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晓丽 栗 霞
(1.山西省大同大学 浑源师范分校, 山西 大同 037400; 2.内蒙古工业大学 外国语学院,内蒙古 呼和浩特 010080)
国内外学者多从传统文学批评的视角分析其诗艺、意象的象征及其民族性等:蒲度戎[1]说明了文学传统是叶芝象征主义的重要源泉;傅浩[2]既分析了诗人通过自己作品间的互文,创造了自我神话;张莉对诗作《柯尔庄园的野天鹅》 (TheWildSwansatCoole下文或称为theWildSwans)进行研究指出此诗体现了叶芝的民族意识[3]。以认知视角来研究叶芝诗歌的凤毛麟角,值得一提是骆文琳、任培锋[4],他们运用认知心理学系列模型,通过分析诗人早期和晚期的一些意象或组合意象,指出了这些自然意象所蕴含的“认知因素、诗人情感和其爱尔兰民族精神。”尝试运用认知诗学图形-背景理论,对叶芝中期所作抒情诗theWildSwans进行多维度分析,以期在深入理解诗歌主题象征意义的基础上,获得一定的情感体验与审美享受。
Stockwell[5]认为认知诗学是运用认知科学研究文学的一门学科。苏晓军[6]把认知诗学等同于文学认知研究,指出认知诗学早期重在研究文学作品的意义,而近来转移到对作品的审美和情感分析上。
丹麦心理学家Rubin[7]提出图形(Figure)-背景(Ground)概念,他的“人面-花瓶幻视图”证明视觉感知不可能同时看到两个画面:当观赏者看到人面时,人面得到视觉突显是图形,黑色部分是背景;若观赏者先感知到黑色花瓶,花瓶得到突显,白色部分便是背景。此图直观地阐释了图形与背景的分离性(segregation)。图形-背景理论以突显原则(prominence)为基础。图形与背景的感知与人的体验息息相关,具有选择性与可逆性。正如不同的人看“人面-花瓶幻视图”,首先感知的画面图形不同,这取决于个人体验与环境因素,感知的时间长短也不同。
Talmy提出了图形与背景的定义特征及联想特征:定义特征——图形无已知时间或空间特征可确定;背景作为参照点具有描述图形未知方面的已知特征;联想特征包含诸多方面,如突显性、动态性、时间长短、关联性及预料性等。定义特征对图形与背景的判断起决定性作用,而联想性特征只起辅助作用。文旭拓展了原有理论,提出了拓扑/投射方位图形背景关系与时间事件图形背景关系。两者都存在内包关系。大地理空间或长时间事件是背景,与其相反的是图形。[8]
认知语言学的核心原则是:现实——认知——语言。[9]即人类的认知以现实世界的经验或体验为基础。正因如此,在研读文学作品时,有必要了解作者当时所处的社会环境、个人经历及创作风格等背景信息。
英裔爱尔兰诗人、剧作家威廉·巴特勒·叶芝(William Butler Yeats,1865-1939)创作达50多年之久,一生笔耕不辍。创作大致分三个阶段:早期(1883-1899)、中期(20世纪初到第一次世界大战结束)和晚期(1919-1939)。每个阶段的风格是秉承与糅合的关系。叶芝于1923年,因“成功地保持了与本民族的联系,又兼具精湛的艺术技巧”获得诺贝尔文学奖。
TheWildSwansatCoole作于1916年10月,是同名诗集(1917年)的第一首。在沿袭早期风格的基础上,中期风格趋于“质朴无华、精细入微”,优雅的意境注入了对时局的关注;传统风格融入了现代审美情趣。[10]同年复活节发生了爱尔兰民族解放运动,但以失败告终。15位爱国志士失去生命,其中包括毛德·冈(Maud Gonne)的丈夫。叶芝重燃追求爱人的希望,再次求婚被拒。毛德·冈是对叶芝一生及其创作影响的第一个女性,是叶芝众多作品的灵感源泉。求婚未果的叶芝遭受了心灵的打击,再加上身体的病痛,于1916年秋来到了柯尔庄园(Coole Park)。
影响叶芝的第二位女性是格莱戈里夫人(Lady Gregory)。她是庄园的主人,是叶芝志同道合的友人,一位具有爱国情怀的剧作家。格莱戈里夫人不仅对爱尔兰的民族文化事业做出了贡献,还积极投身于民族解放运动。可以说,格莱戈里夫人是柯尔庄园的代言人,“Coole Park ”象征爱尔兰民族解放事业的摇篮。[3]为了民族团结,叶芝的创作在地理空间上倾向爱尔兰西部乡村,充满贵族气息的柯尔庄园便是其一,它保持了爱尔兰文化传统的象征,是幽静富饶的国度,也是诗人心中的理想世界。[11]柯尔庄园(Coole)的野天鹅 (wild swans)不仅具有灵魂恋人毛德·冈的象征,也成了“贵族生活格调的具体象征”;野天鹅还是爱尔兰民族志士的象征,爱尔兰文化身份的象征。
