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晓玲
(1.中国社会科学院,北京100007)
了解韩国外交的社会基础有益于理解韩国外交及其发展趋势,而“保守”与“进步”是观察韩国政治外交的重要坐标,本文力求在阐明二者间差异的基础上,描述韩国社会的外交理念。“保守”与“进步”是学术界在讨论韩国的政治与外交时经常使用的概念,也对应着韩国政坛的两大政党,但对于二者在外交问题上的具体立场差异,却缺乏详细的实证研究。 本研究有助于明晰“保守”与“进步”的涵义,也有助于思考中韩合作,同时具有理论价值和现实意义。
大量研究证明,影响外交决策的因素既来自国际政治体系,也来自国内政治体系,国内政治、国际政治与外交政策三者之间存在互动关系。 具体来看,决策者的认知过程、决策者个性、集团决策机制、组织过程、官僚政治、文化与认同、国内政治、国家属性,以及地区和国际体系等因素都会影响外交政策决策。①宋志艳:“关于西方外交决策理论与模式的思考”,《大连大学学报》,2016 年第1 期,第74 页。
韩国位于中美日俄四个世界强国之间,与中美日在安全与经济等领域的合作非常密切,同时朝鲜半岛尚处于分裂状态。 特殊的地缘政治环境使韩国的命运与国际政治格局紧密相连,也使其外交问题与国内问题往往缠绕在一起,韩国民众因此对外交问题持有很高的关注度。 不仅如此,韩国社会具有强烈的民族主义情绪,这种情绪促使他们通过制度外途径参与到外交决策中,影响外交事务的理性决策过程。例如,“牛肉风波”曾经促使韩美对《自由贸易协定》进行重新谈判;激烈的对日民族主义情绪更是激化了大量的历史矛盾和现实对抗。 因此,要了解韩国外交,不能忽视其社会心态。 不仅如此,社会心态具有惯性,不像理性决策者那么灵活多变,因此,一旦了解其基本特征,也将有助于预测韩国外交的发展变化趋势。
然而,目前对于韩国外交的大多数研究关注其地缘政治环境和领导人偏好。 虽然一些研究指出,多层面的因素都影响着韩国的外交决策,①例如沈定昌指出,国际局势、意识形态、国内政治经济、历史问题及总统个人因素都对韩国外交政策的形成产生影响,并且从国际、国家、社会和个人等层面对“韩日关系正常化”“越南派兵”“北方外交”“阳光政策”“伊拉克派兵”的决策过程进行了分析。 郭锐指出地缘环境因素、安全结构因素、国家利益因素、决策心理因素和民族性格因素共同影响韩国周边外交理念的变化。 赵立新论述过中日韩三国民族主义对于双边关系以及东北亚区域合作产生的影响。 参见沈定昌著:《韩国外交与美国》,社科文献出版社,2008 年版;郭锐:“韩国周边外交的理念沿革及其政策调整”,《当代韩国》,2019 年第1 期,第9-11 页;赵立新著:《当代东亚民族主义与国家间关系》,社科文献出版社,2012 年9 月。但在讨论具体现实问题时,把韩国民众立场纳入变量进行思考的研究为数不多,其中的一个重要原因是对韩国外交的社会基础缺乏详尽的认识。 近年来,虽然出现了一些分析韩国民众外交立场的实证研究,②这类研究可参见王晓玲:“什么因素影响韩国民众在中美之间的立场?”,《世界经济与政治》,2012 年第8 期,第20-35 页;王星星、[韩]殷棋洙:“当前韩国民众对中国和中韩关系认识的实证研究”,《东北亚论坛》,2014 年第2 期,第79-87 页。但数量远远不足,观察范围、时间点都不够丰富,不利于总结稳定的规律。
本研究将总结近十年来韩国民众对朝鲜、美国、中国、日本这四个重要合作对象的认识及其变化趋势,分析他们在与四国相关的重大外交问题上的立场,希望能够为了解韩国民众的外交立场、思考韩国外交发展方向、思考中韩合作提供有益的补充。
本文所谈论的“保守”和“进步”,指的是韩国政治语境里的“保守倾向”以及与之相对的“进步倾向”(以下简称为“保守”与“进步”)。这对概念的源头来自政治学里的“保守主义”一词,但韩国政治语境里的“保守”形成于韩国的政治发展过程中,有其特定涵义。
“保守主义”“自由主义”“社会主义”并列为当代世界的三大意识形态。 西方政治学者们以欧美的政治实践为基础对“保守主义”进行了大量论述。 “保守主义”最大的特色是重视实践和经验,反对抽象理论,因而反对具有建构理性主义倾向的自由主义。③刘军宁著:《保守主义》,东方出版社,2014 年版,第2 页,第28 页。“保守主义”作为哲学思想和政治运动在十九世纪前后的英国大量涌现,当时保守主义要“保守”的是自由传统。 二战后,保守政党在欧洲和日本都迅速成长,“保守主义”思潮出现了两个支流,一是反国家主义的自由主义,二是关心社会道德的传统保守主义。④同③,第15-18 页。
