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金伟 谢伶 张赛茵
[摘 要]近年来,黑色旅游已成为自然灾害地灾后恢复重建的一种重要形式,受到国内外旅游学界和业界的广泛关注。社区居民作为核心利益相关者,在黑色旅游发展中扮演着重要角色,然而现有相关研究却十分缺乏。文章以吉娜羌寨为例,运用参与观察和深度访谈法,探讨了社区居民对黑色旅游发展的感知及其应对旅游业发展演化所采取的参与行为。研究发现:(1)对于当地居民来说,地震遗址是见证和纪念灾难、缅怀逝者、传承社区记忆的“物”和“场”;(2)当地居民对发展黑色旅游普遍持支持态度,他们认为黑色旅游是推动灾区恢复重建、促进传统文化保护和族群认同的重要力量;(3)社区居民与“他者”(游客、外来商户)角色关系的重构,导致了“我者”和“他者”之间的矛盾日益凸显,给当地旅游发展带来了新的挑战;(4)社区居民采取了多种“自觉”参与旅游发展的行动,助推旅游业转型升级。当地的社区参与已开始从“外部推动”向“内部自觉”转变。
[关键词]黑色旅游;自然灾害;社区居民;汶川大地震
[中图分类号]F59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2-5006(2020)11-0101-14
Doi: 10.19765/j.cnki.1002-5006.2020.00.001
引言
自然災害是“一场自然触发的人道主义灾难”[1],常导致严重的人员伤亡和财产损失,同时还可能破坏人类赖以生存的自然生态环境。但其所遗留下的遗址遗迹、遗物、遗构,以及后期修建的纪念性设施亦有可能成为一种新的“遗产”和景观[2],并演化为灾后旅游消费(consumption)的重要方面[3]。长期以来,前往地震、海啸、飓风等自然灾害发生地或相关场所进行参观游览的活动经久不衰,并受到众多旅游者的追捧[4-6]。一些学者常将这种旅游形式称为“灾后旅游”(post-disaster tourism),其属于“黑色旅游”(dark tourism)的一类典型形式[3]。近年来,利用灾难废墟、遗址遗迹、纪念设施等发展黑色旅游已成为国内外众多自然灾害地灾后恢复重建的一种重要形式[4,6-7],备受旅游产业界和学术界关注。
社区是旅游业发展所依托的重要社会实体。在旅游发展过程中,社区居民的日常生活和生产方式常会受到旅游开发的影响,但反过来,他们的态度和行为也会影响到旅游开发和管理[8-9]。同时,在旅游世界中,社区居民扮演着多重角色,他们既是目的地的主人,又是旅游吸引物的一部分和人力资源的重要提供者[9]。相应地,社区居民的旅游感知和态度也是多重和复杂的。自然灾害地的社区居民大多曾遭受巨大的财产损失和严重的心理创伤,灾后发展黑色旅游不仅涉及地域经济重建,还会含涉诸多伦理道德和社会文化问题[10-12]。因此,黑色旅游对于他们来说,除了一般意义上的“镜像”认知以外,可能还隐蔽着繁复的多重心理面相和特殊社会文化意义。探究社区居民的黑色旅游发展感知和特殊生活形态,对于刻画其复杂心境和构建灾后旅游管理体系至关重要。
纵观现有黑色旅游相关研究,多聚焦于“供给”,探讨黑色旅游与社会文化的关系、黑色旅游开发和管理问题[13-14],以及立足于“需求”视角关注游客动机、黑色旅游体验等[3,15-18]。而对于作为目的地“主人”的“社区居民”则关注不足,相关研究甚少[19-20]。毫不夸张地说,社区居民已成为一个被现有黑色旅游主流研究沉沦的“边缘人”。
因此,本文拟以汶川大地震后的四川省北川羌族自治县(以下简称“北川县”)吉娜羌寨为例,通过参与观察和深度访谈,探寻当地居民对黑色旅游发展的感知及其在社区参与旅游发展过程中所采取的行动。希望通过本研究,提供一个基于社区居民层面的黑色旅游发展研究新视角,同时也为案例地及相关自然灾害地的旅游经营管理提供参考。
1 文献回顾
1.1 黑色旅游
作为一个学术概念,“黑色旅游”最初由Foley和Lennon于1996年提出,意指“到与灾难、死亡、悲剧等相关的地方进行参观游览”的活动[21]。由于特殊的情感和伦理道德内涵,“黑色旅游”作为一个学术概念被提出至今,一直备受传统伦理挑战。一些人批判此术语可能会传递负面的信息和消极情绪(例如焦虑、忧愁、悲伤),让人产生“不适”或者带来社会矛盾冲突,甚至是道德恐慌[22-23]。为了规避“黑色旅游”一词所带来的“负面风险”,一些学者试图用其他较为褒性的词语来进行同义替换,例如:祈福旅游(prayer tourism)、复兴旅游(reconstruction tourism)等[24]。同时,由于旅游对象物(tourism attraction)常与死亡和灾难交织缠绕,黑色旅游常常会被认为是一种对死亡和灾难的“商品化”,甚至是幸灾乐祸(schadenfreude),会对受灾(难)者造成严重的心理伤害,有悖伦理道德,因而备受争议[25-27]。
