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_顾亦来
每到暖春时节,封存在大脑的记忆便会自动打开。2011年4月13日,还在做大四毕业设计的我,收到了报社的录取通知,至此正式踏上了自己魂牵梦萦的新闻之路。
入行9年,见过国际政要、访过商界大咖,做过舆论监督、去过突发现场,直面过台风、火灾、洪涝、暴雪的“极端时刻”,但不敢说自己“身经百战”。
有人说:“能实现年少时的梦想,是幸福的。”有人说:“还在做记者,不容易的。”一路“写”来,想得最多的是怎样把报道写好,还真没问过自己为什么还在坚持。
媒体变革,“传统”与“新兴”碰撞,深以为记者最大的对手是自己。
有“传媒帝王”之称的维亚康姆(Viacom)创始人萨默·雷石东说过:“即使拥有世界上最漂亮的影院,如果没有一部热门电影,你的一切努力都将白费。”
媒体竞争,内容为王;媒体融合,内容至上。做优内容是永恒不变的真理。
今年1月2日,嘉兴高铁新城规划公示。同日,我们在嘉兴日报头版头条和“嘉兴日报微信公众号”、读嘉APP多端发布了8000字的独家解读《高铁新城规划诞生记》,不到12个小时就收获了25万+的点击量。
事实上,这条爆款新闻的线索是偶然获得的。2019年12月11日,我接到嘉兴市自然资源和规划局办公室的通知,说高铁新城规划马上要进入公示阶段,希望记者提前介入。部门的意思是配合公示稿,刊发一个“答记者问”。
拿着《高铁新城规划30问》,思来想去,规划是城市发展建设的总纲,牵动着城市建设向何处用力,刻画着城市未来的模样,这简单的30问肯定满足不了公众诸多的疑虑。
向报社领导汇报后,我们调整了报道方向,对此次规划本身的起因、经过和纵深发展再进行梳理深挖。
为什么要规划建设高铁新城?嘉兴有哪些优势?高标准、高品质体现在哪里?这座城能集聚哪些高端要素?这里如何打造高品质的生活社区?这样的规划建设对县(市)有什么好处?报道既要传达党和政府的声音,更要反映公众的所思所虑。带着一系列问题,我们与规划编制人员、部门负责人多次面谈,挖掘出了不少有价值的新闻事实。
比如,从2018年8月开始酝酿,到方案出炉,历时1年零6个月的精雕细琢,嘉兴高铁新城的规划几乎凝聚了国内外一流“大咖”的智慧:建筑规划领域唯一的中国科学院院士、东南大学建筑学院教授段进来了;新加坡通讯及新闻部,文化、社区及青年部领导带着新加坡企业联合体来了;在站城一体开发中为国际留下“涩谷样本”的日本企业也来了……在规划编制人员整理成册的150余项《高铁新城规划大事记》中,包括建筑学专家、专门负责城市空间研究的中国科学院院士郑时龄,中国工程院院士、全国工程勘察设计大师程泰宁等10多位院士都是他们上门求教的对象,先后接洽咨询了来自澳大利亚、马来西亚以及国内的上海城建院、浙江省规划院等单位,真正做到聚全球之智,汇各方之力。
又比如,500多个日日夜夜,仅市领导参加各种论证会、咨询会、专题研究会等就有115次之多,平均每3天就有一次关于“高铁新城”规划的头脑风暴。2019年10月10日晚上8点多,市长办公桌上那碗已经冷却变坨了的面条,给人留下特别深的印象。
再比如,规划中约50%的蓝绿空间占比,300米见水,500米见园的布局,让人感受到一座城市坚守生态价值取向的诚意。规模从4台(站台)8线(线路)扩展到10台26线,连接起了虹桥、浦东、松江、苏州、杭州、宁波、湖州7个方向,更让人期待嘉兴高铁站从一个途经站成为一个枢纽中心的发展……
我们在7万多字的原始采访素材上,字斟句酌,最后跟大家见面的8000字稿,努力做到简明扼要、形象直观。
记者是故事的向导。置身海量信息汹涌而至的融媒体时代,面对“普遍新闻线索”时,只有在思想上先人一步、策划上高人一招、效率上快人一拍,敢于探索挖掘真相及其代表的意义并能冷静记录,才能处于主动、夺得先机,使自己的报道从众多“类似报道”中脱颖而出。
记者是跟人打交道的。世间没有两片相同的叶子,人亦如此。每一次采访要快速消除与采访对象的疏离感,让对方敞开心扉与自己真诚交流,对记者来说都是挑战。
2019年3月28日晚,我接到一个紧急采访的通知,桐乡市公安局凤鸣派出所民警李杭飞突发疾病,因公牺牲。任务的指向很明确,做一篇人物通讯。对于常态的新闻,记者可以预先计划,慢慢做访前准备。当突发事件遇上人物典型,还要面临一个生离死别的揪心场面,采访就带着许多不可预知性。尽管当晚我把电话打遍了嘉兴各县(市、区)9个公安局,采访到了几个与他相识的同事、领导还有老乡,面对第二天还要走进桐乡市殡仪馆进行更庞大深入的人物对话,还是让我一夜失眠。
在这篇报道的采写中,我始终告诫自己,不管有多需要了解情况,不渲染悲伤、不激化情绪。
3月29日早上7点多,我一身素黑站在告别队伍的最角落,直到仪式结束,本和笔都没有掏出来。吊唁的人一拨拨来了,一拨拨走了。时间慢慢地过去,我发现有一群年轻人始终没有离开。他们低着头站在一起,一言不发。那个画面,让我想起了两个月前,自己参加中学同学告别仪式的场景。年轻生命的骤然陨落带来的持久钝痛,我,感同身受。
人性的根源总是相通的,人的情感深处原本就藏着深深的共鸣。共情是人们互动的前提。我红着眼眶走到这群年轻人面前:“我们想帮李杭飞做一些事情,你们能不能讲讲他的故事……”出乎意料的是,他的这些发小爽快地答应了,争先恐后地分享他们的日常点滴,还翻出手机里存着的玩闹视频、聊天记录给我看。还有一位急着赶高铁回厦门的李杭飞同学临走前留下了电话,他说:“还有什么要了解的,直接打给我。每个人的记忆有限,我们一起拼凑出一个完整的他吧。”
报道后来用一个个故事片断串联起李杭飞的工作生活轨迹,没有刻意去营造一个悲情的英雄形象。
“师傅,你说份子钱每年存一点,要存到我结婚。”
“飞哥,本来我们一起值班的,现在就剩我一个了。”
“杭飞,我的感冒还是你传染给我的,这账怎么算?”
