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奋奋
(安徽广播电视大学 文法与教育学院,合肥 230031)
怀宁县位于安徽省西南部,怀宁方言隶属赣方言怀岳片,其内部又可分为两个方言小片:靠近江西赣语区的石牌小片和靠近江淮官话区的高洪小片[1],两小片方言在听感上有较大差异。
在怀宁方言的研究中,通常把石牌话作为怀宁方言的代表,如《怀宁县志·方言》等。石牌镇地处怀宁西南,离江西较近,一般认为石牌话也较多地体现了赣方言的特点,如泥母、来母“洪混细分”,流摄侯韵增生i介音等。但“本片东、北、西三面都受官话方言包围,当然会受到强烈的影响”[2],在这种大环境下,怀宁方言也不可避免地受到影响;同时怀宁县城在2002年迁往地处怀宁北部,靠近安庆和桐城的高河镇,更是加速了这种影响。因此仅仅对石牌话研究并不能囊括整个怀宁方言的全貌,也不能反映怀宁方言的变化,只有在描写的基础上将两者结合起来研究,揭示其所反映的怀宁方言的共性,探寻两者在发展过程中产生的差异,分析造成其音感差异的主要原因,如此既可完善对怀宁方言语音的研究,也为怀宁地区的普通话推广提供理论依据。
当前对怀宁方言语音的研究分为两个方向:一是以怀宁方言为单一研究对象;二是将怀宁方言纳入皖西南赣语怀岳片的研究范围。前者通常以高洪小片为研究对象,后者主要以石牌小片为研究对象,但目前在皖西南赣语的研究中有将高洪小片和石牌小片并重的趋势,其原因:一可能是高河镇作为新县城扩大了影响范围;二是从地理分布来说,高洪小片所占范围更大,可采集的方言点较多;三是怀宁方言的发展趋势可能是由赣语怀岳片向江淮官话黄孝片转变,高河镇靠近属于黄孝片的安庆和桐城,受其影响的高河话显现的转变特征更为显著。
通过搜集现有学术成果可见,2010年之前的研究以石牌话为主,2010年之后两者并重。但研究多集中在对内部不同片和点的方言特点的描写上,缺少将两片方言的特点加以比较以确定其发展的不同阶段以及两片方言与周边其他方言片的接触影响的研究。描写是比较的基础,比较可以深化对描写的认识,揭示两者所处不同发展阶段以及语言内外因素对其发展的影响。对怀宁两片方言的比较研究能更好地确定怀宁方言的完整情况,为怀宁方言语音的整体描写和方言分区提供依据。本文所使用的语料,高洪小片使用高河话,石牌小片使用石牌话。
表1可见:高洪小片声母包括零声母在内有23个,石牌小片声母包括零声母在内有20个,石牌小片没有舌尖后塞音tʂ、塞擦音tʂh和擦音ʂ。
表1 高河话与石牌话声母比较
(1)古全浊声母全部清化,演变为今塞音、塞擦音的,不分平仄,均读为送气清音,与次清音合流。全部演变为送气音,是赣语的典型特征之一;江淮官话则遵循“平声送气仄声不送气”。怀宁方言在这一点上与赣方言一致。
(3)不分尖团,这一条是承上一条而来。所谓“尖团音”是针对见组、晓组和精组的区别而言的,见、晓组分化出[t、th、]比精组早,“团音”是指见组和晓组在细音前读[t、th、]的音,“尖音”是指精组在细音前仍然读[ts、tsh、s]音,没有变读为[t、th、]音。在官话方言区内,不分尖团占绝对多数,南方不少方言则还保留尖团音。在怀宁方言中,则已经不分尖团了,体现出官话的特点。
(4)影母和疑母的今读基本一致。影母在开口洪音前并入疑母,疑母在合口音前并入影母。表现为在开口洪音前读为[],合口音前读为零声母。影母在开口细音前为零声母,疑母则表现为鼻音[n]或[],与[]呈洪细互补状态[4]。同时影母在细音前读[],与泥母相同,因此常合并为一个音位,用常见的[n]表示。值得注意的是,影母和疑母的演变,究竟属于赣语的特征还是江淮官话黄孝片的特征,目前尚无定论。吴波认为影母在开口洪音前并读疑母,是江淮官话黄孝片的一个普遍特征[5]。赵学玲则认为影母和疑母在开口呼前读[],合口呼前读零声母,影母在齐齿呼和撮口呼中读零声母,疑母在齐齿呼和撮口呼中读[]是湘语和赣语的特点,显示了南北过渡的特点[6]。