但“保守主义”的内涵随着政治经济文化环境变化而变化,在不同的时空里会被赋予不同的涵义。 学者们在讨论韩国政治发展和韩国外交时也经常使用由“保守”与“进步”构成的两极坐标。 在韩国,“保守”与“进步”的两极对峙最早出现在二十世纪七八十年代的民主化运动过程中。 当时“保守派”所保守的是二战后在美国扶植下建立起的政治经济体制,而作为“保守派”对立面的“进步派”追求的是选举制度的正常运行。 关于韩国政治发展的研究指出,在二十世纪七八十年代的“民主化运动”时期,“保守派”是威权体制、大资本利益及冷战秩序的守护者,而“民主化运动”领袖以及与之联系紧密的工会领导人则是“进步派”的先驱。 “保守派”与“进步派”自二十世纪七八十年代起就在外交问题上表现出鲜明的理念差异:“保守派”积极“反共”,持“敌朝亲美”态度,而“进步派”提出了“民族解放论”,主张“民族自决”,表现出“亲朝反美”的特征。①房宁等指出,领导民主运动的知识分子普遍受马克思主义影响,与朝鲜有接触。 同时由于美国在“光州事件”等民主化运动的关键事件中默许军政府的暴力镇压行为,使得民主运动阵营产生了“反美”情绪。 凌胜利和郭锐的研究也指出,二十世纪八十年代韩国“反美主义”的主体是进步学生和左派进步人士,触发“反美运动”的大部分是政治话题,韩国的民主化愿望与美国对军事独裁者的支持激化了当时的反美主义。 参见房宁等著:《自由威权多元东亚政治发展研究报告》,社科文献出版社,2011 年版,第118-131 页;凌胜利、郭锐:“反美主义与韩国外交政策”,《辽东学院学报(社会科学版)》,2011 年第1 期,第143 页。二十世纪九十年代,韩国民主制度趋于稳定,世界范围内的冷战落下帷幕。在1998 年,“进步”阵营代表金大中当选总统,“保守”与“进步”成为韩国政治舞台上对等的两极,在观念领域里逐渐完成了各自的理论叙述。②韩献栋:“韩国的保守主义:特征与影响”,《国际论坛》,2012 年第1 期,第68-69 页。“保守派”作为威权与财阀代言人的色彩不断弱化,但积极拥护市场自由主义,被视作既得利益集团的代言人。 “进步派”则热衷于将民主文化进一步根植于社会生活,更关注国内经济与民生,关心弱势群体的权力、经济分配和社会福利等问题。 在外交领域里,“进步派”提出“阳光政策”,以民族主义思维替代冷战思维,呼吁民族和解,呼吁美日等国家结束对朝经济制裁,积极改善对朝关系,③方秀玉:“反思金大中政府的对朝政策”,《东北亚论坛》,2009 年第5 期,第55-63 页。“保守派”则批评“阳光政策”动摇了韩国的安保根基,要求强化韩美同盟。 进入二十一世纪,“保守”与“进步”政党在国内经济社会发展问题上的政策差异越来越模糊。 “保守派”中出现了“新右派”,而“进步派”中也出现了“江南左派”。 “新右派”是“新自由主义”和“新保守主义”的结合,其人群主体一部分来自被称作“386 世代”的民主运动人群,④韩国将出生于二十世纪六十年代、在八十年代读大学、在九十年代时年纪为30 多岁的一代人称作“386 世代”,认为他们是韩国民主化运动的主导人群。一部分则是坚持“自由主义”价值的“保守派”。⑤同②。随着新经济自由主义改革的弊端逐渐显现,全社会在“经济民主改革”问题上达成共识,“保守派”越来越关注“进步派”所强调的分配问题。 在2012 年的总统选举中,身为“保守派”候选人的朴槿惠甚至扛起了“经济民主化改革”的大旗。
虽然“保守”与“进步”的人群构成、政策方向不断变化,但学者们在讨论韩国外交时习惯于将“保守”与“进步”的立场差异看作一个稳定的常数变量。 观察相关研究,可见研究者们对“保守”和“进步”的差异持有以下固有认识:“保守派”对朝强硬,在安全问题上与美日步伐一致;“进步派”强调朝韩和解与合作,希望在统一问题上增强民族自决的能力,与美日的对朝政策保持一定距离,同时希望提升国防自主性。⑥出现类似表述的相关研究很多,参见王萧轲:“文在寅政府对朝政策初探”,《当代韩国》,2017 年第3 期,第15 页;董向荣:“韩国文在寅政府的对朝政策及其制约因素”,《东北亚学刊》,2018 年第1 期,第11 页;虞少华:“半岛无核化进程前瞻”,《国际问题研究》,2019 年第2 期,第116 页。“保守派”执政时,韩国社会的对美民族主义情绪往往会回落,而“进步派”执政时则会更积极地利用民众的对美民族主义情绪与美国讨价还价。⑦凌胜利、郭锐:“反美主义与韩国外交政策”,《辽东学院学报(社会科学版)》,2011 年第1 期,第143 页。关于“保守派”与“进步派”在对日外交中政策差异的论述不多,但有些学者注意到“保守派”与“进步派”对二战中的日本侵朝历史存在不同的理解:“保守派”中的部分“新右派”学者提出了“日本殖民近代论”,贬低抗日民族英雄。 而“进步派”则持“日本殖民侵略论”,要求对日本的侵略罪行以及曾经与日本殖民者合作的韩国人进行历史清算。⑧马维英:“韩国历史教科书之争的深层思考”,《辽东学院学报(社会科学版)》,2017 年第3 期,第8-14 页。
