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忠鹏
(西安交通大学 马克思主义学院,陕西 西安 710049)
中国特色社会主义进入新时代以来,习近平提出扎实做好生态扶贫等重点精准扶贫工作。依托生态扶贫,到2020年8月,我国累计已有2 000 万人口脱贫;2020年底我国已实现全面脱贫,但这一模式未来还将源源不断促进农民增收致富。生态扶贫作为实施精准扶贫的重要举措,是将生态保护和扶贫开发有机结合起来的创新模式,顺应了绿色发展、结构调整、转型升级的潮流,对推进乡村振兴战略、实现农业农村现代化等具有重要意义。
生态扶贫近年来成为理论界关注与研究的热点问题之一,本世纪初我国就有学者开始关注生态扶贫。党的十八以来,习近平基于我国部分贫困地区的实际情况,提出了生态扶贫的重大理念与举措,理论界围绕生态扶贫的内涵外延、背景意义以及推进过程中的理论和实践问题展开了多角度的研究。一是生态扶贫的内涵创新。查燕等认为生态扶贫是贫困地区与贫困人口的双提升,即保护提高贫困地区生态系统服务功能的同时增加贫困人口的收益[1]。杨文静指出生态扶贫在实际践行过程中坚持在保护好贫困地区生态环境的同时,促进贫困地区绿色可持续发展[2]。二是生态扶贫提出的背景及意义。赵其国指出应以生态扶贫来带动精准扶贫,实现减贫脱贫和生态文明建设的“双赢”[3]。张琦指出绿色减贫是推进精准扶贫最有效的方式,能够极大地提升精准扶贫的科学性、完整性、有序性和持久性[4]。三是生态扶贫的理论基础。李娟认为马克思恩格斯提出的自然生产力理论是习近平关于我国生态扶贫重要论述的理论来源[5]。李晓夏从马克思主义的反贫困理论、城乡关系发展理论、生态学理论、共产主义理想等分析生态扶贫的理论维度[6]。颜红霞从马克思主义发展观、益贫式增长理论、绿色增长理论、可持续发展理论等方面来阐释生态扶贫的理论基础[7]。四是生态扶贫的具体举措。雷明提出生态扶贫的具体模式有:特色优势生态产业与乡村生态旅游扶贫模式等[8]。张琦等提出要建立健全生态扶贫评价指标体系、建立指导生态扶贫运行的宏观机制、制定法律政策使生态扶贫工作规范化运行[9]。史玉成指出,生态扶贫基本上有这样三种模式:生态补偿扶贫、生态建设扶贫、生态产业扶贫[10]。刘红认为应进一步加大生态补偿力度,三江中下游发达地区应对三江源地区进行帮扶和对口支援[11]。
文献回顾表明,经过20年的实践发展和理论积淀,尤其是党的十八大以来,生态扶贫的内涵不断丰富、外延不断扩展,从而形成了较为系统的新时代生态扶贫知识库,内涵方面更加强调生态系统良性发展与贫困人口脱贫致富双重目标的实现,同时增加了生态资源富集区将生态资产转化为经济资产的主要内容;特别需要强调的是,在全面脱贫目标已经实现的背景下,这里的生态扶贫特指以生态化模式治理相对贫困,在此基础上实现脱贫乡村的振兴与发展。在外延方面,生态扶贫的模式、渠道、平台、路径、标准、考核、评估、责任、体制、机制等维度更是不断丰富。我国在生态扶贫方面已经积累了丰富的经验,理论界对这一课题的认识不断趋于成熟。但是与其他扶贫模式相比,生态扶贫在具体实践和操作层面具有更大的难度,在不同地区如何既保护好生态环境又实现增收致富是很大的挑战;在后扶贫时代与推进乡村振兴工作中,如何通过创新生态扶贫的具体举措来为创造农民美好生活提供新的推进动力和创新举措,还需要做大量工作。对于如何进一步推动生态扶贫,在实践上有待进一步深化、在理论上有待进一步总结。本研究在理论界已有研究基础上,尝试进一步梳理新时代生态扶贫的生成逻辑,阐释新时代生态扶贫的价值意蕴,探索推进生态扶贫的具体路径。
