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狼

2020-12-07 06:01朱军
小小说月刊·下半月 2020年11期
关键词:山坳小山脖子

朱军

北塬上赵家堡子响当当的大镖师赵大山死了,是走夜路被狼咬死的。

所有人都弄不明白。赵大山一身拳脚功夫名震东川西峡南山北塬,尤其一杆长枪更是出神入化,怎么就被狼撕碎了喉管呢?

赵大山被狼咬死的那天晚上,他的独生子小山子做了一个梦:爹还穿着那件长棉袍,只不过棉袍已经不再雪白,而是血迹斑斑。爹血肉模糊地立在炕头,哭着要小山子杀死那只额头上有块白斑的苍狼。

一家人哭哭啼啼地在左邻右舍帮忙下料理完爹的后事。过完头七一个大雪纷飞的后晌,小山子瞒着娘拖着那杆血迹斑斑的红缨枪,一个人独自来到爹被狼撕碎的地方。

这是黄土高原上一处典型的小山坳。山坳的南北两边是黄土峁,中间一条弯弯曲曲的羊肠小道蜿蜒到山坳的最低处,那里有一棵歪脖子柳树,柳树歪斜的树干一人高的地方,有个人字形的丫杈。

柳树四周一片血腥。

小山子哭了一遍又一遍之后开始仔细查看现场,突然小山子的眼睛一亮,就在那棵歪脖子柳树人字形丫杈下大约两三寸的地方,有一处一寸多长白花花的树茬子向外翻卷着,小山子仔细摩挲,原来柳树干被什么利器扎出一道二寸多深的茬口。小山子想起周家二爷说过,他给爹收尸的时候,爹的那杆红缨枪就斜插在柳树上,他是废了好大劲儿才拔下来的。

小山子翻来覆去地摩挲着歪脖子柳树上那块白森森的茬口,时不时用手中的红缨枪左比右画,忽然,他完全明白了。

傍晚,接连阴沉了七八天的天空渐渐放晴。

小山子吃完晚饭一反常态老早就和衣钻进北窑土炕上的热被窝。娘像往常一样,恓惶着单薄的身子,洗碗刷锅、关牛圈、堵鸡窝,忙碌了半天,直到院子里一片漆黑才吱吱呀呀关上南窑的门,点起窗沿的油灯,一边扯泪一边扯鞋底。

小山子悄悄溜下炕,扒着透风的门缝目不转睛地盯着南窑窗户上那盏忽闪忽闪的油灯,直到后半夜才灭。

小山子还不放心,又过了约莫一袋烟的工夫,小山子知道娘已经睡熟了。他轻手轻脚地站起来解开粗布棉裤的大裤腰,冲两边门轴滋完了憋了半夜的那泡尿,麻利地系上裤带伸手从门后面扯出那杆红缨枪,蹑手蹑脚拉开窑门,悄无声息溜了出去。

清冷的月光朦朦胧胧地映照着雪地上两行踟蹰的脚印,小山子沿着起起伏伏的黄土坡走向后山那个小山坳,身后远远地传来几声沉闷的狗吠。

小山坳入口处一丈开外的土堆上蹲着一只狼,眼睛发出绿森森的光。小山子一个趔趄,头皮一麻,头发就噌噌地竖了起来。想到自己五岁半就在爹的严格训练之下学习祖传的赵家拳,如今都虚岁十五了,他深得爹的拳脚功夫真传,尤其祖上留传下来的那套从不外传的五虎群狼枪,在爹近似苛刻的教导下,已是炉火纯青。面对这只狼,他打个激灵立刻抖擞精神。

借著微弱的光线,小山子眯着眼睛仔细打量眼前这只狼。只见它前腿高高撑起身子半蹲在地上,舌头忽闪忽闪地吊在支棱着獠牙的大口外面有三寸多长,嘴角的哈喇子在清冷的月光下晃晃悠悠扯着丝。

让小山子既紧张又兴奋不已的是,这只恶狼额头上居然有鸡蛋大一块白色的毛。

小山子往手心吐口唾沫,铆足劲头枪头一点一招霸王探路向狼发起进攻。

小山子一杆大枪戳、缠、点、扫虎虎生风,狼则闪、挪、腾、扑步态轻盈。十几个回合下来,居然没有伤到狼的半根毫毛。

小山子有点气喘吁吁。

狼也有点步履蹒跚。

狼在前头且战且退,一会儿龇牙咧嘴,一会儿又东躲西突,竟是有意无意地引着小山子往那棵歪脖子柳树下退。

狼退到那棵歪脖子柳树下,小山子也逼到柳树下,狼和小山子又绕着歪脖子柳树周旋了几个回合,小山子看准狼被身后歪脖子柳树挡住退路的大好时机,双手拧枪,用尽全力向狼的胸口戳去,眼看大枪扑棱着枪花就要戳在狼的身上,突然,狼腾空而起“噌”的一下盘踞在了歪脖子柳树人字形的树杈上。

小山子稍一迟疑双手使劲儿将大枪用尽全力往狼身上搠去,只听“咚”的一声,由于用力过猛,枪头扎进树桩里,歪脖子柳树也被震的瑟瑟发抖。

小山子见势大叫一声“不好”,随即右腿向后撤回半步,身子一拧两腿顺势成绞丝步,并用尽全力上下左右摇晃着拔枪。

狼狡黠的双眼发出绿幽幽的凶光,咂吧了一下龇着獠牙扯着哈喇子的血盆大口瞄准小山子的喉管箭一样扑下……

随着一声骨肉被穿透的清脆,一股腥热喷了小山子一脸。

原来小山子刚才不过是卖个破绽,在佯装向狼发出致命一击的同时顺势掉转枪头将大枪的后端故意戳在树桩上拔不出来,等到狼一跃而起的一刹那,一个干净利索的反扣,使出赵家枪的绝招——回马枪,枪头在夜空中划过一道寒光闪闪的半弧穿透那张血盆大口生生插进狼的咽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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