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前赴后继的革命洪流中,有的人参加了共产党,在档案里却没有名字,有的人创造了辉煌的历史,史书上却没有留下只言片语。老革命张天林就是这样的人。
张天林,1903年出生在今湖南石门县夹山镇一个比较富裕的家庭。他从小熟读诗书,学余还拜师练武。到16岁时,他读遍四书五经、经史子集,并打得一手出色的梅花拳。
20岁那年,他只身外出闯荡江湖,寻求改变社会的出路。他走遍了湘鄂川黔边区,结识不少义士朋友。不久,家乡农民运动兴起,他积极参加打土豪、斗地主恶霸的斗争。1926年年底,他得知黄埔军校长沙分校招生,遂前去报考,录取后被分配到步兵科。1927年5月,军阀许克祥发动“马日事变”,摧毁了学校,逮捕了不少进步师生,张天林失去参军报国的机会,1927年秋回到家乡。
正当他情绪低落、迷茫的时候,他的好友,中共党员朱子注邀约他,结识了正在石门南乡从事地下活动的袁任远(中共石门县委委员,化名老满),因为意气相投,时间一长,两个年轻人成了好朋友。经过组织考察,张天林加入了中国共产党。
为了革命需要,中共石门二区区委(书记张三烈)决定以临澧县飞地崇秀寺为联络点(后为区委驻地),成立了临(澧)石(门)联立小学,朱子注为校长,袁任远、张天林为教员。他们半日上课,半日从事地下活动。张天林秘密动员了大哥张国清、四哥张榜清等十多人加入地下游击队,并率队参加了石门南乡起义。
石门南乡起义是20世纪20年代末,与秋收起义、平江起义、桑植起义并列的湖南四大起义。在两三个月的时间里,组织了有一支千余人参加的湘西工农革命军第四支队,在距湘西重镇几十公里的常德,打出了一片纵横两百里的红色根据地。当时起义的领导人曾庆萱(轩)、袁任远等都是20多岁的年轻人。在南乡起义中,发生了大小几十次战斗,张天林或参与谋划,或参与实战,因为他会武功,有文化,又与袁任远合得来,始终不离其左右。这里仅记述他几次战斗历程。
1928年年初,石门地方当局在镇压了北乡和中乡年关暴动后,县警备队带着共产党员名册又到南乡按册捉人,搞得人心惶惶。袁任远审时度势,决定提前举事,先拿县警备队开刀。5月5日夜,袁任远、张天林等9人带着鸟枪、单刀和宣传品,从樟木岗出发,一路急行军,赶到了寺垭佘家饭铺,这是警备队下榻的地方。起义战士一到,立即把佘家饭铺包围起来,张天林等人破门而入,一声大喊:“不许动!”正在边抽烟边玩牌的警备队队员目瞪口呆,不知怎么回事。说时迟,那时快,几名战士手起刀落,顷刻撂倒8个警备队队员,7个当场丧命,有一个是捉来看守共产党的,只挨两刀负伤逃跑,张天林手疾眼快,一个箭步跨上去,几刀就结果了他的性命。接着起义人员把事先准备好的标语、警备队罪状、暴动起义的布告贴满大街,竖起了南乡起义的旗帜。
半个月后,南乡党委又发动群众在石门南乡蒙泉举行了起义。为巩固起义成果,中共湘西特委、石门县委决定成立湘西工农革命军第四支队。尔后四支队和各区乡游击队频频出击,打出了一片纵横两百里的根据地。“省垣为之震惊”,遂派陈嘉佑率8000人分驻慈利、临澧、桃源,联络各县团防万余人,向根据地扑来。
自从省府派兵“清剿”南乡以后,石门白洋湖的区团总田超群着实高兴了一阵,无奈国军不争气,连连败退。一个月后,国军加强“清剿”力度,取得了很多胜利。田超群见机行事,派心腹联络临澧的区团总汪耀庭、石门福田乡团总覃文召,临澧团总汪察吾,约定在五月阿夫顿廿九(7月16日)将各自的民团集结到周思庵这个小镇,企图一举端掉中共石门二区区委所在地崇秀寺(南乡起义策源地)。
我二区区委通过内线,获得了准确情报,区委书记张三烈立即部署,调集区、乡游击队和武装农民1500多人,分成6队,分别由贺文成、朱子注、张天林等领队,于7月15日夜陆续进入集镇道旁丛林中潜伏下来,静候国民党团防兵到来。
农历五月三十,是小镇墟期,不到早上6点,镇内热闹起来,各路团防兵如约而至,不下千人。
