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高在崛起*
——中国抗疫壮举的美学美育意义

2020-12-13 07:35马建辉
北方工业大学学报 2020年4期
关键词:崇高世俗美育

马建辉

(求是杂志社,100727,北京)

在一度的娱乐化、碎片化、功利化的声浪面前,超拔的崇高美被弱化,甚至被污名化。 欠缺了崇高,不仅对于美学来说是不完整的,对于以塑造完全人格为己任的美育来说也是不完整的。而这次以武汉人民为中心的全中国人民的抗疫壮举,从美学美育的意义上看,就是崇高在崛起,是崇高在现实生活中的一次无比坚决的突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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崇高美,在西方美学那里,是一种“刚性的”“振奋性的”美,它“使人感动”,从内心“激发人们的尊敬”,“在松弛的人身上恢复张力”。 而在中国美学范畴中,如孟子所说,“充实之谓美,充实而有光辉之谓大,大而化之之谓圣”。 崇高美就是“大美”和“圣美”,它以“厚德”散发的人性光彩照亮人、化育人。

武汉封城之后,那些始终坚守的市民,那些来自中华大地四面八方的“逆行者”,那些捐菜的菜农、送餐的外卖小哥、没日没夜劳作着的清洁工人,那些活跃在社区拖着疲惫而坚毅的身影的年轻的和年长的志愿者,那些因长时间戴口罩在面庞上被勒出深痕、血痕的医生和护士……这一抗疫群像结构而成的救生图景就是崇高,它赋予了这一抗疫群像在审美上的特殊的价值和意味。

如果不是这次疫情,有多少人会想起武汉曾是一座“英雄之城”,谁能在脑海中浮现伏虎山的夕照与苍翠? 当人们徜徉在阳春三月的樱花大道,沉醉于粉红的幽梦,有谁会光顾东湖梅园,欣赏那“凌寒独自开”的傲骨? 确乎如此,在灾难面前,人们似乎少了闲情逸致的软审美,但却多了直观崇高的硬感动,由松弛的人,变为张力的人,或者说,变为紧张的人。 “张力”在这里的意思就是处于某种“紧张关系”(tension)之中,由于对惊心动魄、冲撞心灵的崇高的直观,人的心理和情感处于一种紧张状态。 这种紧张状态,实际也是接受崇高洗礼的一种审美感受或心理体验呈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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夺命疫情的大爆发,对于人类来说,无论如何都是一场悲剧,也正因为其悲剧的性质,托举出了人民与瘟疫、国家与瘟疫对峙角力的崇高感。 经济社会突然按下了暂停键,面临严峻的灾变和困苦,人民和国家都作出了巨大牺牲。 在疫情中搏击救生的医护人员的牺牲,是英雄的牺牲;与新冠病毒搏斗的患者的牺牲,也是英雄的牺牲。 生命被毁灭、意志被摧折,激起的不是消沉和退缩,而是更强力的生命和更顽强的意志,从中显示出人民与国家的超拔人格和精神伟力。

这样的一幕,在平素的日常生活表象中是不多见的。 一位英雄人物的壮举,只能说是崇高的一个表现;唯有由众多的普通人所造就的壮举,才可以更有力地证明崇高在崛起。 中国人的抗疫斗争,由于大众的普遍参与,在和平年代重新激发或唤醒了集体的崇高感,这也使大众“在承受苦难中变得崇高”。 这种崇高感,有利于人们直面疫情,增强憧憬希望的勇气和信心。

真正的崇高精神,跟真正的悲剧精神一样,是超“现实”的。 日常境遇对于精神生活具有一种消磨力,往往会把一些人的精神生活演变为世俗生活的一部分。 当一个人在行动上越来越附着于或匍匐于“现实”时,他的精神和灵魂也就会变得越来越“现实”。 以至于在其眼中,崇高成为需要躲避或逃离的对象。 甚至一些在物质生活领域的巨人,在精神生活领域也变得矮小不堪。而时下的抗疫壮举重新把崇高境界带到我们面前,使我们获得超“现实”的悲剧体验,为我们被世俗生活锈蚀的灵魂做庄严的洗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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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如席勒所说,优美感和崇高感应该“联合”起来,“以便使审美教育成为一个完整的整体”。对于美育而言,优美固不可少,崇高尤为珍贵。优美多为美感舒适区的审美,而崇高则打破了美感舒适区,甚至打破了生活的舒适区,放到一个痛苦区震荡、煎熬,再获取新生。 崇高给人的化育更深刻,更严正,更有痛感,也使人更有尊严。

