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arbara M. KEHM
(德国汉诺威大学 莱布尼茨社会与科学研究中心, 汉诺威 30159,德国)
近年来,比较研究尤其是高等教育的比较研究引起了学者们极大的兴趣。目前很多国家在该领域的经验已经十分丰富,学者们提出了很重要的基本概念,国际合作的不断发展也有助于国家体系的变革[1]。自20世纪80年代中期以来,关于高等教育研究中比较方法的争论从未停止[2-6]。然而,科斯穆茨基(Kosmuetzky)在最近的一篇文章中指出,比较分析在教育领域的应用比在高等教育领域更领先,也更容易得到验证,高等教育的比较研究通常缺乏严格的理论[6]。原因何在?他认为尽管比较教育已发展成为教育研究领域的一个独立分支,是教育跨学科的子领域,但高等教育研究中并没有这样的子领域[6]。泰希勒(Teichler)在关于比较高等教育研究的潜力和局限性的开创性文章[1]中指出,高等教育比较研究在逻辑上与在一个国家内进行的其他比较研究没有什么不同,并且遵循的是典型的比较逻辑,这也同样适用于努力寻找共同的要素和差异以及检验因果关系的假设方面。那么使比较研究具有独特性和复杂性的是其核心的分析逻辑和智力操作吗[6]?根据科斯穆茨基的观点,比较研究是基于两方面同时进行的智力操作:一方面识别各部分之间的相同点或相似性,另一方面确定各部分的差异性。另外,还可以发现这两者的功能是相同的,这意味着两件不同的事情具有相同的目的。
尽管如此复杂,但比较方法还是必不可少的,正如泰希勒(Teichler)所说:高等教育的宏观社会现象是否是研究的主题[1]。在宏观社会研究中,每个社会形成单一的案例,因此,为了得到合理的解释,必须考虑一个或多个其他案例,才能解释为什么某种相同的现象、活动、策略或机制在每个国家会产生不同的结果。
尽管今天关注的重点是高等教育国际比较研究,但同时值得强调的是,比较高等教育研究并不一定是国际性的,它可以在一个国家的不同地区或机构之间进行比较,也可以在不同的学生群体、学术人员或学科群体之间进行比较,还可以比较一段时间内或不同时间段内的发展情况。因此,比较研究不仅是国际化比较,其涉及的范围甚至更广。下文笔者要谈的是国际比较研究面临的具体挑战。
比较研究没有一种或一套特定的方法,比较研究之所以独特而复杂,正在于核心是其分析逻辑和智力操作[6]。因此,国际比较研究需要更详细的计划和方法论的反思。
在国际高等教育比较研究中,恰当的研究逻辑如下:
第一步是选择比较方法。在已有的文献中有三种被广泛接受的方法:一是最相似的案例设计,用于比较在某些决定性特征或变量上相似的案例;二是最有区别的案例设计,用于比较在某些决定性特征或变量上不同的案例;三是案例分类设计,用于选择代表特定类型案例的案例[6]。从偶然的角度进行抽样或在没有详细说明案件选择的情况下进行抽样,在方法上是都不充分的,容易产生选择偏差。
第二步是选择数据分析方法。该方法分为定量方法、定性方法和混合方法。通常,样本数量多的就用定量比较,样本数量少的大多用定性比较,而混合方法设计结合了定量方法(如调查法)和定性方法(如访谈法),由选定的样本决定,样本的子组可以提供更丰富的基础。
最后一步是要考虑样本的大小。例如,在国际比较中,一个小样本将由2或3个国家组成,一个中样本由4~7个国家组成,一个大样本将由8个以上国家组成。
原则上讲,比较研究需要考虑系统和组织环境的差异性和相似性,从而强调文化和历史的特殊性。然而,以国家为界限划分已不再具有重要的意义[7],因为国家的发展与结构,以及超国家、跨国的发展和结构会相互作用。因此,国际比较必须提出一个灵活且适应性强的概念以便能够在系统之间传播[8]。马金森(Marginson)和罗得岛(Rhoades)认为,高等教育机构和制度同时受到地方、国家和国际的约束,并提出了“全球”(全球、国家、地方)概念作为国际比较高等教育研究的关键维度[9]。
此外,国际比较高等教育研究也有一些非常实际的问题需要解决。特别是在国际团队在开展工作时,容易出现两个主要问题:一是个人和研究团队在构建知识方面起着重要作用[1],即团队能力(如不同水平的专业知识)和团队动力(如专业知识的混合水平)。团队能力和团队动力方面的问题可能是因为在选择比较国家时准备不充分所致。二是个人和研究团队也可能导致严重的沟通问题,这一问题将在下文中提到。国际团队的组成通常取决于哪个国家团队可以找到研究项目的资金,团队成员的选择并不总是由主要研究者掌握。因此,一支国际团队的最终组成可能不是最初的意图。由于缺乏资金,那些对整个研究过程重要的国家可能无法代表该团队,某些团队成员的语言能力可能有限(通常此类团队的工作语言为英语),或者某些团队成员可能有彼此合作不愉快的经历,这使得协作更加困难。实际上,所有这些问题都曾不同程度地发生在笔者身上,最终影响了研究过程。