综上所述,学术界所认知的韩国“保守派”与“进步派”的外交政策差异可以粗略概括为:保守派“亲美疏朝、用华联日”,相比之下,进步派就显得“疏美亲朝、联华远日”(参见表1)。但是,这种固有认识缺乏实证研究的支撑。 “进步派”与“保守派”的外交理念究竟存在多大程度的差异,又在哪些问题上或者说何种情况下可能达成共识? 这两种理念有着怎样的发展变化趋势? 本研究将对比两个阵营各自支持人群的意见差异,以问卷调查结果为依据,对上述问题进行详细的验证分析。
表1 对于“保守派”与“进步派”外交理念差异的通常认识
本研究使用了两类统计数据。 第一类是长期连续性数据,用于观察韩国社会对周边主要国家的“亲近感”与“威胁感”;第二类是近期特定时间点的调查数据,用于观察代表性外交事件中韩国社会的外交政策选择。 前者更侧重于情绪和心理认同,后者则包含了理性判断的因素。
本研究以长期连续性问卷调查数据为基础,描述韩国社会对朝鲜、美国、中国、日本的基本心理认知,并观察其发展变化趋势,同时也观察“进步派”与“保守派”的差异。 为此,本研究选取了韩国首尔大学“统一和平研究院”的相关调查数据进行分析。
首尔大学“统一和平研究院”的“统一意识调查”是一项从2003 年开始实施的连续性年度调查,调查对象为19 岁到65 岁的韩国成年人。该调查以韩国统计厅公布的人口统计数据为依据,按照性别、年龄层和居住地比例进行分层随机抽样。 调查方法为面访,调查有效样本约1 000份。 本研究选取了从2007 年到2018 年的统计结果。 这期间韩国经历了卢武铉、李明博、朴槿惠和文在寅四任政府,政权在“保守派”与“进步派”之间两次过渡,半岛安全危机也经历了起伏,对于观察韩国外交而言,是一个完整的循环周期。
本研究将选取上述调查中的三组数据(亲近感、威胁感、政治倾向)进行分析。 该调查要求被访者在朝、美、中、日、俄五国中选出“感到最亲近”的国家和“对半岛最具有威胁”的国家,①在这两个问项上选择“俄罗斯”的被访者比例都非常低,本研究对其忽略不计。并且要求被访者在“进步”“中立”“保守”中选择与自己最接近的政治立场,也就是对自身的政治倾向做出自我判断。 本研究将以这三组数据为依据,首先观察被访者们对于朝、美、中、日四国的“亲近感”和“威胁感”;其次对“保守”与“进步”人群的认知差异做比较。 除此之外,既有研究通常认为韩朝关系与韩美关系存在相斥性,也就是说,“亲美者疏朝”而“疏美者亲朝”。 本研究将在数据分析中同时观察这两对双边关系,以验证这种固有认识是否成立。
本研究将以近期韩国外交中的三个代表性大事件为例,分析“保守”与“进步”人群的立场差异。 无论“亲近感”还是“威胁感”,反应的都是情感层面的认识。 相比理性决策中的利益取舍,情感具有惯性,了解这种基本社会心态有助于把握韩国外交的长期发展趋势。 但即便是普通民众,在面对具体外交问题时,除受情感影响之外,也会思考利益得失。 与此同时,韩朝、韩美、韩中、韩日这4 组双边关系往往缠绕在一起,韩国社会在一些具体外交问题上的立场选择会受到多方面因素的干扰,会在多元交叉的复杂背景下进行利弊衡量。
为了观察韩国社会面对特定外交事件时的利弊取舍,本研究选取了以下三个事件进行观察:第一个事件是“半岛安全局势缓和”。 2016年至2018 年,韩朝关系突然缓和,朝鲜半岛安全局势大为改观,韩国开始重新讨论之前关闭的韩朝合作通道。 观察这段时间的相关调查数据,可以看到在安全压力降低的情况下,“保守”和“进步”人群会做出怎样的反应。 这部分观察将以首尔大学“统一和平研究院”所实施的“统一意识调查”数据为依据。 第二个事件是“萨德入韩”。 随着中美竞争加剧,“韩美同盟”与“中韩战略合作伙伴关系”之间的张力日益凸显,而“萨德入韩”就是一个典型案例。 “萨德入韩”强化韩美军事同盟而损害中韩关系,这一事件迫使韩国社会在两对双边关系之间做出损益评估和立场选择,是观察韩国社会在中美之间利益取舍的理想时机。 