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众摄影文化作为大众文化的分支,在改革开放、市场经济快速发展、互联网的衍生与繁荣等多个时期的浸染与影响下发生着深刻改变,逐渐形成独具中国特色的大众摄影文化氛围。近十年来,智能手机的广泛普及让中国大众从摄影的“观看者”摇身一变成为摄影的“参与者”,正如实验主义摄影家莫豪利·纳吉在20世纪中叶的预言:“21世纪的文盲是不会摄影的人。”如今,随着手机摄影的快速“崛起”,“摄影”一词随着时代进程被赋予了更广泛、更深刻的社会意义,成为当今每个社会人都无法回避的“时代新宠”,大众摄影文化不可避免地卷入到整个时代的文化嬗变潮流之中。
克里斯·切希尔从影像传播的角度将摄影分成四个时期:第一阶段是柯达照相机时代;第二阶段是数码照相机时代;第三阶段是带拍照功能的手机时代;第四阶段是“智能手机+社交网站”时代。因此,要研究当今中国大众摄影文化内涵,不得不将手机摄影作为重要的研究对象,并分析其在各个阶段与大众文化产生交互的关系。
全球首款自带拍照功能手机是由夏普公司(SHARP)于2000年发布的型号为J-SH04 手机能够拍摄11 万像素的图片;2002年,诺基亚7650、爱立信T68i等一系列可拍照手机相继面世,并将像素提高至100万左右;2005年,索尼公司(SONY)发布全球第一款拥有自动对焦、闪光灯,并且像素达到了200万的爱立信K750i型号手机;2007年,以诺基亚N95 为代表的拥有500万像素的拍照手机也相继面世。
21世纪最初的十年间,这一阶段的拍照手机商处于初期发展阶段,几乎无法与传统数码相机相提并论,究其原因有二,其一是因为技术上尚存瓶颈,手机在摄影的操作性和专业性能方面,与数码相机有极大的差距,尽管手机更为小巧、便于携带,但并不足以弥补其在性能方面的天然缺陷所导致的低下的用户体验;其二是传统思维固化,由于手机与相机是两种定位完全不同产品群,当拍照功能运用于手机时,其初始目的仅是为手机的销售制造更多卖点,将拍照作为手机的附属功能去研发设计。这两方面的因素也是相互影响的,当技术瓶颈无法突破时,手机摄影功能极其弱化,形成“手机摄影远不如相机”的观念,导致在大众摄影文化中,手机摄影的边缘化,反之,当大众之间形成如此认知之时,自然也会影响拍照手机的设计研发。
虽然带拍照功能的手机相对于数码相机,在这一时期并无明显优势,但也不能否认它的积极因素——为参与摄影的形式带来了更多的可能,且在一定程度上扩充了参与摄影活动的人群,为智能手机与互联网平台、自媒体发展铺垫了基础。
手机摄影虽然成本低,受众更多,但始终碍于自身技术瓶颈与传统思维固化的相互影响,在一个不利于自身发展的循环当中尴尬生存。最终打破这个壁垒并将手机摄影拉进发展“高速公路”的,其背后推手并非消费者对摄影设备的追求,也并非是几年之间大众对摄影内涵有了深刻认知,而是“互联网+”概念的介入以及整个大众文化生态的演变。
2019年4月,华为公司(HUAWEI)发布了P30 及P30 pro型号智能手机,P30 pro 搭载莱卡四摄像头,GPU Turbo3.0 图像引擎,将RGGB 阵列调整为RYYB 阵列,使得智能手机的摄影功能与用户体验又有了一次质的飞跃。
得益于智能手机与互联网快速发展,大众摄影参与度得到空前的提升,每个用户都可以通过手中的智能手机去拍摄、编辑、云储存、分享、得到反馈,从前只有业内人士或是所谓“圈子里的人”才能获得的信息第一次以如此简单的方式面向大众,摄影从少数人的新闻、纪实、艺术创作活动,逐渐演变成全民参与、共享共评的社会话题,每个社会人既充当着“摄影师”的角色,又充当着“观看者”的角色,摄影从此不再神秘,通过互联网,摄影逐渐走向大众,开始走近有人类活动的每一寸土地,深刻地见证并影响着现代社会建设进程,“全民摄影”链接世界的时代已经到来。
