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夏·多吉次杰的“吉却贡吞”组织与“西藏革命党”异同研究

2020-12-05 06:29拉巴扎西
西藏研究 2020年5期
关键词:达赖喇嘛西藏

拉巴扎西

(西藏自治区社会科学院藏文古籍出版社,西藏 拉萨 850000)

20世纪三四十年代的“吉却贡吞”组织和“西藏革命党”是西藏近代有识之士为改变西藏的落后面貌而进行的两次变革尝试,在一定程度上推动了西藏近代民主化进程,对近代西藏的政局发展产生了深远的影响。笔者通过探讨两者之间的共性和特性,进一步阐述西藏近代化民主改革运动的基本特点和事件的来龙去脉,从而充分揭示以英国为首的西方帝国主义的野心和西藏政教合一封建农奴制的社会本质。

一、“吉却贡吞”组织和“西藏革命党”的基本情况

(一)龙夏·多吉次杰及“吉却贡吞”

龙夏·多吉次杰(1881—1940年)出身于西藏中小贵族家庭,苏穷·西绕扎巴(1)西藏宁玛派著名的祖孙三苏尔之一:即苏·释迦窘乃、苏·西绕扎巴、苏·释迦僧格。的后裔。自五世达赖喇嘛起,苏穷家族世代就有人出任地方政府的官员,世袭领地在苏隆地方(今日喀则市谢通门县达那区)。龙夏·多吉次杰聪明好学,擅长藏医、音乐、数学等,能力卓著,20岁左右在噶厦“孜康”(即审计局)担任“孜巴”(会计员),因其出类拔萃,引起了十三世达赖喇嘛的注意。1913年,十三世达赖喇嘛从中层贵族子弟中选派了4名青年,即强俄巴·仁增多吉、门仲·庆绕贡桑、吉普·旺堆罗布、果卡尔·索南杰布(也称索南贡甲)前往英国首都伦敦学习电业、邮政业、矿业和军事等知识。当时派孜巴龙夏·多吉次杰担任领队兼管生活,龙夏接任后,即携妻赴英国。其间访问了法国、德国、瑞士、意大利、荷兰和比利时等欧洲国家,于1914年9月返回西藏。1920年,4名贵族子弟学有所长后返回西藏,并在各自的岗位上作出了一定的业绩。龙夏回藏后,十三世达赖喇嘛对他更加器重,30余岁即出任四品孜本,因其政绩显著,颇引人注目,人称“孜本龙夏”。此时,噶厦因为扩充军队而急需大批军粮,于是1922年成立了“跋细勒空”(2)原西藏地方政府管理新垦荒地等新征税收的机构,“按照规定,‘跋细勒空’增加征收的对象和范围是:西藏的贵族世家、历代达赖家族、地方政府官员及寺庙领地以各种不合法方式获取的土地,另外,任命噶伦、代本职位时特意封赐的庄园,虽占有庄园但尚未在地方政府中任职的贵族。”参见拉鲁·次旺多吉:《回忆我的父亲——龙夏多吉次杰》,载《西藏文史资料选辑》(Ⅰ),北京:民族出版社2007年版,第168页。。十三世达赖喇嘛委任龙夏·多吉次杰和仲译钦莫(译仓秘书长)罗桑旦琼为跋细勒空负责人。龙夏·多吉次杰秉公办事,“大胆向贵族官员征收军粮,触犯了大小权贵们的切身利益,招致其强烈不满。然而,龙夏征粮的成绩显著,到了十三世达赖喇嘛晚年时期,征收的粮食已装满了地方政府所有仓库,龙夏更加博得了达赖喇嘛的器重和信任。”[1]1411925年,在擦绒达桑占堆被革职后,十三世达赖喇嘛又任命龙夏为藏军总司令。

藏历水鸡年十月三十日(1933年12月17日),十三世达赖喇嘛圆寂后,龙夏组织了“吉却贡吞”(?Q艨BfSX?SSXV?ST髗fT)秘密组织,他们为了取得僧俗官员的帮助,安排其主要成员管理经书的孜仲(僧官)·土登格丹经常在官员中散布“将要出现经塔无顶之灾,现在若不着手修建十三世达赖喇嘛灵塔,恐怕会引起意外事故的预言。”他号召,为了保全政教宏业万古长青,目前最重要的事是寻访十三世达赖喇嘛的转世灵童,吾辈理应效劳[2]232。在孜仲·土登格丹制造的预言和号召下,80多名孜仲已在誓约上签了字。另外,在请愿书上征得了审判官雪仲(俗官)嘉康朗巴、雪仲米日瓦和雪仲扎吞巴等23名俗官的签字。

