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武 枫月
直到1950年,人们才找到查理二世主要的死因——汞中毒。因为财政拮据、议会掣肘,他干脆自己躲进实验室,尝试用炼金术把普通金属变成金子,炼金必然离不开汞,他在相对封闭的空间中吸入了太多的汞蒸气。至于次要死因,或许就是那些“兢兢业业”的御医们了。
“香水有毒”四个字道出了一个挺有意思的现象:在这个世界上,很多有毒的物质却有着香水般美丽的面纱,它们自古以来被人们信赖、崇尚和滥用。随着科学的发展,这些面纱被一层层摘下,那些尘封的故事也逐渐被人们所知晓。更加巧合的是,本文要介绍的3种有毒物质,恰恰经常出现在女性的化妆盒中。
洗尽“铅”华
古罗马的贵族往往都喜欢饮用葡萄酒。他们发现,用铜器盛放葡萄酒,时间一长味道会变酸,严重影响口感;铅制容器盛放的葡萄酒,不仅不会变酸,还会有一种别致的甜。于是,铅制器皿就成了葡萄酒的专用容器。贵族们在品尝葡萄美酒时,甚至会将铅粉洒入酒中,一饮而尽。
更加奇妙的是古罗马人还发现,如果把葡萄汁放在铅制容器中加热,析出的晶体粉末,味道也很甜,他们把这种粉末称之为“铅糖”。铅糖作为别有风味的甜味剂,被添加到各种食品之中。与普通的蔗糖不同,这种糖需要用葡萄汁为原料熬制,成本很高,一时间作为一种高端的调料,受到贵族和有钱人的追捧。而在妓女中也很受欢迎,一是因为摄入铅糖之后,不容易怀孕,免了很多麻烦,二来呢,吃多了之后,皮肤会变得白皙。虽然普通百姓不会吃铅糖,但他们一样也难逃“铅”的厄运。因为铅抗腐蚀的特性,罗马帝国的饮用水管道采用铅作为原料,平民家里很多容器也是铅制,整个国家都在长期摄入铅元素。现在的人们谈及罗马的衰亡时,可以举出若干条理由,但是,全民长期摄入铅导致的中毒,却是无法回避的事实。
作为人类较早提炼出来的金属之一,铅早在公元前3000年左右就被人类发现并应用。但是,铅元素却是人体根本不需要的一种元素,也就是说,人体理想的铅含量应该为零。它一旦被摄入人体,就很难排出体外,沉积在体内达到一定的量,就会对人的神经系统、造血系统以及大脑造成不可逆的损伤,尤其是成长发育中的青少年。
甜味虽好,但古罗马的人们怎能想到,毒药也可以发甜。妓女们吃了铅糖造成的不孕,就是铅的毒害之一,至于美白的皮肤,是因为铅让她们患上贫血症的原因。日积月累,铅作用于骨髓和造血细胞,母体又通过胎盘将铅离子传输给胎儿。罗马帝国上至君臣下到百姓,每时每刻都在被铅吞噬着健康和活力,很多皇帝每人在位时间平均不到10年,而且经常出现膝下无子和生育低能儿的情况。普通战士的体质自然也受到影响,最终帝国在北方蛮族的进攻下灰飞烟灭。
铅的美白“功效”,不仅体现在内服上,也可以外用。“铅白”,一种含铅的化合物,白色且不透光,可以遮住下面的颜色,所以涂在皮肤上可以使皮肤显得很白皙。很久以前古人就知道铅白的这种妙用,将其大量用在化妆品中。“洗尽铅华”这个成语你一定不陌生,说的就是女子的卸妆,假如她长期使用含铅的化妆品,铅华洗尽后,大概率就是“惨不忍睹”。为什么这么说呢?铅被皮肤吸收进入体内,会造成一系列危害,对皮肤本身而言,会造成皮肤结构改变,自由基增加,久而久之皮肤变脆变薄发黑,失去了原有的光泽和弹性。爱美的女子从此再也无法以素颜示人。
