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兴洁 高 岚 张索远 张立刚 周双桨
2019年底,新型冠状病毒肺炎(简称新冠肺炎)疫情成为我国一个突发公共卫生事件,世界卫生组织(WHO)在2020年3月11日宣布新冠肺炎全球大流行[1]。新型冠状病毒(简称新冠病毒)具有高传染性,人群普遍易感,种种不确定性增加了人们的恐慌情绪,给人们的心理健康造成威胁。突发公共危机事件作为一个应激源,使人们出现不同程度的生理及心理反应[2]。大学生尚处于成年早期,其心智水平不甚成熟,是心理障碍和心理疾病的高危人群[3,4],尤其是在遇到突发公共危机事件后其心理健康会受到影响[5]。2003年传染性非典型肺炎(SARS)爆发后有10%~30%的大学生存在抑郁焦虑症状[6],本次新冠肺炎疫情与SARS疫情爆发的时期不同,大学生处于春节放假居家隔离中[7],人际社会交往减少,社会支持系统受限。而社会支持是个体从周围社会关系中获得的精神和物质支持,被认为是心理应激与健康之间关系的中介变量[8],良好的社会支持能够降低抑郁、焦虑的发生风险[9]。本次疫情下既往研究大多调查不同群体的心理健康水平[10,11],较少有全面评估大学生心理健康水平及与社会支持之间关系的研究。本研究通过横断面调查,试图研究新冠肺炎疫情流行期大学生心理健康水平的相关因素及其与社会支持的关系,为制定群体性心理预防对策,后期对大学生进行有针对性的干预奠定基础。
1.1 对象 本研究选取全国31个省、自治区及直辖市的在校大学生为研究对象,采用方便取样法,通过各地大学院校的老师组织转发给大学生,以问卷星的形式在线调查。在2020年3月8日~3月15日之间共收集4 405份调查问卷,有效问卷4 139份,有效问卷回收率为93.96%,剔除不合格问卷266份。排除标准:答题时间过快,小于100 s者;存在部分资料缺失者。本研究获得北京回龙观医院伦理委员会批准,所有被调查者在自愿填写问卷前被告知完成问卷即知情同意。
1.2 方法
1.2.1 自编一般情况及新冠肺炎意识水平调查表 包括性别、年龄、所在省份、年级、居住地,对于新冠肺炎的认识程度,新冠病毒暴露情况(新冠病毒暴露定义为自己、亲友或身边有人确诊/疑似新型冠状病毒肺炎),亲人是否参与抗疫工作,疫情是否影响生活,疫情发展趋势的态度,担心被感染的程度,支援疫区的态度。
1.2.2 广泛性焦虑量表(Generalized Anxiety Disorder, GAD-7) 该量表是美国精神障碍诊断与统计手册第5版(DSM-5)诊断标准修订的用于焦虑症状筛查的自评量表,既往研究具有较好的信效度[12,13]。本量表共有7个条目,每个条目分为0~3分,共21分,按照评分标准,GAD-7评分0~4分为无焦虑,≥5分为有焦虑。量表的内部一致性较好,Cronbach’s α系数为0.92[14]。
1.2.3 病人健康问卷抑郁量表(Patient Health Questionn-aire-9, PHQ-9) 该量表是美国DSM-5诊断标准修订的用于抑郁症状筛查的自评量表,既往研究具有较好的信效度[15]。本量表共有9个条目,每个条目分为0~3分,共27分,按照评分标准,PHQ-9评分0~4分为无抑郁,≥5分为有抑郁。量表的内部一致性较好,Cronbach’s α系数为0.85[16]。
1.2.4 社会支持评定量表(Social Support Rating Scale, SSRS) 该量表为肖水源等[17]编制,共10个条目,得分越高代表社会支持越多。本研究以大学生为主要群体,故将试题中的“同事”改为“同学”,“配偶”改为“恋人”,去掉“子女”项目的评估。量表内部一致性较好,Cronbach’s α系数为0.75。
1.2.5 统计学方法 从问卷星导出数据,采用Excel建立数据库,应用SPSS 22.0软件包进行统计描述和分析。计数资料用频数和构成比(%)表示,组间比较采用卡方检验,抑郁焦虑症状与相关社会心理因素的分析使用Logistic回归分析。采用偏差矫正的非参数百分位Bootstrap方法(使用Process插件)进行中介效应显著性的检验,5 000次重复取样,置信区间为95%(不包括0),表明中介作用显著。P<0.05为差异有统计学意义。