中国社科院亚太与全球战略研究院“亚太社会文化课题组”在“萨德入韩”后的2017 年10 月面向普通韩国民众实施问卷调查,了解了韩国民众在中美之间的立场,本研究将以这项调查的数据为依据展开分析。该调查的访问对象为19 岁到65 岁的韩国成年人,以韩国统计厅公布的人口统计数据为依据,按照性别、年龄层、居住地比例进行了分层随机抽样。 调查收集有效样本约1 000份。 第三个事件是“韩日贸易摩擦”。 文在寅政府上台后,一系列历史问题和现实冲突不断激化韩国社会的对日民族主义情绪,这种负面情绪外溢至经贸领域,“对日民族主义”与“韩日经济合作”发生了冲突。 这样的时间点适合观察“保守”与“进步”人群在对日外交方面的立场差异。 这部分观察将以“峨山政策研究院”在2019 年8 月实施的相关调查结果为依据。 该调查的对象为韩国成年人,共收集有效问卷1 000 份,调查方法为电话调查。
通过对上述问卷调查结果的整理分析,本研究得出以下发现:其一,韩国社会整体上在朝美之间持“亲美疑朝”态度。 具体来看,“保守人群亲美疏朝”的特征仍然明显,但“进步人群”由“疏美亲朝”逐渐变成了“亲美亲朝”。 朝韩关系恶化时,“进步”人群的亲朝立场会发生动摇,而韩朝关系改善时,“保守”人群未能很快对朝鲜产生信任。 其二,韩国社会虽然呈现“亲美保守化”特征,对美好感度高于对中好感度,但如果韩美同盟与中韩合作发生冲突,坚定地选择韩美同盟的韩国人是少数,大部分韩国人会在中美之间进行利弊权衡。 在“萨德入韩”问题上,反对意见与支持意见旗鼓相当。 假设中美发生军事冲突的情况下,大部分韩国人选择中立。 如果对“保守人群”和“进步人群”做比较,可见“保守人群”中忠实于“韩美同盟”的被访者比例明显更高。 其三,韩国社会长期以来对日认知非常负面,目前对日民族主义情绪也仍然高涨。 但与此同时,大部分韩国人希望韩日关系回到“政冷经热”的双轨格局,“保守”人群尤其对于目前的韩日关系恶化感到不满。
韩国社会呈现“亲美疏朝”特征,具体表现在以下三个方面:
第一,韩国社会整体上日益亲美,“进步”与“保守”在这一问题上不再有明显差异。 近十年的长期数据显示,在周边国家中,韩国民众对美国的“亲近感”远远高于其他国家,而且近十年来总体呈上升趋势,即使面对民族主义的干扰,也表现出较强的韧性。 2008 年到2009 年,韩国因为反对进口有安全隐患的美国牛肉而出现了“牛肉风波”,大量示威者批评政府“对美卑躬屈膝”。 但“牛肉风波”实际上没有动摇韩国人的“对美亲近感”,其“对美亲近感”保持了上升态势。 2018 年,美国大幅度提高了韩国在驻韩美军军费中所承担的比例,引发了韩国社会的强烈不满,“进步派”文在寅政府在协商中态度强硬,但韩国人的“对美亲近感”依然维持在较高水平(参见图1)。
图1 心理距离“最近”的国家(单位:%)
第二,相比“保守人群”,“进步人群”更加“亲朝”,但同时也“亲美”。 总的来看,“进步人群”由“疏美亲朝”变成了“亲朝也亲美”。 观察“对美亲近感”与“对朝亲近感”曲线的变化趋势,可见二者在一段时间里存在负相关关系,这反映了民族主义与基于安全诉求的实用主义之间的竞争。 具体来看,2008 年至2011 年期间出现过一轮“对美亲近感”上升伴随“对朝亲近感”下降的现象。 在这段时间里,“朝鲜威胁感”从36.1%上升至55.6%,①2008 年朝鲜发射远程导弹,金刚山发生了韩国游客被杀事件,韩朝围绕开城工业园也产生摩擦。 2010 年相继发生了“天安舰”“延平岛”事件。“亲近感”由24%降至14.8%,与此同时,“对美亲近感”则由53.3%上升至70.7%。 李明博政府后期,韩朝关系有所缓和,“对美亲近感”与“对朝亲近感”的负相关性再次出现:2012 年“对朝亲近感”明显上升,“对美亲近感”则出现了相似幅度的回落。 朴槿惠政府时期“对美亲近感”与“对朝亲近感”也呈现负相关性:韩国人的“对朝亲近感”降到最低点,“对美亲近感”再次攀升。 但是,到了文在寅政府时期,“对美亲近感”与“对朝亲近感”之间的竞争关系有所减弱。 在韩国社会对朝鲜的亲近感明显回升的情况下,对美亲近感没有明显下滑,仍然维持在70%以上的高水平(参见图1)。 如果分别观察“保守人群”与“进步人群”,可见近十年来,“进步人群”的“对美亲近感”不断上升。 2007 年“进步人群”中“对美亲近者”所占比例曾经比“保守”人群低16.9%,2014 年之后二者之间的差异日益缩小,2017 年这一差距缩小到3.9%(参见图2)。
