节事互动中的认同:文化治理的视角

2020-12-07 06:16裴齐容
旅游学刊 2020年11期
关键词:节事福柯真实性

裴齐容

随着全球都市化的演进,国际旅游产业的发展,旅游地域作为地方性与全球性共存的空间场所,不同的族群、文化在此交织、碰撞,既对旅游地域的原初认同形成冲击或强固,也可能正在建构更为多元的认同。在全球都市化进程中,文化治理(cultural governance)作为一种都市治理手段,通过文化艺术教育、公共文化空间、节事活动等形式和载体,进行都市形象塑造、旅游地域认同的建构,逐渐成为旅游地官方进行文化旅游政策制定的重要指导。在文化治理的众多形式与载体中,文化节事活动以其独特的空间、时间特性,在同一时空中集聚不同文化背景的游客与居民,以及相互交织的权力群体,既可以集中传递文化治理的官方愿景,也可由各参与者在此其中进行感知认同,共同书写城市意象。

一、文化治理的理论内涵

在全球化与现代性的思潮中,“全球治理”(global governance)等相关概念兴起,福柯(Foucault)的权力理论逐渐被运用至政治经济文化领域。文化治理基于福柯的权力理论,融合“治理性”(governmentality)的概念进行发展。福柯提出“治理的艺术”(arts of government),在官方政策、民间意向、外来感知等各方面,权力理论成为文化治理的理论基础。福柯在关于“治理性”的阐释中,认为社会权力关系的交织是互动的关系,并非单纯的自上而下的官方权力运作,也包含自下而上的民间参与。就如节事活动中的权力交织,既有官方传达的节事活动主题与宗旨,也蕴含活动参与者的参与动机、感知,以及最终形塑的认同。因而,治理是一个动态变化的过程。我国台湾地区学者王志弘、刘俊裕等将权力理论运用至台湾地区文化政策的分析中,结合布迪厄的“场域”(field)概念,进一步发展文化治理理论,将其与空间政治、社会资本等联系起来,提出文化治理包含原初认同、权力角逐、利益竞逐、公共沟通、批判反思和日常生活实践6个思维逻辑维度。中国内地学界对文化治理的研究,多注重政治经济、产业发展等层次。本文的研究视角,是在福柯的权力理论的基础上,结合王志弘等的都市文化治理实践经验,展开对艺文节事互动中的地方认同的讨论。

旅游地作为本土文化与外来文化的交汇之地,尤其是国际旅游大都市,官方一方面以地方性作为对抗全球性的有力途径,宣扬地方文化独特性,维系地方情感纽带;另一方面享受着全球化带来的经济效益和社会资本流动,打造都市文化名片,从而形塑地方形象、共建主客认同。于是,保留地方性、宣揚地方独特性与文化真实性,打造节庆景观,成为了文化节事承载的官方重要使命,蕴含官方愿景的“选择”与呈现,以及民间力量的互动,活动参与者可能包含了本地居民与外地游客。

在大卫·哈维(David Harvey)关于文化商品化与全球化的研究中,他提出垄断地租(monopoly rent)的概念,这一概念不仅指商业地产、社会资本的使用与垄断,也指对于文化真实性、独特性的宣称和解读。“如果独特性、真实性等宣称,构成了掌握垄断地租能力的基础,那么还有什么领域,可以比历史建构的文化产物和实践,以及特殊环境质量(包括社会和文化环境),更适合提出这类宣传呢?”1尤其对于文化遗产旅游目的地而言,权力群体对地方文化真实性的解读与宣扬,通过对文化象征符号的建构与阐释,对内可以维系原初认同,对外可以展现地方文化形象,吸引游客凝视。

二、传统节事与原初认同

文化治理通过文化教育、节事活动等形式,表现出官方对地方文化的工具性运用,体现出文化的社会功能。在这种官方垄断的真实性阐释中,本土居民可能由此建构自己对本土的原初认同,而传统节事活动则是通过统一、集中的空间事件,对地方文化真实性进行传播和宣扬。民俗仪式、庆典则是这类文化节事的代表形式。在安东尼·吉登斯(Anthony Giddens)关于全球化与现代性的论证中,他认为全球化带来“风险”,而巩固、强化地方的原初认同,是本土居民在全球化浪潮中寻找自身与地方身份归属的一种方式。民俗节事有着维系地方精神纽带、凝聚族群认同等社会功能,是地方原初认同建构的重要途经之一。在全球性与地方性的冲击之中,传统民俗节庆体现了本土意识对外来文化的应激反应。

文化治理通过节事活动等形式,塑造了一定的都市“奇观”(spectacle),通过嘉年华式的狂欢,社会情绪的集中爆发,一定程度上能调节社会力量,利于维护社会文化环境的稳定。民俗活动表面上是民间主导的信俗类节事活动,融合了民间宗教信仰等地方元素,但通过列入非物质文化遗产项目、宣扬传统文化等政策和口号,如同被政府管理部门收编,将“奇观”转化为作为空间事件的人文景观,在政府管理部门与民间的权力博弈中,传统节事再现、巩固了本土意识。

三、新创节事与地方认同

MacCanell说:“旅游者是真实性的朝圣者。”文化旅游动机在产生之初,就已包含了旅游者对地方文化的理解、对由文化距离带来的文化差异的体验的追求。旅游目的地作为旅游行为发生的场域,善用文化治理的形式,将文化真实性作为城市名片和旅游目的地形象,通过结合文化创意元素,打造新创节事活动等“被发明的传统”,吸引外来目光和集体参与。

在新型的创意文化节事过程中,本地居民、外来游客同处同一时空,内在的原初认同与外来的认知交织互动。外来游客的参与行为,本身即代表了对此地一定的认同心理因素,而本地居民对新创节事的参与,除却日常活动的随机因素之外,也体现了参与新创节事的文化动机。本地居民与外地游客,互相印证彼此的想象,共同建构节事活动地——地方的认同。在新创节事的参与中,本地居民可能会对自身的地方认同产生新的认识,透过“他者”的行为完成对自我的思考与想象,在自身的归属地与活动举办的文化空间中产生对作为旅游目的地的本地的新记忆。

节庆“奇观”经由文化治理的模式,转化为节事景观,形成人与地方的互动场所,“在人消费地方的同时,地方也在消费人。”活动参与者在其中感知、体验,最终对政府管理部门打造的都市形象产生自己的理解,对真实性的解读结合自身体验的感知,而旅游目的地也因各人的解读而产生了不同的样貌。节事活动成为旅游目的地一道丰富的、变化着的人文景观。

文化治理模式下的节事活动,既承载着政府管理部门解读的活动主题与文化任务,也仍有活动参与者进行自我阐释的空间。这一权力交互的过程,是政府管理部门愿景与民间情绪的集中展现,是传统民俗与新创节事的相互碰撞,是本地居民与外来游客的相互凝视与想象。人与地方的互动、认同,在节事活动这一空间事件中形塑,并作用于旅游区域本身。

(作者系该院博士研究生;收稿日期:2020-05-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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