“这一组织,曾以秘密方式开过一系列会议,其主要目的是要实现一定程度的民主。如对噶伦的产生,每四年选举一次,必须直接从西藏民众大会的候选人中选举,并决定将以请愿书的形式通过噶厦呈报摄政。”[3]48-49当时“民主”二字沿用英文音译,有些官员不解其意,龙夏·多吉次杰错误地解释为“英国式制度”,这引起了与会其他官员的不满,他们反对在西藏建立英国式的制度。“由于噶雪巴(四品官)告密,龙夏在次日被诱捕,之后噶厦调查审讯团指控他是‘亲苏分子’,‘想在西藏搞十月革命’,‘谋害噶伦’,企图毁灭宗教并以此判处他剜眼、下狱、革职抄家等刑罚。‘吉却贡吞’中的其他成员也遭到逮捕,分别处以革职、流放、罚款等处罚。这就是西藏近代史上所谓的‘龙夏事件’”[4]至此龙夏的改革也随之付诸东流。

(二)邦达·饶嘎倡导的“西藏革命党”

邦达·饶嘎(3)邦达·饶嘎于1907年出生于西藏昌都芒康县富商邦达仓一家。其长兄邦达尼玛为十三世达赖喇嘛的亲信,曾垄断西藏的羊毛贸易。其次兄邦达·养壁(汉文名罗绍亭)曾在亚东任卓木总管,主持西藏对外贸易。倡导的“西藏革命党”,其主要成员包括江洛金·索朗杰布、土登贡培。

“1934年,邦达饶干参与其弟邦达多吉在昌都发动的反抗拉萨当局的政变,并代表民军赴巴塘向刘文辉部求援。反藏失败后,他前往南京,受到蒋介石的接见,并在蒙藏委员会任职,次年飞赴印度。”[5]89抗战爆发后又回到重庆,担任国民政府蒙藏委员会委员。

江洛金·索朗杰布或公索朗杰布(1897—1972年)(4)西藏和平解放后,江洛金·索朗杰布在西藏军区干校、拉萨市第一小学、西藏自治区筹备委员会等单位任职。西藏民主改革后,先后担任拉萨市军事管制委员会文教组组长、西藏自治区筹备委员会文教处处长。1965年当选为西藏自治区第一届人大代表,任西藏自治区人委文管会主任、西藏自治区第二届政协副主席、第四届全国政协委员。1972年3月13日,因突发心脏病去世。,其家族的先辈源自西藏历史上赫赫有名的颇罗鼐家族。18世纪中叶江洛金·久美旺杰时期颇拉家族改名为江洛金家族,其第7代为江洛金·索朗杰布。1923年,他受命前往锡金甘托克接受射击训练。1933年,因参加“求幸福者同盟”组织,被流放到工布孜拉岗宗(今林芝市米林县境内),在孜拉岗与土登贡培不期而遇。1936年,与土登贡培一同逃亡印度,邦达·饶嘎等人在印度噶伦堡建立“西藏革命党”。1947年返回拉萨。

土登贡培,原名德庆曲珍(1905—1963年),出生于西藏尼木宗续普一个雅卡的农民家中(现位于尼木县续麦乡上岗村)[6]。1916年,德庆曲珍作为“尼珠”奉招来到拉萨。从1921年起,德庆曲珍正式成为十三世达赖喇嘛的近侍,继而成为“坚赛”(心腹),后入色拉寺杰扎仓出家为僧,十三世达赖喇嘛亲自赐“土登贡培”(佛法弘扬四方)的法名。1933年十三世达赖喇嘛圆寂,次年初土登贡培就遭流放,连带亲眷的房屋和一切财产被没收,其父扎西在尼木宗被监禁。土登贡培很快在工布则岗宗地区碰到了同样遭遇的俗官江洛金,并结下了友谊。之后与其同样遭受流放的其他官员上书请求恢复原职皆获得准许,而土登贡培和江洛金·索朗杰布上书得到的却是噶厦的禁令:“饬工布孜岗宗对他俩严加管束。”心灰意冷的二人不得不另谋出路。1937年,他们以做买卖为由,在得到孜拉岗宗核准后,经锡金逃往印度。

