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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29年12月底,在福建上杭召开的红军第4 军第九次党代表大会,确立了人民军队的建军原则,对人民军队建设产生了深远的影响。红军初创时期,全党全军经过革命历史反思、现实斗争需求和发展方向探索,在军队初步建立了一整套独具特色的原则和制度,把红军建设成为中国共产党领导下的新型人民军队。这些原则和制度的确立,不仅包含对传统和外来建军模式的继承和吸收,更是对以往建军思维的巨大突破,解决了无产阶级在近代中国领导民主革命的武装力量建设、发展和运用问题,保证了革命的胜利和人民政权的建立与巩固。
实践探索是理论产生的基础,也是理论创新的源头,而理论又会推动着实践不断向前发展。人民军队建军原则的确立,正是遵循了这一路径,通过理论继承、实践探索、理论创新的动态调整,发展完善了适合于近代中国革命形势需要的新型人民军队的建设。
(一)继承已有建军模式的精髓,创建独具中国特色的原则和制度。红军初创时期,中国共产党可以借鉴的建军模式主要有两种:一是大革命时期与国民党合作建设国民革命军的经验,就是先建立党军,然后再以党军为骨干,逐步扩大发展,最终建成党指挥下的军队,进行革命战争以推翻军阀统治;二是俄国十月革命的经验,以夺取国家政权的起义武装为骨干建立红军,巩固新生政权。这两种模式都对中共创建人民军队产生了影响。由于经验缺乏和共产国际影响,中共中央在指示各地红军建设时,曾主张照搬苏联红军的建设经验。但是中国革命的实际特别是人民军队建设所面临的环境和情况与苏联红军不同,比如实行征兵制,在当时根本行不通。因此,在实施过程中不可避免地出现了一些问题,甚至造成了红军发展过程中一些不必要的挫折。
以毛泽东为代表的中国共产党人既借鉴马列主义建军理论,又不为经典束缚住手脚,以敢为人先的勇气,大胆尝试,努力探求解决的方法途径,从而在红军建设方面提出了一系列崭新的原则和制度。这些原则和制度,是在继承已有建军模式的基础上,结合中国革命特点,在工农武装割据和红军建设的实践中创建的独具中国特色的原则和制度。正是依靠这些,中国共产党才锻造出了一支适合中国革命实际的武装力量,中国红军才完成了向新型人民军队的蜕变。
(二)针对建军中的突出问题,制定切实可行的解决方案。古田会议召开之前,毛泽东、朱德等身处基层一线,指挥部队作战,领导部队建设,注重调查、分析、解决红军中存在的矛盾问题,发展创造出具有全局价值的新制度、新举措。为开好古田会议,毛泽东等红4 军领导人深入基层,了解思想、生活、官兵关系等情况。1929年12月3日,红4 军撤出汀州后东进新泉,进行整训,并为召开红4 军第九次党的代表大会做准备。新泉整训期间,毛泽东、朱德、陈毅等前委主要领导人利用作战间隙,召开由支队、大队的干部和士兵代表参加的各种调查会,采取讨论的形式,对提出的问题进行研究,为红4 军“九大”的召开作了初步准备。①参见中共中央文献研究室编:《毛泽东年谱(1893—1949)(修订本)》上卷,北京:中央文献出版社,2013年,第289 页。12月中旬,红4 军进驻古田。毛泽东、朱德和陈毅继续进行各种准备,召开红4 军各级党代表联席会议,对红4 军实际情况深入调查研究。经过调查、讨论、研究,毛泽东起草了红4 军第九次党代会决议案,为大会完成了准备工作。②参见中共中央文献研究室编:《毛泽东年谱(1893—1949)(修订本)》上卷,第290 页。古田会议决议之所以作用重大、影响深远,是因为针对性强,直指红军建设发展的突出问题,拿出了有效、可行的整改措施。萧克评价道:“直到今天,不仅在原则上,而且许多具体规定仍有现实意义。”③萧克:《朱毛红军侧记》,北京:中共中央党校出版社,1993年,第111 页。
