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 超
“从康德以来,哲学家们思考的是时间。黑格尔,柏格森,海德格尔。与此相应,空间遭到贬值,因为它站在阐释、分析、概念、死亡、固定还有惰性的一边”[1](P152-153)。时间与空间是事物存在的两种最为基本的形式,但在以往的研究中,时间一直都是学术界关注的重点,空间则一直处于一种缺席的位置,是一种僵死的、刻板的存在。空间正义理论源于马克思的经典著作,而亨利·列斐伏尔、大卫·哈维、米歇尔·福柯、爱德华·索亚等人则是进一步发展了空间正义理论。
虽然说空间并不是马克思恩格斯理论体系当中的核心概念,马克思和恩格斯并未对空间进行主题化的研究,没有形成完整的理论体系,但他们对空间问题提出过一些经典的论断,这也成为诸多学者构建社会空间理论的重要基础。
《博士论文》是马克思思考空间问题的重要起点,《博士论文》当中对于空间的阐述主要从两个方面出发:一是界定了“原子”和“虚空”的概念,二是对于“空间性”进行阐发。马克思对“原子”和“虚空”进行了“去空间化”的解释:“原子显示,它的本性不在于空间性,而在于自为存在,它服从的不是空间性的规律,而是别的规律”[2](P139),“凡在空间不可分的东西,完全不会因此而存在于空间之外,并且与空间没有任何关系”[2](P255)。马克思借助了时间概念,从“感性知觉”开始探讨空间问题。“感性和时间的联系表现在:事物的时间性和事物对感官的显现,被设定为本身同一的东西。”[2](P255)虽然说马克思在《博士论文》当中对空间的探讨并没有单独成章,但是他同样认为感性和空间是联系在一起的,因而也就有了“感性空间”的存在。马克思对时空的理解是从感性出发的,只有感性才是时空的源泉。马克思将“感性知觉”确定为空间的源泉,“时间”和“空间”的关系也就自然成为了其研究的重点问题之一。
资本是现代文明的“缔造者”,资本逻辑也是现代社会进步的主要推动力量。在《1857—1858 年经济学手稿》中,马克思提出货币的出现和使用实现了交换关系的空间解放,“交换的范围扩展到整个地球”[3](P206)也就成为可能。货币的出现和发展实现了交换关系的空间解放,产品的交换所受到的地域限制被打破,交换周期大幅度缩短,交换难度进一步降低;资本逻辑的运行促使了空间的资本化,空间是资本主义经济活动的载体,也是资产阶级榨取剩余价值、获取更多利润的重要工具。由于货币的介入,产品的交换摆脱了地域性、偶然性以及个体性,这也为货币经济的发展突破空间的束缚奠定了基础。货币的产生实现了交换关系的空间解放,同时交换关系也出现一定的矛盾。“物物交换、买卖、商业——交换的三个阶段”[3](P206),物物交换阶段,货币还有没有出现,并未发挥其作用,而在买卖、商业阶段,货币发挥着重要的作用,扮演着不可或缺的角色,但是在两个阶段当中货币的作用是不同的。在买卖阶段,货币扮演的是一种“中介”的角色,连接着商品与买家和卖家;而在商业阶段货币已经不是单纯的“中介”存在了,其已经成为了交换的“目的”。货币在资本主义社会当中得到了最为充分的发展,货币制度也就成为促进和推动社会发展的主要动力。在交换的第三个阶段中,交换者、商品生产者以及交换活动本身并不需要同时“在场”,三者之间发生了一定程度上的分离,原有的交换关系也就发生了颠覆性的改变,“买”和“卖”两者由原本的一个活动的两个方面变成了两个相互独立的过程。“买”和“卖”两者并不是完全相适应,而这可能出现一定程度的矛盾。其实货币实现了交换关系的空间解放,但与此同时也需要服从于资本空间的基本逻辑。