(1)泥母、来母分混不同。根据徐建的研究,石牌小片属于洪音前部分相混,细音前不混,洪音前部分来母字混入泥母字,读为[n];细音前来母字读[l],泥母字读[]。高洪小片则不论洪细都相混,自由变读[n]或[l],但常以来母混入泥母为常,洪音前常读[n],细音前常读[][7]。“洪混细分”是赣语的主要特点,而“洪细相混”是江淮官话的主要特点。由此可见,石牌小片较好地保留了赣方言泥母、来母“洪混细分”的特点,而高洪小片则受到江淮官话的影响,已经洪细混同。这与两者的地理位置相关,高河处于皖西南的北边,在赣语与江淮官话的交界处,更容易受到江淮官话的影响而出现向江淮官话靠拢的现象。
1.2.5图像评价 参照美国心脏病学会的冠状动脉分段法(共15节段)对所显示的冠状动脉进行分段,左主干(S5)、左前降支近、中、远段(S6~S8)、左回旋(S11~S13)、对角支(S9~S10)、右冠状动脉近、中、远段及后降支(S1~S4)、后外侧缘支(S14)和左后降支(S15)[2]。选择血管直径超过2mm的冠状动脉以节段为单位参照许实成等文献进行冠状动脉狭窄的评价,狭窄程度=(狭窄部近心端正常血管直径-狭窄部血管直径)/狭窄部近心端正常血管直径×100%。轻度狭窄≤50%,中度狭窄介于50%~75%,高度狭窄>75%[4]。
(2)精知庄章组的分合不同。石牌小片为合流型。庄组“庄、初、崇、生”读为[tʃ、tʃh、d、ʃ],章组“章、昌、船、书、禅”读为[t、th、d、、],两组合流为“照、穿、床、审、禅”一组声母,读[t、th、d、、]。知组“知、彻、澄”为舌上音,读[、h、],后知组字与照组字合流,读[t、th、]音。知照组字与精组字读音合一,因韵母的洪细而读为互补的两类声母,洪音前仍读[ts、tsh、s],细音前则读为[t、th、]。高洪小片则是二分型,到了近代,知照两组卷舌化。“知、彻、澄” “庄、初、崇” “章、昌、船、禅”十母卷舌化为[ʂ、ʂh],“生”和“崇”母的“止”“志”两韵字卷舌化为[ʂ],知庄章三组今读一般为[ʂ、ʂh、ʂ],精组仍保留洪音前仍读[ts、tsh、s],细音前则读为[t、th、]。但需要注意的是,知组和庄组有部分字混入了精组,主要是梗摄开口二等陌韵的知组字和通摄合口三等、止摄开口三等、遇摄合口三等、臻摄开口三等、梗摄开口三等、曾摄开口三等、流摄开口三等、深摄的庄组字。孙宜志认为ts组声母后接韵腹为高元音的韵母,ʂ组则后接韵腹为低元音的韵母[8]。熊正辉根据知庄章组的读音将官话区方言分为济南型、昌徐型和南京型,高洪小片的分合类型与南京型几乎一致[9]。与高河相邻的安庆和桐城也表现出南京型,可见高河的语音发展受到相邻环境的语言的影响。根据徐建的考察,合流型应当是由两分型发展而来的,也就是靠近赣语区的石牌小片较之高洪小片率先完成了合流,其原因还有待于进一步研究[10]。
表2、表3中可见:高洪小片韵母包括单韵母9个和复韵母33个,合计42个。石牌小片韵母包括单韵母8个和复韵母32个,合计40个,石牌话后鼻音韵母明显少于高河话。
表2 高河话与石牌话单韵母比较
表3 高河话与石牌话复韵母比较
(1)入声韵的消失。《广韵》音系有阴声韵、阳声韵和入声韵,入声韵有[-p、-t、-k]三种塞音韵尾。在怀宁方言中,不论是高河话还是石牌话,塞音韵尾全部消失,原来属于入声韵的字全部归并到阴声韵的四声之中去了。
(2)鼻音韵尾的简化。《广韵》的鼻音韵尾有[-m、-n、-]三个,到了怀宁方言中,鼻音韵尾只剩下[-n、-]两个,[-m]韵尾归并到[-n]韵尾中去了,[-m]韵尾的“闭口韵”在怀宁方言中消失了。收[-m]韵尾的咸摄“覃、谈、盐、添、咸、衔、严”8个韵部与收[-n]韵尾的山摄“寒、桓、删、山”等韵部合并;收[-m]韵尾的深摄“侵”韵与收[-n]韵尾的臻摄“真、谆、臻、文、欣、魂、痕”7个韵部合并。
(3)咸、山摄一二等见系字保持分立。在怀宁方言中,咸、山摄开口一等见系字[an]与山摄合口一等见系字[uan]读音合流,并根据咸、山摄一等见系字一般读on韵母而改读on;二等见系字一般读an韵母,石牌小片和高洪小片均是如此。咸、山摄一二等主要元音有别在江淮官话和南方方言中比较普遍[11]。
(4)梗摄字无文白异读,与江淮官话一致。赣方言中梗摄字普遍存在文白异读。
(5)遇、山、臻、通等摄合口韵在端、泥组和精组多丢失合口成分,读为开口呼或齐齿呼,这与江淮官话“端系合口字今读洪音时失去介音”是一致的。
