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汉平,宁 威
[1.南京大学,南京 210093;2.国防科技大学,南京 210039]
冷战过后,随着国家格局的多极化趋势和第三世界的兴起,中国和东盟逐渐开启了合作对话的交流之路,并在各领域取得了颇为丰硕的成果。然而,伴随着政治多级化、经济全球化、第四次科技革命、民粹主义、能源疆域等复杂变量的冲击,以及国际秩序和地缘政治本身具有的不确定性,中国与东盟的区域双边关系既充满着广阔前景又存在现实的挑战。2018年6月,在中央外事工作会议上,习近平总书记提出:“中国处于近代以来最好的发展时期,世界处于百年未有之大变局,两者同步交织、相互激荡。”(1)习近平:《努力开创中国特色大国外交新局面》,http://www.xinhuanet.com/2018-06/23/c_1123025806.htm,访问时间:2019年6月20日。在“大变局”的今天,中国与东盟的互动错综复杂,在现实的交流往来中,其又取决于地缘和国际环境的共同塑造。
宏观地看,国际权利结构、国家之间权利的再分配进程使得国际力量的对比相对于冷战时期出现了较大的变化,“百年大变局”是国际力量对比正在发生近代以来最具历史性意义的大变局,是经济全球化、社会信息化、世界多极化背景下解放和发展社会生产力的大变局。(2)朱锋:《国际政治经济研究》,《南京大学学报(哲学人文科学·社会科学)》第5期。其中,发展中国家在国际舞台的角色日益重要。2016年新兴市场国家和发展中国家对世界经济增长的贡献率已达80%,(3)习近平:《习近平主持新兴市场国家与发展中国家对话会并发表致辞》,https://www.guancha.cn/politics/2017_09_05_425748_s.shtml,访问时间:2019年6月18日。财富转移逐渐成为非西方国家的红利,“东升西降”是“大变局”下显著的趋势。21世纪以来,自中国—东盟自贸区成功构建后,2003年中国和东盟建立了战略合作伙伴关系,政治互信和经贸往来成为双方战略共识,但不可否认的是,“大变局”下区域性的利益交互其内征是多元的,尤其是世界战略格局演变后全球秩序呈现“碎片化”特点,给新时期中国与东盟关系发展的问题域提出了一个重要的命题。
一般来说,地缘政治是“将国家作为地理的有机体或空间现象的理论”,(4)科恩·索尔:《地缘政治学:国际关系的地理学》,上海:上海社会科学院出版社,2011年,第14页。强调特定的地理单元对国家及地区政策的影响。中国和东盟国家不仅在地理位置上接壤,而且在地缘上具有很强的互动和依赖性。一方面,对国家权力产生影响。中国是东盟的最大贸易伙伴国及最邻近的大陆国家,东盟诸国在对华政策上是否理性直接关系着其自身的发展:双赢或受掣肘,而中国制订的针对东盟诸国的政策也直接和领土安全、贸易、资源、国际航运等现实问题息息相关;另一方面,毗邻的天然地缘格局给中国和东盟国家共为某个特定目标的战略互动体提供依靠,所谓“邻居是搬不走的”,地缘政治必将考量区位上的相互优势,并且将其加以充分利用。
在全球秩序格局结构性变迁的大变局下,因为高度的市场化分工和资本的全球流动,多极化发展的同时又强调共同体的协作意识。和欧盟的去主权化不尽相同东盟突出的特点,是致力于以更加密切的合作来加强一种区域主义,而不是削弱各自成员国的主权。(5)成汉平、邵萌、宦玉娟:《前路漫漫的东盟共同体》,《唯实》2016年第7期。1971年东盟诸国协商的《和平、自由、中立区宣言》就通过了“每一个国家无论大小,都拥有不受外来干预处理内部事务的权利”原则,(6)Zone of Peace,Freedom and Neutrality, http://www.mtholyoke.edu/~liu20q/classweb/worldpolitics/about.htm,访问时间:2019年6月23日。