但黑色旅游也有其积极的一面。学者们提到,在一些与战争、种族灭绝(大屠杀)等相关的地方,黑色旅游不仅可以作为一种展示与纪念过去悲惨历史、祭奠遇难者的重要方式,同时还能够提供一个让人们正视和反思人类过去的残暴与过失,珍惜来之不易的和平和自由的机会,并防止类似悲剧重演[28-29]。同时也有学者认为,黑色旅游给人们提供了一个直面灾难和死亡的机会,使人们可以更好地探寻生活和生命的意义[20,30-31]。更为重要的是,对于许多旅游地来说,黑色旅游是一种地域振兴的重要手段。尤其在那些刚发生自然灾害不久的地方,黑色旅游可以在促进当地经济和社会文化复苏(重建)方面发挥重要作用[24,32-34]。
毫无疑问,黑色旅游作为一种重要的现代性“休闲活动”[35],不仅对旅游者个体本身具有积极的作用,同时也对旅游地,尤其是受重大自然灾害袭扰后百废待兴的受灾地来说,是一种对社会、经济、环境等方面进行恢复重建的重要力量。正因如此,近年来,对自然灾害地及其相关物象进行针对性保护和旅游活化(黑色旅游),已然成为一种流行做法。
1.2 社区居民对旅游发展的感知与态度
自20世纪六七十年代以来,社区居民旅游发展感知逐渐成为学术界研究的焦点,相关成果大量涌现。现有研究一般认为,旅游对社区的影响包括经济影响、社会文化影响和环境影响3个方面,同时每个方面又包含正面和负面两类[36-37]。社区居民对上述旅游影响的感知常常同其对旅游发展的态度紧密相连。一些研究者发现,通常情况下,当居民所感知到的积极影响越大时,对旅游发展支持度会相应地增大;反之,支持度则可能降低[38-42]。此外,社区居民对旅游影响的感知和旅游发展态度也并非简单的赞成或反对,而是可以细分为多种形式,例如完全反对、愤怒、容忍、中立、漠不关心、拥护等[43-45]。同时,一些学者还指出,当地居民对旅游影响的感知和旅游发展的态度,并不是处于“真空状态”,而是受到旅游发展阶段、当地社会文化环境、政策条件等因素的影响[44,46-47]。另外,当地居民的一些自身因素,例如性别、受教育程度和从业经历等也影响着他们的旅游感知和发展态度[48-50]。
作为目的地的“主人”,社区居民是黑色旅游发展过程中的重要主体。Yuill指出,社区居民(包括灾害幸存者、遇难者家属等)是黑色旅游发展中的重要利益相关者,必须对其加以关注[10]。黑色旅游地居民常常是灾难和悲剧的遭受者及(或)其家属,因此对于黑色旅游這种“对灾难和悲剧的消费活动”会非常敏感[10]。他们的伤痛记忆和心理敏感性,及其关于黑色旅游的态度会对后续相关开发和管理产生重要影响[11-12]。因此,不论是在黑色旅游的实际发展过程中,还是在理论研究中都应该对当地居民的态度和情感加以充分关注。
近年来,学者们已逐渐意识到社区居民在黑色旅游发展中的重要作用,并对其进行了深入探讨。Kim和Butler以澳大利亚臭名昭著的雪镇谋杀案为案例,运用观察与访谈相结合的研究方法研究了当地社区对发展黑色旅游的看法[12]。Wang等通过对汶川大地震震中映秀当地居民的调查,分析了居民的地方认同动因(place-based identity motives)与黑色旅游发展态度之间的关系[20]。同样地,Wang和Luo以汶川大地震后的北川县为例,通过问卷调查对当地居民的黑色旅游影响感知和态度进行了分析,并揭示了居民对黑色旅游发展的态度差异[19]。尽管学者们对人为事件(谋杀)和自然灾害(地震)相关地的居民进行了调查研究,但是总体来看目前学术界对黑色旅游地社区居民的关注还较少,不利于从理论和管理视角深入认识和理解黑色旅游地发展与社区居民的关系。
1.3 旅游发展中的社区参与
“社区参与”的概念最早产生于20世纪50年代的西方。它作为社会发展的一个要素被提出,是西方民主运动的产物[51]。1985年,Murphy首次将其引入旅游研究之中,提出了以社区为导向的旅游规划[52]。此后,基于社区的旅游发展规划被认为是实现旅游业可持续发展的重要途径与方法[53],受到了国内外旅游学界的广泛关注。真正的社区参与看重社区的发展,而非单纯的旅游发展。因此,学者们认为,社区参与旅游发展是指在旅游的决策、开发、规划、管理、监督等发展过程中,充分考虑社区的意见和需求,并将其作为主要的开发主体和参与主体,以便在保证旅游可持续发展方向的前提下实现社区的全面发展[54-56]。
