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 静,王玲娟
(重庆师范大学文学院,重庆 401331)
随着社会的发展,语言作为社会的产物也有了新的发展。“凡是社会上出现了新的东西,不论是新制度、新体制、新思潮、新物质、新概念、新工具以及新动作,总之,这些新东西都一定会千方百计在语言中表现出来。”[1]227在互联网时代的背景下,网络语如雨后春笋般快速发展。语言是社会经济发展的一面镜子,我们能从语言现象的发展和变化中看到社会生活的缩影,如,“云计算”、“996”、“程序猿”等词的出现,反映了社会生活的发展。随着物质生活水平的日益提高,大众的精神文化生活也日益丰富。近年来选秀节目的大火,一些新词涌现在大众眼前,如:“打call”、“C位”、“走花路”等。语言的发展不仅仅体现在新词上,一些旧词也重返舞台,如“打卡”、“佛”、“酸”等词都有了新的意义和用法。我们常见的“奶”也焕发生机,有了新的义项,频频出现在游戏、微博中。例如:
(1)不如奶一波,明年的三大选秀哪个能突出重围?(新浪微博2019-10-27)
(2)蔡文姬:哥,我技能好了,我来奶你了!(王者荣耀)
(3)易烊千玺的弟弟楠楠拍电影画面,好奶萌,越来越像千玺了。(新浪微博2020-06-10)
本文着眼于“奶”的新义及其用法,拟对“奶”的古今词义演变、新义的用法、新义产生机制及流行原因几个方面进行探讨。
段玉裁的《说文解字注》没有“奶”字,只有“乳”字。“乳”字的释义为:“人及鸟生子曰乳,兽曰产。从孚从乚。乚者,玄鸟也。”[2]584在古人的观念里,不同的物种生子的名称不一样,人和鸟类生子叫“乳”,野兽生子叫“产”。《汉书·外戚传》:“元延二年怀子,其十一月乳。”[3]2937这里的“乳”就是分娩的意思。例:
(1)主人方乳,或曰:“后来,是良日也,之子是必大吉。”(《吕氏春秋》)
“乳”作独立谓语,后不接成分,如:
(2)大寒之日,鸡始乳。(《逸周书》)
(3)年八十以上,八岁以下,及孕者未乳,师、朱儒当鞠系者,颂系之。(《汉书·刑法志》)
“乳”作谓语,后接宾语,如:
(4)今妇人乳子自在其身,斋戒之人,何故忌之?(《论衡·四讳篇》)
“从孚从乚”便可知“乳”为会意字,实际上,从造字的角度来看,“乳”字的本义是哺乳,甲骨文是一个妇女给孩子喂奶的形象。所以“乳”也有喂奶、哺乳之意。《项脊轩志》:“妪,先大母婢也,乳二世。”[4]40这里的“乳”是喂奶的意思。例:
(5)剌史位列公侯,县令为人父母,只合倍加乳哺,岂可自致疮痍?(《唐文拾遗》)
“乳”常常与“哺”搭配使用,如:
(6)臣为慈父早亡,惟母独居,乳哺养臣,今得成立。(《敦煌变文选》)
(7)十月处胎添相貌,三年乳哺作婴儿。(《敦煌变文集新书》)
“乳”作谓语,后接宾语,如:
(8)子文初生,弃於瞢中,而虎乳之。(《汉书》)
“乳”还有“乳房”的意思,《淮南子·修务》:“文王四乳,是谓至仁。天下所归,百姓所亲。”[5]274“乳”作“乳房”讲时,一般作主语和宾语。
“乳”作主语,如:
(9)在母身中,禀天圣命,岂长大之后,修行道德,四乳乃生?(《论衡》)
(10)宽从武帝郊甘泉泰,过桥,见一女子裸浴川中,乳长七尺,曰:“知我者,帝后七车。”(《华阳国志》)
“乳”作宾语,如:
(11)屯留县坊市百姓韩德,兄弟累世同居,母死割乳以祭,庐于墓侧累年,种瓜合欢同蒂。(《唐文拾遗·册府》)
(12)身长八尺,体有四乳,垂绅正笏,望之如神。(《徐襄阳西园杂记》)
此外,“乳”还有“乳汁”之意,例:
(13)常饮牛乳,色如处子。(《魏书·列传》)
(14)复语言:“为汝服药,故以毒涂。汝药已消,我已洗竟,汝便可来,饮乳无苦。”(《大般涅槃经·四十卷》)
在CCL 语料库(古代汉语版)里检索到“奶”的用例共3293个,其中元明时期用例较多,与话本世情小说的兴起密不可分。市民阶层的兴起,其使用的语言便更加口语化,自然也更通俗易懂。“奶”字在魏晋南北朝时期已经开始使用,“奶”指奶妈,中古文献多见其例,如,《北齐书·后主幼主纪论》“辅之以中官奶媪,属之以丽色淫声;纵巘绁之娱,恣朋淫之好。”“奶”作“奶妈”讲时,一般作主语和宾语。
“奶”作主语,如:
(15)奶媪惊,掩其口曰:“勿妄言,祸将及!”(《梁书》)
(16)承天曰:“卿当云凤凰将九子,奶母何言邪!”(《宋书》)
“奶”作宾语,如:
(17)颍川荀伯子嘲之,常呼为奶母。(《南史·卷三十三》)
(18)俗为奶母之婿(曰啊)奢,怀贞每因谒见及进奏表状,列其官次,署曰“翊圣皇后阿奢”。(《大唐新语》)
“阿奶”是乳母的俗称。如,“须臾复至,云:‘夫人欲与,阿奶不肯。’”“奶”指乳房,也多见于中古及近代以后的文献。如《游仙窟》:“拍搦奶房间,摩挲髀子上。”又如《野朝佥载》“昂于奶房间撮肥肉食之,尽饱而止。”“奶”作“乳房”讲时,一般作主语和宾语。
“奶”作主语,如:
(19)这妇人爬将起来,抹了眼泪,擗开胸前,两奶抓得粉碎,有七八条血路。(《喻世明言》)
“奶”作宾语,如:
(20)闻人生想道:“这小长老,又不肥胖,如何有恁般一对好奶?”(《初刻拍案惊奇》)
“奶”字叠用指祖母或者跟祖母辈分相同或年龄相仿的妇女,也指少奶奶,多见于中古及近代以后的文献。如《太平广记》“向者窃令张奶少达幽情,而三遭柱杖之辱,老奶固辞,耻其复进,是以自往哀诉,冀不逢怒焉。”又如《朴事通》“我奶奶使的我说将来,大娘身子好麽?”又如《元代话本选集》“因鲁奶奶病故,廉宪携着孩儿在于任所,一向迁延,不曾行得大礼。”“奶奶”表示祖母或跟祖母辈分相当或年龄相仿的妇女和少奶奶时,一般作主语和宾语。
“奶奶”作主语,如:
(21)童奶奶合调羹没颜落色的坐着,寄姐在旁里也谷都着嘴奶小京哥。(《醒世姻缘传》)
(22)房德道:“奶奶怎说出恁样没气力的话来?他救了我性命,又赍赠盘缠,又坏了官职,这二十匹绢当得甚的?”(《古今奇观》)
(23)平安道:“俺当家的奶奶问你怎的烦恼。”(《金瓶梅》)
“奶奶”作宾语,如:
(24)朱婆原有个气急的症候,走了许多路,发喘起来,道:“奶奶,不是老身有始无终,其实寸步难移,恐怕反拖累奶奶。(《警世通言》)
(25)行者道:“大王说差你二位请老奶奶来吃唐僧肉,教他就带幌金绳来,拿孙行者。(《西游记》)
(26)宝钗正要解说,只见王夫人那边打发丫头过来请二奶奶,宝钗立刻过去。(《红楼梦》)
此外,“奶”也可指哺乳、喂奶。“奶”作独立谓语,后不接成分,如:
(27)往后你大娘生下哥儿小姐来,交你接了奶,就是一般了。(《金瓶梅》)
(28)一壁干首,一面口中呼叫他:“章四儿,你用心伏侍我,等明日后边大娘生了孩子,你好生看奶着。你若有造化,也生长一男半女,我就扶你起来,与我做一房小,就顶你娘的窝儿,你心下何如?”(《金瓶梅》)