金钱、美貌和永生离不开汞
美白功能的化妆品中,与铅如影相随的,就是汞。汞可以抑制皮肤黑色素的产生,能够很快产生美白效果,但是汞一样会对皮肤和人体器官造成不可逆的伤害。汞不仅可以美化肌肤,它的硫化物还呈现出鲜艳的红色,这就是朱砂(硫化汞),古罗马人就喜欢用朱砂来粉刷墙壁,中国古代也将朱砂作为书画的颜料,比如皇帝的朱批用的就是朱砂粉末。
人们很容易发现,朱砂加热之后,会生成一种银光闪闪的液体金属汞,它非常像流动的银子,人们也称之为水银。但它毕竟没有银那么昂贵,可却有溶解出贵金属的本事。因此,人们在挖空心思炼金的时候,一定离不开汞。它承载了人们对财富的渴望,也给炼金人的健康带来极大的伤害。历史上最有名的受汞毒害的炼金人,非英王查理二世莫属。
查理二世,生活在距今300多年前,是一位受到其国民喜爱的快活王,但在他50多歲时却突然中风,御医们用各种方法对这位颇有声望的国王展开了抢救。按照当时的医学观点,人得了重病,一定是身体内部有邪恶的东西,只要把它们放掉就可以康复,于是他们先后采取了放血、催吐、催汗、催泻甚至催喷嚏的手段,但是都没什么疗效,于是,御医们发扬了“没有条件创造条件也要上”的精神,拿烧红的烙铁烫出大泡并催出脓水。
为了让病毒更快地离开,御医们还用树脂和鸽子粪的混合物揉搓他的双脚,希望让病毒能够像鸽子一样飞走。5天以后,可怜的国王实在无法承受这样的“治疗”,最终咽了气。临死前他还一个劲儿地道歉说自己拖了这么久才死,真是不好意思。直到1950年,人们才找到了他主要的死因——汞中毒。因为财政拮据,议会掣肘,他干脆自己躲进实验室,尝试用炼金术把普通金属变成金子,炼金必然离不开汞,他在相对封闭的空间中吸入了太多的汞蒸气。至于次要死因,或许就是那些“兢兢业业”的御医们了。
汞不仅能炼金,而且还能防腐,是古代常用的防腐剂。“狸猫换太子”的故事读者耳熟能详,但这个故事经过了加工和虚构,真实的情况是,宋真宗的妃子刘娥一直不育,遂令一名美貌的宫女李氏侍寝,不久李氏生下皇子,并被立为太子,李氏只能远远地看着自己的骨肉,她必须信守承诺,不能告诉皇子真相,只能在尼姑庵孤独终老。刘娥作为皇帝的母亲,顺理成章当上了太后,在她去世之后,宋仁宗亲政,得知自己生母的悲惨境遇,痛不欲生,顿足捶胸,发誓要为母亲讨回公道,他派兵包围了刘太后家族的府邸,然后去生母的灵前吊唁,只要一声令下,刘氏家族人头即将悉数落地。幸好刘太后当年听从了高人指点,李氏亡故后,以皇太后的礼数安葬,并将她的遗体完整地保存在水银之中。宋仁宗命人抽出水银,看到生母身着凤袍,遗容安详,完全不像遭到虐待的样子,加上刘太后对他确有养育和辅政的功劳,也就放弃了对其家族的报复。由此可见水银的防腐能力非常强大。秦始皇的地宫里也充斥着水银,可能他的龙颜一直被完好保存,也许有一天世人可以得见。
炼金、美白、防腐只是汞用途的一小部分,但这些功能恰恰承载了人们对金钱、美貌和永生的向往,理所当然地受到了人类的追捧。人们还将汞用在医疗领域,比如治疗便秘和牙疼等,如果一定要说疗效的话,其效果体现在,用过这些药的患者,已经不在乎之前的疾病了,因为汞中毒的症状更加痛苦。直到近代,汞的危害才逐渐被发现,人们为曾经的无知付出了几千年的惨痛代价。
砒霜也是药
