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与“未”后接动词比较

李 慧

（辽宁大学 文学院，沈阳 110136）

否定副词是表示否定意义的副词，常见的有“不、没、未”。“没”与“未”虽同为否定副词，但它们之间存在相同点，也有不同点，可以通过比较“没”“未”的后接动词来揭示它们的差别。

一、“没”与“未”后接动词的语法比较

（一）“没”的句法特点

1.句法位置

“没”一般出现在动词之前，但有时也出现在动词之后，比如“吃没？”这里的“没”放在后面表示疑问，但出现在动词后的“没”是表语气的词，不是副词。检索BCC语料库，显示“没+V”式词条有805 178条，“V+没”式词条有 354 728 条，“没+V”式是“V+没”式的2.26倍，这说明“没”常放在动词前对其后接动词进行否定。

2.句法功能

“没”或者“没有”可以是副词，也可以是动词，副词“没”或者“没有”一般在句子中作状语，动词“没”或者“没有”在句子中作谓语。副词的“没有”是由动词结构“没+有”发生词汇化的结果，副词“没有”可以省略为副词“没”来直接否定后接动词。

3.后接动词的语法意义

（1）多数表示过去时，少数表示将来时

“没”的后接动词多数表示说话之前已经发生的动作，“没”对这种过去时的动作进行否定。

例1 不能因为没见过，或者看不惯，就说是混乱。

例2 我现在没写作业。

例1中“见”这个动词发生在现在之前，“过”是过去时的标志，“没”用来否定这种过去的动作。但“没”也可以用在某些句子中来否定未发生的动作，例2中“写作业”这个动作发生在将来，“没”出现在现在时句子中，用来否定未来“写作业”的动作。

（2）多数表示完成体，少数表示未完成体

“没”后接的更多是具有完成体特征的动词，“没”对这种动作的已然状态进行否定[1]。

例3 这一时刻终于到了，在最熟悉的地方，看见她穿着没见过的衣服，别人为她拍了张带笑容的照片。

例4 我现在还没到家，回去再跟你说。

“见”经常后接“过”，例 3 用“没”否定“见过”表示对过去已经发生的“见”这个已然动作的否定。但某些句子中“没”后接动词也有未然状态或者当下状态，例4以说话时为参照“到家”的这个动作发生在将来，“没”否定这种未然状态。

（3）多数表示主动态，少数表示被动态

态，也称语态，表示动作和主体的关系，分为主动态和被动态。“把”字短语和“被”字短语可以判断动作（谓词）和主体的关系，比较“没把”和“没被”的否定情况可以看出动作行为和主体之间的主动态、被动态关系。BCC语料库显示，“没把”有8 249条，“没被”有5 990条，说明“把”字句常用“没”去否定，“没”后接动词多是表示主动意义的动词。

例5 11月都要过完了，实验室还没把10月的生活补贴发下来。

例5中“实验室”和动词“发”之间是主动态关系，这种主动态关系用“没”加以否定。

（二）“未”的句法特点

1.句法位置

“未”一般出现在动词之前，少数出现在动词之后。BCC语料库显示，“未+V”式词条有347 213条，“V+未”式词条有 87 877 条，“未+V”式是“V+未”式的3.95倍，说明“未”常用在动词前对其后接动词进行否定。

2.句法功能

“未”一般在句子中作状语。“未”作否定副词时通常直接接动词，如“未发现、未满足”等，不同于“没”有时还要加上“有”字再接动词。语料库中出现的“从未、尚未”等词，因为包含了“未”这一语素而成为复合词，具有了和单独作否定副词的“未”相近的含义和语法功能。但“从未”“尚未”是句法结构发生词汇化的结果，其中的“未”只是语素，和直接作否定副词的“未”有细微区别，两个“未”不具有同一性，不可相提并论。

3.后接动词的语法意义

（1）表示过去时

“未”后接动词主要表示说话之前已经发生的动作，“未”对这种过去时进行否定。

例6 没办法！姨丈派来的老管家实在黏人黏得紧，一双精明的视线从未离开过她。

例6中的“过”说明“未”出现在过去时，“眼睛”离开“她”这件事发生在过去，“未”否定这种过去时的动作。检索BCC语料库，发现“未”没有出现在其他时态里，和偶尔出现在其他时态里的“没”略有不同。