第三, “进步”人群对朝鲜的信任随安全局势变化而摇摆,“保守”人群在安全局势缓和后对朝信任有所上升,但增幅很小。 两个人群目前都表现为“亲美疑朝”,“保守人群”的这一特点更加明显。 由图2 可知,在大多数年份,“进步”人群对朝鲜的好感度高于“保守”人群,也就是说,进步人群更加“亲朝”的特点确实存在。但是,“进步”人群的这一特点并不稳定。 在半岛局势恶化时,“进步”人群对朝鲜的态度与“保守”人群趋同。 例如2008 年朝鲜半岛危机升级,“进步”人群的“朝鲜威胁感”迅速上升至与“保守”人群同一水平,两个人群中认为“朝鲜在周边国家中对韩国威胁最大”的占比均为33.5%。 与此同时,“进步”人群的“对朝亲密感”也迅速下降至与“保守”人群相似水平,两个人群中的对朝亲近者分别占24.4%和23.5%。②首尔大学“统一和平研究院”所实施的“统一意识调查”相关年度数据。 “统一意识调查”,首尔大学“统一和平研究院”网站,http:/ /ipus.snu. ac. kr/blog/archives/research_cat/unification_perception-survey,访问时间:2020 年11 月6 日。在韩朝关系最为紧张的2016 年,“进步”人群的对朝“亲近感”反而低于“保守”人群。 文在寅上台后重新启动韩朝对话,韩朝、朝美接连举行首脑会谈,朝鲜半岛安全局势大为改观。 在这样的环境下,“进步”人群的对朝“亲近感”迅速回暖,但“保守”人群对朝“亲近感”仅略有上升(参见图2)。
如果对“进步”与“保守”人群在诸多韩朝合作项目上的立场差异进行具体分析,可见文在寅政府上台后,“进步人群”对于重启“开城工业园区”和“金刚山观光”等韩朝经济合作项目的愿望迅速增强,但他们对朝鲜的弃核承诺存在怀疑。 目前“进步”人群在对朝政策上的态度是混乱的,既希望与朝鲜合作,又希望维持对朝鲜的制裁。 “保守人群”的意见则非常清晰:即便安全局势缓和,依旧支持“在朝鲜弃核前中断交流”。 2016 年和2017 年,在朝鲜核技术逐渐走向成熟时,“进步”和“保守”人群中都有半数以上被访者认为韩国应该通过“拥核”来应对。2018 年半岛安全局势缓和后,“进步”人群中持这种观点者比例迅速降低,而“保守人群”仍然希望“拥核”(参见图3)。 保守人群的态度非常稳定,而且在“拥核”等问题上的意见与目前韩国的公开表态相去甚远,这种被掩盖的诉求值得关注。
图2 不同政治倾向人群的周边国家“亲近感”(单位:%)
图3 对各项涉朝政策的支持情况(单位:%)
综上所述,在过去近十年中,无论“进步派”还是“保守派”执政,无论朝鲜半岛局势和缓还是紧张,美国始终是韩国人感到“最亲近”的国家。 相比2002 年前后卢武铉政府初期的反美浪潮,过去十年中民族主义对韩美同盟的冲击力明显减弱,整个韩国社会转向“亲美保守化”。在韩朝关系中,“进步”人群多数时候比“保守”人群持有更积极的民族和解立场,但他们的态度受半岛安全局势影响较大,不如“保守”人群稳定。 一旦安全局势恶化,“进步人群”的对朝民族主义会让步于现实安全需求。 而安全局势缓解时,“保守人群”的对朝民族主义情绪却升温缓慢。 朝核危机不断升级及李明博、朴槿惠政府时期韩朝关系的长期恶化等因素是导致韩国社会整体上“亲美保守化”的重要原因。
韩国社会在心理层面上更认同美国,但当韩美关系与韩中关系发生冲突,多数韩国人会以灵活实用的态度在中美之间进行利弊判断,尽量保持中立。
第一,韩国人的“对华亲近感”一直低于“对美亲近感”,“保守”与“进步”人群的对华认识不存在差异。 2008 年到2018 年间,“对华亲近感”两次跌入低谷,同时“中国威胁感”也两次上升。 这两次低谷都与朝鲜半岛安全局势有关。2010 年3 月,“天安舰事件”发生,韩国舆论认为中国围绕这一事件的表态“偏袒朝鲜”。 同年7月的调查结果显示,韩国人“对华亲近感”从2009 年的6.1%跌至4.2%,“对华威胁感”从2009 年的15.8%上升至24.6%。 值得注意的是,当时韩国人的“朝鲜威胁感”并没有明显上升(仅从2009 年的68. 3% 上升至2010 年的70.7%)。 韩国学者指出,韩国人对朝核威胁产生了疲劳,但对于中国在朝鲜半岛问题上的立场却非常敏感。①[韩]朴明圭等编:《2010 统一意识调查》,首尔大学统一和平研究所,2011 年版,第125-126 页。2016 年中韩陷入“萨德摩擦”,此后韩国人对中国的“亲近感”迅速下降,尽管2017 年中韩在“萨德问题”上达成了“三限一不”协议,但目前韩国人的“对华亲近感”尚待恢复(参见图1)。 调查结果同时显示,“保守人群”与“进步人群”的对华亲近感不存在显著差异(参见图2)。