TheWildSwans共5个诗节,每节6行。诗题中,自然生灵 “the wild swans” 生活在“Coole”这个大的地理空间内。依据文旭[8]的拓扑方位图形背景,即什么在什么地方,大的地方做背景,小的事物是突显的图形。因此本诗应着重理解野天鹅的象征含义,了解柯尔庄园的象征含义对理解野天鹅的象征内涵起到参照作用。接下来从图形背景视角,对每一诗节的句法语义形式,韵律,以及整首诗的语篇衔接手段等方面进行分析,从而了解诗人如何以“精湛的艺术技巧保持与本民族的联系”。
“trees,wood landpaths,water,stones”,一幅静谧雅致的秋日黄昏图。静态的画卷中(背景),令人眼前一亮的是,一大群白色的野天鹅在自由地嬉戏。在10月暮色“twilight”的暗色光线下,柯尔庄园中的秋日树木“the trees are in their autumn beauty”(第一诗行),水天一色“the water mirrors a still sky”(第三、四诗行)与野天鹅“wild swans”构成一幅光影朦胧且色彩和谐的柔美图景。
有关野天鹅的数量表达,诗人把常规的“fifty nine”变异为“nine-and-fifty”。学者们把数字九“nine”拆成“2*4+1”,即象征4对天鹅零一只,也就是29对剩一只;普遍认为这剩的一只隐喻诗人自己,年过半百还形单影只。诗歌的本质是以意象表达诗人的思想情感,托物言志或借景抒情。依据百科知识,爱尔兰的10月,多风且早晚凉意十足。秋天与暮色“autumn,twilight”的隐喻认知图式与“青春消逝仍孑然一身的叶芝”,形成了本诗开篇的感情基调——忧郁、冷清与孤寂。结合复活节运动失败的历史背景,认为“nine”也象征结束(个位数的最后一个)与重新开始(面临向十进位), 即死亡与新生。暗示革命志士们的死亡是另一种形式的新生,肉体死亡,但崇高的革命精神、灵魂永存。另外,在西方神话中,“nine”象征完美——理想的心灵世界,即神秘与永恒。总之,“nine-and-fifty”可谓诗歌的诗眼,丰富了“the wild swans”的象征含义:原型象征意义为美丽、高贵、纯真、典雅及志向高洁;本诗节的非原型象征意义是挚爱毛德·冈——朝圣者的灵魂,孤独的叶芝,拥有崇高灵魂的民族志士及其抗争精神。
第二诗节回忆19年前的秋天,形成一个典型的时间事件空间。根据文旭[8]的分析,时间长短是判断图形背景的关键参数,时间长的是背景,时间短且倾向“有界”的事件是图形。第二行“since I first made my count”展开了对往昔柯尔庄园空间的叙述与回忆。诗人用5个诗行回忆了天鹅高飞的情境,因此这个往昔空间成为背景,用来对比“第十九个秋天已经悄然来临”。过去的漫长与现在的短暂形成强烈的反差,突显图形“the nineteenth autumn”,表达了作者内心的感叹——时光易逝,物是人非!在过去时空里,诗人在数清天鹅的数目前“before I had well finished”,他们全都突然而迅捷地飞入云霄。相比来说,诗人数的时间较长是背景,野天鹅的翱翔是图形。第四行“All suddenly mount”中“all”是有标记主位,是动作发出者,也是图形——突显了野天鹅们团结向上的形象。第五诗行“And scatter wheeling in great broken rings”中,后3个实词连用,且有两个辅音连缀,以词汇重音的方式突显了天鹅盘旋散开后的结果——大而破碎的圆漪(great broken rings)。叶芝似乎在暗示爱尔兰民族解放运动的起义会付出一定的代价。“clamorous wings”指武装斗争。本节的5、6行,似乎也传达了诗人不赞成武力抗争的态度,但从“all”的象征义可知,叶芝欣赏革命志士的团结一致的斗争精神。
第三诗节第二行“and now”引出有标记话语,使诗人的情感“my heart is sore”痛苦忧伤成为凝视智慧生灵后的注意聚焦点。一切已变“all’s changed”是“since I…”的图形。此诗节与第二诗节句法形式相似,都由“since”引出往昔空间。叶芝回忆听到野天鹅们鼓翅的声音“the bell-beat of their wings above my head”,那时的诗人青春犹在,步履轻盈“trod with a lighter tread”。第二诗行与第三诗行融合为本节的图形——人世沧桑,一切已变。这与诗人《1916年复活节》中的诗句“All changed, changed utterly: A terrible beauty is born.”形成互文。