这使得东盟作为一个共同体在组织形式上较为松散,缺乏强力的决策机制。 2015年12月31日东盟共同体正式成立,但这并未导致因一体化造成的主权削弱,从而形成一种类似于欧洲共同体的超民族国家权力。事实上东盟内部的地缘政治是东盟建立合作的根本。东盟成员国在国家权力构成、经济结构、宗教文化等方面存在较大差异,这使得东盟在区域内的共识存在一定的局限性。如在应对金融危机、管控安全、制定国家战略等问题上都存在分歧,主权性地缘政治和共同体内的政治平衡,是东盟诸国之间的矛盾所在。尽管如“建设性干预” (constructive intervention) 、“弹性介入”(flexible engagement)等举措被相继提出,但由于东盟国家制度不同,政党政局等不确定因素,东盟在演进发展的过程中,地缘政治必定成为一个主要的命题,左右中国对其战略上的选择与平衡。
在外交上,中国和东盟的交流虽然取得了巨大的进步,协议共识等良性机制不断完善,但如何在东盟组织和东盟各成员国之间找到一个平衡点是问题的关键所在。东盟整体和个别成员国之间存在非连贯性。一是作为区域共同体在整体外交上具有的抱团实力,特别在南海问题上,其可能面临着不同声索国及美国等西方势力的集体压力;另一方面,所谓“小国善变”,地缘政治的统一性和持续性很难得到时间与空间上的一贯保证,这是国际新时期秩序结构性变迁的显著体现,也是东盟在决策上的问题域所在。可以说,东盟作为一个灵活性较强的组织形式,是中国对其关系需要反复权衡并适时调整的重要因素。
随着世界经济一体化进程的加速,经济体之间的经贸往来和产业分工关系骤然密切,内在竞争和博弈也暗流涌动。此外,第四次工业革命主导的生产性要素在全球范围内展开了新一轮的调适,如何应对经贸结构的转型及传统与新兴科技产业的再分配,是“大变局”下国家经贸关系的要点所在。
亚洲金融危机之后,东盟意识到由于产业结构、经济实力及地缘政治等原因导致东盟经济体内部的协作和抗风险能力非常薄弱,于是东盟于1997年开启了“10+3”的合作机制,将中国、韩国和日本纳入到东亚一体的合作框架下,以促进区域的经济集团化和协作机制,并且相继发布了《东亚合作联合声明》《第二份东亚合作联合声明》等文件。在此期间,中国已连续10年成为了东盟最大的贸易伙伴,东盟也是继欧盟、美国后中国的第三大贸易伙伴。
“10+3”的合作机制意味着东盟经济体内部合作的升华,而之后东盟峰会形成的“10+6”(三个观察国)、“10+8”(五个观察国)制度则意味着以东盟为基础的东亚经济合作开始朝向“亚太化”发展。国家的参与度和竞争愈加激烈,由于中国经济的实力飞快发展,多国均希望能通过彼此的博弈而有效缓解中国经济在地区内的影响力,从而降低中国在经贸合作上的主导权。此外,随着东盟部分国家参与到《全面与进步跨太平洋伙伴关系协定》(CPTPP)的进程,一方面获取更多的经贸资源以平衡东盟内部的压力,又使中国在是否扩大区域经贸战略选择上陷入了难题,中国如何能够保持在经济体内的主导权,并且引领新型经济合作的方式,或是参与更泛区域内的深度合作,是未来值得思考的命题。
就全球经济体的格局而言,中国与东盟拥有19亿人口,人口红利突出,劳动密集型制造业是传统主要的产业构成方式,原材料、半成品生产等占据了中国与东盟贸易的主要份额。东盟国家由于经济发展的不均,研发能力不足,除新加坡以外,其技术主导型产业基本被欧美日等的跨国公司占据,而中国在科技领域的崛起和相关产品的出口是未来中国和东盟经贸关系的锁钥之一。发达国家对东盟市场干预的背景下,中国如何能够提升核心技术产品在东盟贸易中的架构是“大变局”下的战略所在。就东盟内部而言,由于地缘政治导致的经济民族主义、贸易保护主义及相关政策条例不完善是日后其与中国经贸往来亟待解决的问题。虽然说经济共同体是东盟所倡导的,但“各自为政”使得经济政策难以有集中高效的运行机制,同时中美贸易博弈也给中国在东盟投资留下了诸多不确定因素。
