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泽东给延安复电前后

张学义

1949年10月1日，新中国的开国大典如期举行。10月2日，延安党政军各界就给毛主席和新成立的中央人民政府发了一封贺函。10月26日，毛主席便给延安的同志们和陕甘宁边区的同胞们回了一封电报，由此便有了“毛主席给延安人民复电”的标志性称谓。延安各界和毛主席在开国之初这一来一往的电讯传书，由此播下了“延安精神”的种子，这颗种子不仅蕴含着党中央在延安13年里的奋斗历程和深厚的历史内涵，也开启了新中国成立后一直延续至今的延安精神研究、宣传、弘扬、践行的光辉历程，“延安精神永放光芒”成为延安人民、陕西人民乃至全国人民投身新中国建立之后的社会主义革命和社会主义建设、投身改革开放历程当中强大的精神资源。

一

从毛主席、党中央进驻延安之后，身处枣园、杨家岭等住处的毛主席的身影，陕北老百姓经常可以看见。毛主席也主动同他们拉家常、做调研。这个时候，他们同毛主席之间不需要书信往来，有事直接找毛主席当面说就行了。可是，从1947年3 月19日起毛主席带领中央机关转战陕北之后，想念毛主席，成了延安人民的一块心病。

延安光复了，延安人民忘不了给毛主席写信报告，抒发着对毛主席的深情，此信发表在1948年5月14日的《人民日报》上。如下。毛主席：

延安回来了，今天我们就在延安开庆祝大会。在欢欣鼓舞中我们痛恨蒋胡匪军毫无人性的三光政策，使咱們边区遭受了空前的灾害。在庆祝胜利中我们特别想念你，你领导我们闹革命翻了身，又领导我们发展生产创造了丰衣足食的生活，在一年多很艰苦的日子里你也一直和我们在一起，给我们增加了千百倍的力量，使我们永远具有充分的信心坚持对敌斗争，积极支援前线，终于取得了伟大的胜利——光复延安。一年来西北战局的发展，充分证明你的战略方针和军事原则的完全正确，我们深信在你伟大而英明的领导下，中国人民得到解放的时间已经不远了。我们要以全力做好一切工作，抓紧时间扩大生产，恢复战前的耕地面积，发展工商业，繁荣边区经济，克服一切困难，渡过灾荒，继续努力支援前线，誓必消灭全部蒋胡匪军，解放大西北，并配合全国各战场争取最后胜利的早日到来。我们谨代表全边区人民向你致崇高的敬礼，并祝健康。

延安各界庆祝光复延安

胜利大会叩。四日

从这封给毛主席的信里，我们能看出毛主席在延安人民心目中的崇高地位和延安人民对毛主席无比热爱无比亲密的感情。毛主席在延安的时候，他们方便见到毛主席，等见毛主席不方便的时候，他们就写信给毛主席。也许正是这种早已融入骨子里的刻骨铭心的思念，才有后来新中国成立的第二天就把贺函发到北京的举动。

二

党中央、毛主席在延安13年里，与延安人民结下深厚的感情。老百姓和领袖成为好朋友，是情理之中的事。军队是人民的军队，军人是老百姓的子弟兵，政府替老百姓做主，领袖处处为人民的利益着想，这样的军队人民支持、这样的政府人民拥护，这样的领袖人民爱戴。正因为这种相濡以沫的鱼水情深，才会有在新中国成立的第二天便有从延安飞驰北京的贺函，也才有毛主席饱含深意的复电。延安的贺函如下。

毛主席并中央人民政府：

中华人民共和国中央人民政府的成立，标志着中国历史的新纪元，也标志着中华民族从此即走向独立、民主、和平、统一、富强的康庄大道。这是中国有史以来第一个真正的人民政府。延安各界人民对这个划时代的伟大事件而狂欢庆贺，一致坚决表示誓在中央人民政府领导下，为建设陕北而奋斗，并高呼：

中央人民政府万岁！

毛主席万岁！

中华人民共和国万岁！

延安党、政、军、民各界同贺

一九四九年十月二日

毛主席的复电如下。

延安的同志们和陕甘宁边区的同胞们：

接到你们的贺函，使我十分愉快和感谢。延安和陕甘宁边区，从一九三六年到一九四八年，曾经是中共中央的所在地，曾经是中国人民解放斗争的总后方。延安和陕甘宁边区的人民对于全国人民是有伟大贡献的。我庆祝延安和陕甘宁边区的人民继续团结一致，迅速恢复战争的创伤，发展经济建设和文化建设。我并且希望，全国一切革命工作人员永远保持过去十余年间在延安和陕甘宁边区的工作人员中所具有的艰苦奋斗的作风。