“奶”作谓语,后接宾语,如:
(29)寄姐此时火气也渐觉退去,撒泼的不甚凶狠,劝着奶了奶孩子,挽了挽头,只是使性子没肯吃饭。(《醒世姻缘传》)
(30)大约这些奶子们,一个个仗着奶过哥儿姐儿,原比别人有些体面,他们就生事,比别人更可恶!(《红楼梦》)
通过检索语料,我们发现“乳”出现时间早于“奶”,主要出现在文学性较强的作品之中,在诗歌和史书里出现频率非常高。如《左传》“郧夫人使弃诸梦中。虎乳之。”又如《荀子》“乳彘不触虎,乳狗不远游,不忘其亲也。”又如《南园十三首》“春水初生乳燕飞,黄蜂小尾扑花归。”又如《石壕吏》“室中更无人,惟有乳下孙。”
“奶”出现时间晚于“乳”,大都在话本小说里出现,口语性较强。如《敦煌变文选》“皇帝亦见擒虎年登一十三岁,奶腥未落,有日大胸念,阿奴何愁社稷!”又如《元代话本选集》“范大郎急急奔到曹门里周大郎门前,见个奶子,问道:‘你是兀谁?’”又如《醒世姻缘传》“丫头在窗外边张了一张,一声喊起,连说:‘不好了!老奶奶在床栏干上掉着哩!’”。
《现代汉语词典》(第7 版)对“乳”的释义为:①奶汁;②主要为产奶而饲养的;③像奶汁一样的东西;④乳房;⑤初生的;幼小的;⑥生殖。
“奶”的释义为:①乳房;②乳汁的通称;③主要为产奶而饲养的;④用自己的乳汁喂养孩子;⑤初生的;婴幼儿时期的。对比《现代汉语词典》对“乳”和“奶”所作的解释,我们发现“乳”和“奶”大部分的义项是重合的,二者是同义词。“乳”较“奶”更古典、文雅,在正式或书面的情况下,更多使用“乳”字,“奶”在日常交际中使用频率较高。
由此可知,传统的“奶”是“乳”的口语表达,在元明时期民间日常说话更为多见,“奶”字更贴合市井生活。“乳”比“奶”更文雅,“奶”比“乳”更通俗、口语化。
通过CCL 语料库(现代汉语版)分别检索“乳”和“奶”,我们发现“乳”字在现代汉语中有13206条语料,“奶”字在现代汉语中有22828条语料,由此可知,“奶”字在现代汉语中的使用频率更高。通过对比语料,我们发现“乳”字主要在文件、法令和条约中使用,“奶”字主要在口语中使用,也多见于文艺作品之中。
而网络用语中,“奶”发展出新的意义,主要有三个:作为动词的奶有加血和预测之意;作为形容词的奶有可爱之意,分别用奶1,奶2,奶3表示。
“奶1”是指在游戏中一般都是队伍团队的辅助后勤职业(特指拥有“加血”、“复活”技能的角色,也称之为奶爸、奶妈)给受伤的队友加血、使其恢复体力的行为。词义的发展是由具体到抽象的过程,人们进行认知域之间投射的一般规律是:人>物>事>空间>时间>性质。“奶”本有用乳汁喂孩子之意,即给新生婴儿必要的营养,使其更好地生长发育。由给人补充营养到给游戏里的人物加血、补充能量实现了人到物的投射。
认知语言学认为,隐喻不仅仅是一种语言现象,而且是一种人类的认知现象。束定芳认为,“隐喻是以本体和喻体之间的相似性作为意义转移的基础的。”[6]44“奶”原有用乳汁喂孩子之义,网络语引申为“加血”,是基于两者在液体和对身体的作用的相似性,能达到“治疗”甚至“复活”的功能,用隐喻思维完成两个认知域之间的投射,实现了“奶”的意义的扩展。如图1。
图1 “奶1”的隐喻结构图
“奶1”作为动词,有加血、治疗之意,在句子里作谓语,可以单独使用也可以带宾语。“奶1”主要出现在游戏中,因此,笔者主要选择《英雄联盟》、《王者荣耀》和《守望先锋》等几款游戏作为语料来源。