关于根敦群培(5)根敦群培于1903年出生在安多热贡(今青海黄南藏族自治州同仁县),后来在哲蚌寺为僧并获得参加格西学位答辩的资格。与“西藏革命党”的关系,藏学界有两种说法,即以梅·戈尔斯坦为主的持根敦群培曾加入了“西藏革命党”的观点的学者与以根敦群培的弟子和朋友为主的否定此观点的人,至今尚未形成定论。1927年,根敦群培离开拉卜楞寺赴西藏,依止格西喜饶嘉措学习法相学。他受印度学者罗睺罗之邀于1934年至1945年两次赴印度。1945年,离开印度返藏。从1946年被西藏地方政府逮捕,到1950年被释放[7],在狱中受尽折磨,于1951年在拉萨去世。

1939年,身为国民政府蒙藏委员会成员的邦达·饶嘎倡导在中印边境的小城市噶伦堡建立了“西藏革命党”。他们签署的《噶伦堡西藏革命党简要协定》,明确阐述了该党以孙中山的“三民主义”(6)即民族、民权、民生,其核心内容就是,赶走帝国主义,实现民族解放;推翻封建君主专制制度,建立资产阶级民主政治;平均地权,也就是土地归国家所有,发展资本主义。为行动纲领,旨在“使西藏从现存的专制政府中解放出来”,其主要在噶伦堡和大吉岭一带活动。1945年,根敦群培在噶伦堡与邦达·饶嘎、土登贡培、江乐金3人会面,就西藏改革多次长谈,他同情和支持“西藏革命党”,与其建立密切联系,并参与设计党徽,绘制地图等工作。

1946年6月19日,“英印警方查抄了饶嘎等六人的居所。由于事先得到中国驻加尔各答总领事馆的通知,饶嘎提前销毁了所有相关文件,尤其是党员名单。但警方仍搜出了被疏忽的《西藏革命党协定》复印件和几封信函。印度政府随即发布了对饶嘎的驱逐令,经国民政府调解失败后,无奈之下饶嘎只得抛下重病的妻子和家产,独自飞赴上海。与此同时,土登贡培的住处也遭到了英印警方的搜查。他被宣布为不法分子,限其7天离开印度。在中国驻加尔各答总领事馆的帮助下,土登贡培亦飞往上海,后赴南京……江洛金亦遭驱逐,但由于他是不丹王族子弟的经师,经不丹王族出面交涉,仍然留在印度。而身在拉萨的更敦群培就没这么幸运了,噶厦政府很快将他逮捕并没收了他的财产。”[8]39

二、“吉却贡吞”组织和“西藏革命党”的相同之处

(一)从背景来看,两者都曾受十三世达赖喇嘛新政改革的影响

十三世达赖喇嘛执政期间扶植“坚赛”众多,其中土登贡培和龙夏·多吉次杰是最受重用的“坚赛”,曾直接受到十三世达赖喇嘛的影响。另外,“吉却贡吞”组织和“西藏革命党”的大多数成员为十三世达赖喇嘛的近侍,他们曾极力支持十三世达赖喇嘛的新政改革措施。《关于坚赛·土丹贡培生平述略》中讲到:“土丹贡培殷勤伺候达赖喇嘛有五年之久,始终使达赖喇嘛称心满意,更加宠爱信任,且使之参与政事……土丹贡培不得不遵照达赖喇嘛的意思,整整干了八年,从而为众人誉为‘古甲’(侍卫)土丹贡培和‘坚赛’(红人)土丹贡培。”[9]254锡金政治专员威廉逊在记述土登贡培1933年出席的一次官方欢迎会的材料中,描述了土登贡培与十三世达赖喇嘛之间的亲密关系:“……他虽然没有官阶,但总是随侍在达赖喇嘛左右,并得到达赖喇嘛的宠爱,待他如亲生儿子一样。他对达赖喇嘛产生着巨大的影响……他非常聪明能干,他的本领和才干会使他前途无量”[10]100。可见,土登贡培从1921年到1933年长达13年的时间里,一直跟随十三世达赖喇嘛,形影不离,随侍左右。

关于龙夏与十三世达赖喇嘛的交往始于1913年,十三世达赖喇嘛选派4名西藏贵族子弟赴英留学,孜巴龙夏·多吉次杰为领队兼管生活。留学期间,龙夏访问了意大利、德国、法国、瑞士、比利时等欧洲国家,游历经历使他开阔了眼界,增长了见识,对其新思想的形成也产生了重要的影响,后又被任命为藏军司令。“龙厦成了十三世达赖喇嘛身边数一数二的亲信,连十三世达赖喇嘛的一些重要文件也曾由他草拟。”[11]14