党的十八大以来提出要探索一条推进生态扶贫的新路子,这是在认真总结我国长期扶贫取得的成就与经验、深刻把握扶贫工作规律基础上提出的重要举措。进一步推进生态扶贫工作,是我国扶贫形式长期演化发展的必然历史逻辑。
建国初到20世纪70年代中后期,这一时期,着力发展农村集体经济,农业水利等方面的基础设施建设,农村社会保障等取得巨大成就,为在全国范围内大规模扶贫脱贫打下了坚实基础。党和国家领导人深刻认识到要发展好农业就不能滥砍滥伐,而要育林护林、治理大江大河、实行祖国绿化。在大跃进时期进行较为激进的大规模工农业建设,使得生态环境遭到较大破坏,中央领导对此进行了深刻反思,认为要遵循自然客观规律办事,但是对如何整体推进经济建设与生态保护认识不足,总体上停留在水利建设、水土保持等方面。这一时期由于贫困人口基数很大,吃饭问题是首要问题,全国开展了大范围的毁林开荒、围湖造田;由于发展地方工业滥采滥挖、工业污染较为严重。因此这一时期出现了一些生态恶化、环境污染的问题,造成了较大的生态赤字。
20世纪70年代末到90年代初,这一时期农村改革如火如荼,农民生产积极性被充分调动起来,农产品的数量不断增加、种类不断丰富,极大改善了农民的生活状况;尤其通过制度改革和试点推广,凭借改革的强大动力重构农村人地关系和财产关系,逐步解决了困扰已久的温饱问题。这一阶段的后半期以系统的开发式扶贫为主,国家进一步加大了资金投入,实施了“三西”建设,取得了巨大的成就。同时党和国家领导人开始思考保持经济建设与生态环境平衡的重大问题,但在实际建设和工作中,由于人们对森林、草原、湿地等的整体生态功能、长远经济价值的认识不到位、不科学,出现了忽视生态保护事业的倾向和问题,结果上还是造成了一定程度上的生态环境破坏。
20世纪90年代到2011年,这一时期发布了一系列扶贫攻坚的纲领性文件,进一步加强扶贫资金的投入,注重市场导向,开始探索利用贫困地区的资源优势,来实施产业扶贫等开发式扶贫方式,坚持多方参与、提高贫困人口的自我发展能力,从而取得了显著成效。同时党和政府已经下定决心着手解决生态环境领域长期积累的严重问题,提出要实现人口、资源、环境、社会的统一。这一时期是中国经济保持高涨势头、逐步融入全球经济体系的重要时期,同时也是资源能源大量消耗、环境污染较为严重的时期,虽然认识到了经济发展与生态保护协同推进的紧迫性与必要性,但为促进高速增长、发展对外经贸,很多生态环境保护的政策没能落到实处,农村面源污染等问题比较突出。
进入新时代以来,党中央积极探索将贫困治理与生态保护有机结合、切实落实精准扶贫要求的具体模式,更加重视生态扶贫的探索推进、落实落细;同时这也是对生态文明建设的执政方略、五大发展理念、乡村振兴战略的具体贯彻执行,以达到生活富裕、生态振兴的目标。这一阶段,更加注重贫困地区生态产业的建立、生态环境的建设、精神面貌的提振和社会保障的改进,生态扶贫在局部地区的探索推进取得了重大进展,积累了丰富的实践经验,总结出很多有效模式,贫困地区的生态环境得到很大改善,贫困地区的整体面貌有了很大改观,既保护好了乡村的生态环境,又使农民持续增收致富,乡村初步实现了生态好、生活富的目标,生态扶贫成为脱贫攻坚后期的创新举措,在后扶贫时代和推进乡村振兴工作中仍具有强大生命力,充分彰显了治理贫困的中国智慧。
梳理历史脉络可以发现:第一,新中国成立以来,我们党对农业建设和生态保护的平衡问题非常重视,对其中的客观规律经历了“笼统——反思——明确——践行”的不断深化的认识历程,这一点也反映在党执政方略、发展战略的重要转变上,在此基础上提出了生态扶贫,生态扶贫是我国扶贫方式长期演化的最新形式之一。第二,总体来看,我国的生态扶贫经历了“救济扶贫——改革扶贫——开发扶贫——精准脱贫”的历史变迁,实现了从农业基础设施建设到绿色产业扶贫、从国家主导扶贫到多元主体共同扶贫、从救济扶贫到内生性扶贫的转变,凭借改革开放的强大动力解决了绝大部分的贫困存量,十八大以来着力于通过生态化的精准方式集中力量消除和治理具备相应条件的地区的绝对贫困和相对贫困。