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期待视野是接受美学中的重要理论,对研究由文学改编而成的电影具有重要意义。本文将从期待视野的理论及其与电影的关系着手分析电影《智取威虎山》对小说《林海雪原》的改编。影片通过对英雄传奇的再现和个人特色、流行元素的植入唤起了观众的期待视野。在嵌套式和个人化的叙事模式中,影片对革命战争中个体的发掘和沟通历史与现实的尝试造成了审美距离和视野的变化。尽管影片在实现历史与现实的对话方面未必是成功的,但仍不失为是一种有益的尝试。
关键词:期待视野 《智取威虎山》 《林海雪原》 改编
一、接受美学中的期待视野理论
接受美学理论兴起于二十世纪六七十年代,现象学和解释学是其主要的理论渊源,这一概念由德国学者姚斯提出,并将其运用于文学史的研究中,强调读者在文学活動中的主体性。其中,期待视野理论是姚斯接受美学思想的一个重要方面,他指出:“一部文学作品,即便它以崭新的面目出现,也不可能在信息真空中以绝对新的姿态展示自身。但它却可以通过预告,公开或隐蔽的暗示,预先为读者提示一种特殊的接受。”期待视野并非是一成不变的,“假如人们把既定期待视野与新作品出现之间的不一致性描绘为审美距离,那么新作品的接受就可以通过对熟悉经验的否定或把新经验提高到意识层次,造成‘视野的变化”。姚斯认为,这种审美距离决定了艺术作品的特性。
二、《智取威虎山》对观众期待视野的唤起
电影《智取威虎山》在情节上大体忠实于原著,迎合了中老年观众集体记忆。此外,为了吸引作为电影消费主力军的年轻群体,电影也加入了许多流行元素,给老故事穿上时尚的外衣。可见,年长观众与年轻观众都是该电影所设定的目标人群。电影从以下两个方面唤起了观众的期待视野。
(一)英雄传奇的再度演绎
作为革命通俗小说的《林海雪原》带有很强的浪漫主义精神和传奇色彩,小说借鉴了传统小说的结构,情节曲折离奇,广受欢迎,成为一代人的集体记忆。值得一提的是,原著小说是以少剑波为主人公的,这一年轻英俊、智勇双全的人物在小说出版以后却受到众多读者的批评,主要是因为他表现的“个人英雄主义”与当时的文艺观念不相符,后来的改编作品多以杨子荣为主人公,以智取威虎山为核心情节。抛开当时的革命话语,杨子荣自身的经历也更具传奇性,也是其受到读者以及改编者的青睐的一个原因。另外,《林海雪原》中曲折、惊险,充满巧合与意外的情节,富有魅力的英雄人物与商业电影的内涵具有一致性,在当代仍可以广受欢迎。
与其他版本相似,电影《智取威虎山》同样把杨子荣作为主人公,又将以少剑波为首的小分队作为群像加以刻画,采用了双线叙事的模式,原著中的经典情节如打虎上山、舌战栾平、奇袭鹰嘴峰等都得到了保留,且更为集中,满足了观众对传奇故事的期待。在思维模式仍延续了原著小说的“两军对垒”模式,内容上,解放军与土匪的搏斗贯穿始终,影片还通过对镜头和灯光的使用对双方加以区分,解放军正面镜头较多且明亮,土匪的巢穴则灯光相对昏暗。从视觉上强化了解放军与土匪的对立关系,虽然有简单化的弊端,但颇具革命战争小说善恶分明的单纯、明朗的特征。
(二)个人特色与流行元素的植入
在原著情节的基础上,影片强化了战斗场面。总体上采取武侠电影中常用快速剪辑与慢镜头相结合的模式,子弹时间的运用强化了视觉效果,带来新奇的观影体验,营造出紧张和压迫的感觉。雪原上激烈的枪战、爆破镜头带来了冰与火的碰撞,营造出强烈的视觉奇观。解放军设置的陷阱电影、土匪脚踏滑雪板在村庄中腾跃以及令人猝不及防的冷兵器使战斗场景颇具创意,增加了观赏性和娱乐性。在营造紧张、刺激的战争场面和情节的同时,电影中还融入了一些幽默、搞笑的元素,以达到节奏上的张弛有度,主要体现在对土匪的塑造上。在小说和电影中,土匪都具有“丑”的特征,但两者的“丑”是有区别的。在小说中,描写土匪的丑主要是为了突出他们的猥琐、凶恶。电影中的土匪更像是舞台上的丑角,他们身着奇装异服,性格各异,表演上略带夸张,时不时地带来一些喜剧效果。
三、审美距离的产生和期待视野的变化
对经典作品的改编或翻拍,人们不仅关注其对原著的重视程度,也注重其现实意义。由于前文本的存在,改编者自身也是接受者,在理解文本的基础上必然带有自己的视野,这也是改编的意义和魅力所在。徐克的改编作品中,大多融入了个性化的思考,在原有素材的基础上,构造出全新的视野。
(一)革命战争中个体的浮现
