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传绘画度量理论及其国外研究现状综述

2020-12-05 00:08夏吾端智
内蒙古艺术学院学报 2020年3期
关键词:藏文度量佛像

夏吾端智

(青海民族大学艺术学院 青海 西宁 810007)

一、佛教度量理论文献

佛像度量是指比例尺度,对佛像的纵向和横向比例及其身体部位大小长度做了程式化规定。古代印度画师在绘塑佛像时需要遵循佛经中的度量比例,这些度量比例对各佛像的身体比例以及各部位的大小做了明确规定。藏传佛教后弘期,印度佛教再度传入西藏,佛教经典文献被译成藏文,其中包括印度主要绘塑度量比例文献《度量经》。这些文本成为藏族学者和画师的研习对象和遵循的绘画比例。

(一)印度的度量理论文献

藏传佛教后弘期,佛教文化繁荣发展,佛学大师辈出,诸多本土翻译家络绎不绝奔赴印度和克什米尔等地研习佛法,汲取了其他民族和地区文化营养,并与诸多班智达共同翻译了浩如烟海的佛学理论文献。与此同时,印度的佛像度量理论亦译成藏文,收录于大藏经《丹珠尔》,并为藏族本土度量文献的问世奠定了基础。这些文献统称为《度量经》或“三经一疏”,由《画相》《造像度量经》《佛身影像相》及《等觉佛所说身影量释》构成。

1.《画相》

《画相》(Citralaksana)是印度绘画的重要理论典籍之一。对于这部文献的作者,布顿·仁钦珠(1290 ~1364)在《布顿佛教史》中指出,①该经典为埃哲布所著,扎巴坚参将其翻译成藏文。[1]甘丹颇章时期的著名学者第司·桑杰嘉措(1653 ~1705)指出:“工巧明的绘画和雕塑的历史中绘画比雕塑早,在埃哲布所著《画相》中对婆罗门教的一个儿子去世等方面有记载……”,[2]他同样把《画相》“归埃哲布”所著。现代的多数学者也持有同样的看法,“与雕塑相比,绘画的出现更早,在埃哲布所著《画相》中……”[3]“很早以前,埃哲布著写了《画相》,收录于《丹珠尔》”。[4]从布顿仁钦珠大师到第司·桑杰嘉措,再到现代的学者均普遍地认为《画相》的作者是埃哲布。

《画相》的作者的宗教信仰方面,目前学术界普遍认为该文献是非佛教徒所著。高斯瓦米(Goswamy)指出:“这样不会感到惊讶,因为如果我们将《画相》的作者指定为一个耆那教信徒或与耆那教颇有关联的画师,在他们中间产生了艺术手册,这种看法几乎不会是错误的”。[5]持此看法的学者认为耆那教(Jainism)注重修行,信徒长期在洞窟内光着身子开展宗教活动,这样自然就有机会更深入地了解人的身体比例,并对其进行测量,最后总结出人的度量比例。然而,若仔细考究,这种看法缺乏说服力,原因在于身体部位的大小比例不是非得要在洞内修行才有机会测度,而是由于当时物质条件所限,民众所穿衣服很难盖住全身,所以经常能见到彼此的身体骨骼、骨架,以及其他部位,进而对身体部位大小有一定的了解。况且,古代埃及和希腊等地也有测量人体尺度比例的传统,并依此塑绘各种造型艺术,②但是他们并不信仰耆那教,所以并非唯独耆那教信徒才有机会在洞窟内修行时测量身体的大小比例。当然这种说法存在一定的合理性,因此不排除其可能性。此外,古印度的医学较为发达,医生在为病人看病,做手术等过程中经常有机会掌握身体部位的比例,进而从医学角度描写了五脏六腑的位置和身体大小的比例,后来被画师运用到人物造型的绘塑。这种看法也并非完全不可能。因此,或许从医学解剖等需要能够解释《画相》的来源。

