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金晶 陆辰馨 杜水云 翟舒怡 何 洁
(浙江大学心理与行为科学系,杭州 310028)
仔细观察孩子们,我们会发现他们即使年龄相仿,也常会有截然不同的行为表现。有些孩子活泼好动、不惧生人,有些孩子却退缩害羞、时刻警惕。这种差异被称之为气质(temperament),是个体在以生物学为基础的情绪反应、活动水平等方面表现出的相对稳定的个体差异(Derryberry & Rothbart,1984)。气质是与生俱来的,从婴儿刚出生就存在,并且在个体发展过程中具有一定程度的稳定性。越来越多的人发现,有些儿童固执易怒,有些就比较温顺,而同样的教养在不同的儿童身上会有不同甚至相反的作用。因此,20世纪以来,研究者们开始关注儿童的气质,并努力寻求与之匹配的教养方式。早期Thomas和Chess(1977)基于婴儿父母的访谈,及之后学校观察、教师访谈(纽约纵向追踪研究),将儿童分为三种气质类型:容易型、困难型和慢热型。后来Kagan,Reznick,Clarke,Snidman和Garcia-Coll(1984)通过对儿童的实验室观察,提出了行为抑制(inhibition)与非抑制(noninhibition)的气质分类。后续研究者们更加全面地考虑了行为倾向和情绪反应,将其进一步细化为趋近(exuberance)、抑制和低反应性(low reaction)三种类型(Fox,Henderson,Rubin,Calkins,& Schmidt,2001)。本文主要对趋近和抑制气质理论的相关研究加以综述,以期对儿童气质发展的研究和应用有所帮助。
人类有两种基本的动机系统:趋近和抑制。行为趋近系统(behavioral activation system,BAS)对奖赏和非惩罚的线索比较敏感,与外向性、积极情感等趋近反应相关;行为抑制系统(behavioral inhibition systems,BIS)对惩罚和非奖赏的信号比较敏感,并且与消极情感和恐惧回避等抑制反应相关(Gray,1970)。这两套系统类似于油门和刹车,共同决定人们的行为反应。在面对新异刺激时,儿童可能存在趋近或抑制的反应倾向,Kagan等人(1984)最先区分了这两类儿童,即抑制与非抑制。
婴儿早期对陌生事物的反应就各有不同。当他们处于陌生环境中,或面对一些新异事物时,有部分婴儿就开始剧烈地扭动四肢、大声哭闹;也有一部分婴儿却是相当淡定,他们少有哭闹或烦躁,甚至出现微笑。基于婴儿时期面对新异事物的反应强弱,Kagan将这两类婴儿分为高反应性(high reactivity)和低反应性(low reactivity)。高反应性婴儿在之后的幼儿期容易发展成为害羞、胆小的抑制儿童(Kagan,Reznick,Clarke,Snidman,& Garcia-Coll,1984)。他们会对周围环境时刻保持警觉,少有趋近行为,一旦发现新异事物,就会退回抚养者身边,并容易产生消极情绪。这类儿童更可能发展出焦虑、抑郁等内化性问题(Clauss & Blackford,2012)。相反,低反应性的婴儿更容易发展成为活泼开朗、大胆随和的非抑制儿童(Kagan et al.,1984)。他们对新事物充满好奇,愿意接近陌生人,表现出较多的趋近行为和更多的积极情感。但是这类儿童更可能发展出多动、攻击、破坏等外化性问题(Lee,Park,Jeong,Chae,& Oh,2017)。
Fox等人(2001)对Kagan的理论进行了完善。在实验室观察情景中,他们给幼儿呈现一系列陌生刺激(如:玩具蛇、狼面具、黑箱子等),并邀请孩子与陌生主试和小丑互动。其中,表现出较高的消极情绪和抑制水平的儿童被称为抑制儿童;而表现出较高的积极情绪和趋近水平的儿童被称为趋近儿童。此外,还存在情绪反应和活动性水平上都比较低的儿童,被称为低反应性儿童。这三种气质类型在之后Putnam和Stifter(2005)的聚类分析得到了有效的证实。