第三,中国自改革开放以来四十多年经济的快速发展最大程度地增加了人民的福祉,同时这也形成了中国减贫人口达近8 亿的最根本方式,与这一过程相伴随的还有不断加大投入、不断整合资源、不断创新方式的扶贫开发。随着我国经济社会转入高质量发展阶段,绿色发展成为主流,绿色减贫势在必行;同时人民的生活需要发生了重要变化,由原来的“求温饱”到现在的“要生态”,支撑生态扶贫所提供的产品与服务的市场需求变得越来越广阔,生态扶贫与生态振兴大有可为。
中华民族在数千年的发展过程中积淀了博大精深的生态哲学,提出了处理人与自然关系的科学价值导向,在推进生态扶贫、乡村振兴工作中,十分有必要重新回顾和探究古哲先贤留下来的伟大智慧,从中汲取有益的启示。
古老的“天人合一”“道法自然”思想。中国古代哲人历来尊崇“天人合一”之道统,都认为人是天地生成的产物,所谓的“天”即指自然;他们很早就认识到人与自然之间的关系是高度统一的关系,并认为人与自然万物应该和合共生。此外,还有“道法自然”的思想,古人认为整个宇宙以及万事万物均有其运行的根本规律,把握和遵循这些规律是人类得以生存、存在的根本基础和保证。古人很早就认识到作为人类应该积极探索、努力学习、正确运用这些本质规律,这样人类就能顺应天道,从而在实践中取得预期的结果,就能够生生不息。这些重要思想启示我们在推进生态扶贫工作过程中一定要遵循自然规律和经济规律,科学合理规划产业与项目,统筹山水林田湖草保护,这样就能达到事半功倍的效果。
遵循自然规律而作为、节省物力的思想。《吕氏春秋》中说:“竭泽而渔,岂不获得?而明年无鱼;焚菽而田,岂不获得?而明年无兽”[12]。这些农业劳作的经验体现出对大自然索取生活资料要适度的重要思想,如过度索取必然无法持续获得。同时古人指出要遵循规律进行农业生产,儒家孟子说:“不违农时,谷不可胜食也。……斧斤以时入山林,材木不可胜用也”[13]。这种按照规律进行农业生产的思想为推进生态扶贫提供了很多启示。此外,古人还强调仁爱万物、节省物力,提出:“一粥一饭,当思来之不易;半丝半缕,恒念物力维艰”[14]。这一思想体现了我们民族优秀的耕读文化传统,要求珍惜从自然中获取的资源,而不应过度浪费,其中蕴含着质朴、睿智的生态智慧,为我们提供了重要的思想启迪。
马克思恩格斯很早就意识到资本主义社会造成生态问题、贫困问题等诸多弊端的严重性,在理论上对此进行了分析,并提出了具体的解决途径,从而形成了较为系统完善的生态文明与反贫困思想,这一思想是新时代推进生态扶贫工作的理论渊源。
马克思恩格斯对人与自然关系的深层哲学思考以及自然生产力思想。人与自然的关系是古今哲人思考的重大关系,马克思恩格斯对此颇有建树,他们的自然实践观认为,人类是自然长期发展的产物,人类原本就是自然的一部分,后来人通过实践从自然分化出来,但人依然需要通过实践来与自然互动从而生存、发展。马克思认为:“人是自然界的一部分”[15]49。“人本身是自然界的产物,是在自己所处的环境中并和这个环境一起发展起来的”[16]38-39。同时,人的衣食住行、资源能源等物质需要以及很多精神需要都只能从自然界中得到满足,自然是人类得以生存和发展的基础和保障,人类所需生活资料和生产资料都要依靠自然,人类只有源源不断地与自然进行合理交换才能永续发展。对此,马克思指出:“没有自然界。没有外部的感性世界,劳动者就什么也不能创造”[15]45。