伴随着全球性经济和社会发展带来的观念转变,文化的现代性也是大变局下国家和地区关系的变量所在。一方面是区域文化的支离,反传统现象屡见不鲜,传统文化的意识逐渐淡泊,并因此使得固有的情感沟通纽带不断割裂;另一方面是民族主义煽动的文化价值问题,甚至以此而演变出的意识形态之争。所以,在处理国家关系和地区问题时,特别是在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海洋命运共同体”的时代背景下,文化情绪在双边沟通中的作用不容小觑。
东盟中的一些国家与中国自古都属于东亚文化圈,在文化传统上有颇多相似和共通之处,又因为多民族国家的特殊性,在文化价值上兼具了多样化的倾向。宏观地看,在东盟国家内,主流文化思想体系主要为佛教、伊斯兰教、儒学、道教和其他少数民族原生思想等。历史上由于藩属关系及东南亚广泛的华侨活动等原因,中国文化在东南亚的价值系统里角色十分明显,如儒学在交趾(越南)曾为科举科目,长期影响着中南半岛地区,并且在战后的印尼、马来半岛等地有广泛的传播。(7)参见刘丹忱:《儒学在越南的传播及其文化影响》,《汉籍与汉学》2018年第2期,第43-54页。此外,中国的大众部佛教和东盟诸国的上座部佛教同为佛教,同根同源,虽有大小乘和修行方法的争论,但在根本的义理上并无二致。可以说,传统东盟国家和中国在文化上具有更强的共通性。
然而,多元文化的发展和现代性问题使得传统的价值链被不断解构。一是历史性因素在东盟国家被民族主义情绪所左右,如深受儒学影响的越南在被殖民后文化上的彻底改革和西化,并且由于战争等因素影响,对华存在较强的抵触情绪,反华行为屡见不鲜;二是多民族国家的文化情感取向各异,东盟国家之间民族众多,由民族问题导致的地区问题变得日渐突出,如缅甸民族认同导致的中缅边境安全、管道资源运输等问题以及东盟国家内部宗教的价值冲突问题。(8)刘喆:《“百年大变局”下的中国与东盟关系》,《南京大学学报(哲学·人文科学·社会科学)》第5期。三是文化价值链的变迁。据统计,在东盟国家内部,民众对日本、美国等国家的现代文化价值认同颇高,如日本的动漫、美国的电影、欧洲国家的体育赛事等,在现代文化软实力上,西方的技术主义和科学主义明显在东南亚地区拥有广大的市场。此外,由于不满华侨在东南亚地区取得的成功及意识形态、领土争议等政治诱因,不同程度的反华、排华、疑华等现象依旧可见,并上升到一种较为极端的民粹主义,最终可能影响到中国和东盟合作发展的各个领域。
主权和资源是当今世界国家最突出的政治及经济权益,是国家安全和国家战略的基石,也是“大变局”下国际局势不稳定因素的诱因,在中国和东盟合作之间,就主权和资源开发等问题的共识,仍处在充满争议的阶段。
由于历史原因,中国和多数东盟国家都存在南海问题的争议,如“四国五方”或“五国六方”等。在与东盟的交流合作中,海权问题是尤为敏感的红线所在,由此而引发的现实事件(如黄岩岛事件、中越海上对峙事等)对东盟与中国的政治互信造成了严重的冲击,并且直接影响着经济文化及民间的交流,如2015年7月24日,菲律宾多个民间组织针对中国南海问题发起示威游行。此外,在东盟内部各国之间同样存在着领土、领海等主权争端,如柬埔寨与泰国,马来西亚与菲律宾等,这使得主权问题成为了贯穿东盟内部和中国的一条问题主线。首先,美国等国家对南海问题的介入,其宣扬“南海核心利益说”,(9)2010年,美国《纽约时报》、《华尔街日报》等认为,中国向美国提出南海是主权的核心利益部分,但中国并未有据此的官方表述和声明。由此引发国际舆论对中国南海问题“扩大化”的紧张,一方面是美方造势的中国威胁,另一方面,越南、菲律宾等国也表示其所占据的部分南海岛礁也是国家的核心利益所在。在国际舆论上给中国制造压力,塑造紧张气氛,南海问题在整个中国与东盟的关系链中变成了一个不稳定的变量。其次,是多方军事力量的介入,直接影响了政治的互信。此外,南海问题可能被反华势力和东盟国家的民族主义情绪所捆绑,给中国与东盟全面政治经济的深度协作与战略互信打上问号。