《画相》虽然被佛教吸纳并传承下来,但是其中并未涉及任何佛教内容或与佛教相关的探讨,甚至未提及释迦牟尼佛。从这一现象分析,其作者很可能不是佛教徒,如果是佛教徒所著,理论上会在文中提及佛陀。由于《画相》中并无任何佛教色彩,部分学者指出,佛教徒在翻译这部文献时没有夹杂译者的主观思想。印度学著名专家阿索克(Asoke)指出,“他们对此没有进行任何更改,这体现出他们的诚信。对他们而言,根据他们的思想对文献进行略微修改或增加内容,或增添佛教色彩是非常容易的事”。[6]他认为佛教徒在翻译这部经典时没有掺杂译者的任何主观思想。根据西方和印度学者的研究,这部经典只有在藏文《大藏经》中得到保存,梵文原本早已失传,藏文译本是目前唯一的文本。

《画相》的内容由三部分构成,其中第一部分是汲取其它绘画理论的精华而组成的。《画相》中明确提到作者从“勒耿巴”、“绕松”、“集布图”三位理论家所著理论文献中汲取精华后撰写了第一部分。从中我们能够清楚地知道,古代印度有不同的绘画理论。因此,在印度出现绘画理论的时间可以推前。但是,目前学术界对这三位学者的生平年代及其绘画理论的情况不得而知,他们很可能代表不同的绘画流派。这无疑为了解和勾勒古代印度的绘画理论及其历史提供了重要线索。《画相》由三部分内容构成,但是它们在内容上并没有明显的前后关联。因此,作者很可能从三种不同的文本或绘画流派中筛选出来。

国内学术界一致认为该文献是在14 世纪之前由雅砻译师·扎巴尖参(13 世纪~14 世纪)译成藏文的。印度学专家高斯瓦米(Goswamy)指出,“在这些著作中《画相》的翻译在布顿大师之前已经完成”。[7]因此,基本上能够确定该经典文献于14 世纪之前译成藏文。

2.《造像度量经》

《造像度量经》(Pratima-mana-laksanam)是印度重要的绘画度量文献。关于其作者,藏文版的第二到第七段落的末尾均提及“埃哲亚蹄雷”。而汉文中与《度量经》相关的论文均认为该经典文献是由一位叫“埃哲布”的仙人所著。根据印度学者的研究,“埃哲布”不是一个人的全名,“埃哲”是一个人,“布”是藏语,指儿子,全意为“埃哲之子”,是一位叫“埃哲”的仙人的儿子撰写的。这位儿子叫“埃哲亚”,比父亲的名字多了一个“亚”字。这位仙人,即“埃哲”有三个儿子,分别叫“Datta”、“Soma”、“Durbasah”,印度的大多数学者倾向于认为《造像度量经》是系“Soma”所著。因此,在以后的学术研究中将其改为“埃哲之子”或“埃哲亚”更为确切。

至于《造像度量经》的生成年代,由于梵文原文和藏文译文均只字未提,后人只能依靠其他文献资料来弥补这一问题。印度学者纳蹄布斯(Phanindra Nath Bose)认为,公元7 世纪佛教开始在吐蕃流传,以此推测公元7 世纪左右已将其翻译成藏文,而这部著作在印度的生成年代为公元5 到6 世纪。但是这一看法明显存在漏洞。其原因在于:一是吐蕃时期所翻译的佛经目录中没有《造像度量经》;二是这部著作的藏文译者雅龙·扎巴坚参是公元13-14 世纪的学者,所以不可能在吐蕃时期译成藏文。学术界虽然尚未形成统一意见,但是国内外学者基本上认为该文献问世于公元7 世纪之前。

该度量文献探讨五种不同的度量体系,描绘了各度量体系的身体部位的大小、形状等。最后,对如何处理或摒弃旧佛像的方法也有所讨论。该文献对于了解和掌握古代印度绘画的比例尺度,审美观念,绘画技巧等起到举足轻重的作用。然而,此文献的题目或名称问题一直困扰学界。在藏文版中出现了两种不同的名称:一是文献的前段和末段出现的“造像度量定义”;二是从第二部分到第七部分的每个章节的最后一句提到的“埃哲亚蹄雷”。上世纪发现该文献并开始运用于学术研究,其梵文原文收藏于尼泊尔加德满都的杜巴图书馆。据说,在梵文原文中出现了三种不同的文献名称,印度学术界在一百多年前就试图通过其他文献资料记载来解决名称的问题,但至今尚未给出具有说服力的答案。