索朗杰布“1916年19岁时被十三世达赖喇嘛土登嘉措授予‘公’的爵位,继承江洛金家族的世袭公爵。1923年,被派往江孜英军营地学习英文和军事技术。1925年,回到拉萨后,受西藏地方政府和玛基康(即藏军总司令部)委派去印度采购军火。”[12]

综上所述,“吉却贡吞”组织和“西藏革命党”的主要成员曾长时间跟随和学习十三世达赖喇嘛,并建立亲密的关系,思想上直接或间接地受到十三世达赖喇嘛的影响。此外,十三世达赖喇嘛在噶厦之上增设了伦钦(7)1907年设立伦钦一职,1926年改称为司伦。伦钦一职相当于清朝初期在西藏封授的郡王,位居四噶伦之上,秉承达赖喇嘛意旨,领导、主持噶厦的日常工作。伦钦一职的设立,改变了一个半世纪以来僧人掌办商上事务的惯例,恢复了世俗贵族主持噶厦事务的权力。一人。同时,“十三世达赖喇嘛打破噶伦等重要官职均由少数大贵族世袭的制度,着意提拔一批对地方政府作出过特殊贡献而又有才能的中下层年轻官员,委以重任,十三世达赖喇嘛的随身侍从达桑郑堆即是典型一例。”[13]

由此可见,无论是“吉却贡吞”组织的反对噶伦终身制,还是“西藏革命党”欲推翻政教合一的封建农奴制,两者都曾受到十三达赖喇嘛新政改革的影响。

(二)从政治主张来看,两者都将矛头指向政教合一的封建农奴制,即崇尚民主,反对专制

以龙夏为首的“吉却贡吞”,其对噶伦的终身制不满,主张噶伦每4年选举一次,“必须直接从西藏民众大会的候选人中选举产生;指责噶厦的工作不令人满意,弹劾首席噶伦赤门独断专行,独揽噶厦政事,办事极端不公等。主要目的是要实现一定程度的民主,反对专制。”[1]142

《噶伦堡西藏革命党简要协定》(第一条、第二条)明确阐述:“我们必须首先把‘三民主义’和蒋介石总统的命令付诸行动。我们必须在一切言论和行动方面同‘三民主义’和‘中央政府’保持一致;我们必须尽自己的最大努力,使西藏从现存的专制政府中解放出来,我们还必须遵循世界上其他进步和民主的民族和国家,特别是民主的‘中华民国’中央政府的方法行事。”[14]40综上所述,西藏革命党旨在反对专制,追求进步与民主,对西藏的政治制度进行改革。“他们是旧西藏进步知识分子的代表,直接或间接地受到国内资产阶级革命和西方民主政治的影响,主张权力应当掌握在人民大众手中,赞成以民主的形式推举政府官员,而不是封建世袭和独断专行。”[15]41这在一定程度上有倾向中央政府、维护祖国统一的思想。

总之,以龙夏为首的“吉却贡吞”组织和邦达·饶嘎倡导的“西藏革命党”的出发点是改变西藏落后的封建政治制度,建立民主化制度,逐步改善人民群众的生活条件。

(三)从群众基础来看,两者忽视人民群众,局限在上层贵族或有识之士圈子里

以龙夏为首的“吉却贡吞”组织,只有80余名僧官和20余名俗官签名或加入该组织,不仅没有发动和依靠广大人民群众,而且在广大人民群众中,从未宣传该组织及其相关信息,改革只局限于上层贵族或有识之士圈子里,因而它对西藏社会的影响十分有限。同样“西藏革命党”的主要成员还是局限于上层贵族和有识之士。《喇嘛王国的覆灭》中说:“‘西藏革命党’是邦达昌·饶嘎建立和领导的,饶嘎是一位具有一定理想的康巴民族主义和有识之士。该组织的成员包括江乐金·索朗杰波、土登贡培以及不太活跃、才华横溢而放荡的喇嘛、学者和反叛者更敦群培。”[10]373该党“创制了党徽,还曾印制了数千份党员登记卡和申请表格,但‘西藏革命党’在当时的西藏究竟有多少党员和支持者,还是个谜。但估计人数不会多,因为据了解,西藏的不少官员都确信,在康巴商人当中至多有100多名同情者”[11]33。

由于“西藏革命党”的基地设在印度,西藏广大人民群众对该党的了解甚少,更谈不上加入该组织。因此,“西藏革命党”的主要成员同样以上层贵族和有识之士为主,忽略了广大人民群众。