与南海问题相伴生的则是海洋资源的开发和利用,在国家战略层面,南海的岛礁、油气、海洋生物等资源,是国家长远发展的保障,如郑永年认为,南中国海是中国的后院,南中国海岛礁是中国的核心利益,中国本应该为自己的核心利益而战。(10)郑永年:《特朗普与南中国海问题》,http://www.sohu.com/a/134840493_619333,访问时间:2019年6月25日。但由于一些争议海域的资源远离中国大陆架,与东盟诸国在地理位置上更为接近,如何做到既不舍弃立场又能有效开发,既维权又维稳,巧妙平衡与东盟各国在南海的争议和利益,处理好与相关国家在具体海域的关系,也是今后中国和东盟的重要问题域之一。
中国和东盟关系不仅受到地缘政治、经济文化等内部因素的制约,同时也深受国际现实政治的影响,外部势力的介入和大国之间的战略互动使得东盟成为了国家力量的博弈场,南南合作与西方对修昔底德陷阱的防范给中国和东盟之间良性发展增加了更多的挑战之处。
在艾森豪威尔时期,美国便提出了“多米诺骨牌”理论,强调东南亚地区在美国战略地位的重要性。特朗普上台后,奥巴马时期提出的“亚太再平衡”战略演变成了新时期美国的“印太战略”。以求在各领域主导美国在印太地区的战略格局,并且明确指出了东盟在“印太地区”的中心地位。美国国务卿蓬佩奥曾说:“东盟位于印太的中心,在美国推动的印太图景中发挥着核心角色。”(11)铁流:《美国印太战略的东南亚支点》,《中国青年报》,2019-06-20(012)。
美国“印太战略”背后的野心不仅是其在国家战略上与东盟诸国的互动,更是对中国的遏制,以寻求美国在亚太地区的支点。2017年12月,特朗普签署了《美国国家安全战略》报告。其中将中国和俄罗斯列为“修正主义强权”的主要竞争和对抗对象,并且指责中国利用经济诱惑和惩罚、施加影响力以及暗示的军事威胁来迫使其他国家顺从它的政治和安全目标。(12)《中国外交部回应美国安全战略报告》,http://www.sohu.com/a/211486069_559378,上网时间:2019年6月25日。与此同时,美国加强了其在东盟国家和南海的“自由航行行动”,并且与印尼、越南、马来西亚等东盟国家加大了军事交流,如美国“卡尔文森”号航母40年内首次访问越南,增加对越南的军备援助等,其对南海问题的野心不言自彰。此外,美国还加强了与印尼的军事交流,以控制马六甲国际航道的战略守护地位。2018年12月31日,特朗普签署了《亚洲再保证创制案》,每年投入资金15亿美元,用于印太地区的军事、外交等领域,以加强美国在亚太,尤其是东南亚地区的安全地位,同时还有2.9 亿美元通过的“国际军事援助计划”,加大对菲律宾、新加坡等国军事基地的布局等,在拉拢东盟诸国的行为上,可谓下尽苦心。
对于东盟而言,中美在这一地区的博弈加剧会使得其整体发展受到巨大的外在压力制约,“印太战略”企图越过以东盟为中心的亚太区域合作机制来围堵和防范中国,一方面它会加重地区紧张局势,弱化东盟在亚太区域合作机制中的“中心地位”;另一方面它将加剧东盟内部的分歧和矛盾。(13)刘务、刘成凯:《“印太”战略对东盟在亚太区域合作中“中心地位”的影响》,《社会主义研究》2019年第1期。东盟本身也寻求在中美之间能够达到一个战略上的平衡,但在局部国家,如越南和菲律宾,亲美排华的势头依旧高涨,并且逐渐成为美国“印太战略”的重要策源地以遏制中国。除了上文所言美国在军事、外交及政治等领域对中国的遏制,在非传统安全领域,同样想方设法打压中国。虽然在贸易领域中国相对美国在东盟的份额更多,但是就投资而言,美国在东盟的份额是巨大的,这在经济影响力和经济渗透上也对中国提出了严峻的挑战。