19世纪西方油画中的贵族女性有一个共同点,就是皮肤白皙且红润,看上去不仅高贵典雅而且美丽健康。但事实恰恰相反,她们内服的药物和外用的化妆品,都加入了一种有毒物质。这种物质既不是铅也不是汞,而是另外一种有毒元素:砷。
如果你对砷不甚熟悉,那么对砒霜一定不陌生,说不定还会想到潘金莲给武大郎喂药的场景。砒霜就是三氧化二砷,粉末状,白色无味,易溶于水,致死量小,起效快,吃下以后,毒发的症状酷似急性肠胃炎,不通过科学试剂化验,根本区分不出来。在科技相对落后的年代,官方对如何区分这类受害者的死因往往束手无策,所以砒霜也成了投毒的首选,很多案卷中,砒霜被用来毒死其他继承者,以至于砒霜得到了“遗产粉末”的外号。中国有名的“鹤顶红”,也是三氧化二砷,因为提纯工艺的原因,呈鲜红色。
尽管砒霜有剧毒,但在高明的医生手里,却也能变成一味良药。清代著名医家张璐所著《本经逢原》记载:“砒霜疟家常用,入口吐利兼作,吐后大渴,则与绿豆汤饮之。”曾有一位中医,在行医中碰到了一个被肠道寄生虫折磨得半死的病人。他开了一个含有砒霜的方子,病人死马当做活马医地服了下去,顿感腹痛,去茅房排出了很多虫子后,顿时感觉神清气爽,药到病除。
由此可见,和在人体中有害无益的铅与汞不同,砷在人体中扮演着亦正亦邪的复杂角色。清除寄生虫只是它的牛刀小试,它还有更大的本领。梅毒是一种古老的病原体,一般通过性活动传播,意大利人叫它“法国瘟疫”,而愤怒的法国人将这种病命名为“那不勒斯病”,俄罗斯人叫它“波兰病”,土耳其人和阿拉伯人称之为“基督徒病”,印度人叫它“葡萄牙病”。总之,没有人愿意承认这个病来自自己的国家。而汞和铅都曾被人们用来治疗梅毒,但都没什么实际的效果。直到德国化学家保罗·埃利希锲而不舍尝试了几百种化合物,借助显微镜技术,终于发现一种叫做砷凡纳明的化合物可以有效地杀死梅毒,但对人体正常细胞没有太大影响。找到这个化合物非常不容易,历经了606次的试验才终于成功,因此这个药也被命名为606。
其实,砷的能力远不止于此,急性早幼粒白血病(APL)曾为急性白血病中发病最凶险和后果最致命的类型之一,而现在则是最容易被治疗的白血病类型之一,它的克星是三氧化二砷,也就是我们前面提到的“遗产粉末”。而发明这一疗法的,是我国的张亭栋等医学工作者。他们从我国古代验方中,经过长期有目的地试验,剔除了无效成分,最终发现有效成分为三氧化二砷,这一伟大的发现,拯救了无数白血病患者。俗话说,是药三分毒,杀虫、灭毒和抗癌,利用的都是砷强大的毒性,它在医生手里,是帮着悬壶济世的天使;在战争贩子的眼中,便化身为高效的杀人恶魔,路易斯毒气就是一种含砷的剧毒化合物,它可以穿透衣服甚至橡胶,让受害者遭受巨大的痛苦,当年日本侵略者在中国就曾悍然使用过这种毒气,两伊战争中,也能看到它的魔影。
随着时代以及科学的发展,“铅、汞、砷”让人们在追求金钱、美貌和永生的路上历经波折,同时也讲述著不同时代的故事,让我们学会的是如何更加客观全面地认知世界。如同今天一些层出不穷的新技术一样,总会带着美丽的面具出现在大众视野中,但究竟是天使还是魔鬼,也在等待着我们持之以恒地探索。 (责编:南名俊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