第二,韩国社会在情感上“亲美疏华”,但在“萨德入韩”问题上,“赞同”与“反对”的意见对峙势均力敌:46.8%的被访者赞同“萨德入韩”,43.7%的被访者反对“萨德入韩”。 换言之,在将现实利益纳入考量后,韩国社会“保守亲美”的倾向得到了牵制,而且这种意见冲突与政治阵营属性高度相关。 “进步人群”中“反对萨德入韩”者居多,而“保守人群”中“赞同萨德入韩”者占了大多数(参见图4)。 “萨德入韩”的影响主要限于经济领域,而且很可能是阶段性的。当“韩美同盟”所带来的利益损失进一步增大,韩国社会的现实主义思维会进一步凸显。 当研究者询问被访者“如果中美发生军事冲突,韩国应该如何选择”,要求被访者在“中立”“支持美国”“支持中国”“不知道”中进行选择时,选择“中立”的被访者最多,占52.7%,选择“支持美国”的占39.2%。 “进步人群”倾向于在中美之间保持“中立”,而“保守人群”中的绝大多数(73.1%)都选择“支持美国”(参见图5)。
概言之,很多韩国人对美国持有“亲近感”,其中一些人也不惜在一定程度上牺牲中韩合作以强化韩美同盟,但他们却不愿在“中美发生军事冲突时”履行同盟国义务。 他们希望“用美”,而不是“盟美”,这是机会主义和实用主义思维。但值得关注的是,“保守人群”持有较坚定的“盟美”态度,他们中大部分不但支持“萨德入韩”,甚至愿意在“中美军事冲突”时履行同盟国义务(参见图4 和图5)。
图4 “保守”与“进步”人群对“萨德入韩”的立场(单位:%)
图5 假设“中美发生军事冲突”时“保守”与“进步”人群的立场选择(单位:%)
韩国社会中存在激烈的反日民族主义情绪,但“实用主义”思维也同时存在。 在高涨的民族主义情绪之下,韩国社会普遍存在恢复经贸合作的愿望。 “保守派”的这一愿望更加强烈,他们不仅希望恢复经济合作,还希望进一步强化安保合作,对目前文在寅政府的对日外交非常不满。 具体来看,目前韩国社会对韩日关系持以下态度。
一方面,韩国社会整体对日本的亲近感很低。 近十年来,韩国人的“对日亲近感”一直处于低谷,①韩国人对日“亲近感”在2017 年似有回升,但并不意味着韩国社会对日认识发生了转变,而是“对华亲近感”因为“萨德摩擦”大幅度下降造成的。而且在“保守人群”和“进步人群”之间不存在显著差异。 也就是说,“新右派”倾向的知识分子虽然对韩国的对日民族主义提出质疑,但即便在“保守人群”中,“亲日”也没有形成规模。 朴槿惠政府希望就历史问题达成谅解,积极推动韩日安保合作,于2015 年签署《韩日慰安妇协议》,又在2016 年签署《韩日军事情报保护协定》,但是政府的这些努力反而刺激了韩国人的反日情绪。 2015 年韩国人对日“亲近感”降至3.9%,这是十年来的最低水平(参见图1)。 文在寅当选总统后,反日情绪与政府外交政策形成共振,韩日矛盾持续激化:朴槿惠政府时期为解决“慰安妇”问题而设立的“和解治愈财团”被取消;韩国大法院宣布日本企业应向其二战期间强征的韩国劳工做赔偿;韩国海军军舰遭遇日本巡逻机“威胁性低空飞行”后,对日本巡逻机进行火控雷达照射,引发了两国社会舆论的对峙。 韩日在历史和安全问题上的冲突外溢至经贸领域。 2019 年7 月,日本宣布对出口韩国的三种半导体产业原材料加强管制,随后把韩国从简化出口审批手续的贸易对象“白色清单”中删除,对此,韩国民众发起“抵制日货运动”。 8 月,韩国政府宣布终止《韩日军事情报保护协定》。 韩日关系从“政冷经热”走向“政冷经塞”,韩国人的“对日亲近感”停留在冰点。
另一方面,韩国社会整体希望恢复经济合作,“保守派”的诉求尤其强烈。 目前韩国社会对日民族主义情绪虽然非常强烈,但很多调查都显示,大多数韩国人希望韩日关系回到“政冷经热”的“双轨”局面,“保守”人群的这一愿望更加强烈。 以峨山政策研究院于2019 年8 月进行的问卷调查为例,②韩国互联网媒体饼干新闻(Kukinews)在相似时间点进行的相关调查也得出了相似结论。这一调查结果显示:“进步人群”中的89.8%认可目前政府的对日外交,而“保守人群”中认可政府对日外交的只有19.3%;63.2%的“保守人群”支持“韩日安保合作”,“进步人群”中支持“韩日安保合作”的仅占42.8%;“保守”人群中69.8%的被访者希望韩日关系尽快回到“双轨”路线,而“进步”人群中持这一意见的占50%(参见图6)。
在上述数据分析的基础上,笔者分析总结了韩国社会在外交问题上的基本心态,观察了其变化趋势。 以此为出发点,笔者还尝试为中韩合作提出几点建议。
图6 2019 年韩日摩擦中“进步”与“保守”人群的立场差异(单位:%)
