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汉名碑注译——尹宙碑

□ 滕西奇

《尹宙碑》拓片 东汉

【概述】

《尹宙碑》，刻于东汉灵帝熹平六年（公元177年）四月；碑石高260厘米，宽95厘米；碑文隶书14行，每行27字。碑额篆书两行，仅存“从铭”二字，分两行并列。据此，碑额当为“汉故豫州从事尹君之铭”或“汉故豫州从事尹君碑铭”。“铭”字左侧，碑中位置有穿。

元仁宗皇庆元年（公元1312年），河南省鄢陵县达鲁花赤阿八赤，为修孔庙，至各地寻求石材，在洧州（故址在今河南省长葛市境内，1965年原洧州县部分地区划归尉氏县）发现此碑，并移置于当地孔庙内，其后不久没入土中。明万历年间，因洧水泛滥，河堤崩塌，此碑重新出土，重置于鄢陵孔庙。此庙现改为鄢陵第二中学。

该碑为东汉豫州从事尹宙的墓碑。尹宙为周宣王时大臣尹吉甫的后代，尹家世代为官。尹宙曾任主簿、督邮、五官掾功曹、守昆阳令、豫州从事等职，于熹平六年四月去世，时年62岁。

碑文记叙了尹氏家族的业绩，歌颂了尹宙高尚的品行和为官政绩。《尹宙碑》书法结体阔绰，收放自如，立字清劲秀逸，布白舒朗，气韵流动，是东汉隶书成熟期的佳作。

对于此碑，清翁方纲《两汉金石记》中评道:“碑字较诸碑稍大，而冲和有度，正与《孔宙碑》可同玩之。牛氏（牛运震）《图跋》称为金石文二宙，良非虚品。”康有为《广艺舟双楫·本汉第七》中说:“《尹宙》风华艳逸，与《韩敕》《杨孟文》《曹全碑阴》同家，皆汉分中妙品。” 清王澍说:“汉人隶书，每碑各自一格，莫有同者，大要多以方劲古拙为当，独《尹宙碑》笔法圆健，于楷为近。唐人祖其法者，敛之则为虞伯施（虞世南），扩之则为颜清臣（颜真卿）。”

【碑 文】

说明：□，表示残缺字；（），表示残缺字据文意补之；〔 〕，表示异体字以现代规范写法改之。

君讳宙，字周南。其先出自有殷〔1〕，乃迄于周世〔2〕，作师尹赫赫之盛〔3〕，〔因〕以为氏〔4〕。吉甫相周宣〔5〕，勋力有章〔6〕，文则作颂〔7〕，武襄猃狁〔8〕。二子著诗，列于《风》《雅》〔9〕。及其玄孙言多〔10〕，世事景王〔11〕，载在史典。秦兼天下，侵暴大族，支判流〔迁〕〔12〕，或居三川，或徙赵地〔13〕。汉兴，以三川为颖川〔14〕，分赵地为钜〔15〕。故子心腾于杨县〔16〕，致位执金吾〔17〕。子孙以银艾相继〔18〕。在颖川者，家于〔鄢〕陵〔19〕。克缵祖业〔20〕，牧守相亚〔21〕。君东平相之玄〔22〕，会稽大守之曾〔23〕，富波侯相之孙〔24〕，守长社令之元子也〔25〕。君体温良恭俭之德〔26〕，笃亲于九族〔27〕，恂恂于乡党〔28〕，交朋会友，贞贤是与〔29〕。治《公羊春秋经》〔30〕，博通书传〔31〕。仕郡，历主簿，督邮〔32〕，五官掾功曹，守昆阳令〔33〕，州辟从事〔34〕。立朝正色〔35〕，进思尽忠。举衡以处事〔36〕，清身以厉时〔37〕。高位不以为荣，卑官不以为耻。含纯履〔轨〕，秉心惟常〔38〕。京夏归德〔39〕，宰司嘉焉。年六十有二，遭离〔寝〕疾〔40〕，熹平六年四月己卯卒〔41〕。于是论功叙实，宜勒金石，乃作铭曰：

於铄明德〔42〕，于我尹君。龟银之胄〔43〕，弈世载勋〔44〕，纲纪本朝〔45〕，优劣殊分。守摄百里〔46〕，遗爱在民〔47〕。左翼牧伯，诸夏肃震〔48〕。当渐鸿羽〔49〕，为汉辅臣。位不〔副〕德〔50〕，寿不随仁。景命不永〔51〕，早即幽昏〔52〕，名光来世，万祀不泯。

【注 释】

〔1〕有殷:即殷，商朝。“有”，语助词，用在名词前面，无词汇意义。如:有汉、有唐、有清。《张迁碑》中有“出自有周”之语。

〔2〕迄（qì）:到。

〔3〕作师尹赫赫之盛:尹氏作太师，声势显赫盛大。《诗·小雅·节南山》:“赫赫师（太师）尹（尹氏），民具尔瞻（百姓都仰望着你）。”

〔4〕因:于是。与《曹全碑》中“因氏焉”的“因”字同义。

〔5〕吉甫相周宣:尹吉甫作周宣王的相。吉甫:周宣王时重臣，姓兮（xī）名甲，字伯吉父，也称兮伯吉父。甫:本作父。宣王中兴时，他曾率师北伐猃狁至太原。《诗·小雅·六月》及其遗物《兮甲盘》都记述了此事。周宣:周宣王，姓姬，名静，厉王之子，公元前827—前782年在位。

〔6〕勋力有章:既有功勋又有诗章。

〔7〕文则作颂:相传《诗·大雅》中的《崧高》《烝民》《韩奕》《江汉》等篇为吉甫所作，以赞美周宣王。如:《诗·大雅·崧高》:“吉甫作诵，其诗孔硕（诗意深切）。”《诗·大雅·烝民》:“吉甫作诵，穆如清风。”

〔8〕武襄猃狁:率师攘除猃狁。襄:攘，扫除。猃狁:我国古代北方的少数民族，也作“狁”。

〔9〕二子著诗，列于《风》《雅》:尹吉甫与家父所作的诗篇列于《诗经》的《风》与《雅》之中。家父:也作嘉父，周幽王时大夫。《诗·小雅·节南山》中有“家父作颂，以究王讻”之句。“以究王讻”:纠正过错。经查:现存《诗经》中，尹吉甫与家父所作仅见于《雅》诗之中。

〔10〕言多:尹言多，周大夫。曾与其他大夫一起杀佞夫，事迹记载于《左传》中。

〔11〕景王:周景王，姓姬，名贵。

〔12〕判:分离。

〔13〕或居三川，或徙赵地:有的（人）居住在三川，有的（人）迁徙到赵国故地。三川:郡名，因境内有伊、洛、河三条河得名，治所在洛阳，汉高祖二年改称河南郡。“或”，这里是无定代词，不能做“或者”解。

〔14〕以三川为颖川:三川未尝改为颍川，碑文有误。颖川:颍川，郡名，因颍水得名。秦始皇十七年置郡，管辖今河南省中部及南部地区。汉治阳翟（今禹阳），晋移至许昌。唐废郡，改称许州。

〔16〕子心腾于杨县:尹子心腾起于杨氏县。子心:尹赏的字，他以右辅都尉迁执金吾。杨县:杨氏县，属钜鹿郡。

〔17〕执金吾:官名，掌管京师治安的长官。

〔18〕银艾:银印绿绶。绶以艾草染为绿色，故称艾。汉制，吏秩比二千石以上皆银印青绶。银艾，也即银青。《汉书·尹赏传》:“尹四子皆至郡守，长子立为京兆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