马克思恩格斯指出了资本主义反生态与致贫困的本质。首先披露了资本主义在其发展过程中,其生产活动的极端危害性;比如大工业生产对包括人居环境在内的城市生态环境造成了巨大破坏,使得工人的生存环境极端恶劣;与此同时工人在恶劣的生产条件下身体健康严重受损、寿命被人为极大缩短,童工不断遭受摧残;不公平的剥削制度造成工人与资本家之间巨大的贫富鸿沟,贫困状态不断恶化。在此基础上他们揭示了资本主义反生态、致贫困背后的深层原因:环境破坏、工人贫困等社会弊端的出现,乃是资本主义社会私有产权制度、资本积累规律和剩余价值规律运行的必然恶果,在逐利动机的驱使和资本周期循环之下,资本主义的反生态性、致贫困性愈加不可收拾。
马克思恩格斯提出要遵循自然规律进行生产活动,而解决生态与贫困问题的终极之道是建立社会主义制度。恩格斯对人们为发展农业盲目毁林开荒,造成水土流失,致使农业生产力发生严重退化的行为进行了批评。他讲道:“我们不要过分陶醉于我们人类对自然的胜利。对于每一次这样的胜利,自然界都对我们进行报复”[16]559。他们认为一定要遵循自然规律来进行农业生产,同时马克思恩格斯十分重视生产力的发展,将此视为解决贫困问题的重要物质基础。发展生产力相当于“做蛋糕”,只有质优量多的“蛋糕”才能为解决贫困奠定坚实的物质基础,因而是必需的。而对于生态破坏、贫困恶化的终极解决之道,他们认为只有在共产主义社会才能实现,只有通过建立社会主义公有制才能彻底消除产生这些弊端的根源。
毛泽东在社会主义建设时期对生态和经济工作非常重视,提出森林资源是农业的重要保障,要做好森林保护和水土保持工作,指出“积极发展和保护森林资源,对于促进我国工、农业生产具有重要意义”[17]78。此外,他要求与河流流域规划相结合,兴建农业水利工程。对于垦荒工作强调要避免水土流失,指出:“必须注意水土保持工作,决不可以因为开荒造成下游地区的水灾”[17]38。邓小平指出农业发展要按照地区的实际情况进行、要遵循自然规律,要在保护生态环境的基础上开展,强调发展与生态是辩证统一的。他指示:“垦荒不要鼓励,开荒要砍树,现在四川最大的问题是树林少”[18]。“先种草后种树,把黄土高原变成草原和牧区,就会给人们带来好处,人们就会富裕起来,生态环境也会发生很好的变化”[19]。他在视察安徽黄山等旅游景点时嘱咐当地负责人要加快景区建设,吸引游客到黄山旅游。邓小平同志很早就有把祖国优美的山水风景保护好,以便来发展旅游业以促进经济发展的长远眼光,这一想法中就已包含生态旅游、生态经济的深层含义。
习近平关于生态扶贫的重要论述和指示。习近平对于如何处理好生态保护与经济发展二者之间的关系提出了许多重要理念和论断,比如牢固树立“保护生态环境就是保护生产力、改善生态环境就是发展生产力”[20]的理念。习近平生态文明思想的重要内容之一就是坚持绿色发展观,它强调保护生态环境的过程同时也是积累财富、创造财富的过程,这些重要论述形象地阐述了经济发展与生态保护之间的休戚关系。习近平也高度重视生态建设与精准扶贫工作,明确要求并多次强调,贫困地区尤其脱贫攻坚任务繁重的地区,“要牢牢守住生态与发展两条底线,既要金山银山,也要绿水青山,要把生态扶贫作为精准扶贫、精准脱贫的重要途径,努力实现由原来生存与生态之间的‘对抗’走向‘共赢’,积极探索经济发展、群众增收与生态建设之间相互促进的新模式”[21]。此后习近平对生态扶贫的重要意义做出了高度评价:“通过生态扶贫、异地扶贫搬迁、退耕还林等方式,贫困地区生态环境明显改善,改变了贫困地区整体面貌”[22]。这些重要理念和指示为新时代生态扶贫提供了根本遵循,明确了推进生态扶贫的辩证思维、价值理念、实践原则。
我国社会主要矛盾的转化具体体现在我国经济建设同生态治理间的不协调、人民对美好生态环境的需求日益增长同优质生态公共产品供给不足之间的矛盾,这其中蕴含着丰富而深刻的生态内涵、规定着艰巨而光荣的生态任务,需要我们对此正确认识、科学把握,在此基础上进一步推动新时代的生态扶贫。