为了追逐更多的利益,城市空间中的生产已经无法满足资本增值的内在需求,因而需要不断进行变革和创新,空间也就成为一种商品。“资产阶级除非对生产工具,从而对生产关系,从而对全部社会关系不断进行革命,否则就不能生存下去”[4](P435)。扩大再生产是资本主义生产方式的基本特征之一,这必然要求生产在空间范围的不断扩张,无论是商品的生产还是商品的流通都不能仅仅局限于某一个地域范围之内,而是应当打破现有的地域限制,在全球范围之内布展开来。世界市场的扩展使得世界各地紧密联系在一起,组成一个有机的整体,每一个地区都是整体的一个部分,空间生产由地域性向世界性和全球性转变的过程其实也可以看成是世界历史形成的过程,二者应当是相辅相成,都是资本运行逻辑之下空间生产打破空间界限、向全世界布展的过程。当代资本主义的发展已经不再是通过原始的掠夺来完成资本的原始积累,其积累的方式和途径更为丰富、更为隐秘,通过资本改造人们的劳动空间,扩大资本空间,实现新的劳动空间的建构。空间的扩张分为微观、中观和宏观三个层面,不同层面扩张的范围和幅度存在差异,所造成的影响也不尽相同。微观层面的空间扩张是相对于个体而言的,是单个资本的扩大;中观层面的空间扩张则是区域性的,表现为城市的不断发展和扩大;宏观层面的空间扩张则是一种全球意义上的扩张,是表现为经济的全球化,全球市场的形成和发展,同时也带来了全球区域发展的不平衡。资本的布展促进了城市的迅速发展,广大农村自给自足的封闭状态得以改变,农村居民的生活方式和生产方式也得到极大的转变,城市发展的同时也促进了农村的进步。与此同时,城市化的发展也是城市对农村的剥夺史的真实写照,资本运行逻辑之下占据了绝对优势的资产阶级利用城乡差别,不断对农村以及落后地区加以掠夺,实现资本的积累和增值。城市是生产要素空间聚集的结果,城市也是实现“时空压缩”的重要载体。城市的集聚优势和辐射优势使得人口以及生产要素得到高度的集中,资本的运行效率得以提升,运行周期得以缩短,时间距离和空间距离被大大压缩。城市化其实就是现代资本主义在空间上的“投影”,是资本运行逻辑的“空间表达”。
此外,马克思将物化劳动看作是雇佣劳动的空间形态,物化劳动就是在空间上存在的劳动,而活劳动则是在时间上存在的劳动。如此来看,物化劳动和活劳动其实也就表现为雇佣劳动在时空形态上的对立。劳动在时空形态的对立日益严重,一方面资本家获得越来越多的财富,另一方面创造财富的雇佣工人一贫如洗,这种对立也就导致“异化劳动”的产生,人的自由全面发展也就受到限制。随着社会生产力的进一步发展,人的发展将突破“物化空间”,进入“属人空间”。在马克思看来,“空间的生产与再生产”过程不仅仅是“物”的发展,更体现为“人”的发展,即社会新人的“生成”和“显现”,这也是马克思考察空间生产的“主体向度”。空间结构的调整也是空间生产要素重构的结果,是空间生产进一步推进的必然结果。空间生产的扩大促进了社会生产力的大幅度提升,社会生产效率的提高给人类带来了极为丰富的物质生活,这为人获得自由而全面的发展奠定了坚实的基础。资本主导下的社会生产改变了人们的生产方式和生活方式,随之而来的是人们建立在此基础之上的精神生活空间也发生变化,由于以物的依赖性为基础的人的独立性的作用,拜物教也就出现了。商品拜物教、货币拜物教和资本拜物教是马克思在《资本论》中解释人的精神空间发生变化的原因,这其实也是资本逻辑对于人的精神空间的控制,这也就导致人被单向度决定,成为物化的人。