(三)着眼军队发展,将实践探索升华为理论创新。中国共产党在创建新型人民军队的过程中,不断根据实际发展的最新情况,充实发展建军理论,从而调整完善人民军队建设的原则和制度。南昌起义、湘赣边界秋收起义后,许多人情绪低落,一些人离开了队伍。以毛泽东为代表的共产党人,敏锐地抓住了以党治军与中国革命实践的结合点,将支部建在连上,使作为基本作战单位的连队直接处于党组织的领导之下,并使各级党组织成为本级部队的领导核心。支部建在连上,把党的组织化为部队建设的中枢神经,是毛泽东在三湾改编中确定的建设新型人民军队基本原则。1927年10月15日,在进军井冈山的途中,毛泽东亲自在酃县水口村主持了6 名士兵新党员的宣誓仪式。④参见中共中央文献研究室编:《毛泽东年谱(1893—1949)(修订本)》上卷,第222 页。随后,各连普遍发展新党员,逐步建立党支部,班、排设党小组,党的组织系统在部队中建立起来。这一举措,发展了苏联红军的建军理论,为中国红军的政治建军实践提供了有效的组织基础,使红军“艰难奋战而不溃散”⑤《毛泽东军事文集》第1 卷,北京:军事科学出版社、中央文献出版社,1993年,第30 页。。到古田会议时,党把这一实践上升到理论高度,概括为“每连建设一个支部,每班建设一个小组,这是红军中党的组织的重要原则之一”⑥《毛泽东军事文集》第1 卷,第97 页。,将其作为一项基本原则确立并延续下来。
红军初创时期,由于中共中央和各地红军身处位置不同,考虑问题的角度和处理问题的思路也会不同。面对这种情况,全党全军上下通力合作,共同探索红军建设的本质和规律,运用马克思列宁主义的建军学说,深刻总结人民军队建设的经验,坚持民主集中制的组织原则,直面问题,解决问题,站在对党和红军高度负责的立场上,团结一致,进一步达成了对建军原则的共识,为人民军队的建设指明了方向。
(一)根据自身建设实际,既坚持原则又灵活执行。如何在中国革命战争的环境下,建立一支新型人民军队,这是中国共产党成立以来面临的重要课题之一。南昌起义后,各地相继爆发武装暴动,武装力量随之成立,如何建设军队的问题也逐渐变得紧迫起来。当时,中共中央身处大城市,远离红军赖以生存的农村地区,加上在共产国际的影响下,一直致力于建设一支像苏联红军那样的武装力量。各地党的组织和红军队伍在战争和部队建设中,对红军建设有更加直观的感受和思考,将中共中央的指示和实际的需求相结合,在实践中找到合理正确的答案。朱德、陈毅率领南昌起义军余部在转战过程中进行的“赣南三整”①赣南三整,指1927年10月、11月,朱德、陈毅率领起义军余部在赣南地区进行的三次整训,包括:天心圩整训、大庾整训、上堡整训。,彭德怀、滕代远对红5 军的整顿,贺龙对部队进行的堰垭整编等,都是在经过残酷斗争的实践和思考后,对建设新型人民军队方式方法的探索。这些为人民军队建军原则的形成作出了重大贡献。既能坚持原则,又能灵活执行,这是中国共产党人在革命实践中显现的大智慧。
(二)直面建军中的矛盾问题,敢于斗争和解决。人民军队建军原则的最终确立,是一个艰难的探索与实践过程,即使在红4 军内部,经过井冈山斗争,也只是形成了建军原则的基本认识和基本轮廓,并没有形成完整的制度体系。毛泽东所创造并坚持的许多重大原则,也没有被红4 军全体官兵尤其是高级领导干部所完全接受,在实行过程中也是争论不断、分歧众多。