日本是最早提出“印太战略”概念的国家之一。2013年2月,安倍在美国战略与国际问题研究中心发表演讲,首次明确将“亚太”和“印太”并重,提出日本外交在印太地区的主要任务是做规则的倡导者、全球共同利益的捍卫者,要与美、韩、澳等民主国家紧密合作,共同维护海洋公域。(14)吴怀中:《安倍政府印太战略及中国的应对》,《现代国际关系》2018年第1期。此外,日本还积极参与了TPP谈判,并于2016年通过了新版的TPP协议,以此加大与亚太地区的经贸往来。其中,在战略上,日本前外相麻生太郎于2006年提出了“构建自由与繁荣之弧”的战略观点,并且写入了2007年版的日本外交蓝皮书。旨在建立一种价值外交。“自由与繁荣之弧”自西向东,由诸多主要国家和地区构成,其中东盟是“自由与繁荣之弧”的关键地区,在政策的落实上也进入到了全面实际展开的阶段。
自东盟的“10+3”模式起,日本与东盟的互动就日益增多,除了经贸的常规往来,日本倡导的“自由与繁荣之弧”价值外交在东盟的各个领域展开,如日本对柬埔寨的法律援助,对缅甸的文化、教育投入等,日本认为这是其在自由价值观念上的成功典型。其次,日本在基础设施上对东盟诸多国家进行了特定的支援,如积极参与CLV国家(越南、老挝、柬埔寨)等国的设施建设,同时加大人道主义援助,强调在东盟作为维护稳定力量的作用,这在东盟内部形成了较好的口碑。与此同时,日本还积极谋求与东盟在安全领域的合作与对话,如黄岩岛事件后,日本和菲律宾签署了《防卫合作备忘录》,意在加强军事的沟通并且牵制中国,2015年,双方第一次进行了海上联合军事演习。此外,日本还参与马六甲海峡运输安全协作,参与到马六甲国际航道的安全保障中,如港口建设、打击海盗等,在东盟的政治和安全领域角色显著。
从其战略布局来看,日本一是希望积极参与区域的治理而巩固其在东亚、东南亚地区的经济地位和政治影响力,促进其经济体影响力的继续扩散,对中国海上丝绸之路、一带一路等倡议形成挤压;其次,日本和东盟之间的海上安全合作使得南海问题变成了一场多方参与的国际较量,企图以此牵制中国;此外,其与美印澳等共同推进的“民主安全菱形”,对冲了中国崛起的战略影响。(15)丁奎松:《印太战略:地缘战略内涵、逻辑与思考》,《国际研究参考》2019年第5期。
与此同时,印度的“东进”战略也日益深入。印度作为美国“印太战略”的重要一环,是世界发展最快的新兴经济体之一。和中国相比,印度在软件设施,如金融体制系统运行、法律体系、精英教育水平、微观企业效率、商业成熟度等方面,具有较强的优势和竞争力。(16)揭仕军:《关于中国与印度经济发展差异性研究》,《价格理论与实践》2018年第2期。1992年,印度和东盟开始了对话,1995年成为东盟全面对话伙伴,并且在1996年加入东盟论坛。其东向政策在20世纪90年代初提出,意在强调和东部国家建立良好的双边关系,恢复冷战造成的外交割裂,并且大力发展和东南亚国家的经贸关系。2014年,印度“东向政策”升级为“东向行动政策”,其目标是通过持续的双边、区域和多边接触,促进与亚太地区国家的经济合作、文化联系以及战略关系。(17)转载自李莉:《印度东进战略与印太外交》,《现代国际关系》2018年第1期。在此期间,印度和部分东盟国家实现了更多区域合作机制,如印度牵头成立的“孟印缅斯泰经济合作组织”,与缅甸、老挝、泰国、柬埔寨、越南成立的“恒河—湄公河合作组织”等,并且意在以东盟为舞台,推动其“亚洲经济共同体”设想,加快更多的区域一体化进程。