毛泽东

一九四九年十月二十六日

简析领袖和人民之间这一来一往的电讯传书，我们可以发现：一、延安各界对新成立的中央人民政府的高度肯定，它从历史长河的历史视野下高度肯定新成立的人民政府的“里程碑”性质。二、它把新成立的中央人民政府和人民联系起来，这样的政府在中国历史上也是开天辟地第一回。三、它表达了延安人民建设陕北的万丈豪情。在毛主席来说，来自延安各界的贺函，是新中国成立后收到的第一份来自地方政府和人民的贺函，他的复电也不是泛泛的客套之作，而是包含着深情和新的期望。具体说：一、高度肯定了延安在中国革命史上的重要地位；二、高度肯定了延安和陕甘宁边区对中国革命的伟大贡献；三、庆祝延安和陕甘宁边区人民迅速恢复战争的创伤，发展经济建设和文化建设；四、由延安而推向全国，希望全国一切革命工作人员永远保持过去10余年间在延安和陕甘宁边区的工作人员中所具有的艰苦奋斗的作风。在这一来一往的电讯传书中，它正孕育着富有生命力的新的精神资源——延安精神——的破土而出。

三

毛主席给延安的同志们和陕甘宁边区的同胞们的复电一经公开，延安便沸腾了。《人民日报》1950年1月27日刊登了一篇中央人民广播电台刘朝兰撰写的新闻通讯稿——《毛主席打来电报了！》，真实生动反映了延安人民接到毛主席复电的欢腾与兴奋。不妨节录——

毛主席的这个电报，在陕北群众日报上一登出来以后，所有的延安人，差不多很快都知道了，大家真是又快乐又兴奋，陕北区党委立刻就发出通知，要各级干部深入学习毛主席的电文。行署也指示各地冬学要把这个电文做为第一课。陕甘宁边区著名的劳动英雄杨步浩，知道毛主席打来了电报，马上高兴的举起拳头高呼：“毛主席万岁！”杨步浩说：“前几年毛主席在延安的时候，我常去看他，每次他都要问我们老百姓过光景的情形，指示我们要好好生产，到如今好几年都没见他老人家的面了，我们老百姓时时刻刻在惦念着他。今年开政协会，成立中央人民政府，他又当了政府的主席，我们实在拥护的很，我代表老百姓祝他健康！”杨步浩的那一乡——就是第六乡的全体农民，一年来精耕细作，开荒三千多亩，组织全乡劳力百分之七十以上参加变工，一共增产粮食七百多石，使农业生产恢复到胡匪没有打到边区以前水平的百分之九十。杨步浩说：“趁着冬天，我们村要和模范党员朱继亮领导的村子展开生产竞赛，好为一九五○年的大生产运动打下基础。”延安市大砭沟的农民陆志汉说：“我要用开荒二十七垧的实际行动来响应毛主席的号召。”

延安动力厂在学习过毛主席的电文以后，便马上积极准备高压器、变压器等一切极需用的器材，决心为一九五○年供应延安市各公营工厂的电动力而努力；同时他们还准备装置延安市的路灯和各机关、各商店的电灯。人们可以想到，当延安城的街道和市场上电灯大放光明的时候，四乡的农民会多么高兴啊！

陕北军区司令部、政治部、供给部和卫生部的干部，在学习毛主席的電文以后，由吴岱峰司令员作主任，成立生产委员会，展开了栽树运动，现在，从延安北门外到大砭沟的街道上，已经由他们栽好了五千五百多棵树。栽完了树，他们又接着修筑这一段马路。

陕北军区直属警卫营的全体指战员，开了一个会，讨论怎么样执行毛主席的指示，一个名叫樊作桥的班长说：“咱们要继承一九四三年大生产运动的精神，搞好一九五○年的大生产！”

毛主席在电报里面的话，也鼓舞了那些为革命断了腿、断了胳臂的人。荣誉军人孙克明、冯宝山、申思恭、李长元和马维新等，在学习过毛主席的电报以后，都一致地说：“我们的身体虽然残废了，但是我们的精神，我们的思想，在毛主席和共产党的培育下，还是很健康！”他们表示：愿意努力学习文化，为人民建设事业服务。

