变奏十四行 [组诗]

陈茂慧

泅 渡

趁风暴尚在酝酿，趁海浪尚在远处流浪

我的船只一遍一遍地重复着摇晃和冲浪

始终无法抵达神秘的岛屿，它是万万年前

神秘生物的福祉，被遗弃的也是被追寻的

神鸟在天空盘旋，它宽大的翅翼遮蔽了

光芒，高山和峡谷一派模糊

我启用新的咒语撕开天幕，让雷霆和闪电

自由驰骋，照亮爱恨之间不可调和的分界线

当灰色的雾霭越来越浓，当风暴卷土重来

孤独的帆被撕裂，海浪汹涌

我的船只倾斜，沉入海底

我挥动万万根发丝缠上破碎的时光

从此岸到彼岸，我歌唱着，用一生来泅渡

也许是波澜壮阔，也许是平铺直叙

空水壶

水壶空下来的一半，依然寡淡

没有人注意它的落寞和哀伤

曾经的志得意满和自命清高皆成为笑谈

漂亮的壶身镌刻着早就散场的青春

人们习惯了，渴了喝水，饱暖思淫欲

一个放置水壶的平台有多重要

平台倒了，水壶便会歪倒、砸碎

碎片的反光提示着碎裂、逝去与演变

空水壶，空空如也，在黄昏

我带着满身伤痕穿过你的雷区和沼泽

唱着无人懂的歌曲，虔诚地祈祷

哪怕一滴水，足以滋润忽视过的枯叶

如果一滴水遇上空水壶，谁比谁幸运？

爱在尘世之上，唯我深信不疑：遇见即美好

不可复述的微澜

多年来，一直保持的平静如水被一场风暴

扰乱，在黄河边，在千佛山的佛光普照下

树林里的柏树寥落，光斑摇曳

多少攀爬的步履蹒跚，多少虔诚的灵魂难安

在泉城清澈的泉水倒影里，云彩和游鱼一样

自由但滿腹愁悒，当一只白蝴蝶飞过

泉水不起一丝微澜，一只画舫缓缓驶过护城河

豢养的水獭发出低低的哀鸣，仿佛世界末日

到来

任何一丝微澜都不会无缘无故，我在南山远观

似乎可以置身事外，已经凋谢的桃花落入泥土

随水流走的四月光阴交织着喜悦与惶惑的微澜

疼痛不可复述，我爱着的斑斓与璀璨如此短暂

五月的钟声响起的时候，我在海边用感官体验

海涛的浩荡，在大佛的庇护下寻到心灵栖息

之地

名字的回响

关闭白天和黑夜，关闭时间通道

停顿、静止，直至消逝。冰凉的手指

指向未明的方向，深山的矿井在地底蜿蜒

那另一个世界的喧嚣是人类的兽在繁衍

我们在紫色或黑色的烟岚中成为塑像

多年后供人唾弃或评说，如果宇宙还在

如果我的执念修炼成千年不死的舍利

所谓家园和城堡在记忆中刻为铭文

而最终放弃一生的收藏，在咒语中献身

未来的天空将有大群的鹰飞过，它们无视

那些腐殖或化石，在《杜伊诺哀歌》中

天使是否有名字？是否拥有永恒的自由？

那么，是谁的名字穿越人类荒芜的精神旷野

在神秘之域产生回响，亘古的爱情也忍不住

轻颤

堡 垒

所谓堡垒，就是我坐在黑暗一隅仰头

看天上是否有星辰，就是我走在阳光下

各种飘动的飞絮急急地钻进我的头发和口腔

所谓堡垒，就是我用文字建造的一座宫殿

仅供我自己自由出入，你看到、想到

只能远观或者怀想。在堡垒之外还有屏障

屏障之外还有布防，而布防始于谋略

始于人心之设防，设防也无非始于疼痛

生命如此生动而平常，有时波涛滚滚

有时平静沉寂，命运的长调低回

再多的短叹都被我纳入堡垒深深隐藏

我闭紧双眼，不看了。屏障、布防和设防

如果有入侵，我不再抵抗，垮掉的堡垒将会

出卖所有真相，我撤去一切，只据守心门

花 墙

一朵花探出了墙头，一丛花探出了墙头

千万朵花探出了墙头，它们有着粉红色的娇艳

也有传说中的欲望，栅栏都拦不住的璀璨

是精灵集体扑进了人世，是我心中的圣经

面对长长的花墙，有谁舍得闭紧双眸

砖块与栅栏，双重阻隔。它们爱这充满烟火的

俗世，也爱这夕阳下的傍晚，爱那些纠结

和挣扎，爱着我的欲拒还迎与暗自神伤

我经过，我停下，我爱。而我终究无法释怀

它们会绚烂也会凋谢，会诱惑也会拒绝

在长长的花墙边，我仿佛走过了长长的一生

光阴暗淡下来，在祷告声中，谁比谁忠贞？

如果花墙最后沦为一面空墙，唉，我不知道

除了花儿朵朵，还有什么是值得我一唱再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