新时代生态扶贫是中国经济绿色发展与高质量发展的必然要求。我国在过去较为注重经济发展的速度而对生态保护重视不够,经济的高速发展和显著成就的取得是付出了高昂的成本的,环境的污染、能源的消耗、资源的浪费、生态的恶化等问题也逐渐成为制约经济社会健康发展的重要瓶颈,因此绿色发展、高质量发展是大势所趋。在这样的背景下,要求我们在扶贫过程中不允许过度掠夺自然资源与能源、不允许无序的不科学的开发扶贫,而要根据当地的资源禀赋条件,科学合理地发展生态产业,比如生态畜牧业、生态旅游业、林下经济、林果经济、循环经济等等。相应地,扶贫的模式也要求更加精准、更有效率,以及更加注重经济开发与生态环境的协调,而生态扶贫是完全符合这些要求的必然选择。
新时代生态扶贫是人民对优质生态产品的需求不断增加的必然要求。由于各类主客观因素的影响和制约,长期以来,对于人们的人居环境、自然幸福感等重视不够。随着人们物质生活水平的不断提高,人们更加注重个人的身心健康,越来越多的人开始追求亲近自然、融入自然的高品质生活,愿意付费到环境优美的地方休闲、度假、观光,个体旅游消费的时代已经来临,生态旅游逐渐成为一个重要的经济增长点。因此对于良好的生态环境、优美的居住环境、绿色无污染食品、具有民族特色的民宿等优质生态产品的需求呈不断增长的趋势。在这样的市场需求下,生态农业、生态工业、生态旅游等产业不断兴起,生态文化影响力不断增强,因此实施生态扶贫,提供市场所急需的优质生态产品前景广阔。
补齐生态与脱贫短板。党和政府十分清醒地认识到要夺取决胜全面建成小康社会的伟大胜利,必须补齐生态治理和扶贫脱贫两个领域的短板。生态环境退化与经济贫困恶化是许多国家的贫困地区面临的两大困局,中国很大一部分贫困地区致贫的重要原因就是生态系统的平衡被破坏,比如西北、西南地区的贫困与生态破坏存在互为因果的耦合机理:贫困的地域分布与生态脆弱区、重要生态功能区在地理空间上存在高度重合,贫困是生态系统破坏的后果,为求发展采用的不科学方式又导致脆弱的生态环境加速恶化,由此使贫困地区掉入了“生态系统破坏—贫困—生态环境恶化”的陷阱,由此导致生态灾难和生态贫困[23]。再比如“国家重点生态功能区基本上覆盖率14 个集中连片的特殊贫困地区”[21]5。对于这样的贫困地区首先要加强生态治理,抓紧修复被破坏的生态环境,对于生态恶化的区域实行退耕退牧、还林还草并进行相应的生态效益补偿,设立生态管护员等公益岗位,从而实现“生态补偿脱贫一批”[24]122。对于自然条件较为恶劣、交通不便,不适合人们生产生活的区域,通过说服与引导,实施生态搬迁,同时积极探索转产就业路径,从而实现“异地搬迁脱贫一批”[24]122。
盘活与用好生态资产。部分贫困区也是生态资源富集区,一些地方还处在“守着金饭碗要饭”的窘境,很多丰富的生态资产由于交通不便、信息不通、资金缺乏、观念不活等诸多因素,没有盘活、没有用好,没有充分发挥出其应有的作用,如使用得当,可使丰富的生态资源源源不断地转化为丰厚的经济资产,可将绿水青山持续稳定地转化为金山银山,使贫困人口稳步脱贫并持续享受良好收益。与此同时,一些地方已经初步探索出了一条既能保护生态又能发展经济的新路子,比如贵州充分利用自身的生态优势,大力发展茶叶、油茶、核桃、中药材、精品水果等山地绿色高效生态农业,发展万峰林景区的生态旅游业,具有民族特色的村寨民宿兴旺发展、乡村生活废水废弃物绿色处理、贫困户纳入生态护林员公益岗位、依托地理气候等优势发展大数据存储中心等,并且探索出了“公司+合作社+基地+农户”的合作模式,在改善生态环境的同时大幅促进群众增收,走出了一条绿色发展之路。此外,青海、新疆、西藏、甘肃、云南、四川等地均进行了积极探索,利用本地区特有的生态资源禀赋,找到了适合自身的生态扶贫、绿色减贫道路,从而形成了内源性减贫发展动力。这些成功经验和有效模式为其它具备相似条件的地区提供了有益借鉴,值得推广。