“奶1”作独立谓语,后不接成分,如:
(31)天使自从改版后是又能输出又能奶,竞技必拿!(《守望先锋》)
“奶1”作谓语,后接宾语,如:
(32)只有蔡文姬一直尽心尽力的奶我。(《王者荣耀》)
(33)遇到一个很会玩的奶妈,对线消耗还拿命奶我。(《英雄联盟》)
“奶2”是指“预测”,这种“预测”往往带有人主观情感,即一种带着希望的或美好期盼的预测。最初也是多见于游戏,游戏作为一种竞技,通常会吸引到不少观众观看。观众在观看比赛之余,通常会希望自己喜欢的队伍赢得比赛,开始“奶一波”,为其加油打气。用“奶1”指喻“加血”、“治疗”的用法,由于比喻义的逐渐泛化,再将其用到其他事物上,由专指游戏中的“加血”、“治疗”到体育赛事的“加油”,再到普通竞技比赛,都能用“奶2”表示“加油”。随着使用范围和群体的扩大,“奶2”由表示“加油”之意,慢慢演变为希望某个队伍赢得比赛,即一种带有主观情感的预测。
“奶2”和“奶3”新义多出现于社交网络,因此,笔者选择“新浪微博”作为语料来源,对其进行分析。
“奶2”作为动词有预测之意,表示预测,一般单独使用作谓语。作为动词的“奶2”一般后面都会带宾语,或补语。
“奶2”字带宾语,例如:
(34)日常好运奶一口:最近你所做的事情都会顺顺利利、无意外!(新浪微博2020-06-14)
(35)暑假嘉年华暑期快到了,你最想在暑假看到哪部呢?来奶一波吗?(新浪微博2020-05-15)
“奶2”字带补语,例如:
(36)本赛季欧冠冠军奶一下拜仁,貌似今年势不可挡啊。(新浪微博2020-06-06)
(37)金像奖提名者海报《少年的你》最佳男主角/最佳新演员提名易烊千玺、最佳女主角周冬雨、最佳导演提名曾国祥。奶一下,至少会中2个。(新浪微博2020-04-29)
(38)2019KPL 秋季总决赛之前世界杯奶法国,法国冠军。我今天就奶一下小AG 了。(新浪微博2019-12-14)
例(36)、(37)和(38)中的“奶2”和“预测”意义相差不大,但是通过比较小语境,我们发现用“奶2”表示预测,主要用于竞技比赛中,而且带有人的主观情感在里面,用“奶2”表示“预测”通常暗含一种美好的希望,希望“奶”的受事宾语能够赢得比赛或者取得不错的成绩。同理,当“奶2”前面带上“毒”字就是有了否定之意,即反向预测。
“奶3”一般作为形容词使用,有可爱、萌的意思。人们进行认知域之间投射的一般规律是:人>物>事>空间>时间>性质,“奶3”由初生的、新生的之意到形容人或物具有可爱的属性,新生事物大都幼小、可爱,因此,由“奶3”表达“可爱”、“稚嫩”之意,实现了人到性质的投射。
“奶3”作为形容词表示可爱、年轻的意思,可修饰人。
“奶3”单独作谓语,如:
(39)我以为头发短了会更酷,结果更奶了!(新浪微博2020-06-18)
(40)张子枫童年自我介绍太可爱了!被她奶化了。(新浪微博2020-05-24)
“奶3”与其他形容词组合使用时,可以作定语和谓语。
“奶3”字组合使用,作定语,如:
(41)流浪小奶猫陪特警小哥哥训练网友:铁汉柔情!特警小哥正在训练,一只小奶猫乖乖躺地睡觉,另一只大摇大摆地开始“捣乱”。据悉,流浪奶猫每天都会陪特警小哥哥一起训(捣)练(乱),奶萌(凶)奶萌(凶)的,训练结束后,两只喵星人还会跟着离开……(新浪微博2020-05-20)