合成词“bell-beat”因押头韵,又是强度高的爆破音/b/,得到了认知的突显。诗行节奏为“重/轻/次重/重” 整个诗行读来,似乎可以听到叶芝有节奏地迈开双腿轻快走路的声音。“lighter”比较级的使用隐含了比较对象。往昔的“轻盈步伐”对照今昔的“步履沉重”——个人坎坷的情感经历与动荡的时局令诗人倍感怅然。
最后两小节:“in the cold companionable streams”与“on the still water”是典型的拓扑空间方位空间中的背景;“when I awake some day”是时间事件空间的背景。“wild swans”的人格化。“companionable”(伴侣的互相依偎,恩爱缱绻)移就到溪流“streams”,达到了双管齐下的目的。探寻全文有关水的意象“the brimming water”(第一节),“still water”(最后诗节)与“cold streams( companionable )”,他们作为背景分别暗示了野天鹅存在空间的特点——多、静、冷(有同伴而不显孤寂),似乎象征了爱尔兰人民大众缺乏直面英国殖民压迫的热情。
形成强烈对比的是:野天鹅们奋力飞翔,搏击长空“clamorous wings,bell-beat of their wings, suddenly mount, climb the air”的坚毅精神。“passion”,“mysterious——among what rushes will they build, by what lake’s edge or pool”,“their hearts have not grown old.”,显示出叶芝特色的天鹅意象的象征意义:热情浪漫、神秘莫测与青春永驻。韵律语义上,“wander where they will”押头韵/w/,与诗题中的“wild ”形成呼应,似乎刮过一阵悠然惬意而又自由不羁的风(wind)。
“When I awake some day/ To find they have flown away?”整首诗唯一的问号引人深思。或有对野天鹅何处安家的忧虑。“?”象征了叶芝渴望民族独立的理想和忧国忧民的家国情结。
统观全诗,词通过重复、代指,及上下义关系再现等手段使整首诗连贯且浑然一体。诗人通过词汇衔接的诗艺技巧,使全诗的内容结构及主题象征意义更加晓畅。[12]水“water”重复3次,以上下义关系出现3次“rings,streams,pool”,关联关系两次“shore,lake’s edge,”共8次,使水的意象突显于柯尔庄园这个地理空间。如果说柯尔庄园(Coole Park)象征了爱尔兰民族革命的摇篮,那么水则是需要团结起来争取民族解放的爱尔兰民众。这恰巧照应了我国的一句古话“水可载舟,亦可覆舟”。
“swans”在诗文中出现一次,但以代指方式重现9次,似乎暗指革命志士革命热情高,身影随处可见。“我”及相关指代的使用频次也是10次:I(6),my(3),me(1)。“我”与“野天鹅”合为一体,水乳交融。“And now my heart is sore.”与“Their hearts have not grown old.”中心心相惜的“my heart——their hearts”,他们互相关照——诗人对于时光催人老的哀叹与天鹅青春美丽且神秘的赞叹!笔者不禁感叹:叶芝,你是怎样的矛盾与纠结啊!upon(5)与同义的on(2)共计7次,表达一种接触,依附关系。象征了叶芝对柯尔庄园了所代表的爱尔兰文明及贵族气息的依恋。“still(4)=still(adj. 2次)+still(adv. 2次)”,如:开篇的“a still sky”与诗尾的“the still water”,象征诗人所追寻的井然的生活秩序。从“unwearied still”与“attend upon them still”中感知到,诗人赋予野天鹅人格化的崇高品格——坚毅与忠诚。
如果要理解诗歌意义、情感以及诗歌审美,不妨遵循一个模型:大背景(社会环境)→← 个人背景(感情生活与事业)→←个人所思所想与作品→←实现欣赏作品的目的。读者可以从左向右,先了解大背景,然后是个人背景到最后欣赏作品,也可以逆向进行。基于认知诗学的图形背景理论分析叶芝的这首英文诗TheWildSwansatCoole,读者可轻松抓住诗歌的主题象征意义,了解诗人的创作风格及具体精妙的诗艺技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