（2）表示完成体

“未”的后接动词多具有完成体的特征，“未”对这种已然状态进行否定。BCC语料库显示，“未+V+过”式词条有24 594条。

例7 人只背叛过动物，动物却未背叛过人。

例7中“过”是完成体标志，“背叛”这个动作发生在过去，“未”用来否定这种完成状态。

（3）多数表示被动态，极少数表示主动态

一般情况下，“未”后接动词和主体呈被动态关系，后接动词多是表示被动意义的动词，“未”对这种被动态关系进行否定。BCC语料库显示，“未把”有527条，而“未被”有5 658条，是“未把”的10.7倍，说明“被”字句常用“未”来否定。

例8 那年，一场强台风将首都的房屋一扫而空，仅剩两幢未被“搬走”。

例8中句首的时间状语“那年”标识了过去时，房屋与“搬走”之间存在被动态关系，这里的被动态关系用“未”来否定。

二、“没”与“未”后接动词的语义特征比较

（一）“没”后接动词的语义特征

1.普遍具有判断的语义特征

“‘没’后接动词大多有着判断性的语义特征。”[2]BCC语料库显示，“没错”有35 297条，带有判断意味的词经常用“没”否定而不用“未”否定。

例9 没错！以前上班到一半就会接到电话然后冲出去偷吃。

例9中“没错”一词肯定了过去发生的事件，单独成句更加强了肯定判断意味。当然，从“没去、没看、没听”也能看出“没”具有判断性，“没”对“去、看、听”进行否定判断，证明这些动作没有发生。

2.普遍具有情感或揣测的语义特征

“没”的后接动词“想、觉得、打算”等，大多带有情感状态以及揣测意味。BCC语料库显示，“没想”有73 606条，“没觉得”有 3 167条，“没打算”有 2 121条。“想、觉得、打算”这些具有思考意味的心理动词，多用“没”去否定而不用“未”去否定。

例10 没想到车厢里分外静，没有一个人发言。

例11 原来没觉得AK是把好枪，今儿突然就爱上了。

例12 她耸耸肩，目前还没打算。

例10至例12中的“想到、觉得、打算”构成心理动词聚合，表达情感状态，说明“没”后接动词具有情感或揣测的语义特征。值得注意的是“想到、觉得、打算”还带有过去的意味，是一种过去动作的聚合。

3.普遍具有动作行为性的语义特征

例13 这个人究竟是什么样的人？等于什么都没说清楚。

“‘没’后接动词大多带有动作行为性。”[3]例13中“没”后接的“说”是一种动作行为。检索CCL语料库，显示“没说”有 5 304 条，“没走”有 759 条，“没打”有1 142条，“没读”有 218条，“没写”有 412条，“没看”有3 587条。“没走、没打、没说、没读、没写、没看”构成一个聚合，说明“没”后接动词具有动作行为性的语义特征。

4.具有位移性的语义特征

趋向性动词以“来、去、上、下、出、进”等为典型，“没”后接趋向动词，表明“没”后接动词具有位移性特征。CCL语料库显示，“没来”有2 517条，“没去”有 1 292条，“没上”有 752条，“没下”有 470条，最多的“没出”有2 020条。BCC语料库显示，“没出”有13 998条，占“没+V”式词条的1.7%，低于“没想、没说”占“没+V”式词条的比例。

5.具有肯定性的语义特征

“没”后接动词中具有肯定意味的动词多于否定意味的动词。以动词“否认、承认、拒绝、接受”为例，BCC语料库显示，“没否认”有81条，“没承认”有104条，“没承认也没否认”有6条，“没拒绝”有131条，“没接受”有139条。对比这些数据，可以看出“没承认”多于“没否认”，“没接受”多于“没拒绝”，“没”后接动词的肯定性特征很明显。

（二）“未”后接动词的语义特征

1.具有判断语义特征但不明显

与“没”相比，“未”后接动词很少带有判断性的语义特征。BCC语料库显示，“未是”有98条，“未错”有24条。排除“错乱、错失、错杀及错断”等词，“未错”寥寥无几。这说明带有判断意味的动词经常用“没”否定而不用“未”否定，“没”的判断性强于“未”的判断性。