(1)宕摄和江摄的归并不同。石牌话江摄开口二等,宕摄阳韵、唐韵收[-]韵尾的均并入咸摄和山摄的[-n]韵尾,只有通摄阳声韵保留了[-]韵尾。高河话则没有与咸、山摄归并,宕、江摄仍然发[-]韵尾。宕、江摄并入咸、山摄韵尾,是江淮官话的一个显著特点,临近怀宁的安庆和桐城均表现为这一类型,桐城甚至连通摄阳声韵都并入了咸、山摄韵尾,石牌话应该是受到了这两个地方的影响。
(3)蟹摄、止摄合口韵在端、泥组和精组是否丢失合口成分[u],石牌小片仍然保留,u介音非常松,高洪小片则已经丢失。
(4)流摄侯韵是否增生i介音。石牌话流摄侯韵在见组和影组出现增生i介音,高洪小片则无此增生[13]。同样增生也出现在安庆、桐城和南昌,推测应该是受到赣语南昌片的影响,高河话则与江淮官话的发展一致。
表4可见:高洪小片调类为6个,石牌小片调类为5个。
表4 高河话与石牌话声调比较
去声分阴阳,按声母清浊分化为阴去和阳去两调。
(1)高河话保留入声调类,入声不分阴阳。古清及次浊入声今归入入声。因入声调分短调与舒调的区别,高洪小片的入声读为舒调,调值为55,舒调入声的进一步发展是入声消失。石牌小片入声调类已消失,古入声按清浊分别并入到阴阳去声,清及次浊并入阴去调,全浊入并入到阳去调。赣方言入声的特点是保留入声韵,江淮方言入声的特点是有喉塞尾,高洪小片没有入声韵,但保留了独立的入声调,且为舒调,符合伍巍划分的江淮官话丙类入声:仅存的一类入声调为舒声调[14]。且高洪小片的入声调与邢公畹描写安庆方言入声的特点一致“入声自成一个调类,在单说或者是在语段、语句的末尾的时候比较短促。”[15]因此高洪片的入声发展趋势与赣方言一致,但是受到江淮官话的影响,慢慢向江淮官话靠拢。
(2)调值不同。石牌片和高河片的阴平均为降调,石牌片从3降至1,高河片从4降至2,起始调更高,与普通话的高平调55不同。石牌片阳平平调,高河片则为缓升调。石牌片上声为降调,从4降至2,高河片则为降升调,从2降至1,再升至4,两者差别较大。石牌片阴去为中升调,从3升至5;高河片则为全降调,从5降至1。石牌片阳入为平调,高河片则为中降调,从3降至1。石牌片与高河片在声调上有较大差异,这也是两者在听觉上有较大差异的原因之一。石牌片多平调,升降也较为平缓。高河片多降调,升降较石牌片幅度更大,其原因可能在于两者地理位置不同而受到不同临近方言的影响,需作进一步分析。
从上文的分析可见,高河话与石牌话的共性大于它们的个性,虽然两者在听感上有较大差异,但在语音上仍然以共享特征为主,同时具有赣方言和江淮官话的部分特征,并受到江淮官话的强势影响而日趋“官话化”,其原因可能在于以下两点。
第一,古全浊声母全部清化,演变为今塞音、塞擦音的,不分平仄,均读为送气清音是赣方言的典型特征之一;去声分阴阳则是赣方言的另一个典型特征,江淮官话则无此特征。明代初年的大移民中,饶州府向黄州府和安庆府大量移民,重建了当地人口[16]。饶州府的语言为赣语,且皖西南靠近江西,与江西的交流较为频繁,因此在当地形成了赣语区,但值得注意的是皖西南赣语区中存在的江淮官话特征,是否有一部分是曾经移民前当地语言的留存,与赣语融合后留下的底层特征,目前由于资料尚不充足,还未构拟出移民前当地的语音系统,因此还没有定论。
第二,在比较中可见,在某些语言成分的发展上,石牌话比高河话更快完成了“官话化”,理论上高河话处于赣语与江淮官话的交界,且靠近安庆,应该先“官话化”才对。其原因可能在于石牌镇曾经作为县城,一是与安庆的交流更为频繁;二是作为县城和渡口,往来人员频繁,在来自全国各地人们的交流上,官话比赣语更好懂,具有更大的普及性,这也推动了石牌话的官话化。随着县城的迁移,石牌镇逐渐衰落,未来可能高河话将更快地完成“官话化”。
综上所述,高河话和石牌话在听感上有较大差异,但在语音层面还是较多体现了赣语的典型特征和发展中的江淮官话的特征,由于政治地位和地理位置的差异,其语音变化水平的快慢各不相同。未来随着怀宁方言的逐渐“官话化”,也提醒我们抓紧对怀宁的语言资源,特别是石牌话进行保护。同时怀宁方言的发展体现了语言接触和融合的过程,也值得进一步的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