(四)从组织形式来看,两者采取隐秘方式,秘密活动

龙夏等人在上层贵族的干扰下,表面上要以尽快修建十三世达赖喇嘛灵塔为借口,暗地里却招集组织成员,组织不严密。《我参与“龙夏事件”的经过》一文中这样说:“按照惯例,僧俗官员每天到布达拉宫朝会。龙夏·多吉次杰的下属公秋就利用这个机会,经常在官员中散布‘将要出现经塔无顶之灾’的预言,和‘现在若不着手修建十三世达赖喇嘛灵塔,恐怕会引起意外事故’。他又号召:‘为了保全政教宏业万古长青,目前最重要的事是寻访十三世达赖喇嘛的转世灵童。吾辈理应全力效劳。’在他制造的预言和号召影响下,有一部分僧官表示:‘理当全力效劳’。于是,每当朝会后,就三三两两地到公秋家议事。他便利用这种机会请官员们在自己已经准备好的誓约上,以所谓‘自愿方式’签字”[2]232。另外,梅·戈尔斯坦说:“龙夏炮制并实施的一项改革计划,是把他的现代化和改革的见解隐藏在传统的价值观念中进行的。”[10]136

“西藏革命党”当时不仅受英美帝国主义的严密监视,而且要对西藏地方政府保密,因此该组织秘密召开会议和开展活动,据土登贡培的妻子拉宗卓嘎叙述:“土丹贡培在印度居留期间,听到英国人侵占了西藏边境的门达旺地区的情况后,便约根敦群培博士、江洛色空苏·索朗杰布以及热嘎等人秘密商讨,决定由根敦群培化装成乞丐,以朝佛为名,到已经被英国人侵占的门达旺地区侦察,绘制出地图。”[9]256他完成此项任务之后,于1946年1月4日之前到达拉萨。

总之,“吉却贡吞”组织和“西藏革命党”,在当时英帝国主义的严密监视和西藏上层世俗贵族及保守势力的阻挠下,只能秘密召集会议或开展活动。

(五)从结果来看,两者最终以失败告终

在西藏封闭、保守、落后的政教合一的封建农奴制的历史条件下,无论是在西藏推行西方资产阶级的民主改革,还是孙中山的“三民主义”,都难以推行,更不可能成功。特别是“吉却贡吞”组织和“西藏革命党”推行的西藏近代化改革触犯了西藏僧俗贵族阶层的利益,必然会遭到他们的极力反对和破坏。因此,要在西藏社会实现民主政治,推动西藏社会的进步与发展,就必须推翻封建农奴制社会制度。“西藏的社会制度的变革与进步,必须依赖于全国人民革命的胜利之后,必须推翻西藏地方的政教合一的封建农奴制。”[1]144

三、“吉却贡吞”组织和“西藏革命党”的不同之处

(一)思想来源不同

十三世达赖喇嘛于1913年选派4名西藏贵族子弟赴英留学,任命龙夏带队。在此期间,龙夏亲眼看到了资本主义产业革命的巨大成果,深受西方资本主义社会民主政治思想的影响,想在西藏实现一定程度的民主。“因为英国上有女王,下有办理具办事务的大臣,实行社会选举制度”,从英国回到西藏后,他主张效仿英国资产阶级君主立宪制,“即达赖喇嘛和摄政的地位和待遇依旧不变,而且还可以给予至高无上之荣誉,全民予以拥戴。主要对噶厦进行改革,以投票的方式选举产生各部大臣,任期为四年。满四年另进行一次选举。选举应公正投票。”[3]35因此,龙夏的改革思想最初受西方资本主义民主政治思想的影响,他倡导废除噶伦终身制,改为4年任期制,建立民主政治。

“西藏革命党”的创始人邦达·饶嘎,“1934年参与其弟邦达多吉在昌都发动的反抗拉萨当局的政变,并代表民军赴巴塘向刘文辉部求援。失败后,前往南京,受到蒋介石的接见,并在蒙藏委员会任职。”[5]89《喇嘛王国的覆灭》中载:“饶嘎是孙中山政治思想的一位虔诚信仰者,他曾将孙中山的一些较为重要的著作翻译成藏文。”[10]374

此外,《噶伦堡西藏革命党简要协定》明确阐述了该党的宗旨和行动纲领:“我们必须首先把‘三民主义’和蒋介石总统的命令付诸行动。我们必须在一切言论和行动方面同‘三民主义’和‘中央政府保持一致’;我们必须尽自己的最大努力,使西藏从现存的专制政府中解放出来”[14]40等。