(42)市民发现超级奶凶不明生物民警为应付使出“毕生”撸猫技能。6 月14 日,内蒙古锡林浩特,市民在发现了一只长相似猫的不明生物,报告给森林公安部门,民警赶到现场后认出这是一只国家二级保护动物“兔狲”,且处在幼年期,应该是和母亲走散了,于是将其抱回了派出所喂养救助。(新浪微博2020-06-17)
“奶3”字组合使用,作谓语,如:
(43)黄磊老师年轻时的颜也太帅了吧,奶帅奶帅怪可爱的!(新浪微博2020-06-08)
(44)无论如何都要在铲屎官腿上睡觉的小奶猫,奶乖奶乖的。(新浪微博2019-12-20)
从这些例子可以看出,“奶3”作为形容词使用的频率非常高,既可以单独使用,也可以与其它语素组合成词使用。“奶3”字组合使用时,经常重叠使用,加强语气,如:“奶萌奶萌”、“奶帅奶帅”等……
此外,“奶3”还可以用来形容人或动物的声音,表达可爱、稚嫩之意。例如:
(45)带着三只小奶狗的狗妈妈鼓起勇气在冰天雪地找人求救,最终让一家四口都过上了安稳有保障的生活,狗宝的叫声真的好奶呀。(新浪微博2020-06-11)
(46)小七送给老父亲贝克汉姆父亲节贺卡,满满都是爱,英伦腔小奶音,太好听了。(新浪微博2020-06-22)
(47)邯郸2 岁宝宝拿酒瓶帮妈妈收摊奶声奶气叫妈妈。6 月14 日,邯郸网页分享的一段视频萌化了很多人。凌晨,在路边吃饭的客人刚走,一个路都走不稳的宝宝就帮妈妈收摊,拿着桌上的就怕踉踉跄跄地放进箱子里,还奶声奶气地叫妈妈。(新浪微博2020-06-17)
此外,我们熟知的“小奶狗”也有了新义,“小奶狗”新义源于日本女生给男生的分类,原意是指未断奶的小狗,现指对年纪小、粘人、可爱、阳光男孩的通称。有时候也指拥有这些特质的伴侣、对象。与“小奶狗”相近的一个词“小狼狗”,该词多用来形容那些长相帅气,很酷很霸气,虽然年纪小,但却给女生很大安全感,男友力爆棚的深受女生喜爱的男生类型。例如:
(48)丁禹兮在《传闻中的陈芊芊》和《韫色过浓》两部剧中人设从“小奶狗”到“小狼狗”之间任意切换,这演技也太厉害了!(新浪微博2020-06-11)
(49)许光汉米老鼠大片许光汉《视相Variety》3月刊“鼠年主题”大片出炉了啊,阳光大男孩与卡通Mickey 可爱形象完美结合。小奶狗与小狼狗,许光汉都可以。(新浪微博2020-02-22)
(50)什么小奶狗小狼狗都过气了……现在流行唐僧系男友!来,唐僧系男友了解一下……(新浪微博2020-06-19)
隐喻、联想和语言的主观性是“奶”新义产生的主要方式。
隐喻是“奶”新义产生的基础。隐喻构词是网络流行语产生的一个重要途径。束定芳认为:“隐喻最明显的一个特点就是精炼,短短的一个词或词语往往能表达一系列含义,可以使我们的语言更加简洁。”[5]113又如“小奶狗”,“小奶狗”本指未断奶的小狗。用“小奶狗”表示年龄较小的可爱男生,是从一个具体的认知域投射到一个抽象的认知域,用一个具体的概念指代一个抽象的概念,把“小奶狗”比喻成年龄小的可爱男孩,完成两个认知域之间的投射。“小”指年龄小,“奶”也是指年龄小,一是指未断奶;二是指奶声奶气,稚气未脱的样子。“狗”在古时就经常看家护宅,是忠诚的象征,现在狗又多作为宠物,温顺可爱。因此,我们把拥有年龄小、忠诚和可爱属性的男生称之为“小奶狗”。如图2.