生态扶贫作为精准扶贫的创新举措,理论界围绕与之相关的理论问题和实践问题展开了研究,这一具有中国特色、富有中国智慧的扶贫模式在理论和实践层面具有十分重要的价值。
1.对党的发展理论的进一步深化
其一,生态扶贫是以人民为中心的发展思想的具体体现,同时进一步升华了这一思想。最好体现了中国共产党的初心与使命——为中国人民谋幸福,最好体现了发展的最终目的——发展为了人民,“习近平生态扶贫理念蕴含着丰富的民生意蕴”[25]。通过生态扶贫能够逐步使贫困人口有稳定的收入,在改善贫困人口的物质生活和精神生活方面有重要作用。其二,生态扶贫同时也进一步深化了新发展理念。这一扶贫模式对传统扶贫模式进行了创新,是生态文明建设与扶贫开发有机结合的新型扶贫之举,是新时代极具中国特色和中国智慧的新型扶贫模式,同时在具体操作层面引入市场机制、发展农村电商、实行“合作社+公司”方式等,是创新发展理念的具体体现;这一模式致力于实现扶贫开发、增收致富与生态保护之间的协调,是协调发展理念的具体体现和升华;这一模式以发展生态产业作为龙头产业的方式增加贫困人口收入,促进贫困地区可持续发展,体现了绿色发展的内涵;这一模式同时也在探索积极走出去,与市场需求对接、与企业公司合作,是开放式扶贫,体现了开放的发展理念;这一模式致力于实现贫困人口脱贫致富、宜居环境、文明乡风和更好生活,同时兼顾其他地区和人民的生态福利和绿色需求,最能体现共享的发展理念。其三,实现可持续发展、永续发展是人类社会面临的重大议题之一,在21世纪的全球,这一目标变得尤为紧迫,中国顺应世界发展潮流,积极采取多项重大举措推动可持续发展,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的生态扶贫是其中重要举措之一,它的成功实践补充完善了可持续发展理论,同时也为其他发展中国家的生态文明建设与反贫困提供了中国方案和中国智慧。
2.对党的治理理论的进一步深化
将生态扶贫实践中取得的先进理念、成功经验、有效路径等总结起来,对于深化党在生态环境、贫困、农村基层等领域的治理理论具有极为重要的补充意义,可进一步完善我国的国家治理体系,从而成为坚定“四个自信”的重要载体和重要途径,进一步彰显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制度的优越性。同时生态扶贫的中国方案也为众多发展中国家环境治理、贫困治理提供了有益借鉴、可供选择,在完善国际治理理论方面也具有重要意义。其一,生态环境治理方面。生态文明建设要求我们既不能对生态资源竭泽而渔,也不能为保护环境而置村民生计不顾,生态扶贫则很好地解决了这一矛盾,实现了生态保护与改善民生的双重目标,对于生态治理理论有十分重要的启发意义。其二,贫困治理方面。生态扶贫是对精准扶贫理念最好践行形式之一;同时,由于生态扶贫是一种可持续、存在良性循环的扶贫模式,在解决农村绝对贫困问题之后,对于巩固已取得的脱贫成果、防止局部地区出现返贫现象、超越运动式扶贫的短视、避免行政扶贫的低效、构建解决相对贫困的长效机制方面仍具有积极重要的意义。其三,农村基层治理方面。通过生态扶贫,贫困地区的公共管理和服务水平进一步提升,基层党员干部的管理能力得到进一步锻炼,夯实了贫困地区基层治理的组织基础。通过生态扶贫,建设生态化的美丽新农村对于完善农村基层治理理论有十分重要的意义。
1.助力乡村振兴战略的实施