至今,气质的趋近-抑制理论已经在儿童发展与教育领域得到了广泛认可。它从儿童的行为倾向和情绪反应阐述了儿童的天性,并对促进儿童社会情绪发展以及问题行为的预防和干预有着重要意义。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婴幼儿时期表现出的气质差异是否能够持续一生?许多追踪研究证实气质存在一定的稳定性。在婴幼儿早期对新异刺激和挑战表现出回避退缩的抑制儿童,在童年后期会表现出谨慎而不善社交,至青春期仍表现出较高的回避行为;而趋近儿童在童年后期会持续活跃健谈,易与陌生人相处(Degnan et al.,2014)。然而,Kerr,Lambert,Stattin和Klackenberg-Larsson(1994)在从21个月到6岁的追踪研究中发现,气质的高稳定性仅存在于极端抑制儿童身上。同样,在Fox等人(2001)的追踪研究中,仅有一半高消极反应的婴儿会在2岁时表现出高水平的行为抑制,仅有三分之一的儿童到4岁时仍表现出极端行为抑制。
为什么气质只存在中等程度的稳定性?后天的教养环境可能起着非常重要的作用。父母的适度关注和支持能够推动儿童学习应对新奇与焦虑情境,从而降低行为抑制的程度;相反,父母的过度保护则会导致儿童缺乏应对压力的机会,维持高抑制水平(Muris,van Brakel,Arntz,& Schouten,2011)。研究发现,相比于留在家中的孩子,在非父母养育环境(如托儿所代管)下成长的儿童有更多与陌生同伴交流的经验,因此他们之后的抑制行为或恐惧反应将会减少(Almas et al.,2011)。此外,父母的教养方式也至关重要。高敏感温暖的教养方式能够减少抑制儿童的消极反应和抑制行为(Melis Yavuz,Selcuk,Corapci,& Aksan,2017;Penela,Henderson,Hane,Ghera,& Fox,2012;Wilson & Durbin,2012)。相反,母亲的消极控制会强化抑制儿童的退缩行为和消极情感(Hane,Cheah,Rubin,& Fox,2008;Ryan & Ollendick,2018)。父母的高焦虑、高抑制水平或高抚养压力也会增加抑制儿童的回避行为,进一步导致其抑制性保持在较高的水平(Aktar,Majdand ic,de Vente,& Bögels,2013;Stumper et al.,2017)。
气质本身并无好坏之分,但是不同气质类型儿童在行为发展中会表现出各自的优劣,从而发展出不同的社会行为。在与同伴的游戏互动中,相比于乐于社交的趋近儿童,抑制儿童表现出更多的社交沉默(Degnan et al.,2014;Gensthaler et al.,2016;Kiel,Buss,& Molitor,2015)。这种社交沉默源于被压抑的社交趋近动机。他们通常在互动情境的边缘徘徊、旁观,常会陷入社交趋近与回避的强烈冲突中。虽然抑制儿童的社交孤立状态最初是源于自身的回避动机,但长期的社交沉默、拒绝互动会导致其社交技巧的缺失,从而招致同伴拒绝或欺凌(Rubin,Coplan,& Bowker,2009)。面对同伴拒绝,抑制儿童往往会选择退缩,很少主动解决问题(Walker,Henderson,Degnan,Penela,& Fox,2014)。由此产生的恶性循环强化了抑制儿童的社交回避行为,并会导致其出现焦虑、抑郁等内化性问题(Degnan et al.,2014;Liu & Pérez-Edgar,2018;Panayiotou,Karekla,& Panayiotou,2014)。
反观趋近儿童,因其强烈的社交趋近倾向,同样面临着社交障碍和行为问题的风险。He等人(2010)研究发现,愤怒也是一种典型的趋近情绪,易怒的婴儿在儿童期会表现出更多趋近行为。趋近儿童乐于探索、渴望社交,但如若他们无法良好调节自身冲动性和愤怒情绪,则会出现更多攻击、破坏等外化性问题(Sidor,Fischer,& Cierpka,2017)。这种攻击性会进一步导致同伴排斥和社交孤立(Di Giunta et al.,2018),而在同伴交往上的一再受挫,会使他们引发更多的攻击性行为或导致其放弃社交(Tarullo,Mliner,& Gunnar,2011)。
虽然抑制与趋近气质儿童都存在适应不良的风险,但并不是所有这些儿童都会发展出明显的问题行为。近来的研究表明,气质与适应不良之间的关系可能受到许多内在因素(如:生理基础、调节能力、注意偏好)和外在因素(如:教养方式和社会文化)的影响(Lahat,Hong,& Fox,2011)。