图2 “小奶狗”的概念整合空间
联想是“奶”新义产生的心理基础。我们在认识主客观世界时,往往在性质相似的事物之间建立联想关系,习惯于用已知的事物或概念去推导未知的事物或概念。这体现在语言上就是运用已有的词语指称相似的事物,这样便导致了旧词新义。根据条件反射原理,人们在接受语义信息时,会很自然地联想到与该词相关的其他意义。即用旧词“奶1”来表示“加血”,便是由“奶孩子”一词联想到的,“奶孩子”在某种意义上是一种“加血”、“补充营养”的行为,用“奶1”表示“加血”更容易被大众所接受。
语言的主观性是“奶”新义产生的内在制约机制之一。Lyons认为,语言不仅能够表达命题意义,而且还透露出说话人的情感和态度。说话人会在话语中留下自我的印记,这就是语言的主观性[7]733。“奶2”表示“预测”之意,不同于普通的“预测”而是带有人的主观情感在其中,当我们对某件事有所希冀时,我们选择用“奶2”来表达。“奶3”表示可爱、萌,也是带有说话人的主观情感在里面。例如:
(51)奶萌奶萌的柯基宝宝,太爱了。(新浪微博2020-06-18)
(52)双胞胎大熊猫打架双胞胎大熊猫打起架来奶凶奶凶的。(新浪微博2020-06-15)
(53)朱一龙史上最奶萌的摩托骑手,好治愈的画面,开心的像个大男孩一样,可爱爆了。(新浪微博2020-06-12)
例(51)、(52)和(53)中的“奶”与其他语素组合使用,使整个词带上了主观的情感,“奶萌奶萌”和“奶凶奶凶”所表达的情感都是喜爱。此外,“奶”与“凶”组合使用,弱化了“凶”的语义,增添了可爱的情感在里面。
“奶”能在网络上迅速蹿红,并且使用范围不断扩大,究其原因主要有以下几个方面:
第一,1976 年Dawkins 在《自私的基因》一书在基因是生物进化的基本单位的基础上,提出模因概念,即文化也会进化,就像生物一样,也会在某些特殊的复制因子之间进行竞争,胜利者便可以生存下去[8]23。何自然认为:“任何一个信息,只要能够通过广义上称为‘模仿’的过程而被‘复制’,就可以称为模因了。”[7]24网络流行语“奶”的模因源自旧词新用,不常用的、古旧的模因,因社会语境的变化和联想,让模因宿主激活了。一改往日的过时模因,变得时髦起来,得到广泛复制与传播。网络流行语“奶”已经不同于往日了,有了新的表示“加血”、“预测”和“可爱”等意义。模因具有变异性,但离不开保留性。尽管它的形式与内容会不断变化,但它始终保留着原始模因即信息的元表征的定型或精髓,继承作为元表征得基本特质和性质[7]138。网络流行语“奶”虽然有了新义,但其新义也是在“奶”字原意的基础上通过隐喻的方式得来,再因其在形式和语义上新颖、时尚,引起了大众的注意,开始复制和传播开来。
第二,求新猎奇的心理。人类的语言随着社会发展而变化,新词的产生与旧词的消失都与时代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当代年轻人都热衷于新鲜、潮流的事物,不满足于普通的词语和表达方式,总是去追求一些陌生化、新奇的词语。“奶”虽然早在魏晋南北朝时期已经出现,不是传统意义上的新词,但旧瓶装新酒,新兴独特的表达符合了网民们求新求异的心理。
第三,语言经济原则。经济性原则又称为省力原则,简单说是以最小的认知代价换取最大的交际收益。网络语言作为普通语言的一种,它同样符合语言的省力原则。吕叔湘(1980)认为,语言实践中的经济原则指能用三个字表示的意思不用五个字,一句话能了事的时候,不会说两句。语言的经济原则是经过优化配置、实现效用最大化的言语[9]。网络语言中的语言经济性原则首先体现在构词上,即网络语言在构词上尽可能使用较少的语符,用“小奶狗”来表达年纪小、粘人、可爱、阳光男孩更为经济、简短,符合人们说话的习惯,来表达更多的含义。此外,用“奶1”表示“加血”、“治疗”也更为省力,以便在交流时用少量的时间能传递更多的信息,提高交际效率,这同样也符合语言经济学的要求。
第四,网络媒体的传播。随着社会的发展,我们生活的各个角落里都布满了网络媒体的身影。网络媒体的兴起,无疑加快了网络流行语的传播,处在信息爆炸的时代,网络媒体轰炸似的输出,使得网络新词迅速蔓延到我们日常生活中。在网络媒介的驱动下,“奶”在短期内就能被大众接受甚至广泛使用。
从语言学角度分析,网络用词“奶”属于社会语言学范畴,它的使用人群主要是钟爱电竞的青年,主要也是在网络上使用。现在一些体育赛事中,也频频出现“奶”的踪影,人们对“奶”的使用已经不再局限于游戏中,“奶”已经由电竞圈逐渐融入我们的日常生活中。社会是不断发展的,语言作为社会的产物也是不断发展的,经过丰富与发展,一些网络新词新语及旧词的新用法也逐渐由网络转向社会大众,一部分经过约定俗成,进而充实了汉语的词汇系统和表达系统,对汉语的交际表达能力的丰富和完善有着不可或缺的作用,使汉语的语义表达更加新颖、准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