物之气相应,才能保持空明的心理状态。也正是在这样“舍外而专内”的心理状态之下,人更容易感知自然,把握自我,创造生活的艺术。
“造物工夫意自深,从吾所乐是山林。少因多病不干禄,老为无才难动心。花月静时行水际,葸风香处卧松阴。闲窗一觉从容睡,愿当封侯与赐金”①。邵雍以《依韵和刘职方见赠》一诗,准确描述了自己的出处行藏和审美追求。对于人生之路的抉择,他跟从自己的本心,将获取快乐的途经放在山林之中,投身于自然之乐。在另一首诗《龙门石楼看伊川》中,他又以个体感受,表达这种人生选择的真谛。“直须心逸方为乐,始信官荣未足夸。此景得游无事日,也宜知幸福无涯。”①高官与厚禄,荣华和富贵,都是身外之物,并不值得夸耀,在“畅神”的心理状态下汲取自然之美才是真正的快乐。于是,他多次辞官,成了一个“不干禄”的隐者,从“道”的思想高度看待自然本性,与万物合为一体,从而达到一种“物我同一”的境界,仿佛清旦初明,实现了精神的自由和幸福。
二、主闲
快乐是人的一种精神愉悦,它主要表现为心灵感受的自我满足和心理状态的健康舒适。人生之贵“正赖闲旷以自适”,快乐的多少,很大程度上有赖于“闲”的生活方式和心理状态。
“闲”的生活方式主要表现在三个方面:其一,享有休闲时间。北宋时期,整个社会采取“重文轻武”“守内虚外”的政策,文人地位上升,大多数知识分子都励精图治,步入仕途。邵雍不然,他回避政治,将视野投向现实生活,脱离了政治之事,也就为自己赢得了足够充裕的时间来感受生活。其二,拥有休闲场所。邵雍晚年以“安乐窝”为活动中心,过着读书闲居的生活,他所追求的艺术审美理想得以在这一生活化的场景中实现。一个狭小的生活空间促成了身心俱闲的生活模式,使他体验着人生的自由与快乐,通过具体的生活状态和生活过程来把握“闲”的生活方式。其三,具备休闲活动。赏花、吃食、饮酒、出游、交游,无论是哪一种活动,邵雍都以一种游戏的状态去进行,于玩乐之中体味生活。“把握‘玩是理解宋代艺术的一个关键”②,这里所说的“玩”指向一般意义上的“休闲”,即在日常生活中保持一种轻松、幽默的赏玩状态,使得人本身达到一种诗意生存的高度。
“闲”的心理状态主要表现在两个方面:其一,具备自我满足的心态。真正的快乐,来自于满足内心需求和欲望的多少。邵雍自言一生要做到“心无妄思,足无妄去,人无妄交,物无妄受”①,唯有“自守”和“寡咎”,对万事万物易于满足,才会减少心理上的牵绊。此外,邵雍对物质生活的要求很低,世俗之人以荣华富贵为生活自适的基础,而他认为斗室可容身,布衣能御寒就可以了,真正的快乐源于胸中有天地,能够实现自我满足与升华。其二,拥有超然物外的境界。追溯邵雍思想的理论背景,可以发现他的一生既深受儒家思想的熏陶,又兼受道家文化的影响,他既关心社会现实,又追求逍遥自在的安乐人生。而他将一种诗意的情怀赋予平庸的、琐碎的日常生活,这是一种从容不迫的心态,也是一种对高雅理趣的精神追求。他强调“以物观物”,超越了个体局限,使心灵回归到一种本真的自我,使自我趋向于一种超然物外的境界。
三、安乐
邵雍性情放达,纵情自然,喜交文人雅士,倾心隐逸生活,他终身不仕,多次辞官辞禄,把全部的心思放在学问和生活之上,表现出超逸的人格魅力。他关注个体生存意识和生命意义,拥有至情至性的君子人格、逍遥闲适的隐者风貌。
邵雍在为自己的诗歌总集作序时明确表示,他的诗是“自乐之诗也。非唯自乐,又能乐时,与万物之自得也”①。这里蕴含着两层含义,其一,写诗之目的无谓权贵,无谓声誉,只在于“乐”。一方面“乐己”,一方面“乐时”。其二,“乐”的来源往往依托外物,即从四时更替、万物繁生的生生不息中感受宇宙的有序、自然的和谐,从而产生一种美感体验,获得一种生命如其所是、如其所然的快乐。
邵雍始终把艺术创作作为自己调适情绪、塑造人格的媒介。在他的诗中,以“乐”为主题的作品良多,有“乐天四时好,乐地百物备”的自然之乐,有“乐人有美行,乐己能乐事”的人事之乐,有“夏住长生洞,久居安乐窝”的居所之乐,还有“善能仁义为心者,肯作人间浅丈夫”的人格之乐。邵雍将自己的快乐哲学融进诗歌,借助文学创作,不仅愉悦了自身,而且带给读者一种普遍的理趣,这可以称得上是智者的快乐。
伊壁鸠鲁说:“当我们说快乐是一个主要的善时,我们并不是指放荡者的快乐或肉体享受的快乐(如有些人想的那样,这些人或者是无知的或者是不赞成我们的意见或曲解了我们的意见),我们所谓的快乐是,指身体的无痛苦和灵魂的无纷扰。”③邵雍的快乐是简单的,直接指向身体和精神的无牵绊。“予自壮岁业于儒术,谓人世之乐何尝有万之一二,而谓名教之乐固有万万焉,况观物之乐复有万万焉。虽生死荣辱转战于前,曾未入胸中,则何异四时风花雪月一过眼也。”①由此可见,“人世之乐”“名教之乐”和“观物之乐”是邵雍快乐人生的三重之乐。
“人世之乐”指人生活在世的基本物质需求所带来的快乐,这是快乐的第一境界;“名教之乐”指以“好名之心”去对“情欲”,也就是说,对于普通人需要通过“以名为教”的教化方式,使人们摒弃邪恶之念,这是快乐的第二境界;“观物之乐”指在认知过程中,要体悟到“我亦人也,人亦我也,我与人皆物也”的观念,消除“我”对认知的遮蔽,达到超然物外的理想状态,这是快乐的第三境界。可以说,邵雍将人生的快乐与幸福归结为人的自然本性,从“人世之乐”到“名教之乐”,再到“观物之乐”,他强调个体的自我价值,人格的独立和自由,真正实现了人的自我生命与宇宙生命合一,人与大自然融为一体,从宇宙自然和谐相生中获得一种生命的美感。
“畅神”“主闲”“安乐”,不仅是邵雍快乐人生的写照,而且影射了当时生活图景。这既是人生境界的表达,又是艺术境界的展现。总的来说,邵雍的快乐哲学是尊儒學道的综合性结果,它为现实中的人们提供了人生快乐的价值选择,也为那些逆境中行进的人们带来了抵御困难的精神力量。
注释:
①邵雍.邵雍全集(四)[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15.
②张法.中国美学史[M].成都:四川人民出版社,2006:173.
③夏军,张桂岳.中国哲学简史[M].南京:江苏人民出版社,1989:38.
参考文献:
[1]邵雍.邵雍全集(四)[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15.
[2]张法.中国美学史[M].成都:四川人民出版社,2006:173.
[3]夏军,张桂岳.中国哲学简史[M].南京:江苏人民出版社,1989:3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