研究者们广泛认同个体的气质有其生理基础,并会持续受到生理因素的影响(Buss & Qu,2018)。儿童时期的趋近和抑制气质与前额脑电信号激活的异侧性(frontal EEG asymmetry)存在联系。其中,右额叶EEG高活动性与退缩行为或消极情感相关,左额叶EEG高活动性与趋近行为或积极情感相关(Davidson & Fox,1989)。右额叶EEG活动性较强的婴儿在9个月和14个月的行为测量中都表现得更抑制(Fox et al.,2001),对新奇刺激表现出更多消极情感(Calkins,Fox,& Marshall,1996)。相反,左额叶EEG活动性较强的婴儿会对新异刺激表现出更多趋近行为和积极情感(Hane,Fox,Henderson,& Marshall,2008),更可能发展出良好的社交能力,也更容易产生外化性问题(Degnan et al.,2011)。此外,多项追踪研究表明前额脑电信号激活的异侧性对气质的稳定性及幼儿行为发展有预测作用。右额叶EEG活动性水平高的婴儿会有持续的抑制行为和高消极情绪反应,表现出更好的服从性,且对其儿童期的社交警惕性具有正向预测作用(Fox,Calkins,& Bell,1994;Henderson,Fox,& Rubin,2001);相反,左额叶EEG活动性水平较强的婴儿在幼儿期会持续表现得好动,并会出现更多的外化性问题(Howarth,Fettig,Curby,& Bell,2016);而那些并未表现出稳定的前额脑电信号激活的异侧性的幼儿则不容易产生外化性或内化性问题(Smith & Bell,2010)。除前额脑电信号激活的异侧性外,皮质醇水平和皮肤电水平较高也与抑制气质存在相关(El-Sheikh,Keiley,Erath,& Dyer,2013;Fox,Snidman,Haas,Degnan,& Kagan,2015;Pérez-Edgar,Schmidt,Henderson,Schulkin,& Fox,2008)。
此外,基因也是影响趋近和抑制气质儿童行为发展的重要因素。其中,5-羟色胺转运体基因(SERT)和多巴胺受体基因(DRD4)是近年来研究者们关注的焦点。5-羟色胺转运蛋白相关多态性区域(5-HTTLPR)的短等位基因与抑制气质存在相关(Clauss,Avery,& Blackford,2015;Johnson et al.,2016)。但与大多数西方研究的发现相反,中国儿童的5-HTTLPR短/短等位基因与行为抑制呈负相关(Chen et al.,2014)。在对多巴胺受体基因(DRD4)与儿童气质的相关研究中发现,在面对突然的或新异的刺激时,具有DRD4长等位基因的婴儿表现出更多的趋近行为(Zohsel et al.,2014)。但是也有研究发现,携带DRD4长等位基因的婴儿表现出较高水平的消极情感(Pérez-Edgar et al.,2014)。研究者们推测,这些矛盾的结果可能是由基因与环境或其他生物因素的交互作用导致(Bersted & Dilalla,2016)。例如,研究者发现,相较于未携带DRD4长等位基因的幼儿,携带DRD4长等位基因的幼儿更容易受到消极教养行为的影响,从而表现出更多的冲动行为,这也可能使其产生更多的外化性问题(Sheese,Voelker,Rothbart,& Posner,2007;Bakermans-Kranenburg & van IJzendoorn,2006)。Schmidt,Fox,Perez-Edgar和Hamer(2009)则发现在携带DRD4长等位基因的婴儿中,左额叶EEG活动性较强的婴儿在48个月时会更易安抚,而右额叶EEG活动性高的孩子更容易出现注意力集中及保持方面的困难。
2.3.1 不同气质儿童的调节能力及其对社会行为发展的影响