早期研究者们更为关注旅游发展与社区的相互关系,以及社区在旅游发展中所处的地位和作用等问题。多数学者认为,作为目的地管理中的重要因素,社区应最大限度地参与到目的地的旅游发展和管理之中,以促进旅游的可持续发展和社区的和谐进步[57-58]。随着研究的深入,社区参与的关注重点开始转向社区参与的影响因素和权利问题(如社区增权、法律权利),以及社区参与模式等。学者们研究发现,社区参与受到许多来自不同维度的复杂因素影响,包括诸如社区居民的性别、职业、受教育程度等人口统计学特征[59-60],居民的兴趣偏好、参与程度、地方依恋等内在因素[61-63],以及地理环境、文化环节、社会经济等外部因素[62,64-65]。此外,增权作为影响社区参与的重要因素和实现社区参与的重要途径,受到学者们的广泛关注。研究发现,它不仅有助于被边缘化的社区产生和培育社会资本,还可以增加社区福利,为社区发展提供可持续动力[66]。近年来,在中国本土的研究中,学者们发现,除了西方学者所倡导的信息增权和教育增权以外,还需将增权的范围扩展到制度增权和个人权利的增进,以打破不平衡的权力关系,保障社区在旅游开发中的合法权益[53]。目前,国内社区参与旅游发展的制度增权已大体形成了立法增权与依法增权的二元分野态势,但如何全面保证社区权益,还需从根本上加强制度建设和权利实施[67]。关于社区参与旅游发展的模式,大致可分为社区主导型、企业主导型、政府主导型和混合型等类型[56],但对某一旅游目的地来说,具体适合哪种发展模式,还需要结合当地的实际情况并考量内外部条件,进行综合研判。
总的来说,学界对于旅游发展中的社区参与问题的研究起步较早且较为深入,但研究对象多集中于民族地区和乡村旅游地,黑色旅游地社区参与的相关研究尚未见诸纸端,缺乏关注。通常来说,与一般意义上的旅游地有所不同,黑色旅游地更具情感性(尤其是悲情化)的要素,同时,当地居民对于死亡、灾难事件以及伦理道德方面的关注也更加强烈[11-12]。因此,对黑色旅游地社区的研究不仅需要考察社区居民作为旅游地“主人”的感知和态度,同时也需要关注他们在黑色旅游发展中所展露出的特殊行为。本文立足于社区参与和社区居民感知的现有相关研究,考察自然灾害地居民对于黑色旅游发展的感知及其应对旅游业发展演化所采取的行动措施(社区参与),希望能为全面理解黑色旅游地发展和当地社区居民关系提供一个新的视角,也为相关旅游地管理提供参考。
2 研究设计
2.1 研究案例地
吉娜羌寨,位于四川省北川县擂鼓镇,属于羌族居民聚居村寨(图1)。在2008年“汶川大地震”时,当地位于地震极重灾区的核心地带,遭受到毁灭性破坏,几乎所有房屋倒塌,20余人遇难。地震后不久,当地政府便启动了灾后重建工作,并按照传统羌族聚落特征对当地进行了规划设计,在原猫儿石村一社和二社范围内修建了碉楼和羌族传统院落。同时,为了恢复和保留羌族文化,还设计建造了篝火广场(又名文化广场)、祭坛、传统文化景观小品等,形成了独特的“文化空间”。吉娜羌寨是当地灾后经由政府统一规划、最早建成的羌族村寨,被誉为“北川第一村”。
寨子依山傍水,碉楼傲然挺立,风貌独特,加之位于前往汶川大地震重要核心纪念地“北川地震遺址区”(含北川老县城地震遗址、5·12汶川特大地震纪念馆、唐家山堰塞湖等)的主干道上,每年都能吸引大量游客到访。据当地村委会统计,仅2011年就接待游客20余万人次,实现经营收入约200万元①。2013年,吉娜羌寨同北川地震遗址区、北川羌族民俗博物馆等多个景区(点)共同组成“北川羌城旅游区”,成功晋级为国家5A级旅游景区,成为汶川大地震灾后产业重建与旅游业融合发展的一个典范。
2.2 资料收集与分析
文章以吉娜羌寨为案例地,主要采用参与观察、深度访谈等质性方法展开研究。研究人员于2013年4月深入吉娜羌寨和北川地震遗址区进行田野调查。通过参与式观察的方式与当地居民和游客深入接触,同时了解村寨的地形、布局、居民生计方式、旅游发展状况、主客互动情况等。在后续的深度访谈中,为兼顾样本的代表性和完整性,同时考虑到自然条件、交通因素等对当地旅游发展造成的影响,研究者采用随机抽样与定点抽样相结合的方式②,以理论饱和为原则,最终选取了23位吉娜羌寨居民进行访谈。受访者的主要构成情况如表1所示③。样本涵盖了不同年龄、职业、受教育程度以及居住在不同区位的受访者,且除原住民外,还包括3位来自外地的旅游餐饮经营者。如是,确保访谈对象的代表性。
深度访谈以半结构式访谈为主,主要侧重3个方面的研究问题:(1)地震遗址的价值认知;(2)黑色旅游发展感知和态度;(3)当地旅游业的发展和管理情况。考虑到“黑色旅游”一词较为敏感,可能触及当地居民的伤痛心理,因此除了个别特殊情况以外,访谈中已尽量回避使用该词,而使用“地震遗址旅游”等当地居民较为常用的词语作为替换。此外,访谈过程中根据实际情况,与受访者进行互动和探讨,并在需要时进行适当的引导、追问和探究,以确保获得更全面、有效的信息。调研结束后记录下部分居民的联系方式,以备后期补全缺漏和追加调查。
本研究采用主题分析法(thematic analysis)对访谈资料进行分析。这是一种在质性研究中较为常用的分析方法,它强调对访谈资料进行组织和深描(thick description),从而识别出资料中所要表达的主题观点和隐藏的微观情境[68-69]。在具体分析过程中,按照质性研究和主题分析法的程序[68,70-71],首先对访谈资料进行开放式编码,然后分析总结不同编码间的逻辑和语义关系,对类似编码进行合并,进而归纳并提取出高一层次的类别或主题。为了确保编码的科学性和可信度,由接受过培训的两名编码人员分别对访谈文本进行独立编码,提炼文本中的关键事件主题。而后,比较两者的编码内容,找出不一致之处,进行反复讨论,最终使编码归类达到一致。通过这一过程,最终从访谈材料中归纳出两个核心主题:社区居民对地震遗址和黑色旅游的感知,以及旅游发展中的矛盾冲突与困境突围。