3.《佛身影像相》

该经典的名称较多,也称为《舍利弗问经》。这部典籍主要讨论了释迦牟尼佛的度量比例,与其它度量理论典籍的叙述方式有所不同的是,该经典以舍利弗提问、释迦牟尼回答的形式开头。舍利弗问释迦牟尼,“当你不在的时候如何绘塑你的形象?”,释迦牟尼回答到,“需塑造尼枸卢树纵广一庹之身像”,③将其身体大小定为10帖莫,即120 指,并对身体各个部位的比例进行了细致说明。

4.《等觉佛所说身影量释》

该文献是印度绘塑理论“三经一疏”中的疏,是对《佛身影像相》的注释,其中对《佛身影像相》的部分难点做了详细的解释。该经典是由印度班智达达玛达拉和藏族译师雅砻·扎巴尖参译成藏文的。

《画相》《造像度量经》《佛身影像相》《等觉佛所说身影量释》构成了印度绘画理论经典《度量经》或“三经一疏”,前三者是经典,组成了“三经”,后者为注释,即“一疏”。这些理论经典既是印度佛像的度量标准,又是画师赖以学习和遵循的比例尺度。国内部分学者认为,藏族学者在翻译这些经典时似乎增添了主观色彩:马学仁教授认为在藏文版的《画相》中出现了测量佛像度量的单位“青稞”,但是在印度没有青稞,是藏族学者增加的内容。因此,这部经典中的度量内容并非完全照搬原著文献,而是在翻译时掺杂藏族学者的主观意识,所以藏文《丹珠尔》中的《画相》集翻译和创作于一身。[8]康·格桑益西教授同样认为《度量经》在藏译过程中走向本土化,体现了著中有译,译中有著的特征。[9]尽管如此,这些度量理论文献使得藏传佛教绘塑艺术具有理论高度和实践依据,是藏族绘画和雕塑的纲领性理论文献。

(二)藏族度量理论文献

学术界较普遍地认为勉唐画派创始人勉拉顿珠的《如来佛身量明析宝论》是藏族第一部绘画度量著作。然而根据笔者所掌握的度量文献,这是一种完全错误的看法,因为:一是后藏纳塘寺的迥丹肉比睿智(1227 ~1305)撰写了一部度量理论著作《佛像之概念花饰》。他的生活年代比勉拉顿珠早约150 年。④更重要的是,该文献是现存的,篇幅很短,只探讨释迦牟尼佛的度量比例;二是勉拉顿珠在《如来佛身量明析宝论》中明确提到了由八思巴(1235 ~1280)的徒弟索南俄赛撰写的度量理论文献。八思巴是13 世纪的学者,是索南俄赛的老师,所以索南俄赛的生活年代比八思巴稍晚,应该是13 世纪中晚期到14 世纪初期,比曼拉顿珠早一个世纪。虽然,尚未发现索南俄赛著写的度量文献,但是由于迥丹肉比睿智的著作是现存的,故有确凿的证据能够证明勉拉顿珠的《如来佛身量明析宝论》并非藏族本土学者撰写的最早的度量理论文献,而是可以追溯到13 ~14 世纪。

除了上述文献,历史上的很多本土学者和画师著有度量文献。宗卡巴大师的《佛像造像细观宝镜》昌卡哇·班丹罗追桑波的《佛像显密经典度量大明》,第八世噶玛巴弥觉多杰(1507~1554)的《佛身度量大日宝镜》,第司·桑杰嘉措(1653 ~1705)的《白除垢》:松巴·益西班觉(1704 ~1788)的《佛像、佛经、佛塔度量经注疏花鬘》,达仓译师西绕仁钦(1404 ~1477)的《修筑三所依法之福海》,噶玛堪布·仁青达杰(1835 ~?)的《平面与立体佛像之量度》等。

比利时学者魏查理认为《造像度量经》是14世纪早期译成藏文的,[10]勉拉顿珠生于15 世纪早期,从逻辑上讲他成年后查阅了《造像度量经》,并以此为基础撰写了《如来佛佛像身量明析宝论》就显得较为合理。