红4 军虽然是一支英勇善战、百折不挠的革命军队,但是也依旧存在着许多非无产阶级思想。毛泽东所指出的“单纯军事观点”“流寇思想”、极端民主化等问题,“都相当严重的存在着”。红军要真正成为一支党领导下的新型人民军队,还需要一次痛苦的蜕变。而问题的关键在于红军的最高领导集体,如何看待这些问题,又如何解决这些问题。对于红4 军来说,必须肯定的是,毛泽东、朱德、陈毅等主要领导干部,对于红军的性质与宗旨,在总的路线上是一致的。正是这种一致,确保了红4 军的建设与发展、作战与行动,基本依照党的基本路线、方针。但红军毕竟处于初创时期,红军的各级干部包括高级领导人,对于这支新型人民军队的性质、任务和建军原则的认识依旧存在着很大的局限性,执行中也带有很大的差异。面对问题和争论,中国共产党人没有回避,更没有逃避,而是敢于斗争,各抒己见,共同探索人民军队建军的真理。
(三)上下通力合作,达成对建军原则的共识。人民军队建军原则的确立是一场深刻的思想革命。红军建军中的许多问题,没有直接的答案可以参考,只能在不断的探索和争论中求得解决。因此,在团结的基础上进行争论,进行批评与自我批评,以对革命高度负责的精神,坦诚相待,解决分歧,就显得尤为珍贵,也能更好地达成共识。红4 军党内的争论就体现了这一过程。当争论日趋激烈化、尖锐化、公开化,毛泽东、朱德本着为党的事业和人民军队发展的高度责任心出发,以共产党员的坦荡胸怀,向党组织和党内同志坦率阐释了自己对红军建设的意见,并对红4 军党内的争论表明了立场。尽管双方观点存在分歧,但亮明观点,直面矛盾,才可能解决问题,这种辩论对于问题的解决是有益的;陈毅在向中共中央报告红4 军的情况时,不偏不倚,客观全面,使中共中央进一步了解了红4 军的情况。
对于红4 军党内的分歧和争论,中共中央密切关注,并通过毛泽东、朱德的公开信、刘安恭给中央的信和红4 军“七大”决议、陈毅给中央的报告等文件对这次争论情况有了深入了解,因而立即采取措施,就红军建设的重大问题表明态度。中共中央根据对形势的判断,综合对各地红军建设实践中所产生的问题和取得的经验,反思之前关于红军建设的构想形成“九月来信”,为红4 军党内统一认识、纠正各种错误思想提供了依据,也为古田会议决议的形成提供了理论指导。在中共中央和周恩来的支持下,红4 军党和部队的领导人最终在建军原则上达成了共识。新型人民军队建设需要长期的努力,正如罗荣桓后来指出的:政治上、思想上的彻底改造,是一个长期斗争的过程。②中国人民解放军历史资料丛书编审委员会编:《土地革命战争时期各地武装起义·湖南地区》,北京:解放军出版社,1997年,第667 页。
红军初创时期,中国共产党在创建红军的过程中,十分注意对官兵思想灵魂的塑造。不但在制度上完善党对红军的领导,确保红军永远听党指挥,而且充分发挥政治工作的强大作用,在思想信念上塑造每个官兵,使其成为有崇高信仰、坚定追求的革命军人,从而打造了一支有灵魂的人民军队。
(一)将政治工作的重点聚焦于人。在艰苦卓绝的革命战争实践中,中国共产党人一直对政治工作的作用给予特别重视,并在实践的检验中以一系列制度保证政治工作作用的发挥。古田会议对人民军队政治工作进行了规范,正确地界定了军队与党、军队与人民、军事与政治、军官与士兵等重要关系,提高了政治工作与其作用相符合的地位,确定了政治工作的基本准则,特别强调要发挥政治工作的服务保证作用,把思想政治教育作为政治工作的中心环节,对人思想上的重塑保证了人民军队的性质不变、任务不换、宗旨不动摇,保证了党对军队的绝对领导。人民军队的政治工作因此拥有了准确的定位和目标,在军队中拥有了生命线的重要地位。此后,人民军队的政治工作始终将对人的工作放在工作出发的逻辑起点上,致力于对人的塑造、完善和提升,以此提高军队的凝聚力,为军队强大战斗力的形成提供坚固的支撑。