在毛主席的电文公布以后，过了几天，就是在十一月一号的上午，住在杨家岭第二保小的孩子们跑着跳着集合到操场上去听他们姚主任的讲话。姚主任劈头就问：“咱们住的是什么地方？”孩子们一齐回答：“杨家岭！”姚主任又问：“杨家岭过去是谁住的？”孩子们又一起回答：“毛主席！”这时候，姚主任就开始念毛主席的电文，念一段，讲一段，到最后孩子们都高兴的喊了起来：“毛主席万岁！”“我们要好好学习！”“学习爸爸妈妈艰苦奋斗的作风！”“爱护毛主席住过的地方！”孩子们并不是空口白说，他们过去一直就是按照这样做的：当他们一九四八年刚来到杨家岭的时候，所有窑洞的门窗都叫胡匪烧光了，蒿草有五尺高，满地是人粪牲口粪，但是在四个月以后，由于人民政府的帮助和小朋友们的劳动，窑洞已经安上了门窗，蒿草和粪便都被清除了，四周还打起一条五尺高的围墙。这也是延安人执行毛主席的指示“恢复战争创伤”的一个小小的例子。今年过阳历年的时候，毛主席在陕北多年的邻居——枣园村的农民们都回忆开了，六十二岁的谢登征对别人讲毛主席在五六年以前，为他设宴祝寿的光荣故事，他说：“毛主席在的时候，年年过节都要给我们送贺年片，请我们吃饭，如今他虽然离开咱们上千里的路程，还想着给咱们拍来电报，怎叫人不想念他！”枣园的农民们，从去年冬天起，就积极进行一九五○年生产的准备工作，他们掊了三百多担粪，每家还砍了十多背柴，他们说：“我们知道，毛主席最关心的就是咱们老百姓的生产。”

四

自毛主席离开延安后，再没有回过延安。但北京和延安两地的思念，无形中把毛主席和延安人民牵连在一起。据《人民日报》1950年1月10日《劳动英雄杨步浩送礼问候毛主席》一文知，陕甘宁边区特等劳动英雄杨步浩，于1949年12月间由延安赶到西安，准备亲到北京看望毛主席，报告边区一年来的生产情况，同时携带蜂糖十四斤、瓜子三升及延安县川口区第六乡全乡人民写给毛主席的信和生产报告作为献礼。当他到达西安时，毛主席适赴苏联，致未能如愿。杨步浩说：毛主席是人民的福星，他在延安住了10多年，亲手领导边区人民翻了身，人民和他有着深厚的感情，我们时时刻刻记着他，多时不见，实在想念的厉害。杨步浩并再三嘱托陕甘宁边区政府有关同志，务将他所带来的东西，转送北京毛主席，以表人民的心意。全乡人民写给毛主席的信中说：敬爱的毛主席：由于你英明领导的结果，迅速消灭了胡匪，使我们能安然发展生产，重新回到丰衣足食的日子。一年来，我乡人民深耕细作，开荒三千余亩，组织全乡劳力百分之七十以上参加变工，共增产粮食七百余石，使农业生产，恢复到战前百分之九十。今后愿加倍努力，提高生产，遵照你的指示，建设崭新的农村。

没有见上毛主席，对杨步浩来说无疑有些遗憾。1950年5月7日，杨步浩再写信给毛主席，报告家乡的生产情况。信中说：六乡的农民们在去年10月间知道了毛主席号召他们发展生产、医治战争创伤、改善生活和提高文化后，即纷纷响应这个号召，展开了热火朝天的生产运动。他们已订出增辟荒地、深耕细作、发展生产的计划，并在自愿两利的原则下，组织了变工队三十八组，占全部总劳动力三百八十人的百分之四十九强。信上说：全乡现已完成了二千余亩地的开荒计划，估计今年能超过开荒计划一千亩以上。现在全乡已播种春麦、谷子、豆类等作物五千九百七十亩。妇女们并自动地组织了十四个纺织组，预计全年共可纺花三千零九十斤，织布一千零三十匹，能解决五百一十五人的穿衣问题。信上说：他们是以发扬互助互济的精神，度过了今年的春荒的。今年春季，全乡共植树二千九百株。还成立了小型合作社一个，开设粉房一处，喂猪十五口。全乡耕牛从去年的一百二十犋增加到今春的一百四十七犋，羊子有六百只。此外，每两户平均养一只猪，每一户平均养五只鸡。信上又报告了该乡已办了一个学校，现在有五十多个学生。杨步浩在信上写道：“这都是实行你的指示的初步结果。”（《人民日报》1950年6月7日）杨步浩的信里向毛主席所汇报的，正是延安人民落实毛主席“复电”指示精神的具体体现。

毛主席也想念延安人民。据时任延安地委副书记土金璋在《毛主席想念延安人民》一文中说，1964年6月，他们一行12人到北京向党中央汇报工作。7月2日下午3时左右，毛主席办公室汪东兴主任派车将我接到他的办公室，对我说：“主席想念延安和延安人民，想回延安去看看，并问延安有无干部到北京，在未去之前想了解一下延安的情况。我打听到你从延安来，想请你向主席简要地汇报一下延安工农业生产和人民生活情况。”7月7日下午，黑振东、张茂远、刘克廉、黄高谦、冯芝桂和我等12位同志来到人民大会堂湖南厅。