二、国外研究综述

国外在相关领域内研究以劳费尔(Berthold Laufer)先生将《画相》(Citralaksana)从藏文译成德语为开端。《画相》的梵文原本早已失传,劳费尔在藏文《丹珠尔》中找到了其藏译本,并于1913 年将其译成德文。然而,由于当时精通德语的学者极少,更兼德语在学术界使用范围有限,这部著作的德文版在研究印度及喜马拉雅地区绘塑艺术的学者中没有产生太大影响,至到1976 年高斯瓦米(B. N. Goswamy)和达拉皮阔拉(A. L. Dahmen-Dallapiccola)将其从德文译成英文,并出版《早期印度艺术的文献---寄特所著画相》(An Early Document of Indian Art---The ‘Citralaksana of Nagnajit’)学术界才开始重视该文献。

此书还收录了劳费尔撰写的前言和关于《画相》的介绍。劳费尔认为这部经典中虽然没有任何有关佛教的内容,但是在印度不仅被佛教徒广为接受,而且对内容并未添加任何佛教色彩,从这一事实看,印度佛教徒极为重视这部文献。他认为印度的耆那教信徒在洞窟内修行隐居,大多数为裸体,所以有条件细心观察人体各个部位的大小尺度。他还认为,这部经典只能代表印度某一绘画流派,并非包含所有印度绘画理论。早在一百多年前,劳费尔清楚地认识到《画相》的重要性,表现出他犀利的学术眼光和独到的学术见解。虽然,直到上世纪七十年代他的德文翻译本被译成英文才引起学术界的重视,但是毋庸置疑,他的开创性工作激发了学者们对《画相》的研究兴趣,并使之成为研究印度和喜马拉雅周边地区绘画和雕塑艺术的重要理论文献。从他最初的翻译和研究到现在虽然已过了一百余载,但是这部著作的英译本是被征引次数较多的著述之一。同时,劳费尔于1913 年将藏族学者松巴堪布·益西班觉的《身、语、意度量经注疏花蔓》中关于绘画的论述译成德文。他的译文带动了国外关于藏传绘画度量理论的研究。

布斯(Phanindra Nath Bose)的著作《造像度量经》(Practima-mana-lasksanam)对《造像度量经》的梵文原本和藏译本进行了对比研究。他惊奇地发现梵文原本和藏译本之间存在细节上的差异,认为译者在翻译成藏文时遗漏了一些内容。此外,对这部经典的名称提出了质疑,他对比了梵文原著和藏译本之后认为,“埃哲布提李”( Atreya-tilaka)应该是这部文献的名称,而非《造像度量经》或梵文的“Pratima-mana-laksana”。这无疑是一种新的看法,对学界具有启发意义。根据他的研究成果,这部经典在藏译过程中存在译中有著,著中有译的情况。他的这番比较开创了藏族度量理论文献研究的,对某一文献的翻译,进行了研究,寻找了出入,对印度和藏族绘塑艺术特别是文本的研究具有重要意义。

印度加尔各答大学梵文系教授萨斯特里(Asoke Chatterjee Sastri)对《画相》做了一定的研究,其著作《画相---早期印度艺术文献》(The Citralaksana---An Old Text of Indian Art)于1987 年出版。该著作依据藏文《丹珠尔》中收录的《画相》藏译版将其译成英文。他具有扎实的德文基础,所以在翻译过程中参考了劳费尔的译本。他认为这部理论经典未涵盖印度的所有绘画理论,只是反映了其中的一部分,因此当时在印度存在几种不同的绘画流派。其实,劳费尔早就提出了这种观点。

马泰丽(Matteo Mattelli)在2001 年发表了一篇题为《图像的问题:‘佛说造像度量经’与‘画相’之比较》(Problems of Iconometry: Comparing the Citrasutra with the Citralaksana)的论文。文中比较了这两个文本中的佛像身体部位的比例,由于两个文献中记载的比例尺度不相同,作者进而提出,印度绘画度量理论与画家的作画实践并非完全统一,存在出入和矛盾。

