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法与人生刍议

2020-12-04 14:12史长虹
书法赏评 2020年2期
关键词:学习者书写书法

史长虹

2009年,中国书法与中国篆刻都被列入《人类非物质文化遗产代表作名录》,人们学习书法的兴趣越发浓厚,对书法与人生的关系也进行了更加系统的思考,随之而来的有关书法的学术讨论也更加深入了。这些都是非常令人振奋的。在此可喜的书法发展态势下,笔者也不揣简陋参与其中,提出一些想法,聊供大家批评。

一、书法之义

近年来,大家都在谈书法或者乐于被称作“书法家”,但是对于书法的内涵是什么,却是众说纷纭,并且难免有些鱼龙混杂,在此试从几组概念进行辨析:

1、“书法”与“写字”

一直以来,书法与写字的关系纠缠不清。现在大概可以实用和艺术功能进行区分——偏重于易辨易识的实用行为是“写字”,偏重于艺术效果的探索活动则叫“书法”。假如在此把“字如其人”的古训进行检验,则挑选一个个清晰的字来看应该没有任何问题;但是,“书”则未必如人,因为同一书家会有不同作品形态,很难说哪一种形态更像书家本身,比如说张旭、杨维帧、傅山等人的行草书和楷书即具有极大的反差!顺便说到“丑书”这个概念,如从写字的角度来评价,则不合常理的书写形态好像就是“丑书”;但倘若以艺术哲学的角度看,“丑”也可以成为一种美,“艺术既能根据美的现实而创造艺术美,也能根据丑的现实而反映现实丑,并且通过审美创造使现实丑转化为艺术美。”[1]在这方面,傅山还提出“四宁四毋”(宁拙毋巧、宁丑毋媚、宁支离毋轻滑、宁真率毋安排)的著名理论呢![2]当然,某些四肢健全者利用荒诞不经的丑恶行径以博取观众眼球者绝不在此列。[3]这样的区别,或许可以省却一些口舌之辩,使得大家各得其所、皆大欢喜。

2、“写书法”“写大字”与“学书法”

相对于第一组概念在内涵上的混淆,本组概念的差别,则在于民间表达的约定俗成和书面用语的规范准确之间,三者中最标准的说法应该是“学书法”。其中,“写大字”倒还说得过去(虽然这个说法所指未必全是“大字”,也可能是“中字”或者“小字”呢);而每次听到“写书法”的说法,却是如鲠在喉、不吐不快,如同听到“打扫卫生”一样的感叹莫名了——就前者而言,难道有不“写”的“书法”吗?而且,在《说文解字》之类的工具书中,“书”本身就有“书写”的意思,何必再来个“写+书法”呢?再者,这样的表达本来强调的是“书写”,说不定反倒可能会被误解为“写书(著作)的方法”呢!这样看来,还是“学书法”的表达更加准确一些。就后者而言,“卫生”也应该是“打扫”的结果而非对象才更加合理,因此标准的说法还应该是“讲究卫生”。

二、书法之学

首先声明一下,此处谈论的“学”,重点是探讨书法的学习方法,而非系统的书法学研究。之所以探讨这个问题,是因为在与书法爱好者们交流过程中,常常涉及到学习书法的途径——民间比较通行的做法是先学楷书,再学行书、草书。这种途径对于没有任何书写基础的儿童来说是对的,但如果面对已经有写字基础且对书法有一定兴趣的学习者,这样的顺序就未必然了。因为学习者个体的情况千差万别,在学习路径上实在没必要或不应该搞一刀切。在此,笔者试着总结以下两句话:1、临帖如交友;2、出帖如做人。

首先,临帖和交友有啥关系呢?我们常说的“仁者见仁,智者见智”,或者“萝卜白菜,各有所爱”,正可以视作临帖和交友二者关系的形象表达。其实,笔者在书法教学中也有一个转变观念的过程,即从楷书-行书-草书的相对传统的规定顺序,变为因材施教、因势利导的灵活做法——即允许学习者在相对了解书法简史的前提下,根据兴趣从宋以前的碑帖中自由选择相应的碑帖。因为临摹有感觉的碑帖就像交往志趣相投的朋友,较之传统的规定动作,变得更有亲切感从而容易上手。从教学效果来看,学习者的潜力激发出来了,学习兴趣也更加浓厚了。而且,随着学习的深入,他们各自又能不断结合阶段性的感悟寻求自己的针对性补课内容——或者用行草来增加行笔的气势和动感,抑或用篆隶来强化用笔的稳定性,日积月累形成自己的独特学书系统。因此,学习路径的暂时不同,某种角度来看正是一种学习者自我选择的求同存异,久而久之可以达到曲径通幽、殊途同归的效果。