综合而言,虽然说马克思没有专门对“空间正义”展开集中的论述和研究,但是他从不同层面展开了全方位的空间批判。马克思通过对资本在不同空间的布展的分析解释了资本积累造就了断裂式和碎片化的空间关系,从宏观层面来看全球范围内的中心与边缘的对抗;从中观层面来看区域范围内的城市与乡村的断裂以及城市内部空间的碎片化;从微观层面来看人的物化、空间拜物教的形成。这也就为空间正义理论的建构奠定了坚实的基础。
马克思主义空间正义理论源于马克思、恩格斯的经典著作。20 世纪60 年代以来,空间转向已经成为多个学科间的共识,成为一种跨学科的视野和话语,成为社会科学研究中的范式。空间正义的问题谱系也不断扩展,资本、权力、知识等因素被纳入到空间理论的范畴。
列斐伏尔全面阐述了社会空间的概念,为当代空间问题的研究开辟了一条新的道路。空间在列斐伏尔的眼中不是一种抽象的外在物质,也不是人类实践活动的平台,因为“空间从来就不是空洞的,它往往内涵着某种意义”[5](P154),空间就是“社会秩序的空间化”[5](P154-155)。“每一种特定的社会、生产模式或生产关系都会生产出自己特殊的空间”[5](P131)。空间作为一种社会产品而存在,体现着社会关系,空间对社会关系的形成和发展又有着一定的制约作用,“任何一个‘社会存在’在成为现实的过程中,如果没有同时生产出来自己的空间,它就是一个古怪的实体”[5](P53)。列斐伏尔认为当代资本主义空间生产已经从“空间中的生产”转变为“空间本身的生产”,全球化、城市化和日常生活是资本主义空间生产的基本维度。全球化是资本积累空间实践的必然结果,资本逻辑之下的空间秩序覆盖到全球从而实现空间的生产和整合,而与之相关的社会空间组织也不断形成并积极发挥作用。因此,对当代资本主义的考察和审视,必须将资本的全球空间生产的现实语境纳入进来,同时全球化的发展并不意味着区域化的终结,全球化伴随的是“区域化”的抵抗。目前世界范围内各种不平衡的地理发展正是“区域化”抵抗的具体体现,也是空间的同质化与碎片化之间的矛盾的具体反映。城市化是当代资本主义空间生产的另一个基本维度。城市的空间组织和空间形态都是资本主义生产方式的产物,城市空间不仅仅是一个具体的物质环境空间,而是一种有意识的空间,是一种有意识、有目的被建构出来的空间,是直接为资本主义空间生产服务的。资本为了获得更大的利润,实现资本价值的增值,不断向城市空间建设进行投资,从而城市总是处于摧毁旧城和建设新城两者之间的状态,从而城市空间环境听命于资本积累的指挥棒而失去稳定性,成为资本的权力场。日常生活空间是当代资本主义空间生产的第三个维度。“日常生活”空间的丰富性、差异性被资本主义空间生产的同质性所控制,而在这种控制的过程中差异空间也就产生,这也就造成城市空间危机的出现。“差异必须成为社会与政治实践的背景,这种实践与空间分析相连,这是关于(社会)空间的(社会)生产的分析。或更准确地说,它就是认识。”[6](P43)差异空间的出现就是为了打破资本主义空间生产构建出来的同质化空间和空间秩序,恢复差异权利,也就是说差异空间的构建是建立在与同质空间对抗的基础之上的,也是新的政治实践的重要内容。差异空间生产的实现需要城市作为载体,只有在城市的背景之下,与资本主义相对立的差异空间才能够生存并扩展,而在差异空间建构的过程当中,“日常生活”是其最为基本的基石。