此外,在对编码后的内容进行解读和分析时,注意反复比对、多次回归原始情境,从受访者角度理解其话语表征,力求在具体多变的情境中解释事实表面之下的心理隐蔽,以透析当地居民对黑色旅游及其发展的感知、态度和社区参与旅游发展的行为。
3 地震遗址与黑色旅游的居民感知
3.1 地震遗址:被赋予意义的“物”和“场”
汶川大地震后,北川县保留了大量灾害遗址、遗迹和遗构,并修建了相关纪念设施。在田野调查中笔者发现,当地居民往往将这些遗址遗迹、纪念设施等统称为“地震遗址”,并对其表现出高度的关注。同时,他们还赋予“地震遗址”一定的社会和空间意义,使其成为“有价值”的事象,并演化为日常生活世界中必不可少的“物”和“场”。
首先,对于当地居民来说,地震遗址是汶川大地震的见证物,真实记录着灾难的信息。汶川大地震使当地居民遭受了严重的财产损失和难以愈合的心理创伤。虽然地震后当地社会经济很快得到恢复、基础设施得以重建,但是对于当地居民来说,这段悲痛经历刻骨铭心,永远无法抹去。地震遗址展示了地震灾难和抗震抢险的全过程,是记录灾难信息的重要载体。将地震遗址保护起来不仅可以让人们铭记这场灾难,同时也能让子孙后代知晓和了解这段悲伤历史。例如,居民I-22提到:“把地震遗址保护起来很有意义啊,让你知道那年的地震有多震撼、又有多少人遇难……很多人的亲人、家属都在地震中遇难了,(将地震遗址)保护起来,让后人知道这件事……”
其次,在当地居民的视野中,地震遗址是遇难者的归宿地,是缅怀亲人、祭奠逝者的场所。“老县城死了很多人……还有很多人没有挖到,找不到了(失踪了)”(I-21),那里就是一个“大墓地”,里面埋葬着众多遇难者遗体。笔者调查中还得知,有的家庭更为悲惨,在地震中“全部遇难”“无一生还”。每到地震纪念日(5月12日)和一些中国传统节日(如春节、清明节),许多当地居民都会携带祭祀物品,到北川老县城地震遗址和其他亲友埋没地祭奠遇难亲友,焚香点烛。
另外,在当地居民心目中,地震遗址不仅是“我者”(当地人)缅怀亲友的地方,而且随着旅游业的发展,也演化成了“他者”(游客)纪念和缅怀地震遇难同胞的场所。居民I-01在访谈中提到:“有的游客给他们(遇难者)烧纸,有的又给他们(遇难者)磕头……对死者很尊重”。在笔者的多次实地调查和参与观察中,也屡有见到类似情景,对那些看似没有血缘关系的遇难同胞,诸多游客却肃穆缅怀、掩面恸哭或默哀献花。毫无疑问,在旅游世界中,地震遗址已经演化成为“我者”和“他者”共同的意义象征物。
3.2 黑色旅游:社区发展和族群认同的推动力
吉娜羌寨的旅游业是在灾后社区重建和传统文化复兴的基础上孕育起来的典型“社区型黑色旅游”。在旅游业的发展过程中虽然融入了诸多羌族传统文化和乡村社区要素,但是“灾难”“悲情”等黑色要素一直是吸引游客前往的重要内容,同时也是贯穿游客整个游程的核心话题。在这里,社区居民不仅是地震灾难的受害者和当地文化的展示者,同时也是当地旅游业开发的参与者和见证者。他们对当地旅游业所带来的影响最为敏感,在他们眼中,黑色旅游已成为带动社区发展、促进传统文化保护和族群认同的重要力量。
首先,受访者认为旅游业促进了社区经济发展,改善了社区生活环境,居民生活水平得以提高。“发展旅游业好啊,能给我们带来财富”(I-19),“最多的时候,村子里有50来户经营餐饮的。游客多的时候生意很好,收入也还是很可观的”(I-20)。一些居民表示,地震后的两三年间有好些农家乐的经济收入都非常可观。“(某某家)天天卖一万多两万……那天80多桌(客人),卖就卖了两万多”(I-07),“(某某家)三年中赚几百万”(I-08)。笔者调查得知,地震前当地几乎没有人有“小轿车”(私家车),但由于经营农家乐赚了钱,很多人都购买了私家车,这一点也得到了I-06等居民的认同。当地居民还提到,随着旅游业的发展,“我们这(里)现在环境好了,以前有时候还脏兮兮的”(I-16)。2012年制定的《猫儿石村未来三年帮扶发展计划》中写到,“(计划)山上种树,山腰种李子、核桃等观花尝果的经济林,山脚和房屋后种植观赏性花卉和盆景,将村子建设成花园式羌寨”1。虽然这是调查时收集到的“未来发展规划”资料,但是笔者发现,当地社区环境已属“花园式”优美,看不出太多地震遗留的“伤痕”(图2)。同时,居民们还提到“(村民)都更有素质了,不像以前那样会说粗话”(I-16),“现在治安还是搞得好了,没有了违法犯罪现象”(I-17)。此外,受访居民还表示,因为发展旅游业,交通、通讯条件等基础设施也得到改善,极大方便了当地居民的生活。