行为调节是基于环境需求调整个体自身行为、情绪的过程(Rothbart & Bates,1998),如延迟满足、坚持性、努力控制等。趋近和抑制儿童存在调节能力上的差异。趋近儿童往往难以抵抗诱惑(杨丽珠 & 刘文,2008),但他们在挑战性情境中(如目标受阻)表现出高且稳定的坚持性(Dennis,Hong,& Solomon,2010)。如果挑战性任务的吸引力比较大(有高激励目标),趋近儿童会表现出比一般儿童更高的坚持性(He,Guo,et al.,2016;He,Xu,& Degnan,2012)。相反,抑制儿童在延迟满足任务中表现出更好的控制能力(Fang,Doan,Lopez,& Evans,2017),但他们的调节能力往往是被动的(如,在失望任务中盯着玩具;Penela,Walker,Degnan,Fox,& Henderson,2015)。观察抑制儿童在“做”(如挑战高难度任务)与“不做”(如不能碰玩具)两种挑战性任务中的坚持性行为,研究发现抑制儿童在“做”情境下坚持性较差;而在“不做”情境下则较少出现违规行为(He,Zhai,et al.,2016)。
调节能力在不同气质儿童的行为发展中也起着重要的缓冲作用。研究发现,行为控制发展较好的趋近儿童也会有更好的社交能力;对于抑制儿童而言,过高的行为控制反而会固化他们的抑制倾向,从而导致更高的焦虑风险(Buzzell,Troller-Renfree,Morale,& Fox,2018;Thorell,Bohlin,& Rydell,2004;Troller-Renfree,Buzzell,Pine,Henderson,& Fox,2019;White,McDermott,Degnan,Henderson,& Fox,2011)。此外,情绪调节能力同样起着重要作用。良好的情绪调节能力能够有效降低抑制气质儿童的社交沉默(Penela et al.,2015;Smith,Hastings,Henderson,& Rubin,2019),并降低趋近儿童出现外化性问题的风险(Stifter,Putnam,& Jahromi,2008;Rubin,Coplan,Fox,& Calkins,1995)。
2.3.2 不同气质儿童的注意偏向及其对社会行为发展的影响
儿童早期气质会影响其之后的注意偏向,强化儿童对某种特质信息的加工。趋近儿童对奖赏信息存在注意偏向(Morales,Pérez-Edgar,& Buss,2016),而抑制儿童对威胁信息存在注意偏向(Pérez-Edgar et al.,2010)。并且,这种注意偏向在儿童的社会发展中起着重要的调节作用:对奖励信息的注意偏向会强化趋近儿童的外化性问题(Morales et al.,2019);对威胁信息的注意偏向会加速抑制儿童的社会退缩(Pérez-Edgar et al.,2011;Nozadi et al.,2016),甚至导致其成年后的内化性问题(White et al.,2017)。He,Li,Wu和Zhai(2017)对中国儿童进行的追踪研究也有相似的发现:对惩罚信息的注意偏向会导致抑制儿童发展出更多的内化性行为,而对于趋近儿童,缺乏对惩罚信息的注意偏向则会导致他们发展出更多的外化性问题。再者,对奖赏信息的低注意偏向会阻碍抑制儿童的社交能力发展(He,Zhai,Wu,& Lou,2017)。因此,提高抑制儿童的奖励偏向可能会促进其社会交往,而趋近儿童需要一定的惩罚偏向来约束其行为。
此外,注意转移也会影响儿童的社会适应。注意转移指的是将注意从某类刺激中脱离出来的能力。具有高注意转移能力的儿童能够灵活地将注意力从消极想法或威胁性刺激中解放出来,从而减少恐惧或消极情绪(Lonigan & Vasey,2009)。因此,高注意转移的抑制儿童出现焦虑问题的可能性较低(White et al.,2011)。对于趋近儿童,注意转移使其同时考虑行为的积极和消极后果,因此注意转移较差的趋近儿童更可能出现冒险行为(Lahat et al.,2012)。
儿童的气质发展会受到社会文化的影响。Rubin等(2006)的跨文化研究发现中国儿童比西方儿童的行为抑制水平更高。这可能源于不同文化环境对儿童气质的反应存在差异。在西方文化背景下,人们更容易接纳直面挑战、果断自信与独立自主的行为。反之,抑制气质儿童的退缩行为往往被认为是不成熟、需要纠正的(Rubin,Hastings,Stewart,Henderson,& Chen,1997)。因此,西方文化中抑制气质儿童更容易出现社会适应不良,如较低的社交能力、社会退缩和同伴排斥等。与此不同的是,中国传统文化重视人际和谐,强调在人际交往中适当控制自己的情感和行为,抑制气质的特质往往与成熟、谦逊、自制等优良品质相联系(Chen & French,2008)。因而,中国抑制气质儿童有更好的社会适应,比如较少的行为问题、更多的合作行为、更好的同伴接纳、杰出的学业成绩等(Chen,Chen,Li,& Wang,2009)。