崇高对人具有一种更为强大的精神牵引力,能使人们生活在世俗中而不被世俗所淹埋,不被世俗思维所纠缠,不被世俗的价值倾向所同化。刘纲纪先生曾说:“美育要使人进入一种崇高的精神境界。”体验崇高、参与崇高的构建,往往是一个人灵魂的净化和洗礼过程。 中华大地上的抗疫壮举,是一部宏伟的大众参与构建的崇高史诗。 “那些冒着风雪,凌晨还奔波在武汉空冷的大街上的志愿者们,那些拿命搏一份收入的清洁工、运尸人,他们干的却是额外的工作,他们何尝又不是在为武汉拼命?”这是一篇纪实网文中的一段话。 直面汹涌疫情救护生命的“逆行者”、沉浮风暴漩涡同舟共济的“守望者”——在崇高美的呈现过程中,人们对于他人、对于家国的责任感、使命感油然而生,情感和思想被净化、升华。

美育的目标是什么? 可以说,每一个时代的美育,都有其结合时代、结合现实的特定育人目标,这是美育摆脱其抽象化的根本路径。 在我们这个时代,美育的目标或许不是养成优美感,而是复兴崇高感。 美育也和人的营养搭配一样,缺什么,就需要补什么。 我们这个时代,消费主义蔓延渗透成为人们精神生态的一个不容忽视的特质,我们不缺优美,我们欠缺的是崇高。 崇高是人类精神的脊梁,是民族精神的钙,摆脱软骨化精神状态,补钙不可或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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崇高的崛起,也深化了我们对中华美学精神的认识。 当谈起中华美学精神,我们往往会到久远的传统中去寻求灵感,探其所踪。 实际上,中华美学精神就存在于我们的当代生活之中,也只有存在于当代生活的中华美学精神,才是现实的、真正的、活的中华美学精神。 作为“大美”和“圣美”的崇高,从来不只存在于束之高阁的故纸堆中,而是潜行于普通的中国人的血脉之中,蹑足于中国人的日常生活之中。 这次新冠肺炎疫情爆发后,中国人的抗疫行动再一次证明了这一点。

抗疫行动之所以崇高,最根本的在于这是新时代中华民族一次最雄壮的“义举”。 以利人为中心的“义”,可谓崇高之核。 这既是中华传统文脉的主潮之一,也是当今现实中国人人生态度的写照。 “万事莫贵于义”“舍生而取义”“由义为荣,背义为耻”,等等,都显示了中国人对于“义”的基本立场。 而这场抗疫行动中,那些驰援武汉和湖北的医护人员、志愿者,无不显示了面对灾难,“义”字当先的民族精神和大爱情怀。 我们常说,审美活动对于审美者来说是无功利的。 在社会生活中,中国人求仁讲义,重义轻利,对于行义者来说,“义”同样是无功利的。 这可谓美学精神在社会事务、社会活动中的伸张。 “义”,作为崇高之核,作为“大美”和“圣美”之核,中国的历史和现实都表明,这也是中华美学精神的一个重要内核。

随着时代的发展,美学美育也在发展,在这个进程中,特别在精神领域,我们或许还没有做到全面发展,时而会有畸轻畸重的现象。 就美学美育而言,这是跟社会环境相关联的,也是跟人的理性的自觉程度相关联的。 如今,一场突如其来的严峻疫情为崇高的崛起提供了契机,同时,崇高也必将成为这场疫情留给人们的一份宝贵精神遗产、美学美育遗产,助力中华民族从容走向伟大复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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