在经贸领域,印度成为了东盟主要的出口国之一,双方贸易的互补性不断增强,东盟国家的原材料优势和印度的软件优势及双边运输条件的便利性使得印度和东盟的互动步入良性;在安全领域,印度和印尼、越南、新加坡等国形成了定期的军演机制,并且在军备出口等方面形成了良性的合作框架,例如和越南的“十五点国防援助协议”,帮助其提高军备水平并且共同加强军事力量的培养等;在海洋问题上,印度提出要成为“净安全提供者”,提升印度海军的海上角色,并且将海上军事力量作为外交的重要手段,主动纳入地区的海洋安全体系。并且还要求应该保障南海航运的自由。与此同时,印度海军对多个东盟国家均实现了访问并且在2014年参与了美国主导的环太平洋军事演习。印度在东盟的介入和存在感逐渐上升。
概言之,印度意在和东盟国家深化政治、经济及安全关系,希望能够更多地参与到东南亚事务中,虽然印度奉行的是不结盟和“战略自主”政策,但印度在地缘上的优势使之成为了日本、美国的拉拢对象。印度对亚洲未来权力平衡的重要性是明显的,其民主信誉和拥护基于规则秩序的言论,给华盛顿、东京和堪培拉吃了定心丸。(18)转载自楼春豪:《战略认知转变与莫迪政府的海洋安全战略》,《外交评论(外交学院学报)》2018年第35卷第5期,第98-131页。在未来东盟的格局中,印度的参与是中国需要去评估和平衡的重要变量所在。
综上所述,外部格局使中国和东盟之间的区域关系逐渐变成了一场广域的国际关系博弈,这与“大变局”下全球秩序格局的结构性变迁是一致的。随着多方力量参与到东盟事务,以及东盟未来具有的能源、航运、劳动力、市场等地缘优势,如何理性的权衡多边利益及较量,这给未来中国应对东盟关系提供了挑战。
尽管“大背景”下中国和东盟之间的合作发展有一系列潜在和亟待解决的问题,但不可否认的是,无论出于是地缘关系还是处于长久的战略维度考量,东盟和中国的良性互动始终都符合双边共同利益。中国不仅要注重国防安全战略的高层政治空间,同时也应该对底层政治空间释放影响,塑造对中国民族复兴有利的舆论氛围和文化影响。
中国的崛起是实现民族伟大复兴的战略体现。目前,中国是世界上第二大经济体,作为不断发展中的国家,经济建设始终是发展的扼要所在。而经济全球化使中国不能够闭门造车,必须积极融入到地区之间的交流和经贸往来中去,而东盟在地缘上的优势和经济上的潜力也是中国战略格局中的重要一环。首先,东盟国家的原材料优势、能源、人口红利、交通便捷程度给逐渐转型的中国经济提供了便利的市场来源;其次,东盟是中国重要的出口集团之一,市场前景广阔,而且东盟国家的港口和航道优势是中国实现全球航运的重要保障。在当前东亚格局中,中国、东盟、日本是最主要的区域力量,周边外交的稳定,也是中国国内政治平稳运行的关键因素。
得益于本土丰富的红色资源,白石小学特创建了国防教育校本课程,通过国防常识、国防地理、国防科技等各方面的教学使学生掌握部分浅易的国防知识,从中受到爱国主义教育,学会从小热爱祖国,立志献身国防。将国防教育的内容渗透到各科教学和少先队活动及各个有纪念意义的主题实践之中,融知识、思想、科学、技能、趣味为一体,进行潜移默化的教育,使学生在国防教育中得到锻炼和提高。
习总书记曾经提出,“让命运共同体意识在周边国家落地生根”,(19)习近平:《让命运共同体意识在周边国家落地生根》,http://theory.people.com.cn/n1/2017/0711/c40531-29396097.html,访问时间:2019年6月26日。“走和平发展道路符合时代潮流与中国的根本利益,是我党的战略选择”。(20)习近平:《习近平谈治国理政》,北京:外文出版社,2014年,第271页。在与东盟的战略互动中,维护可治理的区域和平秩序,创建共同体意识,确保双方共赢是中国始终坚持的和平外交战略,中国会日益肩负起地区治理的重要角色。此外,如南京大学国际关系研究院院长朱峰教授所言,“‘大变局’的讨论,不是重在‘描述变化’,而应该重在适应变化、推动对中国有利的各种变化和有意识地去塑造有利于中国的国际变化。”(21)朱锋:《近期学界关于“百年未有之大变局”研究综述》,《人民论坛·学术前沿》2019年第7期。在这个层面,继续坚守中国一贯的外交政策,履行相关地区义务,保证一个长期有效的合作意识,符合双边发展的根本利益。