相对于列斐伏尔来说,大卫·哈维的研究领域更为广泛,涉及到社会空间、经济空间以及文化空间等等多个方面。社会空间“时空压缩”的出现也正是导致资本主义在全球空间上不平衡发展的重要因素,是导致空间不正义的重要因素,而造成这一切的根本性原因就是资本主义社会金融资本的过度膨胀。资本的本性就是要追逐利润,实现获取剩余价值增值的最大化。一旦碰到投资无法找到盈利性的状况的时候就会出现两种补救的方式——即通过时间性修复(指通过投资长期资本项目)或社会支出(如教育和科研)来进行时间转移。哈维更为关注的则是空间性修复,也就是资本的运行总是在空间层面表现为向高利润、低成本的区域运动。哈维通过“去时间性”的分析将“原始积累”表述为“剥夺性积累”,这其实也是资本主义国家对于落后地区资源的争夺。资本主义为了获取更多的剩余价值增值,实现利益最大化的空间性修复使得剥夺性积累在全球的范围之内展开。经济全球化的不断发展使得资本逻辑在全世界范围之内开始发挥作用,资本主义获取剩余价值的场域也是越来越广泛,但与此同时也就意味着资本空间性修复的失效。经济全球化将世界都变成了资本生产的场域,这也意味着可供“修复”的“空间”越来越少,资本空间性修复也就面临失效。对于空间正义的研究,哈维开创性地将“社会正义”纳入了空间分析的视域。空间的本质首先就是其社会性,社会正义作为一种价值理念要对空间生产进行价值评价;作为一种政治理念同样与空间秩序的构建是密不可分的;作为一种政治理想又是与“空间乌托邦”是密不可分的;最后作为一种政治动员机制必须要关注政治策略的空间性问题。哈维所构建的空间正义是一种基于“过程”的空间正义,而构建一种基于“过程”的空间正义就必须结合差异、边界、规模以及情境性四个范畴。差异意味着整个空间生产的过程是一个“同一性”和“差异性”统一的过程;边界一般是与政治身份、文化认同等等概念联系在一起,密不可分,涉及到社会、经济、文化、心理等多个方面的“边界”问题。
米歇尔·福柯否认自己是马克思主义者,但他同时又被称为“不加引号的马克思”,因此很多批评家认为福柯即便不是严格意义上的马克思主义者,但绝对具有马克思主义精神。福柯将马克思的某些思想、概念作为隐秘的资产吸收到自己理论当中,他对空间的研究亦是如此。空间是福柯理论中的重要组成要素,权力、知识与空间成为福柯理论中的三大立足点。福柯在“异托邦:他者的空间”的演讲就指出了从时间到空间的过渡已经成为时代的重要特征,时代意识已经出现了转变。在福柯看来,空间的概念谱系已经发生了重大的转变,具有特殊性和时代性,现代空间已经不是中世纪的由不平等的空间集合而成且存在等级差异的空间,空间也不再是抽象的、同质的和无限的;今天人类的空间是一种异质的、具体的以及有限的空间,空间是知识转化成实际权力关系的重要容器。福柯极为重视“纪律”,通过对监狱的考察,提出监狱的运行机制和运行体系其实质就是体现了权力的运行过程。在福柯的眼中,监狱就是体现权力运行的一种工具,权力也正是借助监狱这一空间概念建立起权力—空间的知识体系,“一个宏大的监狱体系设计出来了,它的各种级别将严格地与中央集权的行政管理的各种级别相吻合……被一种庞大的、封闭的、复杂的等级结构所取代,而这种结构则被整合进国家机器之中。空间作为权力表征的极致范例是圆形监狱。圆形监狱的构成核心是一座中心高塔,而其周围则是一系列的建筑物,这些建筑物被分割为牢房,每一个牢房有两个窗户,一个用于采集光线,而另一个则是对着高塔。因而牢房可以说是作为一种‘舞台’而存在,牢房的空间都是经过精心设计的,牢房当中每一个人的饮食起居都是处于监视之下。这种普遍的注视一旦松懈下来,国家的垮台就迫在眉睫了”[1](P207-208)。空间是权力运行的基础,权力是影响空间构形的重要力量,或者说是“幕后黑手”。除了权力之外,福柯同时也极为重视知识对于空间的影响,在《临床医学的诞生》一书中,他从医学概念在古典时期和现代时期的断裂出发揭示了医学知识与空间之间的联系,“在这个时期,疾病、反自然、死亡,总之,疾病的整个隐晦底面暴露于光天化日之下,与此同时,又像黑夜一样照亮和消除自身,而这一切发生在深邃、可见、实在、封闭但又可接近的人体空间里”[7](P218)。