其次,发展旅游业有利于羌族传统文化的传承与保护,并在一定程度上促进了当地居民的社区和族群认同。“我是羌族人,但小时候一般都是和汉人接触,不会说羌语……不管什么就像你干活一样,久了不用就慢慢淡忘了。地震后因为要搞旅游,有人来教我们说羌语,开始不晓得是啥意思,后来慢慢就知道了……以前唱歌用汉语,原来跳的舞也不是这个舞(羌族舞蹈),地震那年说要发展旅游业,就请了镇上川剧团的老师来教,又在茂县请了几个唱酒歌的人……现在我们都会跳羌舞唱酒歌”(I-16)。在笔者的走访中还发现,随着旅游业的发展,羌族文化不断被搬上舞台,成为“他者”凝视的对象,无形中也刺激了当地居民反思在历史长河中早已淡漠的族群文化,激起羌族传统文化保护意识,并在一定程度上促进了居民的社区和族群认同感。
值得一提的是,为了进一步考察当地发展旅游业可能带来的伦理道德冲突,笔者多次直接或间接询问当地居民旅游开发是否会“触碰当地人的伤痛”“揭伤疤”“不尊重遇难者”等,得到的答案几乎都是否定的。似乎外界广泛关注的黑色旅游伦理道德问题,在大多数当地居民心目中并不存在。反过来,虽然有居民提到个别游客的行为有所失范(如在地震遗址中大声喧哗),但他们认为旅游者的到访大多是出于“关心”和“同情”,甚至是对遇难者的“纪念”,因此不会带来“伤害”,更不会有悖伦理道德。“没有哪个来看笑话……外地人(游客)来,好多都是同情我们的……外地人对我们关心的很多,关心我们的人占80%嘛”(I-03)。“游客对死者很尊重,又给他们烧纸,又给他们磕头,应该是对他们很尊重的。地震遗址旅游对地震中的死者不尊重,我就非常不同意这句话……”(I-01)尽管如此,对当地旅游开发时还是有必要综合考虑伦理道德问题,以及当地人的情感和心理承受能力。同时,加强对游客行为的引导和规范,以避免对当地居民造成不必要的“二次心理伤害”。
当然,旅游业的发展也会给当地带来一些负面影响,尤其是因旅游发展不均衡所导致的经济差距。受访者提到:“不好的影响的话……发展旅游业对老百姓最好了嘛,但是有的人富得流油,有的连肉都吃不起”(I-16)。“我们住在上面(山上)的都没挣到钱,人家住在下面的一天至少要挣好几百块”(I-04)。“人家开馆子搞餐饮,位置好的,一年要挣一二十万,我们地理位置稍微差一点的,一年挣个一两万,还有挣不到钱的,那些地势高的、最上面的(山上),一分钱都挣不到”(I-19)。此外,还有很多受访者反映,村民间由于争抢客源以及经营竞争而出现了一些矛盾。毫无疑问,当地旅游业发展也给社区带来了负面影响,不容忽视。
尽管如此,绝大多数受访者对当地旅游业发展仍持积极态度,并表示赞成和支持發展旅游业。“发展旅游业,(我们)肯定很高兴嘛”(I-18)。居民I-17提到:“我们这退耕还林的地很多,有的家有两三亩,最多的有五六亩。还了之后每年可以领钱,不过一年才一百多块钱一亩。就这么一点地,不搞旅游业还怎么活?所以搞个旅游业还是好……非常支持发展地震遗址旅游啊,(而且)今后的发展肯定会比以前好”。但是,仍有少部分受访者对当地旅游业的发展前景表现出一些担忧。“支持肯定都愿意支持,主要是这个钱搭进去了,就怕……就怕以后亏了,钱就没了”(I-06)。“因为我们这个寨子是地震之后才建起来的,怎么说呢,近处的该来旅游的都来过了,远处的又不一定要来。而且假期只有那么长,而且人家来了又会走,消费不了多少钱吧”(I-14)。
4 旅游发展中的矛盾冲突与困境突围
4.1 主-客角色变化带来社区困惑
随着时间的推移,人们对于汶川大地震和地震灾区的关注热度逐渐消退,在这一背景下,因地震而兴的吉娜羌寨旅游业也经历了从繁荣到衰退的过程。调查中,居民几乎都表示,现在游客的接待量和旅游收入“大不如以前”,甚至出现“一年不如一年”的惨境。“人最多的时候是(20)09年、(20)10年,(20)11年以后人数明显减少了”(I-20)。在笔者多年来对北川县的跟踪调查中发现,不仅吉娜羌寨存在这种情况,很多依靠地震“发家”的景区(点)也都经历了这样一个从巅峰到跌落的过程。其主要原因是由于外界对当地的关注度降低,以及一些景区(点)缺少核心产品和经营理念跟不上市场变化而造成的。
同时,随着外界对“地震”的淡漠,游客的旅游动机和旅游行为也逐渐发生了变化。这在一定程度上也给当地居民带来了困扰。“最开始旅游者过来是慰问灾区的,但是现在随着时间的推移就不是这个样子的了,他们现在就是来玩、来购物、来寻求开心的”(I-20)。“最开始你的服务再不好都无所谓,游客是来同情你的……现在这种感觉淡了,因为一开始每个顾客都会问地震的时候我们是什么样的,是如何逃生的,家里有没有什么伤亡之类的。但是现在没有一个游客这么问,现在已经变成了真正的旅游”(I-12)。
游客行为和心境的变化,打破了原有角色分工局面,为“主-客”冲突埋下了隐患。