1.推动中国与东盟的战略对接
随着东盟一体化进程和各方在东盟战略博弈的不断提升,中方在对东盟各领域制定战略时,应充分评估东盟国家内部战略及其他国家对东盟的战略,并有效对接。在东盟内部,应该积极与印度尼西亚的“全球海洋支点”战略、越南的“两廊一圈”以及与新加坡的“第三个中新政府间合作项目”等进行合作和呼应,保障与区域内国家的合作。在这个基础上,应推动并主动加快“RCEP”的谈判进程。李克强总理曾表示,在当前世界经济出现复杂形势、自由贸易受到冲击的背景下,RCEP对维护以世界贸易组织为核心的自由贸易体制和经济全球化具有重要意义。(22)《李克强与新加坡总理达成共识:争取尽快结束RCEP谈判》,http://www.ce.cn/xwzx/gnsz/szyw/201811/13/t20181113_30768640.shtml,访问时间:2019年6月26日。在第34届东盟峰会上,作为轮值主席国的泰国总理巴育也向成员国发出公开呼吁,敦促RCEP谈判,认为这将有助于东盟应对未来该地区将发生的变化和不确定性,尤其是东盟重要贸易伙伴之间贸易紧张局势的影响。(23)Cheng Hanping:《ASEAN Outlook on Indo-Pacific underscores role of organization in regional dynamics》,http://www.globaltimes.cn/content/1156238.shtml?from=singlemessage,访问时间:2019年7月1日。
此外,鉴于东盟推出了自己的“印太战略”——“东盟印太展望”,中方不仅应尽快就此作出外交回应(美国已作出了正式回应),还应该设法凭借中国的地缘优势与其深入对接,以在大变局下确保“一带一路”倡议,特别是“21世纪海上丝绸之路”在东南亚地区的长久推进。
2.以功能合作推动政治互信
2010年1月,中国和东盟自贸区(CAFTA)建成,2018年11月,《中国—东盟自贸区升级议定书》正式生效,这标志着在经济领域中国与东盟合作的升华。虽然东盟对于中国经贸依赖程度较高,但是在东盟国家内部,由于历史与现实问题,尤其是当今大变局下地缘政治的复杂性和脆弱性,始终存在着对华经济和政治政策的不统一,如菲律宾,越南等国家,一方面十分依赖中国经济体给其带来的发展成果;而另一方面,与中国的政治互信却较低,在与中国的海权之争上其狭隘的民族主义大有市场,形成了“安全靠美国,经济靠中国”的固有格局。有鉴于此,中国应该努力推动相关谅解备忘录的落实,以系列合作化解分歧推动互信,以现实主义的外交态度处理好政治上的分歧。2019年8月底,杜特尔特访问中国,中菲政府签订了《油气开发谅解备忘录》,这无疑是一个积极的信号,对双边关系的走向将起到助推作用。
3.强化全球治理和大国责任
此外,积极参与东盟周边国家互联互通建设,在具体路径上,以中国为主的亚投行建立既可帮助区域内相对落后的国家基础设施投资建设,提升这些国家的获得感,助推这些国家经济的长期增长,还可以加快区域经济一体化发展,促进“一带一路”的构建。(24)成汉平、邵萌、宦玉娟:《前路漫漫的东盟共同体》,《唯实》2016年第7期。努力在东盟国家塑造一个和平友好的大国形象。
4.齐心协力加快COC谈判进程