面临“两个大局”、实现“两个一百年”奋斗目标、构建新发展格局,乡村振兴战略正当其时。“三农”工作具有生产、生活、生态、社会、文化等多重功能,这一战略内在地要求构建人与自然和谐相处的模式,其最终目标是农村三产融合及百业兴旺、农民家庭生活富裕、农村生态环境良好。新时代生态扶贫这一重大举措能够助力乡村振兴战略的实施,生态扶贫的理念、模式、机制与乡村振兴的生产、生活、生态等多种元素高度契合,致力于解决城乡发展不平衡、农村发展不充分问题,从而实现了与这一战略无缝对接,其本质上就是乡村振兴的重要举措。其一,通过推动具有良好效益和产值的生态扶贫产业的建立使得贫困人口有相对稳定的工作和较为满意的收入,很大程度上吸引了外溢流出的劳动力返乡,较好地解决了乡村振兴最大的阻碍——人口外流,根据“推拉理论模型”,贫困人口依托生态产业不断改善生活条件、提高生活质量,就会在乡村长期生产生活,乡村振兴就有了稳定的劳动力主体,同时也可间接解决农村留守儿童、留守老人问题。其二,在生态扶贫过程中,农村的交通网络、通信网络等基础设施不断完善后,农村电商、直播卖货逐渐兴起,方便了农村生产和村民生活,进一步夯实了乡村振兴的物质条件;通过激发贫困人口的内生动力,以贫困人口为主体推进生态扶贫极大了改变了乡村的精神风貌,社会主义先进文化在贫困地区进一步繁荣发展,促进乡村振兴之乡风文明目标的实现。其三,通过生态扶贫,贫困地区的生态环境将进一步得到改善,人们的绿色消费和环保意识也会不断增强,将会更加自觉地保护家园的生态,生态良好的局面不断得到巩固,乡村生态振兴的要求进一步达成。
2.推动绿色发展战略的实施
21世纪是绿色发展的世纪,它代表了一种更高级的文明——生态文明,这是一种更高形态的文明,它表现出一种新的“亲生态性”“绿色性”,它要求人们树立人与自然和谐共生的生态价值观念。“生态环境问题归根结底是发展方式和生活方式问题”[26]。彻底解决环境污染、生态恶化问题就需要转变生产方式、调整经济结构,因此绿色发展战略势在必行,这一战略要求将生态文明建设贯穿到经济建设当中,实现经济发展与生态保护的平衡与双赢,对于当前及今后中国的发展意义重大,内在地包含了党和政府实现高质量发展、可持续发展等众多目标任务,而生态扶贫正是对这一重大战略的具体操作层面上的贯彻落实,要求切实探索“从根本上既能促进脱贫致富又能保护生态的举措”[27]。具备相应条件的地区在推进生态扶贫过程中可以进行探索试点,因地制宜发展符合自身实际情况的生态经济,比如包括果林经济、生态畜牧、特色种养等在内的生态农牧业,包括光伏产业、循环经济、数字经济、新能源汽车等在内的生态工业,包括生态旅游、生态体验等在内的生态服务业,这些产业的发展以生态保护为前提、以经济发展为关键、以脱贫致富为目标。同时,由于现实中一些贫困地区生态环境脆弱或资源能源约束趋紧,难以通过兴建大工业、简单复制传统工业以及掠夺式大开发的方式推进扶贫,而必须走跨越式发展、绿色发展的路子。
进一步优化新时代生态扶贫的号角已经吹响,2018年国家发改委等六部门《生态扶贫工作方案》发布、2020年底“四个不摘”提出,明确了新时代生态扶贫的指导思想、基本原则、工作目标、实施途径、推进路径,要求创新生态扶贫机制。在全面脱贫后,这些好的政策和项目在推进乡村振兴、解决相对贫困工作中仍可发挥重要作用。尤其在“十四五”时期,务必要以绿色治贫模式促进村民增收致富,保证脱贫后乡村发展的“底色”与“成色”。党的十八大以来,围绕生态扶贫的理论研究和实践探索在各地方兴未艾,其中一个重要课题是探寻优化提高新时代生态扶贫的具体路径。进一步推进生态扶贫应重视对前期实践经验的总结与推广,在深入把握自然规律与经济规律的基础上,坚持问题导向、靶向治疗、有序推进。本研究尝试从以下几个方面提出生态扶贫的推进路径。