另一个影响合作与沟通的问题是团队中的某些成员没有遵循共同的指导原则或进行框架分析时没有提出自己的研究方法。这会影响他们对综合报告的贡献,也使得其工作对项目整体并无用处。例如,几年前,笔者参与了一个由8个国家团队组成的国际比较项目。当时项目组已经同意在每个国家的学术人员中进行调查,并明确指出了要调查的人员类别(需涵盖从高级到中级再到初级的人员)。遗憾的是,罗马尼亚团队没有告知项目负责人,而仅向初级人员发放了调查表,原因只是由于罗马尼亚该团队对该项目组感兴趣。因此,在整体综合报告回答“各组学术人员对他们的工作有多满意”这一问题时,项目组不得不完全剔除罗马尼亚数据,因为仅仅询问一组特定的教职人员无法得出比较不同工作群体的结果。
除此之外,由于国家、学科文化和价值体系的不同,也容易出现沟通问题。由于国际团队的工作语言是英语,因此所有参与团队之间的概念含义必须明确。概念往往又是受主观因素影响的,在不同的国家和不同的学科中都有不同的含义。笔者曾经参与过一个由德国研究人员组成的大型团队,试图分析研究的治理。该团队的研究人员来自不同领域,法律领域的同事因为其工作中没有“治理”的概念而难以理解。如果为了本地受访者更容易回答调查表而将英语编写的主调查表翻译为另一种语言,事情则可能会变得更加复杂,如在翻译的过程中,许多含义可能会扭曲,并可能导致严重的偏差。另外,即使是在以英语为母语的国家或地区进行英语问卷调查,也并不能始终保证受访者能完全理解一些问题。
关于国际比较高等教育研究中的知识问题,首先要明晰高等教育研究不是一门如法学、机械工程或历史学等的具体学科,而是与一个对象和问题相关且跨学科的研究领域,因此高等教育领域的研究专业通常从硕士学位才开始,而在本科学习阶段几乎找不到任何有关高等教育学习的课程,这就致使高等教育领域研究人员的学科背景差异很大。所以,这就要求他们必须通过广泛地涉猎人文社科领域和工程学领域的知识才能保证工作的有效开展。
因此,在国际比较高等教育研究中,经常存在某些研究人员缺乏足够的专业知识的现象。这可能有两个原因:第一个原因,高等教育研究领域的新人可能对该领域当前的研究问题,以及如何借助自身积累的研究经验和相关概念来阐述和解决这些问题的方法不够熟悉。当然,此中情况并不只在新手中出现,在那些长期潜心于某一专门学科或领域(如经济学)研究仅偶尔会涉及高等教育领域研究问题的学者群体中也可能会出现[1]。与国际比较高等教育研究更紧密相关的是第二个原因,没有一个研究人员对一个或两个以上的高等教育系统具有拓展深入的认识。因此,在国际高等教育比较研究中组建国际项目团队,扩充可用专业知识背景是一种常见的解决办法。
泰希勒(Teichler)回顾其在国际研究团队中的一些合作经验,得出结论:开展高等教育研究中国际研究小组的最优化配置没有单一的方法[1]。一个 集中的项目可以更好地确保一致的数据收集、一致的数据解释和更好的流程效率;而一个分散的项目往往会带来比项目分散更复杂的结果。国际小组信息范围广,但在按时间表进行工作时,联合策略和对结果的解释达成共识方面往往困难重重。
国际比较高等教育研究是高等教育领域的一个小型专业领域,它嵌入在比较、国际、跨国和全球研究的更广泛的家族中,其研究结果可使人们能够看到全世界高等教育系统之间有趣的差异和相似之处,并通过其他系统的视角来反思各自的系统。但这也很特别,因为其研究设计和比较方法非常复杂……需要提供更详细的计划和更多其他方法上的考虑[6]。
泰希勒(Teichler)认为高等教育比较研究不一定基于特定的理论基础[1]。相反,大多数项目都是探索性的,通常会出现意想不到的见解,从而可以开发新概念或将其用作开发新概念的起点。尽管笔者今天介绍了许多实际问题,但比较研究仍可以是“概念重组初期的金矿”[1]。
当然,这并不意味着可以忽略科斯穆茨基(Kosmuetzky)在其文章中所显示的精确性和严谨性,她建议将国际比较高等教育研究基于灵活的概念来研究,这些概念在不同的国家和机构环境中可能会被更好地传播。换句话说,这些概念提出了产生新见解及质疑既定概念和方法所需要的探索性、开放性。
注:文章系作者基于2019—2020年度北京航空航天大学研究生院国际引智课程《比较高等教育》讲座内容完成,经作者授权同意,于本刊发表。
(北京航空航天大学人文社会科学学院 杨柳 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