如上文所述,南海诸岛的主权问题在今后中国与东盟双边关系的发展进程中,是绕不开的主题,也是大变局中域外大国及部分东盟国家对华暗流的着力点。因此在南海问题上保持克制和冷静,并且争取主动十分关键。从地区共同体的角度来看,东盟希望能够构建加强谈判化解分歧的解决机制。在第34届东盟峰会上,东盟成员国领导人于2019年6月23日发表声明,宣布该集团正在以务实的方式与中国进行谈判,并认真努力完成对南中国海行为准则(COC)的磋商,并认为“这可以缓解紧张局势,减少事故,误解和误判的风险。”(25)Cheng Hanping:《ASEAN Outlook on Indo-Pacific underscores role of organization in regional dynamics》,http://www.globaltimes.cn/content/1156238.shtml?from=singlemessage,访问时间:2019年7月1日。
但不确定的因素是美、日、澳等域外国家的介入和搅局,所以,形成协议性的谈判尤为关键,这将给中国在东盟地区的长远发展提供保障,中方应与东盟国家一道齐心协力,在排除外力的作用下,努力推动COC的谈判进程,并且坚守足够的耐心和诚意,秉持开放的态度,使南海能够真正做到到搁置争议,共同开发。
5.加大民间外交比重夯实软实力
随着传统价值链的断裂及在现代性多元文化和西方文化的深刻影响,如何在观念上加强东盟对中国的正确了解和认同,提高其东亚文化圈内的共同体意识,给今后中国与东盟的发展留下了很大的空间。文化软实力的构建及传播有利于推动“五通”,放大双方在长期合作往来中形成的共识,减少双边关系中不利因素的影响。在这点上,欧美日等国的经验值得借鉴。
首先,应将任何形式上具有中国特色的现代文创纳入双方的交流进程内,如中国艺术、茶道瓷器、现代AR等,并且形成一种类似于日本动漫、美国电影的文化竞争力和影响力;其次,继续促进双方青少年和留学生的互访活动,并且继续完善相关的互访机制,不流于俗套,做到能够真正产生学习、理解的目的。在形式上,和国家外交相比的民间外交对促进情感沟通、文化交流效果显著,如省市外交、华人外交、协会外交、青少年交往、友好比赛等,这些对中国文化软实力在东盟的提升、加强双边文化价值的认同,都具有很好的纽带作用和提升效果。
综上所述,中国在处理与东盟关系及外部复杂的环境时,要始终确保国家战略的稳定和持续性,在大变局的时代格局下,保持大国姿态,坚守合作原则,谋求长久发展,以积极友好的态度去面对东盟乃至整个世界,体现出中国的大国自信。
“百年未有之大变局”既是历史意义下世界格局变迁对国际社会及国家之间的挑战,同时也是中国积极参与到全球治理和地区事务的机遇。东盟对于未来中国在产业转移、经贸往来、资源流通、海洋开发、航运物流等领域具有重要的战略意义,同时也是中国贯彻落实“一带一路”、“海洋命运共同体”重大战略的主要基点所在。对于东盟国家而言,中国是搬不走的邻居,虽然与各国间地缘政治具有较大差异,但是与中国的合作共赢永远是东盟制定战略的共识点,随着发展中国家和地区组织在国际实力的权重日益增加,以及海洋权益在世界舞台的不断升格,在中国—东盟的合作交流中,针对其他域外国家的介入,需要我们采取更多的战略对接和互动手段去平衡各方的利益,同时也要和东盟这个舞台达成更多的国际舆论共识,如在当今贸易保护主义浪潮抬头的局势下,在第34届东盟峰会上通过的《东盟峰会主席声明》就指出,东盟反对贸易保护主义,支持“包容、透明、基于规则”的多边贸易体制。声明说,当前保护主义和反全球化情绪势头不减,继续损害世界经济,威胁多边贸易体制,东盟对此依然担忧。(26)《东盟峰会主席声明反对贸易保护主义》http://finance.sina.com.cn/roll/2019-06-24/doc-ihytcitk7235491.shtml,访问时间:2019年7月9日。可见,中国和东盟在“大变局”下的利益空间具有颇多的共识点,今后的合作发展依旧具有广阔前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