对社会、空间以及城市批判性后现代分析是爱德华·索亚重点关注的内容。不平衡地理发展是索亚建立空间正义理论的重要基础。在索亚看来,不平衡地理发展本身就是一种人的存在的客观现实。人类一切活动的发展都是在特定的时间和空间当中。两个事物不能够同时处于同一个地点,因此,不平衡地理发展也就成为导致空间不正义的重要因素。空间正义的构建过程当中,不平衡地理发展影响着人类的活动,同时人类的生产、生活活动同样影响着不平衡地理发展。确定了构建空间正义的基础之后,索亚对当代空间正义的关注集中于城市权利和新空间意识两个方面。现代社会当中,空间与城市、社会以及国家是紧密联系在一起、错综复杂地交织的,正义问题离不开城市,因为城市集中了世界大部分的人口,也是诸多矛盾的集中地域,城市化的过程应当是正义的城市化过程,城市化过程应当是一个寻找空间正义、争取城市权利的过程。“在当代获得城市权利实际上成为寻找空间正义的代名词”[8](P6-7),我们推进城市化就是要对我们所进行的空间生产的控制权进行争取。“随着民主国家对公民权和人权的限定,城市又被看作是一个对社会和经济有利的特殊空间和场所,一个社会力量和等级制度运行集中点,一个为寻找民主、平等、正义而斗争的战场。”[8](P96)列斐伏尔将日常生活的正常运行看作是产生不平等社会关系的重要力量,而这样的不平等社会关系又是通过城市空间关系来表现出来的。如此一来,矫正这样的不平等社会关系就需要争取更多的城市权利,获得更多的社会力量和社会资源,这其实也就是对城市空间塑造力量控制权的争取。随着城市化的推进,城市权利的争取和斗争逐步成为一种重要的政治回应,且呈现出区域化和全球化的趋势。索亚继承了其思想理论,提出了“第三空间”理论,提出了处于“真实的地方”“想象的地方”之外的但是又融合了“真实的地方”“想象的地方”的“差异性空间”,一种“他者化”的空间,这正是索亚在探求空间正义过程中从现实的时空中学习,但又不满足现存状况,力争探求新的未知事物,“在寻找空间正义理论中,我就是在走这样的路”[8](P102)。在这样的探索道路上,空间的突破性认识也就要求新空间意识的出现。“这种把空间仅作为物理形式和环境背景的旧思维方式使得社会地生产空间正义和不正义的观点几乎不能理解。”[8](P103-105)关于新空间意识,索亚提出了几个原则:“一是人类空间性是社会创造物。二是被社会生产出来的地理和历史导致这样一种意识:我们生活中的地理学有积极的一面,也有消极的一面。三是对列斐伏尔和福柯来讲,空间不仅是物质的,而且是一种在不同规模背景下的社会和政治力量。四是这种空间意识和空间正义理论也可通过人类实践被改变和改造。”[9]
马克思主义城市空间正义理论的兴起是正义理论在空间上的自觉,同时也是对城市社会发展现实批判的理论成果。空间被社会生产关系所支持,同时也被社会生产关系所生产。在资本主义生产的模式中,空间已经被当作生产资料来生产剩余价值,追求空间最大限度的利润成为社会分层的划分依据。在城市化的过程中,由于空间被当作生产资料来生产剩余价值也导致人与人之间的划分依据由历史和自然差异变为空间差异,城市的发展呈现出一种同质性的趋势,城市失去了其独有的特色,出现“千城一面”的情况。而在这个同质化的过程当中,部分的精英阶层运用手中的权力占据更多的空间,通过对弱势群体进行剥夺,侵害他们的空间权益,从而实现自身利益的最大化,这也造成了空间剥夺和空间的隔离。城市空间正义理论以空间的思维重新审视城市的发展,开辟了一条全新的研究道路。