一方面,游客的角色从最初的“慰问者”和“关爱者”逐渐向理性“消费者”转化。汶川大地震抗震救灾的历史记忆,以及北川县的地震遗址旅游地的形象构建,为当地贴上了“灾难”的标签。部分游客仍将自我定格在过去的情境中,以“捐助者”的身份来看待当地旅游和居民,导致吉娜羌寨从事旅游经营活动的居民受到了一些不合理的谴责和道德批判。同时,他们对于当地的服务和旅游商品,不再是那种处于悲悯和同情的“零容忍”,而是基于更为符合自我消费价值和生活观念的评判。访谈过程中,社区居民提到部分游客会过高要求当地经营服务,有的甚至会出于伦理道德谴责当地的某些商业行为。“有些人(游客)说我们吉娜羌寨的人没素质……我们卖东西的时候,那个东西本来要值那个价,但是他们(游客)就会说我们没良心,说地震的时候给我们捐了好多钱,我们现在还要卖给他们这么多钱”(I-03)。虽然访谈中,当地居民反复提到这样出于伦理道德的责难只属于少数游客的行为,同时此处笔者暂且不论这种行为是否属于“道德绑架”,但这确实从某个层面上体现了游客的心理转向和角色变化。
另一方面,当地居民的角色则正在经历一个从“受灾者”和“被关爱者”到商业“经营者”的转变。在旅游世界中,他们身上的“悲伤”和“灾难”成分在不断被涤荡和淡化,而“商业”成分在不断被凸显和固化。在这个从“被给予”(爱心)到“被要求”(服务)的转变过程中,当地居民短期内存在一定的失落感,难以适从。同时,刚从“农民”转化为旅游“经营者”不久的当地居民短时间内难以摆脱传统农业经营理念的“桎梏”,旅游业经营水平也难以迅速提升。这种游客和居民之间角色的变化,给当地旅游业的发展带来了新的挑战,成为当地社区旅游发展中的一个隐秘、却不容忽视的严峻问题。
4.2 “我者”与“他者”的矛盾纠葛
随着知名度的提高和游客的不断涌入,一些外来经营者窥探到吉娜羌寨的商机,开始与当地没有经营能力(如无充足劳动力)的农户达成协议,转租后者的房屋用以经营农家乐(旅游餐饮和住宿接待)。据当地村委会工作人员介绍,2010—2011年,高峰期有近10户外来商家经营农家乐,但“他者”(外来经营者)的闯入,埋下了社区冲突的“祸根”。刚开始时,外来经营者与当地村民和平相处、相安无事,但随着吉娜羌寨整体游客接待量的下滑,竞争日益白热化,许多农家乐纷纷倒闭(含外来商户),双方矛盾凸显,并出现了吵架、打架等恶性冲突事件。
在此过程中,外来商家被当地居民贴上“宰客”的标签。当地居民几乎已经达成共识:这些外地人“不守规矩”,他们的“高价”“宰客”等行为破坏了吉娜羌寨良好形象,而当地人还要为他们的“不守规矩”买单,“背黑锅”。“我们这有两家外来的人,卖东西卖得很贵,宰客宰得很凶”(I-01),“我们的野鸡肉卖50块钱一份,他们(外地人)卖95(元),有些客人不知道,只看见他们家装修得高档、豪华……吃完饭之后又抱怨价格太高……坏名誉就我们摊了”(I-03)。虽然后来大部分外来商户由于经营不善,撤离了吉娜羌寨(到笔者调查时仅留下两家外来户经营的农家乐),但是一些当地居民还是把村寨游客量的下滑归结为外来人的“损人利己”和“宰客”行为。也正是因为如此,部分当地居民采取过激的行为,到外来商户门口去堵截和拉客,甚至辱骂外来商家,导致矛盾不断升级。
而外来商家始终认为价格高是因为品质好,同时自己一直是被“去权”的弱势群体。“我们这两家(外来商户)为啥生意比他们(当地人)好?我们的装修、味道、服务,包括卫生,都是做得最好的……”(I-10)。“我们价位确实比他们高,那为啥人家顾客还是愿意来吃呢,这都是有原因的,顾客是最聪明的,一吃就晓得了,我们的酱都是自己做的,味道就是不一样”(I-12)。同时,外来经营者认为生意不好是当地人自身经营理念和产品品质问题,但他们不愿自我反思,反倒因嫉妒而诋毁。此外,外来商户还指出因为“外地人”的身份使他们在社区受到了不公平待遇,这是一种狭隘的“地方保护主义”。“比如说,有啥事要开会,我们连发言的权利都没有,又没得发言权,又没得参与权,还有就是这个菜要怎么怎么(做)根本没有人听我们的建议……”(I-11)。“这个寨子……思想他必须要开放……太保守了,地方保护主义(太浓)”(I-12)。
据笔者跟踪调查得知,后来由于冲突的升级以及当地旅游业的持续下滑,外來商户最终全部撤离了吉娜羌寨。这场“我者”与“他者”的冲突终告一段落,但其中所隐秘的原因发人深思。表面上看这是一场由于经营竞争、经营理念差异所引致的利益冲突,但细致分析可以发现,其中可能还包括文化心理冲突等深层因素。当地社区居民在长时间的磨合和地震后的互助互救中形成了相对稳定的社群关系,而外来商户的突然闯入,打破了“我者”世界的“日常”。随之,当地居民的“我者”意识被激活,行为上往往会因族群向心性,对闯入的“他者”产生排斥心理。起初,客源充足,两者之间冲突并未充分显现,即使有些许矛盾也能被丰厚的“利益”(旅游收益)所冲淡。但随着游客量的持续减少、竞争加剧,利益冲突凸显,整个“我者”群体的“排异”心理被不断点燃,“我者”和“他者”之间所搭建的临时“链接”关系变得脆弱而不堪一击,矛盾难以调和。
4.3 来自社区内部“自觉参与”的困境突围