其次,为什么又说出帖如做人呢?因为,通过各种渠道的学习后,学习者会逐渐形成自己的书写特色和风格,正如走出校园的学生最终会融合学科背景形成个人风格,进而自谋生路、自立面目。在这方面,米芾通过“集古字”的方法最终实现自成一体就是典型的成功案例。当然,米芾艺术风格的形成,不仅仅得益于书法的学习和实践,也得益于绘画,他在书画方面都有很高的造诣。相比之下,同样是学习“二王”的王铎,与米的风格则迥然相异,究其原因,除了艺术的营养,恐怕他以明朝大学士之尊晚年变节降清的政治际遇和人生感悟也占了相当的比例!在学习颜体的系列中,何绍基的风格如“鬼抽筋”(可能也会被今天某些人批为“丑书”),但是舒同却凭借“马背书法家”“党内一支笔”的美誉(毛泽东主席语),造就了今天电脑字库中的“舒体”。或许也可以说,舒同的最终成功正是得益于“天时、地利、人和”的完美组合。

三、书法之用

那么,几千年来兼有书写记事(强调实用性)和抒发性情功能(强调艺术性)的中国书法,在科学技术日益发达的今天,究竟应该如何与时俱进地发展?特别是进入人类非遗名录之后,它对人民大众精神状态和日常生活的影响到底何在?这些问题的探讨完全可以形成系列学术专著,但在这篇小文章中,聊以几个具体例子来说明:

2016年,业师陈振濂先生在《从“展厅文化”到“日常书写”——关于书法创作在当下的一个重要命题》,提出几个有助于我们对这三十多年的发展脉络进行切实认识与把握的节点:其一、“阅读书法”,自撰内容;其二、衔接典籍,探赜古史;其三、“日常书写”,以书记事;其四、关于“中国经典古籍收藏史”系列。[4]陈先生毕生以研究书法为宗旨,他高屋建瓴的思考,应该引起书法人深入而持久的关注。

在实践者中,胡志平博士提出“重新拿起笔来”亦可以为我们提供参考。他以省书协领导之尊,居然将书法讲座开到了大学宿舍区,吸引了宿管阿姨参与其中,充分体现了“文艺为人民服务,为社会主义服务”的文艺指导思想,[5]活动效果广受好评。

当然,这样的思考者和实践者还有不少——

比如在全民抗疫的日子里,春节前返乡看望父母的丁政博士遵守防疫规定居家隔离,尽管政府的有效统筹保证了他们衣食无忧,但是家人的精神上还是承受了不小的压力。好在从事高校书法教学的丁博士每天坚持用朋友所赠的极其简陋的文房四宝记录所见所闻和所思所想,并且在微信朋友圈与各地友人保持密切的交流分享,终于气定神闲地赢得了健康出门的欢欣时刻,他也用自己的非凡实践又一次证明了书法在当下尤其是人生关键时刻的书写历史和提振精神的巨大能量!

再如,中国书协、西泠印社等专业组织和团体发动书法家们泼墨挥毫并且义卖抗疫,用书法这种传统的方式为这个时代留下了精彩的艺术成果和美好记忆。笔者也有幸参加了太原傅山研究会组织的“美善不息”主题作品创作活动,表达了自己对于举国抗疫的关切之情以及作为中国人在国家危难之时应尽的绵薄之力![6]

已经列入人类非遗名录的中国书法,势必如同其它非遗项目一样,陪着一代又一代的中国人(也包括喜爱书法的国际友人)风雨同行、与时俱进,通过志同道合者的持续思考和艺术实践彰显其积极的时代意义;与此同时,思考者和实践者们也不断远离浮华、自我沉淀,逐渐产生越来越丰富的精神成果,激励着越来越多的书法人继续前进,随着这个伟大的时代焕发出更加璀璨的文明之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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