马克思主义城市空间正义理论丰富了马克思主义城市理论,明确了空间与资本、权力之间的作用关系。城市是生产资料的空间聚集,资本通过控制城市空间实现对城市的控制。资本对城市空间的控制,主要包括城市空间占有、流通、分配和消费四个阶段。当然,在这一过程中,资本并不是单枪匹马孤军奋战,而是釆用征用土地、权力寻租、技术异化等手段促成空间消费主导空间生产的新体系的形成,但空间资本化也带来了不少的弊端。由于资本的掠夺和奴役,城乡差距、贫富悬殊、城市经济二元化等问题愈演愈烈。资本是推动城市发展的原始动力,而权力则成为城市变迁的重要推手。马克思主义城市空间正义理论指出,空间是一种社会产品,作为一种社会形式存在的空间是一种历史性的集合,这种集合受到社会结构、政治、经济、意识形态以及由此而形成的多种社会关系等多因素的影响,也可以说,空间的界定就是由这一系列的影响因素决定的。人们对空间特征的理解需要从空间结构特征出发,分析政治空间、经济空间、法律空间以及意识形态空间,并将一系列的空间联系起来。只有这样,才能够了解空间结构特征,进而了解空间特征,资本是影响空间生产的重要力量,但随着城市化的推进,国家和政府对城市的干预越来越明显,权力对空间生产的影响也正在不断扩大。“空间乃权力、知识等话语,转换成实际权力关系的关键”[10](P107),权力借助空间开展运行,发挥其作用,而空间本身就表征着权力,空间与权力两者相互建构,作用于整个城市的发展。城市空间正义理论着重分析了城市权力、空间权力等问题,对权力的来源与运行系统展开探讨。整体而言,学者们开始关注和重视城市空间问题,从空间的角度来重新思考城市的发展,以更广阔的视野来研究城市,极大丰富了城市理论研究。
随着城市化的推进,城市问题不断涌现的现实与城市精细化治理不断提高的要求之间出现极大张力,现有的城市空间正义理论存在的缺陷和不足也开始显现。现有的空间正义理论对空间问题展开事实性、问题性的研究为现代空间问题的解决提供了新的思路,但忽视对空间价值性的研究,就极有可能走向空间决定论。对空间正义理论的建构必须结合城市发展的实际,充分考虑“情境性”问题,关注“人”的发展。情境性、差异、规模以及边界是空间正义理论建构的重要范畴,我们对空间问题的关注并不指向一种空间决定论或者空间拜物教,而是要面对当代城市空间实践展开;不同的情境要构建不同的空间正义理论的基本维度,要“公正的地理差异的公正生产”[11](P6);同时要区分不同层次空间正义理论研究对象的差异,全球层面、区域层面、城市层面的空间权力、资本运行的逻辑是存在差异的;更为重要的是,我们需要重新反思空间正义的边界和理论限度的问题。现阶段我们对空间正义的构建大多是关注资本、权力对空间生产的影响,重视空间分配问题,对作为单个主体存在的“人”的关注程度不够。从某种意义上来看,“分配”的目的就是为了“承认”,因此,从承认角度对城市空间正义进行理论建构,将一个人文地理学科的“社会关联”和一个社会学科的“空间转向”进行结合,不仅仅关注宏观层面的空间权益分配,更关注空间主体的平等自由发展,才能够有效促进城市空间理论的丰富和发展。城市化的推进不仅仅是城市规模的扩大,更是人的城市化,如何消除资本逻辑和权力逻辑带来的空间蔑视,实现空间主体的自主发展成为城市化的关键。加强马克思主义空间正义理论的研究能够为城市化的健康发展提供强有力的理论支持。