斯里兰卡学者维克拉玛咖玛葛(Chandra Wikramagamage)写于1975 年的博士论文《佛教图像和度量原理——以佛陀像为参照》(Principles of Buddhist Iconography and Iconometry with Special Reference to the Buddha Image) 在1997 年对书名稍作修改后以《佛教图像学原理》(Principles of Buddhist Iconology)为名正式出版。该书参考了古埃及和希腊等地的度量比例,并将其与印度佛教的度量进行了纵向与横向的比较,并指出印度和希腊、埃及等地虽然相距甚远,但是这些地区的绘画度量单位、度量法则、比例标准等方面具有一定的相似之处,因此这些地区的度量理论对互相产生了影响。

伊萨贝拉·纳尔迪(Isabella Nardy)于2006 年出版的著作《印度绘画中的佛说造像度量经理论——再度评价理论的实践和阐释》(The Theory of Citrasutra in Indian Painting---A critical re-evaluation of their uses and interpretations)不仅对印度绘画理论文献《佛说造像度量经》中的佛像各部位的度量比例进行了简单论述,还探讨了佛像的坐姿、手势等内容。在结论中提出,尽管在度量理论文献中对雕塑和绘画中的有些人体部位的比例大小存在略微差异,但是由于两者所依据的文献是相同的,因此不应将它们分成独立的雕塑理论文献和绘画理论文献来看待。从雕塑和绘画均将同样的经典文献作为依据这一事实看,两者在实践中的理想的造型或美学思想基本是一样的。她认为在古代印度绘画中,绘画理论经典与艺术家的实践是两种不同的权威性观点。理论经典与艺术家坚持同样的技术和标准,同时两者独立地存在。

美国宾夕法尼亚大学的约翰·莫斯泰勒(John F. Mosteller)从历史观的视角对印度绘画度量做了很深入的研究,其论文《印度艺术史中的度量和风格问题,或为什么一切佛陀像不一样呢》(The Problem of Proportion and Style in Indian Art History or Why All Buddhas In Fact Do Not Look Alike)中比较了6、7 世纪左右的佛陀塑像,指出早期印度存在不同的度量比例,但是均被普遍认可。因此,作者认为,早期印度雕塑师和画师在作画实践中存在一定程度的自由发挥空间,即可以稍加改变佛像的尺度比例。同时,他在另一篇论文《印度图像学的历史视角研 究》(The Study of Indian Iconometry in Historical Perspective)中探讨了学术界对《度量经》的研究成果,并将各学者对《度量经》的作用方面的观点一一列出来,分为两种观点:一种观点认为《度量经》在印度艺术史中发挥积极的,乃至决定性作用。阔尔玛拉斯瓦米(Ananda Coormaraswamy)和哈维尔(E.B.Havell)是代表性学者。他们认为《度量经》造就了印度艺术,倘若没有这些度量规定,就不会有如此丰富的印度造型艺术;另一种看法则认为佛像度量比例的束缚限制了艺术家的发挥,所以《度量经》导致印度艺术的衰落。布斯(Phanindra Nath Bose)是典型代表,他认为后笈多时期(Post-Gupta Period 约公元500-750)《度量经》的深度普及导致印度艺术的逐步衰落。作者莫斯泰勒(John F. Mosteller)倾向于认为《度量经》在印度艺术的发展过程中发挥了重要的积极作用。

皮德森(Kathleen W. Peterson)于1979 年在牛津大学召开的国际藏学研讨会上发表的论文《藏族度量文献》(Sources of Variation in Tibetan Canons of Iconometry)对比了《造像度量经》(Pratimalaksanam)《时轮经》和《律仪续部》中的佛陀的度量比例,对三部文献中佛陀的度量以及各个部位比例方面存在的不一致的论述进行了比较。此外,他还探讨了第司·桑杰嘉措的《白除垢》中对佛陀像的“125 指”与“120 指”的比例。他在结语中指出,藏传佛教具有的不同的度量体系以及同一佛像的不同的度量比例说明度量理论与实践的不吻合性,藏传绘画的佛像度量理论比我们想象当中的情形更加富于变化。