蓦然间，我们眼前一亮，主席那高大魁梧的身影出现在我们面前。同志们又惊又喜，只见主席微笑着、迈着稳健的步履向我们走来，汪东兴同志上前告诉主席：“延安同志来看望您了。”主席听到后满面笑容地点点头，同大家一一握手。我第一个和主席握手，我仔细地端详着主席熟悉的面容：那宽阔的额头，温和的眼神，慈祥的笑容，无一不显出伟人的风采。握着主席那温暖宽厚的大手，我激动得心呼呼直跳，兴奋得不知说什么好。汪东兴同志介绍说：“他们都是从延安来的。”由于我和主席在钓鱼台国宾馆见过几次面，这时主席一直握着我的手不放，打量着我，摇了摇头连声说：“不，不，不。”汪东兴同志忙作解释说：“金璋同志原在钓鱼台宾馆工作，后来调到中国驻罗马尼亚大使馆工作，因延安这几年外宾去的多，陕西省委把他要回去在延安工作啦。”主席听罢，一边点头一边说：“这就是了，这就是了。”我说：“主席好！延安人民想念您！”主席慈祥地笑了：“我也想念延安，想念延安人民啊。你们都在延安工作吗？”我介绍说：“我在地委工作，其他同志都在延安革命纪念馆和延安党校工作。”主席又问：“延安现在怎么样？”我说延安有不小变化。大家你一言我一语地介绍着延安的情况。我接着又说：“延安人民都很想念您，盼望主席能回去看看。”这时，主席深沉的目光投向远处，缓缓地说：“我来北京之后，还没有回过延安，再回一次延安就好了。我是应该回延安看看，应该看看延安人民的，延安人民对中国革命事业作出了巨大的贡献，要謝谢延安人民啊。”

听到主席这番话，大家心中一热，热泪几乎从眼眶里涌流出来。接着主席又同大家一一握手。大家众星拱月般地簇拥在主席周围。不少同志同主席握了几次手。这时汪东兴同志走过来对主席说：“延安的同志们想同主席照个像。”主席笑着说：“好！好！大家照个像留念。”同志们又热烈的鼓掌起来。主席连连招手，关心地叫大家站好。大家的眼睛一刻也没有离开过毛主席，以至于摄影师按下快门时，冯芝桂同志还未将双手放下。照完像，主席和大家握手告别，同志们对主席说：“祝愿主席身体健康。”主席也笑着说：“好！好！谢谢大家。”大伙用热烈的掌声欢送毛主席，主席一边招手一边说：“谢谢你们。” （《人民日报》1995年1月6日）

在《毛泽东年谱》里，也明确记载了毛主席想念延安人民、想回延安的愿望。据记载——毛泽东说：我也想念延安，想念延安人民啊！我来北京工作之后，还没有回过延安，是不好的，再回一次延安就好了。我是应该回延安看看，延安人民对中国革命事业作出了巨大贡献，要谢谢延安人民啊！（见《毛泽东年谱》第5卷372页）把土金璋1995年发表的回忆文章和出版于2013年的《毛泽东年谱》中有关毛主席想念延安的内容相比较可知，《毛泽东年谱》里的这个记载，应当是根据土金章的文章而来。同样据土金璋的回忆知，当时，陕西省委书记张德生正在北京医院住院，他们把毛主席接见的情况给张德生做了汇报，他看了土金璋等人和毛主席的合影照片后说：“照片上主席这样满面笑容，这样高兴，看来主席可能要回延安一趟。恐怕要做些准备，你们回去给省委、延安地委汇报一下。”按照张德生书记的指示，他们当即打电话，向陕西省委和延安地委作了汇报。

陕西和延安地委是如何做准备的，容另文再说。但结果却是毛主席最终没有再回延安。事实上，毛主席是1965年3月14日乘专列南下的，于5月21日到井冈山，至6月1日到杭州，共在井冈山地区呆了10来天。在这10来天的5月26日晚上还与汪东兴谈起了许多往事，特别谈到经过与张国焘斗争到后来创建陕甘宁根据地、队伍又壮大的经历。据说毛主席原准备先到井冈山，然后再回延安。1965年5月，毛主席回到井冈山，由于国事繁忙，加之国内外形势的骤变，毛主席回延安的愿望未能实现。尽管没有再回延安是主席生前的一件憾事，也是延安人民的一件憾事，但毛主席在复电里所表达的对延安以及陕甘宁边区人民对中国革命的巨大贡献的高度肯定和深厚情感却丝毫不减！查《毛泽东年谱》第6卷，在1956年10月起至1976年9月，最少有11处提到了“延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