群众是小说《林海雪原》中一支重要的力量,他们是被启蒙和拯救的对象,也是党和军队所依靠的力量,他们对解放军的态度都遵循着敌视—认同—互助这一模式,政治觉悟不断提高。电影中极少有关于党的政策的宣传,也没有军民鱼水情的渲染,而是塑造了青莲和栓子这两个人物,强调对个体的拯救。这与人们熟悉的革命历史题材的文艺作品有所区别。青莲和栓子也不同于以往的被拯救者,尽管他们的苦难可以作为被压迫的人民的代表,但他们的“自私”和喜欢制造麻烦的特点却让人无法将其与传统意义上的革命群众相联系。栓子给小分队指路是为了救母亲,青莲偷地图请杨子荣带她离开时完全没有考虑到杨子荣的潜伏是否还肩负着其他任务,他们的苦难都是指向个人的,这与小说中的苦难与复仇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学者李杨认为,小说《林海雪原》是“将一个现代意义的‘革命主题内置于一个古老的‘报恩复仇的框架中。”这一点在少剑波和杨子荣身上体现得都非常明显。小说的开头,包括少剑波的姐姐在内的党员和群众被土匪杀害,引出了解放军剿匪的故事。少剑波既要实现个人的复仇,更重要的是要替受压迫的百姓复仇,正是后者使剿匪战斗变得合理,是前者得以实现的前提。杨子荣的经历也与之类似。而在电影中,个体的仇恨不再隐藏在阶级的面具背后,而是将个人推向了历史的前台,体现了对革命战争中个体命运的新的思考。
电影对主人公杨子荣的塑造也与以往有一定的区别。除了保留原著中的英勇、智慧、沉着、忠诚等美德,电影版的杨子荣与其说是一个解放军战士,倒不如说他更贴近美国电影中的超级英雄。他的行动带有更强的自主性,而非单纯地听命于上级。不同于小说中杨子荣与战友们的亲密关系,电影中的杨子荣是小分队的外来者。他的作风不像军人,身上的貂皮大氅和带有舞台色彩的妆容与小分队战士们的朴素格格不入,潜入威虎山也是他的个人主张,与小分队的关系是疏离的,使他带有一种独行侠的气质。潜入威虎山可以看作是杨子荣的“旅程”,其间经受了对手的考验和美色的诱惑,最终完成了拯救的任务。
(二)沟通历史和现实的尝试
相对于原著的线性叙事,电影《智取威虎山》采用了嵌套式结构,影片的开头和结尾都立足于当下,将一个宏大的革命主题嵌入了留学生姜磊关于家族历史的个人化叙事之中。这令许多观众感到惊讶和费解,造成了一定的审美距离,也为革命历史的解读提供了一种新的、个人化的视野。
影片的嵌套式的结构以直观的方式表现了历史与现实的对话性,在开头刻意制造出历史与现实的断裂并企图在结尾将其缝合。影片的起点是美国纽约,呈现出一系列典型的西方符号,影片中华裔青年对中国的陌生与对西方潮流的亲近折射了一种文化上的尴尬感和断裂感,带有些许的讽刺意味。姜磊的返乡也是对革命历史的回访,以一种当代人的视野去探寻和重构历史。
嵌套式的结构还将革命历史题材转化为了家族史,这种个人化叙事模式颇具新意,既是对传统家国情怀的现代演绎,也为影片对革命战争的想象提供了合理性。在中国古代就有家国同构的思想,在“十七年文学”和“文革”文学中,以血缘为纽带的家庭也被弱化,取而代之的是以阶级情感为纽带的集体和国家,在进行革命斗争时,人们怀着解放所有被压迫同胞的崇高目的。而在电影中,实现青莲和栓子母子的团聚似乎成了故事主线,虽然母子团圆的结局令人感动,但却缺少了革命历史题材的固有的崇高感和史诗气质。影片的结尾,解放军战士走进了姜磊的家庭,以“自家人”的身份吃了一顿年夜饭,从而实现了从有关国家和民族的革命传奇到一个关于拯救的家族传奇的转变,以逆向的方式演绎了家国情怀,使历史的面目更为亲切和具体。此外,影片中存在着许多夸张和不合情理之处,尤其是片尾彩蛋中,杨子荣与座山雕的飞机大战,令观众在享受视觉奇观的同时存在颇多质疑。个人化叙事模式将这些不合理性消解掉了。从影片中可以得知,姜磊是栓子的孙子,作为叙事人,他对威虎山的故事都应该来源于并非亲历所有过程的栓子,他所讲述的故事至少经历了两次想象。因此,他以当代人的经验建构了关于革命战争的想象——杨子荣变成了超级英雄,威虎山也有坦克和飞机。在西方文化的熏陶渐染下,这种想象是合理的,但却与史实相去甚远,对历史的回访没能填补历史断裂的鸿沟。
四、结语
总的来说,电影《智取威虎山》的改编符合观众的期待视野,英雄传奇的重现和流行元素的植入使电影受到各个年龄段观众的欢迎。在迎合观众趣味的基础上,电影在人物设置和结构上都突出了“个体”的概念以区分了以往的革命历史题材作品,造成了一定的审美距离,也建构了一种新的视野。影片对历史与现实的沟通虽然不成功,但却不失为一种有益的尝试,为发掘红色经典的当下意义带来了启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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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王旭萍,女,硕士研究生,浙江省杭州市武警士官学校,助教,研究方向:中国现当代文学)
(责任编辑 刘冬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