2.1 不同特征大学生抑郁、焦虑检出率比较 大学生中抑郁检出率为39.0%,焦虑检出率为26.9%,抑郁和焦虑症状共病检出率为23.0%。不同年级、病毒暴露以及亲人是否参与抗疫工作的大学生,其抑郁、焦虑检出率比较差异有统计学意义(P<0.05),年级越高,抑郁、焦虑的检出率越高,存在病毒暴露及亲人参与抗疫的大学生抑郁、焦虑的检出率较高。见表1。
表1 不同特征大学生及疫情暴露的抑郁焦虑情况[n(%)]
2.2 不同新冠肺炎疫情意识水平大学生的抑郁、焦虑检出率比较 疫情认识程度、疫情发展趋势、疫情影响生活、担心被感染、支援疫区态度各条目大学生焦虑、抑郁检出率比较差异有统计学意义(P<0.05)。进一步两两比较发现,大学生对疫情认识程度越不熟悉、疫情发展趋势越悲观、觉得疫情对生活的影响越大,担心被感染的程度越重、支援疫区的态度越抗拒,抑郁、焦虑的检出率越高(P<0.05)。详细比较结果见表2。
表2 不同新冠肺炎疫情意识水平大学生的抑郁焦虑情况[n(%)]
2.3 大学生抑郁、焦虑症状的影响因素分析 以PHQ-9评分5分为界值为抑郁分类,以GAD-7评分5分为界值为焦虑分类,作为因变量,以性别、年级、病毒暴露、亲人参与抗疫工作、社会支持、疫情认识程度、疫情发展趋势、疫情影响生活、担心被感染、支援疫区态度为自变量进行Logistic回归分析,结果显示抑郁症状的危险因素为:女性、大二、大三、大四、病毒暴露、亲人参与抗疫工作、疫情影响生活、担心感染(P<0.05);抑郁症状的保护因素为:对疫情认识程度、主观支持、疫情发展趋势的态度(P<0.05)。焦虑症状的危险因素为:大三、大四、病毒暴露、亲人参与抗议工作、疫情影响生活、担心感染(P<0.05);焦虑症状的保护因素为主观支持、疫情发展趋势的态度(P<0.05)。见表3。
表3 抑郁、焦虑症状的二元Logistic回归分析
2.4 社会支持在新冠病毒暴露和抑郁、焦虑的中介效应 以抑郁评分为因变量,采用Bootstrap(使用Process插件)方法,在控制人口学变量的条件下进行中介效应显著性的检验,5 000次重复取样,置信区间为95%(不包括0)。在主观支持的中介作用下,新冠病毒暴露对抑郁的间接效应为β=-0.42,区间不包括0(-0.66~-0.18)。在客观支持的中介作用下,新冠病毒暴露对抑郁的间接效应为β=-0.15,区间不包括0(-0.27~-0.02)。新冠病毒暴露能够正向预测抑郁,主观支持及客观支持能够负向预测抑郁;主观支持和客观支持均存在部分中介效应,主、客观支持的中介效应占总效应的比例分别为25.61%和15.61%。见图1、图2。以焦虑评分为因变量,采用上述同样方法,在主观支持的中介作用下,新冠病毒暴露对焦虑的间接效应为β=-0.27,区间不包括0(-0.43 ~-0.12)。在客观支持的中介作用下,新冠病毒暴露对抑郁的间接效应为β=-0.08,区间不包括0(-0.15~-0.01)。新冠病毒暴露能够正向预测焦虑,主观支持及客观支持能够负向预测焦虑;主观支持和客观支持均存在部分中介效应,主、客观支持的中介效应占总效应的比例分别为19.01%和5.63%。
图1 主观支持在新冠病毒暴露和PHQ-9评分的间接效应
图2 客观支持在新冠病毒暴露和PHQ-9评分的间接效应
本研究显示在新冠肺炎疫情期间,大学生中抑郁、焦虑症状检出率分别为39.0%和26.9%,抑郁和焦虑症状共病检出率为23.0%。昌敬惠等[18]调查广东大学生抑郁焦虑的检出率分别为21.26%和26.00%,而非典期间大学生抑郁和焦虑检出率分别为29.6%和9.5%[6],与上述研究相比,本研究的抑郁焦虑检出率稍高,可能与调查的时间、地域不同有关,但均高于一般情况下针对大学生的调查[19~21]。说明突发公共卫生事件对大学生的心理健康造成了影响,大学时期是由青少年向成人角色转变的关键时期,其生活阅历尚浅,人格成熟度欠佳,在经历重大危机事件后心理压力较大,容易产生焦虑抑郁症状。而在本次新冠肺炎疫情中,学校延迟开学,大学生处于居家隔离状态,人际交往减少,更易出现心理问题和情绪障碍[7]。学校及社会只能通过网络或手机进行传染病知识的宣传防治工作,而网络信息过载也可能加重大学生的心理压力。