旅游发展的持续萎靡,促使当地居民开始自觉反思,主动寻求改变和突围。这是一种典型的居民自觉参与社区旅游发展的行为。同时,在当地政府的支持下,村委会多次组织居民前往省内外旅游业发展情况较好的旅游地进行考察,学习先进经验。“每家每户抽调一个人去(考察)……主要是考察别人怎么发展旅游业,去学习……去考察他们的经营模式和理念”(I-20)。通过多次外出学习考察活动,村民们逐渐意识到自身发展的困境,并开始探索未来发展路径。“……其实有几种模式我们原来都探讨过的,合作社也是相当于管理委员会这种……也有这种模式,比如说今后你自己经营,我们该怎么要求就怎么要求,我们成立一个监督小组,根据你的经营效益我们收取一定的费用”(I-20)。经过多次研究讨论,村委会决定选择“旅游合作社”的模式,并于2013年4月正式成立“吉娜羌寨旅游开发专业合作社”(以下简称“合作社”)。合作社采用股份分红制,集体经营、统一管理。居民自愿参与入股,加入合作社后不得单独接客,旅游者的所有餐饮均明码标价并由合作社提供,住宿则由合作社轮流安排至具有接待能力的农户。根据合作社规定,所有费用由合作社统一收取,并在分红时按照股份大小分配给各户,住宿接待户除红利外可分得每位旅游者每晚5元的补贴费用。合作社还设立了理事会和监事会,在合作社上班的社员每月有固定的工资,没有在合作社上班的社员除红利外则没有工资。
从访谈中笔者了解到,全寨有近70%的居民参与了合作社。这些居民均对成立合作社持赞同态度,认为合作社的成立有利于当地旅游业的后续发展,能解决餐饮和住宿定价的纠纷,减少居民间抢夺客源的矛盾,还能够帮助到地理位置不好的住户,带动全寨居民共同富裕。“这个(农家乐)做的人多了客人少了,就会有拉客呀,喊呀,纠纷呀,争这样争那样的呀”(I-20)。“有矛盾的话,大家都做不成生意……现在做合作社,把菜单、价格都统一了,也就不存在‘宰客现象了,而且合作社食品(安全)也能让人放心……”(I-03)。“大家合在一起,抱成一团做生意,(把生意)做活了以后,大家日子就都好过了”(I-23)。据了解,全寨有48户人家加入了合作社(截至调查时),许多在外打工的年轻人也返回村寨,并积极参与到旅游开发之中。
除成立合作社外,吉娜羌寨还积极推动旅游业的转型与升级,从发展黑色旅游为主向发展文化旅游转变。地震后,吉娜羌寨以外界对灾区的关注为契机,利用国家政策发展旅游业,属于典型的“外部推动型”发展模式。随着外界对灾区关注度的降低,纯粹依靠外界“关心”和“同情”的黑色旅游已不能完全适应社区的发展,寻求内生发展动力势在必行。据相关负责人介绍,吉娜羌寨将深度挖掘和宣传羌族传统文化,大力发展民俗文化旅游。目前,寨子里设置了免费的观光车,增加了羌族文化讲解、羌曲吹奏表演、羌族美食品尝、羌族特色商品选购等活动,该负责人还表示,将进一步推出一些以休闲为主的体验性项目。“下一步,我们将推出一些让游客参与的表演与互动,也设置一些喝茶、喝咖啡的地方来吸引游客”(I-20)。同时,为了延伸产业链,当地还制定了以“旅游观光为主,带动种植业、特色养殖业和加工包装业链条式发展”的发展计划,逐步形成“观光、品尝珍稀鱼类,吃正宗散养土鸡”的旅游接待特色,并争取兴办“小型旅游纪念品加工和羌绣小作坊……羌族土特产产品精加工包装厂”1。
总的来看,吉娜羌寨的社区参与旅游发展经历了一个由“外部推动”向“内部自觉”的转变过程。而这种转变是在外部环境变化和內部困境凸显的双重推动下形成的。尽管当地成立“旅游合作社”并非是由村民提出,“由下而上”自行组织,而是由政府支持,村寨领导考察,经过领导讨论“自上而下”下达的指令产生的。但是,不可否认当地居民积极参与,并投身至旅游发展决策和实践的意识已大大提高。同时,当地社区也正在积极主动寻求一种通过挖掘自身特色(如羌族文化)和参与旅游发展的形式来突破当地旅游发展的困境。毫无疑问,当地社区参与旅游发展的这种转变不是村民随意性的“自发”行为,而是一种内生性较强的“自觉”行为。可以说,地震导致吉娜羌寨整体环境突变,使旅游业走进当地居民的生活,而旅游业的震荡则促使了当地社区的主体性成长。反过来,这种成长又推进了旅游业的转型升级。
5 结论与讨论
5.1 研究结论与启示
本文从社区居民视角出发,以吉娜羌寨为例,探讨了自然灾难地社区居民对灾害遗址和黑色旅游发展的感知,及社区应对旅游业发展演化所采取的行动措施。研究发现:
(1) 灾难遗址是被赋予意义的“物”和“场”
对于当地居民来说,灾难遗址具有见证和纪念灾难、缅怀逝者、传承社区记忆等特殊的社会和空间意义,是其生活世界中必不可少的“物”和“场”。同时,随着黑色旅游的展开,在这个充满“意义”的场域中,当地居民和旅游者频繁接触、情感交织,灾难遗址的空间意义和社会意义得以延续,逐渐从当地居民的“我者”之物演化为居民和旅游者的共有之物,并据此产生“我者”和“他者”的物理空间和心理情感的勾连(图3)。这与Stone和Dunkley等的观点具有一定相似之处,他们指出,黑色旅游地是悼念遇难者、传承集体记忆的重要象征空间[13,72]。只是Stone和Dunkley等的研究是从旅游者视角出发,而本研究则基于当地居民认知视角展开。可见,尽管灾难遗址对于旅游者和当地居民这两个群体的功能不同,但却常被赋予较为相似的意义。
(2) 社区居民普遍支持当地发展黑色旅游