2.具有情感或揣测语义特征但不明显

与“没”相比，“未”很少后接带有情感意愿的心理动词，情感语义特征弱于“没”。BCC语料库显示，“未想”有971条，占“未+V”式词条总数的0.2%。CCL语料库显示，“未觉得”有27条，“未打算”有38条，“未感到”有77条，可以看出“未”后接动词具有情感或揣测语义特征但不明显。

3.具有动作行为性语义特征但不明显

与“没”相比，“未”较少后接带有动作行为性的动作动词。以使用频率最高的动作动词“说”为例，BCC语料库显示“未说”有3 026条，占“未+V”式词条总数的0.87%。CCL语料库显示，“未看”有382条，占“未+V”式词条总数的0.18%；“未打”有 364条，“未写”有215条，占比连0.18%都不到。动作动词偏向于用“没”否定而不是用“未”否定，“未”后接动词的动作行为性特征没有“没”明显。

4.普遍具有位移性语义特征

与“没”相比，“未”更多后接带有位移性的趋向动词。 以“出、来、回、去”为例，BCC语料库显示，“未出”有7 516条，占“未+V”式词条总数的2.1%，大于“没出”的1.7%。CCL语料库显示，“未来”（表示没有来之意）有418条，“未回”有345条，“未去”有252条，这说明“未”可以用于对趋向动词的否定，特别是对“出”这个趋向动词，偏向于使用“未”否定而不用“没”，因而可以说“未”后接动词的位移性语义特征比“没”明显。

5.具有肯定性语义特征

“未”后接肯定意味的动词多于否定意味的动词。同样以“承认、否认、拒绝、接受”为例，CCL语料库显示，“未承认”有 52条，“未否认”有 18条，“未拒绝”有19条，“未接受”有50条。肯定意味的“承认和接受”后接动词多于否定意味的“否认和拒绝”，说明“未”后接肯定意味的动词多于否定意味的动词，“未”后接动词的肯定性特征更明显。

三、“没”与“未”后接动词的语用特点比较

（一）“没”后接动词的语用特点

1.既可用于口语语体，又可用于书面语体

用来听、说的口语句子较短，结构简单，有重复性。用来看、写的书面语是在口语基础上产生的，用词范围宽，句子较长，结构复杂，废话少。因此，“没”在书面语中广泛应用，但也可以用于口语。

例14 没，没，我真的没去！

例14中第一个、第二个“没”具有明显的口语化特征，是随想随说，脱口而出。而第三个“没”后接“去”，则形成明显的书面语特征。

2.“没”可单独出现在话语语境中

例 15 “吃没吃？ ”“没（有）”。

例15中，“没”单独回答问句，单独出现在话语语境中，单独成句。

（二）“未”后接动词的语用特点

1.常用于书面语语体，较少用于口语语体

“未”作为否定副词在文言文中广泛应用，带有超强的书面语特征。今人在使用否定副词“未”时，较少用于口语。比如例句14中，第一个、第二个“没”带有明显口语色彩，不能替换成“未”。而“我没去”这种偏向书面语体色彩的话语中，“没”可以用“未”来替换。

2.“未”一般不单独出现在话语语境中

检索BCC语料库，“未”单独在一句话中使用只发现3例。

例16 梁癞、蔡狂一起道：“未。不过我一定胜他。他死定了。”

例17 却引起无数女子的幽思：（他好吗？）（他孤单么？）（他找到她未？）未。

例18 公主摇摇头，轻说了一个字……未。

例16、例17、例18均出自网络小说，网络小说行文随意性较大，主观性较强，词汇使用不成系统，所以出现了稀有的“未”单独成句的例子。在规范的写作中，一般不会出现“未”单独成句的例子。

四、结语

综上所述，“没”和“未”的后接动词从句法特点上看有很大的相似性。“没”“未”后接动词都常是已经发生该动作的已然动词，只不过“没”后动作的发出者和动作之间是主动关系，而“未”后动作的发出者和动作之间是被动关系。从语义特征上看，“没”“未”也有着很大的相似性。“没”“未”后都可以接表示判断、心理、动作、趋向、肯定的动词，只不过各自的使用频率有异。从语用功能看，“没”及后接动词既可用于口语语体，又可用于书面语体；“未”及后接动词则常用于书面语体，较少用于口语语体；“没”可单独出现在话语语境中，“未”很少单独出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