(二)使官兵树立坚定的信仰追求。红军初创时期,红军官兵由于组织观念不强、农民意识强烈甚至带有个人主义倾向等,一定程度上存在着地方观念、极端民主化、个人主义等问题,不符合红军为整个无产阶级服务、保持高度集中统一等性质特点的要求。中国共产党通过政治工作的强大效力,在改造部队的过程中,紧紧抓住官兵信仰的塑造,教育引导官兵了解中国革命的形势和中国共产党的任务,明白红军的性质、宗旨和任务,把马克思主义的观念和真理通过政治教育、日常训练等方式,真正灌输到官兵的头脑中,从根本上解决了官兵“为谁当兵”“为谁打仗”“为谁服务”的问题。用身边实实在在事例教育官兵成为全心全意为人民利益而战的革命战士;用朴素直白的话语和行动激励官兵成为具有崇高信仰有追求的人。部队面貌因此焕然一新。陈毅后来在向中央汇报红4 军情况的报告中写道:“红军是阶级的军队,为自己本阶级而战,没有雇佣性质。……四军在过去困难当中能继续奋斗,实由于兵士自知当兵是为的自己及工农大众,不是为的饷银而当兵,尤其伤兵同志再困苦万分,没有抱怨或持功骄傲等事。”①中国人民解放军政治学院党史教研室编印:《中共党史参考资料》第5 册,1979年,第504~505 页。
(三)创新教育方式。中国共产党在创立红军的构想和实践中,创造了许多新颖、实用的教育方式,通过科学辩论、提升官兵理论水平、廓清错误观念等方法,使其具备承担红军宗旨、任务的能力,解决了人民军队建设深层次的矛盾问题,不仅将红军打造成适合中国革命需要的新型军队,更塑造了一批思想先进的新型革命军人。
建军初期,红军的基层官兵大部分是文盲、半文盲。因此,古田会议决议强调,红军各级政治委员和政治机关,要“加紧官兵的政治训练”,并将之视为克服各种非无产阶级思想,提高军队政治素质,完成政治任务的中心环节。决议强调,要与文化学习相结合,着眼于提高士兵和基层干部的文化水平;强调因人施教、分班施教,逐步和逐级提高;提倡教授法,要求形式喜闻乐见,方法灵活多样。例如,在为红军官兵讲解标语、口号意思的同时,还要教会他们认识标语、口号上的字,以此达到扫除文盲之目的。通过这种方式,达到了文化水平和政治觉悟同时提高的效果。
寻根溯源,饮水思源。90 多年来,在中国共产党的领导下,人民军队从小到大、由弱到强,这期间经历过苦难,遭受过挫折,甚至出现过倒退,充满着曲折和艰辛。人民军队建设道路并非一条平坦大道,但是所坚持坚守的根本原则始终如初。这是人民军队安身立命的根本,是克敌制胜的法宝,更是人民军队永远不变的立军之本。正如谭政在《关于军队政治工作问题》中所指出的:古田会议决议具体展现了人民军队政治工作的优良传统,过去工作“凡是继承了并发扬了这种传统的”就表现出充分的革命性与创造性,反之,“就表现死板僵化,死气沉沉”。②《谭政军事文选》,北京:解放军出版社,2006年,第226 页。新时代下,国防和军队改革日益深化,任务艰巨、使命光荣。只有继承和发扬人民军队建军原则确立历程中所体现出来的精神实质、思维方式、实践特点,不忘初心、牢记使命,把人民军队的红色基因世世代代传承下去,永不动摇信仰,永不丢掉传统,才能指引我们在实现强国梦强军梦的道路上阔步前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