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腾 腾
她是舞蹈演员、编舞、舞台装设计师。她出书、作画、演电影。她是澳大利亚人,脚步却踏遍世界,在美国和法国度过了人生的60年光阴后,99 岁时,她因为想念故乡的翠鸟和橡胶树而回到悉尼。她在日出时海边的岩石上跳舞,美国广播公司为她制作的舞蹈视频在Facebook上疯传到200 万次点击。102 岁时,她和她的粉丝们通过众筹制作了舞蹈片《佛陀的妻子》,再次引发社交媒体上的狂热。虽然已经年逾期颐,她仍然会在采访时担心过于浓重的睫毛膏使她的面貌不再出色。
她永远在尝试、在创作。她通透、疏阔,却又细腻而多情。逐渐失去平衡感的身体让她只能用腰肢以上的部分舞蹈,可她没有停止,并称这种新的方式为“微表现主义”。她的创造力似乎与生俱来,从不受年龄、地域或形式的局限。
在生命的舞台上,她是不屈的舞者。手臂起伏错落,指尖划过灵魂的绚烂烟火。
她就是106 岁的澳大利亚舞蹈家,艾琳·克莱默(Eileen Kramer)。
克莱默1914年出生,在悉尼的莫斯曼湾长大,但她的舞蹈生涯在26 岁时才真正开始。1940年的一个傍晚,她在一场慈善音乐会上观赏了澳大利亚第一家专业的现代舞蹈公司博登维瑟芭蕾舞团(Bodenwieser Ballet)的演出。舞团的创始人格特鲁德·博登维瑟夫人(Gertrud Bodenwieser)是一位奥地利犹太人,受到德国表现主义以及伊莎多拉·邓肯(Isadora Duncan)等现代舞蹈先驱的影响,她试图打破古典芭蕾的“纯粹技巧”。舞者像鲜花一样盛开在《蓝色多瑙河》的旋律里,那非同寻常的舞姿使克莱默一见倾心。演出第二天她就去舞蹈团毛遂自荐,虽然博登维瑟夫人当时不置可否,然而三年后,她终于通过自己的拼搏得到了《蓝色多瑙河》中的独舞部分。正如她经常喜欢说的一句话:“我起步虽晚,但我并未着急。”
在接下来的十年中,克莱默随公司在澳大利亚、美国、南非和印度巡演,这段经历和与博登维瑟夫人的共处对她的一生影响深远。她屡次回忆夫人时说:“是她启发我挖掘内心的情感,她说:‘许多情感深埋在你的身体里,你需要学着如何用舞蹈的形式把它们表现出来。’”
在印度随舞团巡演之后,克莱默决定单飞,她只身回到了印度和巴基斯坦,在酒店以自己设计的一些吉卜赛风格的独舞谋生。那时她才30 多岁,轻盈而夺目,像一只自由的鸟儿一样享受舞蹈带来的自由和美丽。
离开印度,克莱默又闯荡到了巴黎,她在巴黎遇到了日后相伴30年的伴侣,波兰/以色列电影制片人巴鲁克·沙德米(Baruch Shadmi)。她和沙德米移居纽约后合作制作动画舞蹈电影,但之后沙德米不幸中风,于是她一直照料他20年直至他于1987年去世。
作为舞蹈演员,克莱默年轻时从未大红大紫过。但她身上却有着珍贵而难得的品质:只要一息尚存,就不断创作。美国广播公司的制片人特雷西制作了有关克莱默的纪录片《指南针》,此后又与她合著撰写回忆录《艾琳,来自菲利普街庭院的故事》。这些故事以20世纪30年代后期悉尼的社会大环境为背景,讲述了居住在菲利普街庭院中的紧密联系的一群艺术家的生活。这本书详尽地描绘了克莱默的青年时期以及之后她如何进入艺术领域的过程,构思清晰,语言机智,极富感染力。特雷西在与克莱默合作之后感叹道:“人人都爱艾琳,她不仅自己活出了生命的极致和丰盛,而且还不断地鼓舞人心。”另外一名制作人赫利也以克莱默的故事为蓝本,制作了纪录短片《Eileen》,并以此入围澳大利亚舞蹈纪念奖。
克莱默很有可能是历史上年纪最大的舞蹈家和编舞家,直到如此高龄,她仍然每天走进训练教室或登上舞台,把生活中汲取的经验和激情用来进行舞蹈创作。她让自己站在舞台的灯光下,与那些年轻的舞者并肩。年龄的衰老虽不可避免,但生命的光华却丝毫不减。这传奇般的人生经历让无数人唏嘘于自己的生活毫无意趣,而对她的生涯心向往之。克莱默说:“很多人都跟我说:‘我多么希望也能做你做的事!’而我总是告诉她们:‘只要你真的愿意,你也同样可以。’”
克莱默是老年舞蹈的倡导者,她认为表现主义舞蹈没有年龄障碍。“想想我们童年时想要表达感情是多么简单!没人能限制我们的艺术创造力。我鼓励大家忘掉年龄,重拾童年的记忆和儿童的真挚,想要舞蹈,随时都能开始。”
其实无论对于舞蹈,还是任何形式的新体验,克莱默都是以同样的态度面对。充满好奇,充满活力,勇于尝试,不惧失败,更不为年龄所羁绊,随时随地都能开始。矗立在自己人生舞台的中央,任灯光明暗,随观众多少,她从容、美好、快乐,永远充满期待,永远有所追寻。曾经流年里的风雨传奇、高山低谷,过往时光里的冷暖浓淡、聚散离合,她泰然处之,任人评说。那份永不止歇的创意与活力孕育出生命的自在和洒脱。
除了以上种种,很难想象这位百岁老人还在不断地自省中要求自己日臻完善。她在一次接受采访时提到,直到今天她仍在努力学习如何表达情感和无私地付出关爱,她认为这是自己一生需要面对的功课。这与那些稍有小成就便热衷于训导年轻人的老年人完全不同,她既不自以为是,也不故步自封,而是坦诚地面对自己和生活。“我的朋友能够自由地给予他人关爱,但是我却感到自由表达对我来说有些困难。”她说,“也许时候到了,我才能告诉那些我所在意的人们——我对你们的爱远超我所能诉说的。”
这是一个不擅以语言表达的舞者,她的舞蹈就是她的诉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