可见,“吉却贡吞”组织的思想源于西方资本主义民主政治,而“西藏革命党”的思想源于国内孙中山的三民主义。

(二)组织结构和最终的目标不同

“吉却贡吞”组织是由龙夏一人牵头的大约有100多名僧俗官员签署请愿书的比较单纯的无指导思想、无政治纲领的改良运动。虽然当时噶雪巴指控龙夏党羽有一份秘密的“内部文件”,他曾偶然见到过,上面写着谋杀赤门噶伦、接管噶厦等内容。但是一直没有找到有关这份文件的任何证据。“吉却贡吞”组织的最终目标并非完全推翻噶厦,只针对当时噶厦实行的噶伦终身制问题进行一些改革,以投票的方式从西藏民众大会的候选人中选举产生噶伦,任期改为4年。龙夏曾“受审讯时称:我的惟一目的在于通过选举组成噶厦的成员,以改善噶厦的职能和效率,别无他图”[10]151。

“西藏革命党”是由邦达·饶嘎、土登贡培、江洛金等一批被噶厦迫害的先进分子流亡印度后组建的,是有组织、有纪律、有纲领、有明确目标和指导思想的受国民政府背后指导与资助的进步党派。“所谓‘西藏革命党’,实际上就是中国国民党在旅印藏人中的支部,邦达饶干亦可以说是中国国民党旅印藏人支部的负责人。”[5]91“西藏革命党”的最终目标是尊奉三民主义,要将西藏从当时的专制政府中解放出来,并对西藏的政治制度和社会进行改造和重建。

(三)活动的时间和范围不同

以龙夏为首的“吉却贡吞”组织从1934年初创建到1934年5月20日龙夏被处以剜目之刑,短短几个月的时间,活动的范围只局限于西藏的上层贵族官员阶层,当时他们以“筹建十三世达赖喇嘛灵塔、尽快寻访转世灵童、维护西藏政教大业不致衰败、造福百姓等为名,联络了八十余名僧官和二十余名俗官签名画押加入该组织……这一组织曾以秘密方式开过一系列会议,订立秘密盟约,签名请愿,准备上书摄政和噶厦,请愿书内容为:废除噶伦终身制”[1]142。

“西藏革命党”从1939年筹建到1946年被取缔,近8年的时间里主要活动于印度噶伦堡和大吉岭一带:

1.据蒙藏委员会资料记载,邦达·饶嘎在印度噶伦堡创办藏文报纸《民新周报》,宣传“三民主义”思想,这是“西藏革命党”唯一的舆论阵地。他们创办的藏文报纸《民新周报》得到了国民政府蒙藏委员会的大力支持,为其“补助开办费国币一十万七千一百元,每月经常费三千九百二十元,结购外汇兑印”[5]91。

2.以饶嘎为首的“西藏革命党”“订购了4000份党员表格副本和2000张党员登记卡及一枚刻有与苏俄党徽标记惊人相似的徽章”[15]41,该党究竟有多少成员难以了解。但“西藏的不少官员都确信,在康巴商人当中至多有100多名同情者”[11]33另外,“国民政府蒙藏委员会每月还拨近千元的活动费支持‘西藏革命党’的革命活动。”[16]22

3.1945年在印度的饶嘎和土登贡培得知英国侵占了西藏边境的门达旺地区后,秘密派遣才华出众、精于绘图的根敦群培,化装成托钵僧,以朝圣为名深入中印边境地区进行考察,“实则到已被英国人侵占的门达旺地区侦察,并绘制地图。更敦群培不负所托,他途经错那时住了一个多月,专门考察了位于中印边境的错那历史和地理环境,并绘制了有关错那和中印边界的地图(包括所谓‘麦克马洪线’)。”[8]39“同时,也想给中央国民政府提供可靠的边境资料,全面摸清英帝国主义下一步的侵略企图、为巩固边疆,反对帝国主义侵略尽职尽责。这是迄今发现的‘西藏革命党’最重要的一项活动,也是他们后来遭遇英印政府驱逐的重要原因。”[16]22

总之,“吉却贡吞”组织和“西藏革命党”是十三世达赖喇嘛新政改革之后,为了探索适应时代发展的西藏近代化之路而进行的两次变革尝试。西藏近代有识之士为推动西藏近代化的民主改革运动曾作出了努力,虽然目的和指导思想有所不同,但都在外国侵略势力的干涉和西藏上层僧俗集团以及保守势力的极力抵制下以失败告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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