正待团防兵集合后休息之际,张三烈一声令下,分队长朱子注吹起冲锋号,埋伏在山镇附近丛林中的我军战士连忙向敌营打出了两响棕树炮。别看这自制的土炮用铁丝绑着,其貌不扬,可肚子内是生铁子和火药,一些团防兵身上嵌进了生铁子,倒在地上。这时,有人高喊“红军来了!”顿时山镇乱成一团,惊慌的赶集人没命地向四周跑开,混在人群里的短刀队,对仓皇逃窜的团防兵寻机歼灭。这时又有人将牛市的上百头牛割断绳索。牛见火光、枪炮,竖起尾巴乱冲乱闯,人踩人,人推人,哭声、喊声、枪炮声直冲云霄。恶霸地主程益堂见势不妙,一路狂奔,不慎落到水沟里,张天林的小分队迅速赶来,有个队员一个飞镖杀过去,正落在他的背上,张天林一个纵步跑到他跟前,结果了他的性命。
战斗持续了一个多小时,团防兵死33人,伤100多人,而我方仅牺牲1人。
经过两个多月的苦战,南乡根据地越来越吃紧,国民党驻桃源的李韫珩师、驻澧县的成光耀师、驻慈利的周朝武师,一齐向根据地扑来,四支队只好转移到石门与慈利交界的五雷山下的陈桥山峪。
7月25日,成光耀师的一个团仗着人多武器强,准备攻打陈桥驻地。团长夏南熏骑着黄马,挥舞战刀狂叫:“全歼四支队,端掉土匪窝!”当他们来到陈桥时,驻地已空无一人,600多名战士早已隐蔽到山峪两旁的丛林中。袁任远、曾庆萱等领导凭借熟悉而复杂的地形,带领战士们与敌周旋。张天林始终与袁任远在一起,他们开始用棕树炮迎击敌人,可雨淋炮湿,不易点火,几次都失去了歼敌的机会。战斗十分激烈,从上午一直持续到下午,我军已被敌人冲散,袁任远身边只有陈光钊、舒小凡、张天林等20多人。袁任远正在朝上坡走,突然有个国民党兵从上面俯冲下来,和衣衫褴褛的袁任远扭打成一团,张天林立即冲过去,猛发一拳,把那个家伙打得脸青鼻歪,陈光钊也跑了过来,几刀就结果了他的性命。此时,周朝武师、李韫珩师、成光耀师都派人来搜山,袁任远鉴于他们互不统属、互不相认的情况,遂决定让战士们换上国军衣服,脸上抹上黑灰,分途逃出敌人的包围。
1928年8月,南乡起义失败以后,国民党实行了残酷的“清乡”,张天林有家不能回,走上了逃亡之路。
一天,张天林秘密潜回家里,石门团总覃文召闻讯,立即勾结恶霸地主贺敬堂带领几十人将张家团团围住,企图捉杀张天林。张天林迅即跃起,撂倒几个团防兵,一口气跑出10多里。不久,他躲到了独子岩,又被100多团防兵围住。他想方设法冲出了包围,走了十多里,又在匡家坪碰上了一支专门捉他的“清乡队”,和他同向而行,一队员问他认不认识张天林,他说:我认识,他刚到前面去了。说着,快步甩掉了“清乡队”。
现实告诉张天林,家乡是待不下去了。他要找战友、找红军。1929年5月,他在澧县找到了战友陈昆山(后为石门苏维埃警卫队队长、红军营长),6月,他们在湖北石首找到了贺龙的队伍,被分配到段德昌部队,张化名陈良才,从事军部联络工作,一干就是5年。1933年,夏曦执行王明“左”倾路线,搞“肃反”扩大化,师长段德昌被错杀。张天林见抓的尽是一些有文化、家境好、敢提意见的人,于是,他以回家探亲为由,含泪离开了日夜坚守的根据地。
几经磨难,1935年秋,张天林回到了家乡。家,已不成为家。父母双亡,妻子改嫁,两个参加红军的哥哥被杀,田产被没收,房屋被焚为灰烬,一个脑瘫的哥哥住进庙里,靠斋食度日。后来经人介绍,张天林被过继给一个族叔,娶妻生子。好友朱子注了解情况后,又托人在临澧黄花桥乡为他谋得一份差事(保队副)。凭着这个职位,他为乡民办了不少好事。几件事下来,同事们对他产生了疑惑:张天林和我们不同心。一调查,原来他是“红脑壳”出身,还是“白皮红心”。于是怂恿乡长找个理由将他开缺。
1949年8月,石门迎来解放,张天林欣喜若狂,自己为之奋斗半辈子的理想终于实现了!不久,他的老首长、老战友袁任远(新中国成立后,曾任青海省省长,中顾委委员)又给他来了封信,邀他赴省会长沙工作。可他看看自家现状:一个多病的妻子,三个年幼的儿女,一个痴呆的哥哥,最后他选择留在农村,建设家乡。
1976年,73岁的张天林与世长辞。他的一生是革命的一生,也是传奇的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