韩国外交的根本诉求是安全、发展、统一,无论哪个目标的实现都需要韩国政府与朝鲜、美国、中国、日本政府展开密切合作。 韩国需要在三个象限上处理好与周边国家的关系:在第一象限中,韩国需要处理韩朝与韩美关系;在第二象限中,韩国需均衡韩美与韩中关系;在第三象限中,韩国需要处理好韩日关系。 韩日关系虽然也与韩朝、韩中、韩美关系产生交集,但相比之下相关性稍弱,其影响力也低于韩朝、韩美、韩中关系,本文因此将韩日关系纳入韩国外交的第三象限进行讨论。 无论面对哪个国家,韩国的外交都面临民族主义与实用主义这两种社会心理之间的冲突,“保守”与“进步”政策的对峙在很大程度上反映的也是这两种心理的冲突。 民族主义色彩的外交诉求大致包括:“本民族主导的半岛统一”“中等强国”“东北亚平衡手”等,实用主义色彩的外交诉求大致表现为“国家安全”“韩美同盟”“繁荣发展”等。 很多学者对韩国外交中“民族主义”与“实用主义”两种心态的竞争进行了详细论述。 例如,王义桅分析了进步派代表卢武铉执政时期的外交路线,指出韩国外交面临“民族统一”与“朝核威胁”的矛盾,面临“地区平衡者理想”与“韩美同盟”之间的矛盾,形容韩国外交“徘徊在理想与现实之间”;①王义桅:“在理想与现实之间:理解韩国外交”,《国际论坛》,2005 年第6 期,第17-20 页。刘胜湘和蒋家敏指出,韩国受到周边大国的制约,在狭小的外交自主空间内不断转换立场和角色,在“安全”“繁荣”“半岛统一”这三个核心利益之间进行权衡取舍;②刘胜湘、蒋家敏:“中美关系视域下的韩国角色论析”,《太平洋学报》,2018 年第3 期,第28-38 页。凌胜利则指出,韩美同盟、以大国权力为主线构建而成的地缘政治格局,使得韩国的“中等强国外交”只能收到有限的效果。③凌胜利:“韩国中等强国外交的效果为何有限?”,《太平洋学报》,2016 年第2 期,第43-44 页。
本研究发现,随着朝核危机升级、中美竞争态势加剧,“民族主义”心理在韩国外交的“第一象限”里不断弱化,“现实主义”诉求更加明显,这也是导致韩国社会心理日益“亲美保守化”的重要原因之一。 “民族主义”弱化,既包括对朝“同胞之爱”的弱化,也包括对美“民族主义”的弱化。 取而代之的是,朝核危机不断推高韩国对美国的安全依赖。 在韩国外交的“第二象限”里,对美与对华民族主义情绪都会偶尔出现。目前,韩国社会在心理上更认可美国,但主流意见并不愿落入“同盟国陷阱”。 面对中美竞争,韩国人持实用主义和机会主义态度,希望在中美之间“两边下注”,以灵活多变的姿态在中美之间辗转腾挪,既“用美”也“用华”。 韩国虽然部署了“萨德”,但持“赞同”意见者与持“反对”意见者所占比例非常接近。 如果韩美同盟要求韩国社会付出更高的代价,韩国有可能转向中立。 特朗普执政时期美日韩三边协调机制不断弱化,④吕春燕:“文在寅执政后韩日纷争的表象、根源与影响”,《和平与发展》,2019 年第5 期,第47 页。使得韩日关系越发独自于其他双边关系。 近来,韩国民族主义的影响主要出现在韩日关系中。 民族主义情绪掩盖了韩日合作的现实需求,但调查数据显示,韩国社会希望韩日经济合作早日恢复,“保守派”更是希望推动韩日安全和经济合作。
鉴于上述发现,笔者认为要推动中韩合作的长期健康发展,需要关注以下几方面:第一,充分认识韩国社会的“亲美保守”倾向,强化危机防范意识,在中韩之间建立沟通渠道,做到未雨绸缪。 文在寅政府上台后对恢复和发展中韩关系态度积极。 在中美贸易摩擦日益加剧的情况下,韩国政府批评贸易保护主义,支持经济全球化。 新冠疫情暴发以来,中韩政府合作建立“区域性防疫机制”,成为国际社会合作“抗疫”的模范。 但是,过去十年里韩国社会最明显的心理变化是“亲美保守化”,应该对此有清醒的认识。 新冠疫情暴发后,部分保守政党和保守媒体积极应和美国,以“冷战话语”批评中国,同时煽动韩国人的对华民族主义情绪。 受此影响,青瓦台网站上批评政府对华政策、要求弹劾总统的请愿者一度超过百万人,①“请求弹劾文在寅总统”,韩国青瓦台网站,https:/ /www1.president.go.kr/petitions/584936,访问时间:2020 年11 月9日。 该“请愿文”称“看总统的疫情应对,觉得文在寅是中国总统”。 “请愿文”认为政府不全面禁止中国人入境的做法是“错误”的,并因此请求弹劾总统,一个月内有超过140 万韩国人投票赞同这一请求。同时表示支持文在寅政府的请愿者人数也超过百万,韩国社会第一次围绕“中韩关系”问题出现了不同政治阵营间的激烈对峙。