“杭飞,让你来我这中药调理一下,我还在等你呢。”
“杭飞,你说再过三年就不拼了,怎么先逃了?”
这篇题为《呼叫145172!我们很想你!》的报道在报纸刊发后,又经新媒体推送,收获了许多网友留言:文章没有煽情,泪水还是模糊了双眼”“细腻感人,太有画面感,含泪读完”……嘉兴市委书记对报道也作出批示:“平凡事迹感人至深。”之后,嘉兴开展了向李杭飞学习的活动,还出台落实《嘉兴市公安机关民警加班考勤调休管理办法》,确保民警劳逸结合,工作张弛有度。
共情力是我们感知公众情绪、链接他人的必备能力,也是记者采访生涯的必修课。
新闻有两个现场,事件现场和心灵现场。身临事件现场容易,走进心灵现场,就需要我们学会倾听、换位思考、将心比心,通过共同话题以情动人,这样采访才能贴近实际、贴近生活。也只有这样的报道,才会让人感动并产生共情,彰显人文情怀,进一步提升媒体的影响力和公信力。
面对新闻,记者常常不畏艰险、全情投入。写稿到“头秃”,难道仅仅是为了发表吗?
2013年5月,我亲历了一场“历史变革”——嘉兴启动残疾车退运整治工作。当时,来自嘉兴市本级300多名残疾车主一度聚集在嘉兴市政府门口。身为条线记者的我,采访过程也不顺利,被数名残疾车主围堵在嘉兴火车站广场。
残疾车是专门供下肢残疾的人使用的代步工具。由于他们肢体有残缺,许多就业谋生门路受到限制。残疾车出现后马上成为残疾人的“腿”,在享受着残疾车代步便利的同时,还能够从事运营,也改变了他们生活上的窘境。但公安、交通等部门的统计显示,多年来,因残疾车造成人员重伤、死亡的交通事故以及残疾车主将乘客载至郊外进行诈骗的案件十分突出。这一专用机动车运营市场混乱,还暴露出从事运营的人员、车辆管理不善,非残疾人驾驶残疾人专用车运营、无牌无证运营等问题。
一边是隐患重重的运营乱象,一边是弱势群体的生存问题。作为记者,有义务向公众还原事实的真相,也有责任通过报道帮助困难的人渡过难关,更有使命引导社会向更和谐、稳定、健康的方向发展,让新闻的“流量”成为时代进步的“能量”。
为此,我一方面了解残疾车主的诉求、做好退运政策的解读、掌握市民对退运工作的看法、关切残疾车主后续的保障,另一方面,为了尽可能地呈现全面客观理性的报道,还咨询人大代表、政协委员、高校教授、律师等的意见建议。
系列报道《残疾车运营乱象何时了》在一周之内连续刊发4篇,形成强大的宣传声势,引起社会高度关注。此后,我又深入社区、街道,继续了解退运的工作进展、退运车主的就业岗位是否有了眉目。
不到一个月时间,嘉兴有99.68%的残疾车主签约承诺退运,有的车主在签约退运的当天就落实了新工作。我在一个街道残联理事办公室偶遇了一位师傅,他笑中带泪签下退运承诺的画面让人至今难忘。他说:“顾记者,你的报道不假,街道上门做工作拿的就是你们的报纸。其实,我不是不愿意退,是舍不得这辆车,陪着我十几年,也算是老朋友了。开残疾车每个月也就2000多块,回家都要晚上10点以后,确实挺累的。现在我要去绿化养护了,每天上班8小时,收入稳定、活也不重,加上退运补助,养老、医疗方面的政策,生活有保障,心里也就踏实了。”
时代前进的每一步需要每一个人的笃行。当下的每一丝情绪、每一个细节、每一个瞬间都是历史的追光、时代的注脚、前行的基石。新时代新征程,党报记者更应该用脚丈量、用眼洞察、用脑萃取、用笔记录,用情去承担起自己的职责与使命。新闻没有捷径,写稿也无“速成秘籍”。如果硬要问为什么坚持,就是为了双眼看尽世间冷暖、百态人生后,心底里仍未褪色的良知与光明。
这些技能你get了吗?
■ 新闻报道既要传达党和政府的声音,更要反映公众的所思所想。
■ 记者是故事的向导。
■ 记者是跟人打交道的,人的情感深处原本就藏着深深的共鸣,共情是人们互动的前提。
■ 新闻有两个现场,事件现场和心灵现场。身临事件现场容易,走进心灵现场就需要我们学会倾听、换位思考、将心比心,通过共同话题以情动人。
■ 记者应该用脚丈量、用眼洞察、用脑萃取、用笔记录,用情去承担起自己的职责与使命,让新闻的“流量”成为时代进步的“能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