当地居民对于依托社区灾后重建和传统文化发展起来的黑色旅游表现出较为积极的态度。在他们眼中,这种典型的社区型黑色旅游已成为推动当地社会经济恢复重建、促进传统文化保护和族群认同的重要力量。郑诗琳等提出,灾后重建为灾难地社区的重构带来了机遇,并能有效推动实现社区的转型、升级和发展[73]。作为灾后恢复重建的一种重要方式,黑色旅游在社会文化、经济建设等多个方面推动了灾区的发展。这也在一定程度上印证了Miller、Korstanje和Ivanov等提出的黑色旅游有助于推动受灾地社会经济发展的观点[32,34]。同时,本研究的结论也与Wang和Luo的调查结果基本吻合。他们研究发现,社区居民普遍认为黑色旅游能够有效推动当地社会文化、经济、环境等方面的恢复重建和发展,同时当地居民对地震遗址的黑色旅游开发也普遍持支持态度[19]。虽然与一般意义上的旅游地有所不同,黑色旅游地的居民对于情感和伦理道德方面的关注会更加强烈[11-12],但是通过本研究笔者发现,当地居民并不认为黑色旅游会给其带来心理和情感伤害,也不会违背伦理道德,反而认为这种旅游形式是一种对生者的关心和对遇难者的纪念。这一研究结论,在一定程度上有助于消解部分学者和社会大众关于黑色旅游会产生伦理冲突,并给当地居民带来情感伤害的担忧。但需要强调的是,在自然灾难地,尤其是在一些灾难事件发生后不久的灾区,开发黑色旅游时一定要注意尊重当地居民的情感,并充分考量其心理接受程度,以免导致不必要的道德争议和受灾群众的“二次心理伤害”。
(3)黑色旅游“主-客”关系重构引致角色冲突
随着时间的推移,人们对于灾难事件本身和灾区的关注度逐渐降低,黑色旅游地的“主-客”关系发生了重要变化:游客逐渐从最初的“慰问者”和“关爱者”角色向理性“消费者”转化;而当地居民的角色也逐渐从“受灾者”和“被关爱者”向商业“经营者”转变。通过研究可以发现,黑色旅游消费中涵盖了理性和感性双重要素。理性要素是作为“消费者”与“经营者”一手交钱一手交货的经济关系,是一种经济性的平等关系;感性要素是作为“慰问者”和“被关爱者”之间的“给予”与“被给予”的情感关系,是一种情感性的不平等关系。随着时间的推移,感性要素呈现弱化趋势,而作为理性要素的经济关系(服务是否能够匹配价格)则会受到越来越多的关注,“主-客”角色随之发生渐变。这些变化不仅给社区的旅游发展提出了新要求,同时也给新的“主-客”关系处理带来了新挑战。此外,作为“他者”的外来经营者闯入,导致“我者”(原住民)经营空间被不断挤压。由于缺乏社会文化和情感基础,使得“我者”和“他者”之间的矛盾日益凸显,并演变成阻碍当地旅游经营发展和社区稳定的重要因素。因此,对于黑色旅游地社区来说,更新发展理念,调整管理模式,协调“主-客”关系和社群关系,显得尤为必要。
(4) 自觉性社区参与推动了当地旅游业转型 升级
近年来,案例地社区为了走出旅游业发展的低迷,主动采取了成立合作社、寻求传统文化要素植入等措施。这些行为是不断调整发展和寻求突破的重要“自觉”行为,而这种自觉性的困境突围,体现了灾害地社区参与旅游发展已开始从“外部 推动”(自发发展)向“内部自觉”的转变。该转变是由外部环境变化和内部发展困境凸显共同决定的。汶川大地震后,当地社区以灾后恢复重建为契机大力发展社区旅游,并取得了卓有成效的旅游业绩。但是随着市场环境的变化和内部经营管理问题的凸显,当地旅游业一度陷入发展困境。为了走出低迷,当地社区主动采取了诸多突围措施。这 些行为是受到内部和外部因素共同影响而做出的自觉性社区参与旅游发展的行为。这在一定程度上印证了Tosun等关于社区参与影响因素的相关研究,他们认为,社区参与会受到内部因素和外部因素的影响,且这些因素会不断影响并推动社区走向“自觉”[74]。同时,学者们提出,社区参与不仅能够提高当地的经济收入,还能增强居民的权利意识,促进社区的主体性成长[53,58,65],这一观点也在本文的研究中得到了体现。通过社区参与和困境突围,居民的权利意识不断凸显,反过来,这种社区主体意识的增强又在一定程度上推动了当地旅游业的转型升级。
5.2 研究不足与展望
虽然旅游地的发展是一个持续动态的过程,社区居民感知态度会因旅游发展阶段的不同、地方政策的改变而有所变化,但从时间上来看,本研究正好处于自然灾害地社区初涉旅游业并面临转型的阶段,能较为完整地反映黑色旅游地生命周期初始阶段的特点,具有一定的代表性,同时也为黑色旅游地社区相关后续研究提供了基础1。
在本研究中,笔者尽量运用了在该地的多轮次田野调查所获经验数据,同时也试图回顾和梳理历时性发展问题,但是本文的主要数据和资料来自一个时段的横断面调查,可能难以全面、历时性地描绘案例地社区发展的演化全貌。因此,在今后的研究中,对案例地进行持续性跟踪调查,并统合多方数据资料进行综合性剖析尤为必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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