②“为总统加油”,韩国青瓦台网站,https:/ /www1.president.go.kr/petitions/585683,访问时间:2020 年11 月9 日。 该请愿文肯定了总统以及相关部门为“抗疫”所作的努力,指出导致疫情暴发的是不配合政府防疫工作的“新天地教会”。 这一请愿文在1 个月内也得到了150 万韩国人的支持。“保守派”对华意识形态偏见进一步强化的动向应该得到充分关注。 面对“亲美保守化”的韩国社会,现阶段的中韩政府间合作无需追求过高的政治目标,可考虑着眼于长久,夯实两国合作的社会基础,追求两国关系的稳定发展。 朴槿惠政府脱离民意基础与日本签订《韩日慰安妇协议》和《韩日军事情报保护协定》,最终被废止的先例值得注意。 现阶段,中韩合作应该少说多做。 在“合作抗疫”的基础之上,中韩双方可以进一步完善长期联合防疫机制引导两国社会从关心“共同防疫”扩展至更多的“非传统安全”合作话题,例如共同防治环境污染,建立东北亚环境共同体意识等。③薛晓芃:“东北亚地区环境治理的路径选择:以中日韩环境部长会议机制为例”,《太平洋学报》,2020 年第3 期,第37 页。从此类“去政治化”的合作议题入手,从切实影响韩国人生活的领域入手展开合作,更容易得到舆论的支持,促使韩国社会与政府在发展中韩关系问题上齐头并进。 与此同时,需要关注“保守派”在半岛安全及韩美同盟问题上的态度,警惕这股力量与美国在亚太地区增加部署攻击性战略武器的意图形成合力。 有学者指出,即便“进步派”执政,韩国政府在安全问题上的决策也很可能受到“保守派”逻辑的裹挟。 因此,中方需要做好应对矛盾分歧的准备,强化沟通机制,防范有可能发生的安全危机。④王箫轲:“新时代的中韩关系:机遇和挑战”,《当代韩国》,2018 年第2 期,第26 页。
第二,规避“区隔”话语,强调中韩两国社会的共同利益,使韩国成为中美竞争的缓冲力量。韩国社会尤其是“保守人群”在心理上认同美国。 在中美竞争加剧的情况下,对韩外交需规避与“区隔”“认同”相关的语言,打破一切“网格化”思维。 首先,中方在政府外交中需规避与意识形态相关的讨论,不落入冷战话语模式,不主动讨论韩国在中美之间“站队”问题。 其次,中方还应该警惕经济合作、社会文化合作话题被“政治化”。 在韩国社会中,“中国威胁论”一直不绝于耳。 目前,中国产业升级不断刺激韩国社会的危机意识。 与此同时,中韩两国社会都有着强烈的“文化自尊”。 在中韩社会合作中,两国都应该对社会舆论进行积极引导和监督,而中国社会应该践行“人类命运共同体”精神,本着“合作共赢”“文明互鉴”的态度开展中韩社会合作。
在不使用“区隔话语”的同时,还应强调两国社会的共同利益。 “安全”与“发展”是中韩关系最坚实的落脚点。 不顾得失、完全忠实于“韩美同盟”的“极端保守派”在韩国社会中占少数。 在中美之间,韩国社会主流希望“两边下注”,认为做中美竞争的“缓冲装置”,既符合韩国的安全需求,也有利于提升韩国的国际影响力。 新冠疫情出现以来,韩国经济遭到致命打击。 目前,克服“疫情经济危机”是韩国社会最瞩目的核心课题。 中国是最快从疫情中恢复的经济体,中韩两国在恢复商务往来方面最早开始了卓有成效的合作。 中方可以利用疫情后中国经济率先恢复的契机,积极推动东北亚地区产业合作的调整与深化,与韩国等国家一起努力,推动世界经济的恢复。
第三,关注韩国的经济民主化诉求,把缩小贫富分化、推动可持续性发展作为中韩合作的新目标。 1997 年亚洲金融危机席卷韩国后,韩国在国际货币基金组织(IMF)要求下完成了一系列“新经济自由主义”性质的改革,导致雇佣稳定性减弱、资本所受的制度约束放松,中产层流失、青年失业、少子老龄化,以及国内经济空洞化等问题随之而来,使韩国国内经济陷入恶性循环。 而以限制财阀、维护市场公平、保护中小企业、稳定就业,以及强化社会保障等政策为代表的“经济民主化改革”很快成为社会共识,换言之,一切有利于创造就业机会、有利于中小企业发展的机遇是“保守派”也无法拒绝的。 反观中韩经济合作,参与合作的韩方主体是财阀企业,中韩经济合作因此被韩国社会看作贫富分化加剧的原因之一。 目前,“减贫”“缩小贫富差距”“扩大中产层比例”是中韩两国社会共同的发展目标。 今后的中韩合作需要对“新经济自由主义”的发展模式进行反思,需要在中韩经济合作中积极探索均衡、可持续、中韩共赢、各阶层共赢的发展模式。 只有让两国社会更广泛地参与到中韩合作中,让更多的人群分享到中韩合作的红利,才能保证中韩关系长期健康发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