但是随着社会经济的快速发展,城市的竞争环境使得中国父母的育儿观念开始转变,更加鼓励孩子独立自主,注重孩子的社交互动和人际沟通(Liu et al.,2005)。这种社会信念的改变影响着中国抑制儿童的社会行为发展,进而发展出与西方文化相似的结果(Chen,2018;Liu et al.,2015)。近年来的研究发现,当前中国城市环境下成长的抑制气质儿童更可能受到同伴排斥或出现抑郁症状,教师对于抑制儿童的社交能力评价也较低(Chen,2010)。但是中国农村仍高度重视人际和谐、社会责任以及自我约束等传统社会规则。因而,在当今中国农村环境下,抑制气质儿童更容易被同伴接纳,社会能力更强,也少有学业困难(Chen,Wang,& Cao,2011)。
尽管前人对趋近和抑制气质的发展过程及影响进行了许多研究,但笔者认为仍存在一些值得考虑的问题,以期在未来的研究中进一步探究。
首先,基因和环境的交互作用是气质发展的重要因素。追踪研究表明,低社会支持情境(Fox et al.,2005)和母亲的过度保护(Burkhouse,Gibb,Coles,Knopik,& Mcgeary,2011)都会促使有5-HTTLPR短等位基因的儿童表现出较强的抑制气质。但这些交互作用的探索多数集中在家庭教养环境,而对于更广泛更深远的社会文化环境的关注较少。未来可以在跨文化追踪研究中结合不同社会文化的教养目标,考察基因与环境的交互作用对儿童气质发展的影响。另一方面,研究发现趋近气质与注意缺陷多动障碍(ADHD)、药物滥用障碍等有一定的相关(Hirshfeld-Becker et al.,2007),但对于趋近气质的基因研究则很少。因此,趋近气质的神经基础以及导致问题行为或精神障碍的潜在机制还有待进一步探索。
其次,在探究趋近和抑制气质对儿童社会适应的影响时,目前的研究主要关注问题行为、社交能力等适应结果,很少有研究关注不同气质儿童具体的社交行为的发展,如亲社会行为、社会信任、友谊稳定性等。笔者认为,不同气质的儿童均有其社会适应的方式,而厘清其特有的社交行为方式对于理解趋近和抑制气质特点、探索社会适应的机制以及儿童行为问题的干预都有重要意义。以亲社会行为为例,研究表明,趋近儿童会有更多的合作、分享、安慰等亲社会行为,而抑制气质儿童的亲社会行为较少(Eisenberg,Spinrad,Taylor,& Liew,2019;Laible et al.,2017)。而这种行为差异仅存在于陌生场景中,那么抑制儿童是无法理解他人的心理状态和情绪情感还是受限于其社会退缩的特质,而无法表现出亲社会行为呢?再者,抑制儿童在陌生环境中时刻保持警惕与退缩,是否体现了其对于外界环境的不信任感?抑制气质导致的信任倾向差异在成年期确实存在(Radell,Sanchez,Weinflash,& Myers,2016)。那么在儿童身上是否也存在信任感的差异,即抑制儿童对陌生人的信任感较低,从而阻碍了儿童的社会交互;而趋近儿童更容易轻信陌生人,缺乏安全意识。因此有关信任倾向差异的探究,对于探讨不同气质儿童的教养重点具有指导意义。
最后,尽管趋近和抑制气质理论已有了丰富的研究成果,但在实际应用中尚未完全发挥作用。针对趋近与抑制儿童发展中可能出现的社会适应障碍以及问题行为,如何采取防御措施以避免不良后果,以及如何对适应不良的儿童加以干预、寻求良性发展,也是今后研究和实践的重点。除了问题预防与干预,如何发挥趋近和抑制儿童的优势,促进他们的社会发展和学业成就,也是后续研究值得探索的方面。对于抚养者和教育者而言,我们理解并接纳儿童的不同气质,匹配合适的教养方式,才能真正地因材施教,促进儿童的健康发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