受郎静山、陈复礼、张印象等“意境”派摄影人的影响,中国大众摄影的内容与形式在相当长一段时间内是具有一定仪式感、追求一定形式美的艺术创作活动,林路曾在他的书中提道:“具有唯美色彩的画意摄影和沙龙摄影在中国有着深厚的根基。”中国大众摄影受到唯美主义、沙龙摄影的广泛影响,注重形式与美感,强调影调、构图、色彩搭配等,正是追求形式美的唯美主义观念,在很大程度上影响了中国的大众摄影的审美理想。社会各类摄影培训机构将摄影照片构图、色彩、协调,等形式因素作为教授摄影最为关键的部分;高校的摄影专业被规划至艺术大类,作为艺术类的专业之一;民间各类摄影比赛宣扬的主要内容与评比标准也大都是“视觉美感”;婚纱影楼得益于大众的唯美摄影追求开始蓬勃发展。
在摄影“样式化”趋势的背景下,大众摄影文化受大众文化与摄影“圈子文化”双重影响,大众摄影文化过于侧重感官愉悦从而缺乏对现实世界的理性反思,并带有一定封闭性。在过去的五至十年,诸多企业厂商将手机摄影性能的提升作为每一次手机更新换代的重大卖点,其中重要的原因便是以此提供新的消费刺激点以及向受众推销更好的娱乐体验。“互联网+摄影”无时无刻地被当代大众文化所影响,其中有传播正能量、体现当代社会人文价值、依靠手机摄影维护社会公平正义的积极影响,同样,如泛娱乐化、滥情、版权问题等负面影响也在手机摄影时代滋生蔓延。大众文化所潜在的娱乐性、商业消费性在互联网的介入下迅速膨胀,直接或间接地影响了当代大众摄影的审美取向,如刻意制造流量,依靠“猎奇”的手段博取眼球等行为,“娱乐至死”似乎正成为互联网时代独特的标签。
大众在享受摄影所带来的娱乐性体验的同时,往往不会再去关注摄影的本来属性和所蕴含的社会价值。更严重的是,部分个体或机构,为了达到某种现实目的而利用看似真实摄影图像或视频,对公众进行虚假宣传,造成不良社会影响。长此以往,隐藏在互联网之下的恶劣习气不仅会给大众参与摄影活动中带来不必要的负面影响,甚至使得整个大众文化生态“乌烟瘴气”。
在智能手机摄影时代,能看到其大众参与的广度与深度,能从不同的视角去挖掘社会生活的各方各面,并以极快的速度传播开来,形成“全民参与”“共作共享”的大众摄影文化。宏观的看,其有利于推动社会经济发展和全球“一体化”进程;同时也应该看到当前大众摄影文化的滞后性,梁晓声曾在《大众文化不应只是娱乐》一文中提道:“大众文化并非不可以娱乐,但不能只会娱乐。”大众文化需要引导,而摄影与社会各行各业都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手机摄影再也不只是某个个体的自娱自乐的行为,稍有不慎,便会通过互联网成为社会焦点,影响范围不可谓不广。因此,大众摄影文化更需要政府、学者、社会各界精英共同关注并给予正向引导与示范。
在各类智能设备高度普及的今天,摄影的社会参与度空前提高,在社会进程中,摄影所留下的痕迹也越来越多,中国大众摄影以其深度与广度影响着社会各界,同时也被社会各界所影响,在这一时期,中国大众摄影文化内涵也在紧跟时代内容发生嬗变,不再局限于唯美主义或沙龙主义,而是在大众群体之间,广泛发挥摄影自身的媒介作用,并将图像的社交属性通过互联网发挥到极致,充当“时代见证者”的角色。
在大众摄影文化的形式与内容被智能手机与互联网极大丰富、扩充的同时,也应当注意其中尚存的诸多问题。变化的是不同时代所赋予摄影的不同文化内涵,不变的是应当持续给予当代大众摄影文化的多方关注力,持续弘扬大众摄影文化正能量。
无数历史证明,科技的进步具有前瞻性,文化的浸染往往是滞后的,摄影术从欧洲传入中国,只用了一艘船航行的时间,但中国摄影人开始对本土摄影的本质、内涵进行辩证思考,已是在半个世纪之后,而在中国真正诞生出一批有影响力的、具有人文关怀、社会责任感的摄影师,却是在一百余年之后。如今,大众摄影在智能手机时代愈演愈烈,关于手机摄影的革命会持续进行,可以预见的是,手机摄影的功能会愈发完善,参与、关注手机摄影的群体也会越来越多,现实问题也随之浮现,如何培育当代摄影文化以应对科技进步带来的一系列的文化嬗变?如何解决互联网时代下的摄影所存在的泛娱乐化、滥情、庸俗、版权、虚假信息等一系列问题?摄影这一巨大“容器”还将以何种身份参与大众的社会生活?是今后大众摄影文化所要面临的重要课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