本研究发现,随着年级的增高,抑郁、焦虑检出率逐渐上升,大四学生最高,与既往大多数研究一致[22~24]。原因可能是随着年级的增高,学业压力增大,大四学生在居家隔离中仍要面临毕业、就业等现实压力,易出现抑郁、焦虑症状。另外本研究发现,对疫情知识了解越充分,对疫情发展趋势的态度越乐观,疫情对个人生活影响越小、担心被感染的程度越轻,越愿意去支援疫区的大学生抑郁、焦虑的检出率越低。说明人们对疫情知识了解的越准确、全面,疫情给人们带来的不确定感越小,对整体疫情发展判断越乐观,这种积极正面的认知不易产生负性情绪,会带来更加积极的行为方式,愿意去抗疫一线支援工作。本研究发现有73.5%的大学生愿意参与抗疫一线支援工作,这与刘冰等[25]调查73.4%的医学生愿意参与抗击一线的比例相似,说明大部分大学生愿意加入疫情防控志愿者队伍,愿意不计报酬地为公众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并实现自我价值。
本研究中,抑郁、焦虑症状的回归分析显示,对疫情知识的认识程度是抑郁的保护因素而主观支持、对疫情发展趋势的乐观态度为抑郁和焦虑的共同保护因素,女性、大二为抑郁的危险因素,大三、大四、病毒暴露、亲人参与抗疫工作、疫情影响生活的大学生为抑郁和焦虑的共同危险因素。女性和高年级成为心理障碍的危险因素与大部分研究的结果一致[24,26,27],但是也有小部分研究与此不一致[21]。女性大学生更易抑郁可能是与激素水平有关[28]。本研究提示,突发重大公共卫生事件发生后,政府及高校应尽快为学生提供及时、准确、全面的信息,及时了解学生的心理状况,特别是针对女性、即将面临毕业的大四学生以及身边存在确诊病例以及亲人参与抗疫工作的大学生群体,给他们提供必要的心理帮助和社会支持。
另外,本研究发现主观支持和客观支持在新冠病毒暴露与抑郁、焦虑的关联中起中介作用。社会支持被认为是心理应激与健康之间关系的中介变量[29],对应激状态下的个体提供保护和缓冲作用,并且维持良好情绪体验。与既往研究发现一致,社会支持与焦虑、抑郁等情绪呈负相关[30],本次新冠肺炎疫情作为重大心理应激事件,在一线救治新冠肺炎患者的医护人员中高社会支持可有效降低焦虑,提高自我效能[9]。社会支持改变认知功能[31]使个体倾向产生积极情绪[32],降低负性不良情绪,并可促使经历重大灾难事件后再成长。同时本研究还发现,主观支持在抑郁、焦虑的中介作用的比例均高于客观支持,这与既往一项Meta分析结果一致[33],主观支持对抑郁的关系更大。大学生正处于成年早期,学业向就业的过渡时期,容易感到迷茫,更需要外界精神上的支持、鼓励等主观支持来帮助他们。
总之,本次新冠肺炎疫情发生后,需要格外关注女性、高年级(尤其是毕业年级)、新冠病毒暴露、有家人参与抗疫工作、疫情影响生活的大学生。家庭、高校、社会、政府需要联合起来,为他们提供更多社会支持及精神层面等主观支持。高校可以给大学生提供多元化的社会支持网络,在疫情期间大学生居家隔离时不但提供网络在线教学,也可以提供网络人际关系团体辅导,以提升大学生的社会交往能力和改善人际关系,增强心理支持,返校后也需要对上述的部分大学生进行有针对性的支持干预,改善其心理健康水平。
本研究收集了全国范围内大学生的心理健康数据,数据量较大,有一定的代表性,同时本研究在新冠肺炎疫情发生后比较全面地分析了社会支持在病毒暴露与心理健康间的中介作用,确认了社会支持在心理健康中的重要作用,为制定群体性心理预防对策,后期对大学生进行有针对性的干预措施奠定了基础。但是本研究也存在一些不足,在线调查使得调查对象可能存在志愿者偏倚;且没有对研究对象所在学校进行区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