俄罗斯学者吉拉司莫哇(K. M. Gerasimova)对唐卡度量做了大量研究,并于1970 年出版了其俄文专著《东方审美思想的遗址:藏族度量文献》(Monuments of the Aesthetic Thought of the East, the Tibetan Canon of Proportions)。由于其著述以俄文撰写,无法参考原文。福莱益(Stanley Frye)将其中的一部分内容译成英文,并在1978 年发表了题为《藏族图像学结 构》(Compositional Structure in Tibetan Iconography)的论文。此文的涉及面很广,但是没有太多佛像度量方面的论述。作者认为,研究藏传佛像度量理论必须与其源头印度的绘画度量做比较才能获得更加全面的认识。

意大利佛教艺术专家罗布(Lo Bue,Eerberto)在论文《西藏和喜马拉雅地区图像学资源及度量文献》(Iconographic Sources and Iconometric Literature in Tibetan and Himalayan Art)中主要回顾了《度量经》的内容以及藏族学者的度量理论文献。他引用了英国佛学专家斯奈尔格罗夫(David Snellgrove)的观点,即佛陀、菩萨、怒神等相同题材的比例不一致。此外,他认为佛像的比例有悖于度量文献中的程式化规定,或许两种理由能解释这一情况:一是同一佛像度量的差异极有可能表明,著写度量文献的学者和画师的生活社区之间存在文化隔阂。度量理论与画师所处的不同文化背景导致度量理论与作画实践的不协调;二是不同的度量传承体系导致佛像之间的比例差异。

日本学者小田野俊藏(Onoda Shunzo)的日文论文《造像度量经研究史》(造像度量経類研究史)从文献学角度罗列出印度《度量经》与藏族绘画理论的相关研究著述。作者不仅罗列出相关的现代研究成果,而且还将印度和藏族学者所著的早期原著文献都一一列出,信息量较大。该论文虽然没有专门探讨佛像度量比例,但是诸多研究成果的列出,给学术界尤其是这一领域的入门者提供了重要的文献信息,具有一定的参考价值。

伦敦大学亚非学院的菲利普丹·乌德先生(Philip Denwood)于1996 年发表了题为《曼拉顿珠的艺术专著》(The Artist’s Treatise of sMan bla don grub)的论文,对勉唐派创始人勉拉顿珠的著作《如来佛身量明析宝论》的结构、内容、佛像的度量比例做了简明的介绍。

结 语

国外对藏传绘画度量理论的研究始于上世纪,并通过长期的努力,产出了很多学术成果,推动了这一领域的研究并提供了很好的参考。国外研究有如下特点:一是大多数研究成果主要集中于度量比例与艺术实践的关系,并提出文献中的度量比例与作画实践存在出入和矛盾;二是松巴·益西班觉的度量文献《佛像、佛经、佛塔度量经注疏花鬘》在国外较受欢迎;三是老费尔的译文在很大程度上带动了这一领域的研究;四是国外研究重视《度量经》的文献学研究,通过探讨和比较文献的不同版本,进而解决其作者以及成书年代等问题。

国外研究虽然取得了可喜的成绩,但是也存在一些不足之处:除了提出度量理论与绘画作品的实际比例不相符之外,国外研究成果尚未取得突破性进展,多数研究只是将藏族度量文献翻译成外文,以另一种语言文字叙述;国外的大多成果未能充分利用和参考众多的早期藏文度量文献,只局限于部分度量经典文献。

注 释:

①布顿大师是一位著名的佛学大师,著述颇丰,并编纂了《丹珠尔》的目录。

②关于绘画度量比例的起源存在较大争议,但是在西方国家比较公认的看法是:它出现之后衍生出两种系统,即埃及和印度。埃及的度量影响到希腊和罗马,印度的度量影响了印度教、佛教、耆那教,进而传到南方和北方。

③“尼枸卢树纵广一庹”的纵向和横向的比例相同,即佛身的纵向和横向的比例各为10 贴莫,即120 指。

④关于勉拉顿珠的生卒年代,学界尚未形成统一看法。根据目前所掌握的相关文献,第四世噶玛噶举派红帽系活佛曲扎益西的传记,勉拉顿珠于公元1506 年在羊八井寺绘制了壁画。如果他像当代很多学者所说的出生于1400年,1506 年时他已经是一位106 岁的老人,这样年迈的画师一般来讲很难参与壁画的绘制。因此,笔者倾向于认为勉拉顿珠出生于15 世纪30 年代,16 世纪初期逝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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