在生态扶贫过程中要坚持省市县乡村五级书记一起抓,基层党委书记要把生态扶贫这项工作放在重要位置,政府部门要创新政策供给。一是实施生态工程建设,以工代赈。进一步加强退耕还林还草、退牧还草、国家公园试点与建设工程、荒漠化与石漠化治理工程、天然林资源保护工程等重大生态工程建设,实行以工代赈,尽可能多地吸纳贫困人口参加工程建设,使其据此获得一定的劳务报酬。同时工程实施过程中配套建设能够促进生态农牧业、生态旅游业发展的基础设施、特色项目,夯实推进生态扶贫的基础;根据国土功能区划分,科学分析贫困地区的实际情况,据此编制贫困地区空间规划、产业规划;改革完善土地政策、产权制度,发挥政策制度对生态扶贫的规范、引导和推进作用。二是加大生态补偿力度,具体举措有增加中央财政对重点生态功能区的转移支付、进一步完善森林生态效益补偿补助机制、实施新一轮草原生态保护补助奖励政策、开展生态综合补偿与生态搬迁试点;加大区域间横向财政的生态补偿力度,将相关补偿政策上升为制度,以此增加贫困人口的转移收入。此外,还需创新生态扶贫的举措,比如加大专项资金投入力度,发展绿色金融、为发展困难的扶贫项目提供金融贷款,配齐急需的人才和干部、鼓励人才下乡,通过引导生态移民转产就业等使贫困人口获得稳定的工资性收入,重视并解决生态移民二代教育、就业问题等。
在推进生态扶贫工作中要有市场思维,产业关系到就业、就业关系到收入,产业扶贫与产业增收是逐步稳定脱贫、巩固脱贫成果、化解相对贫困的主要途径和根本之策,其中绿色产业扶贫是精准扶贫的重要途径,因此需要通过把握市场规律以及实行绿色产业扶贫以推进扶贫工作。充分挖掘部分贫困地区独有的资源禀赋和价值体系,在推进生态扶贫过程中要依据市场需求发展与之相融合、相适应的生态产业;重点选择产业中那些能够促进贫困地区可持续发展、能促使贫困人口稳定增收致富的好产业。一是在加强生态环境保护的前提下,充分利用和发挥贫困地区独有的在生态资源禀赋方面的比较优势,选择市场需求量大且相对稳定的特色产业,将资源优势有效转化为产业优势、将生态资产有效转化为经济资产;坚持因地制宜的原则,大力发展特色种养业、生态畜牧业、特色林产业、生态旅游、民俗文化、绿色能源等生态产业,将其打造为生态化的优势产业、朝阳产业、龙头产业。二是加快政策创新与政策落地,通过土地流转、入股分红、合作经营、自主创业等方式,建立贫困人口与龙头企业、特色产品品牌、新型经营主体等之间的紧密利益联结机制,建立和拓宽贫困人口增收致富的渠道,完善收益分配制度,增加贫困人口的资产收益和财产性收入,探索“龙头企业+生产基地+贫困户”等创新型的生态扶贫模式。
一是在推进生态扶贫工作中要坚持中央统筹、省(区、市)负总责、市县抓落实的工作原则和管理体制。与生态扶贫工作有关的部门,包括国家林草局、财政部、水利部、农业部、国务院扶贫办等部门负责制定宏观政策,明确工作部署、加强协调统筹、提供指导支持、强化监督考核;省级政府相关部门负责将上级部门的指导意见和工作方案细化为适合本地区的政策措施,将生态扶贫作为重点工作、纳入年度工作计划,对各项具体任务进行项目分解、责任到位;市县级政府有关部门负责做好本行政区域内生态扶贫各项具体工作,确保将各项具体政策落细落实,使贫困人口从中得到最大实惠并过上更好的生活。二是坚持多元参与、创新体制机制,广泛动员社会各力量共同参与到生态扶贫工作当中。进一步完善万企帮万村等扶贫形式,引入社会资本、鼓励市民下乡、对产业大户进行技能培训,充分发挥扶贫社会组织、科技研所及专业技术人员、第三方智库等在生态扶贫中的科技支撑、过程监督、效果评估等方面的重要作用,从而拓宽社会力量扶贫渠道,形成生态扶贫的社会合力。同时也要更加重视生态扶贫与扶智、扶志相结合,发挥脱贫户的示范作用、带头人的引领作用,加强教育扶贫、培训扶贫、科技扶贫,帮助贫困地区、贫困人口自力更生,提升自主脱贫的能力,从而形成良性循环机制去实现自身的脱贫致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